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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聽得他們兩人忽然互相恭維起來了,不禁故意大聲咳嗽了幾聲。方一甲笑了一下:「小朋友不耐煩了,嗯,救出來的人之中,有兩個是樂家老爺子派出來買人參的,我就跟著他們,進了黃金屯子!」年叔叔「哦」了一聲:「那是我認識軍師之後一年半的事,那麼,你看到禁地中的情形──」
  方一甲道:「不,我是在半年之後,才起意要私闖禁地,想看一看金龍運金的情形的!」
  年叔叔的喉間,忽然發出了「咯」地一聲響,問:「你看到了金龍運金的情形?」
  他們兩人說看,又自然而然說到老話題上來了他們兩人,看來都有想說這個話題的願望,所以始終避不過去,兜來兜去,還是轉回來了。
  方一甲沉默了片刻,有一絲狡獪的神色:「是你先看到的,你先說!」
  年叔叔想了一想:「好,誰先說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一定要說!」
  方一甲伸手向天:「一定!」
  年叔叔這才吸了一口氣,又略靜了一會,才說出當日他私闖黃金屯子禁地的經過!
  當時,他和軍師兩人縱笑之後,也知道自己的決定,可能導致十分嚴重的後果,所以又有短暫時間的沉默,在這段時間中,他們又各喝了三杯烈酒。
  然後,年叔叔問:「你有夜行衣?」
  軍師轟然笑:「別忘了我混進來的目的!」
  他是準備混進來綁架樂老爺子的小孫子的,那自然是有備而來的了,反倒是年叔叔竟然也帶著夜行衣,使他感到意外。
  所謂「夜行衣」,是方便夜間活動的一種衣著。
  而夜間行為,決不會是光明正大,吟詩作對,多半是作奸犯科,殺人放火,所以夜行衣以在黑暗中行動不被人發現為原則,全是黑色的,緊身,密扣,連軟底鞋,衣服上有許多口袋,放各種夜間行為的小工具,至於是些什麼工具,倒也沒有一定的準則,依各人行事習慣而定。
  在江湖上行走,過冒險生活的人,都有一套夜行衣,十分重要,所以這時,年叔叔一問,軍師就現出會心的微笑來。
  年叔叔忽然之間,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道:「我們的目的,只是為了好奇,不能傷人!」
  軍師遲疑了一下:「我這人,從來不聽別人的話,好,姑且聽你一遭,誰叫我當你是朋友呢?」
  年叔叔拍了拍他的肩頭,向房背上指了一指,各自會意,軍師就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等到年叔叔換上了夜行衣,結束定當,他就聽到屋簷上,傳來了一下貓叫。
  年叔叔熄了燈,打開門窗,閃身而出,一出窗子,人已倒掛了上去,也上了簷,看到屋脊上伏著一條人影,那自然便是軍師。
  年叔叔一看,就喝了一聲采!他是預先知道了軍師已上了房──聽到了那一下貓叫,這才容易發現軍師伏在房脊上的,要不然,根本不容易發現,他伏得十分巧妙,以致他的身子看起來,像是房脊的一部分一樣。
  年叔叔向他接近,兩人各展絕學,就在房脊之上,竄高撲低,向樂家大宅進發。一開始,兩人那時畢竟還年輕,很有點競爭之心,可是不多久,兩人都對對方的夜行功夫,佩服之極,頗有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三個人來的感歎,惺惺相惜,交情自然也更深了一層。
  他們悄沒聲地在民房之上飛行,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好在當地屋子,頂上大都鋪著極厚的秸,一來為了防漏,二來也為了防寒,他們在行動之間,也就不容易發出聲響來。
  大街小巷之中,更隊雖然多,每一個更隊,都由五個人組成,懷中抱著明晃晃的鋼刀,那全是民團的成員,敲更吆喝,偌大的一個屯子之中,安靜之極。
  一等到接近了樂家的大宅,這就得考真功夫了!
  樂家大宅的圍牆相當高,足有九尺,一色的大件水磨青磚──這樣精工的大青磚,據說,一兩黃金,還換不到一百塊。
  牆頭上,竟得和城牆一樣,提著氣死風燈的巡邏隊,來回巡邏,互相吆喝。
  不過,這也難不倒年叔叔和軍師,兩人還是覷空翻過了圍牆──年叔叔佔了曾在大宅中住過的便宜,地形摸得相當熟,所以轉彎抹角,並無阻滯,十分順利。
  年叔叔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很有慚然之色,道:「天地良心,樂家上下,個個對我尊敬無比,除了那圈禁地之外,什麼地方都不避我,誰知道我竟然會在半夜三更,像賊一樣地摸了進來:當時也沒想想,真要是給人抓住了,怎麼有臉見人!」方一甲笑:「真是,叫人抓住,弄塊豆腐撞死算了!」
  年輕人卻十分維護他叔叔:「也不是去做什麼壞事,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看!」方一甲更笑:「我的少爺,叫人抓到了,還跟你講道理啊,只怕連活口都不留早就叫子彈射成蜂窩了!」
  年叔叔苦笑:「當時有了幾分酒意,年輕,行事也莽撞,若是換了如今,斷然不會去做這樣的事,當真是危險之極。」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大有深意地向方一甲望了一眼,才又道:「不過後來想想,倒也值得,要不是冒了這樣一次險,活上三輩子,也難保會見得到這樣的事情!」
《四條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