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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肥胖的女士,雖已屆中年,可是皮膚白雪,杏眼桃腺。酒渦深深,若非她身上那五十公斤的贅肉,實在是一個少見的美婦人。
  這胖女人不是別人,在我的故事中,大大有名,乃是溫家三少奶,溫寶裕的令堂大人!
  這件事,為什麼會和我發生關連,溫太太在場,當然是主要原因。
  而女主人的身份,有點特別,本來我不想寫出來,可是到後來,不寫也不行,因為她在故事的發展中,變得很重要,所以只好如此。
  卻說當時的情形是,溫太太一站起之後,勁風未減,她已然發出了一下尖叫聲來。
  溫太太的尖叫聲十分著名,可以令一排士兵掩耳而退,所以女主人驚上加驚——第一驚是,居然真的有一位米博士,找上了門來!
  由於溫太太的尖叫聲實在太驚人,而溫太太發出驚叫,也是因為受了驚,所以以下一分鐘發生的事,事後竟沒有人說得清楚是怎麼發生的。
  以下那一分鐘發生的事,已經有點不尋常了——那應門的女僕,竟然打開了門,讓自稱是「米博士」的人走了進來!
  這種情形,本來應該屬於正常——有人來,開門揖客,那是正常的人類行為。可是在罪案叢生的大都市之中,人類行為和傳統有些不同。有人來,絕不可以就這樣開門,不然,會變成開門揖盜,使自己蒙受可怕的損失。
  而且,為了避免會被人奪門而入,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扇鐵門,作為防線,在打開木門之後,可以隔著鐵門,和來人對答,直到肯定了對方的來歷,這才開啟鐵門,而且,通常開啟鐵門的手續,還相當複雜,所以來人極難自行進入。
  而由於不少人開了門,遭到槍殺的罪案,幾乎每天都有發生,所以人人都知道「不可隨便開門」的原則,有錢人家的女傭,自然早已受過一再的叮囑,所以,那自稱米博士的人,居然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這實在是叫人感到意料之外的事。
  這一切發生的事,我是從轉述之中聽來的,轉述給我聽的人,自然是溫寶裕。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竟自然而然,掩住了雙耳——因為我預料在這種情形之下,溫太太會有一聲更尖銳可怕的尖叫聲傳出來,其音頻之高,是可以震碎所有在她周圍五公尺範圍內的任何玻璃。
  但是。溫寶裕再說下去,結果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溫太太並沒有叫!
  溫太太並不是不想叫,她一見有一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已經準備叫了,在準備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喊之前,她先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使她本來已達世界紀錄水準的胸圍,又膨脹了許多。
  但是,她並沒有發出聲音來,並不是由於驚慌過度發不出聲音,而是在剎那之間,她感到一點威脅都沒有,絕不值得害怕,當然,也就沒有了尖叫的必要,大可以節儲能源以備下次之需。
  不單是她,連女主人,一見女僕放了人進來,也準備大聲責斥的,可是一開口,也沒有出聲。
  這都是她們在見到了米博士之後所發生的事。
  何以會如此呢?那是由於米博士的外型,實在太出眾,太令人感到如沐春風,太沒有侵略性,太叫人看了就喜歡,太叫中年女性的母性迸發,太順眼,太叫人一見就打從心中喜歡出來的緣故。
  用了那麼多形容詞,當然不如溫太太后來對她兒子所說的那番有力,溫太太這樣說:「小寶兒啊,你自小就像是糯米粉搓出來一樣,雪白粉嫩,樣子也可愛,可是那……那米博士,比你看來更討人喜歡,叫人一見就想到那是心肝寶貝,要摟在懷裡親他的。」
  溫寶裕在轉述他令堂大人的話時,頗有不服之色。我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令堂沒有尖叫,我相信,至少她的感覺,真是如此,並無造作。」
  總之,進來的米博士,是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溫文儒雅,笑容可人,玉樹臨風的翩翩美青年,女主人和溫太太當時手中如果有水果的話,一定會不假思索就扔過去的。因為兩位女士,在剎那之間,就認定了那米博士,超過了古代的美男子潘安。
  當然也是由於這個理由,所以女僕才會一下子就開門讓他進來的——外在美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等到溫太太和女主人定過神來時,那個美得令人心醉的米博士,已經登堂入室,來到了客底中心的那幅波斯真絲地毯之前了!
  他在將踏上那幅地毯之前,猶豫了一下,女主人已忙不迭道:「不必脫鞋,不必脫鞋!」
  那是來自日本的壞習慣之一,要客人進門脫鞋,真是不知道是什麼規矩。
  米博士點了點頭:「好美的地毯,真叫人不忍踏上去!」
  女主人忙又道:「地毯就是被人踏的——」
  看她那種神情,兩眼有點水汪汪地,像是還有一句潛台詞沒說出來:「就像有些人,生來就是叫人憐愛的!」
  這是後來溫太太說的,溫太太還有一些話,是批評女主人當時的情景的,甚是不堪,只舉一二,不便全錄,她非議女主人:「哼,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哎喲,那情狀,就像是懷春少女見了白馬王子一般,好不叫人噁心!」
  至於溫太太自個兒神情如何,自然無法深究了——之所以登錄一二,是想說明米博士的男性媚力,是如何之甚。這種媚力,能激發女性的本性,所以「都快五十」或「已過五十」的兩位女性,其時便特別溫柔。
  在兩位中年婦人有點失態的情形下,米博士泰然自若,顯然他已見慣此種場面。
  他很是有禮,在一連聲的「請坐」聲中,他坐了下來,聲音動聽:「曲先生呢?我和他有約,他——」
  米博士這句話一出口,女主人才從少女懷春的境地中,甦醒了過來。
  她呆了一呆:「曲先生?」
  這時,溫太太用手肘碰了碰女主人,表示有話要說。可是女主人專注米博士,一手撥開了溫太太的手肘,又道:「曲先生?」
  米博士道:「是啊,他——」
  說到這裡,他劍眉微蹙,似乎由於約好了的人不在,而有點不耐煩,這樣子,更叫人看了又心疼,又心生憐愛,同時又暗罵那個「曲先生」。
  女主人搓著手,手指上的寶石介指閃著光,她道:「怎麼說呢?曲先生……曲……曲先生……」
  米博士顯然已不耐煩,可是還維持著絕佳的風度:「我們約好了的!」
  女主人實在不便把實情說出來,可是卻不說也不行,她只好先長歎了一聲,這一下長歎聲,真的很是哀切,以致米博士立刻現出關切的神情,這也就更令女主人如飲醇醪,為之心醉。
  女主人道:「米……博士,真抱歉……這可能……有了一點小小的誤會——」
  米博士神情訝異,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誤會,那怎麼會呢?」
  女主人再歎了一聲:「這裡沒有……沒有什麼曲先生!」
  米博士聽了,先是一怔,接著便十分可愛地笑了起來,他的稱呼更大可人心:「小姐,你在和我開玩笑?我和曲先生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請你請他出來。」
《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