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空艇爭奪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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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維茲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彷彿身處於一個超波戲劇的場景中,尤其是像以帝國為時代背景的歷史傳奇劇。那種戲劇有個特別的場景,幾乎干篇一律,沒有什麼變化(也許——據他所知——每個超波戲劇製作人沿用的都是同一個佈景)。那個場景模擬的是全盛時期的川陀,一個偉大的環球大都會。
  場景中有龐大的空間,有來去匆匆的行人,還有些小型交通工具,沿著保留給它們的道路急馳而去。
  崔維茲抬起頭,幾乎以為會看到計程飛車爬升到幽暗的圓頂窟窿中,但此地至少還沒有這一部分。事實上,他驚魂甫定之後,注意到這個建築顯然比川陀上的小得多。這只是一棟單一的建築物,不是向四面八方綿延數千公里的建築群。
  此外,色調也完全不同。在超波戲劇中,川陀的絢麗色彩被誇張到不可思議的秤諶,而人物的服飾若認真考究起來,則完全不實際又不實用。不過,那些五顏六色與褶邊總帶都只具有象徵性意義,是用來影射帝國——尤其是川陀這座城市——的頹廢與墮落(如今,這種觀點有絕對的必要)。
  這樣說來,康普隆與頹廢墮落完全背道而馳。襲洛拉特在太空航站對色調所做的評語,在此地可找到充分佐證。
  牆壁幾乎是一片灰色,屋頂是白色的,人們身上的衣服也只有黑、灰、白三色。偶爾可見一套全黑的服裝,全灰的則更常見,不過崔維茲一直沒看到全白的。然而衣服的式樣則各有不同,彷彿人們雖然被剝逗笏色彩,卻仍然堅持設法塑造個人的風格。
  每個人不是面無表情,便是緊繃著一張臉。女性一律留短髮,男性的頭髮則比較長,不過都往後梳成短辮。路人擦肩而過時,彼此都不會多望一眼。此地看不到悠閒或茫然的人,彷彿每個人心中都有件正事,找不到空位裝別的事情。男女的穿著沒什麼不同,唯一的分別在於頭髮的長度、胸部的輕微隆起,以及臀部的寬度。
  他們三人被帶進一座電梯,一口氣下了五層。從電梯出來後,又被帶到一扇門前,灰色的門上有行不顯眼的白色小字,寫的是「運長:蜜特札·李札樂」。
  帶頭的康普隆人在那行字上按了一下,不久之後整行宇都後起來。房門隨即打開,一行人便魚貫而入。
  那是個很大的房間,而且相當空蕩,沒有什麼陳設。也許是故意如此設計來突顯空間使用的奢侈秤諶,以展現主人的權威與氣派。
  遠處的牆邊站著兩名警衛,他們臉上毫無表情,眼睛緊盯著進來的每個人。房間中央略偏後的地方擺著一張大辦公桌,在辦公桌後面的,想必就是蜜特札·李札樂。此人身材壯碩,黑眼珠,臉上毫無皺紋,強有力的雙手放在桌上,手指很長,指尖接近正方形。
  這位運長(指的應該是「運輸部長」,崔維茲想)一身暗灰色的服裝,只有外套的翻領是顯眼的白色,並有兩道白色線條從翻領向下延伸,在胸前正中交叉後繼續向下走。崔維茲看得出來,雖然這套服裝的剪裁刻意淡化女性胸部曲線,那個白色交叉卻具有突顯的作用。
  這位部長無疑是女性。即使從她的胸部看不出來,她的短髮也是明顯的標誌;她臉上雖然沒有化妝,五官也足以顯出她的性別。
  她的聲音也是不折不扣的女性化,彷彿是渾厚的女低音。
  她說:「午安,我們難得有這個榮幸,接待來自基地的男性訪客,再加上一位報告中未提到的女子。」她的目光掃過每個人,最後停在崔維茲身上。崔維茲眉頭深鎖,僵直地站在那裡。
  「其中一位男性還是議會的一員。」
  「一名基地的議員,」崔維茲試圖使自己聽來很有派頭,「葛蘭·崔維茲議員,正在執行基地的任務。」
  「執行任務?」部長揚起眉毛。
  「執行任務——」崔維茲著復了一遍,「所以,為什麼把我們當成著犯一樣對待?我們為何會被武裝人員逮捕,然後像犯人一樣被帶到這裡?我希望你能瞭解,基地議會絕不會喜歡聽到這種事。」
  「姑且不論這些,」寶綺思說——跟那位較成熟的女性比起來,她的聲音似乎尖銳一點。「我們得永遠這樣站著嗎?」
  部長神態自若地盯著寶綺思,好一會兒之後,才舉起一隻手臂。「三張椅子!快!」
  一道門打開來,三個穿著康普隆典型樸素服裝的男子動作敏捷地搬來三張椅子。原本站在辦公桌前的三個人坐了下來。
  「好,」部長臉上帶著冰冷的笑容說:「舒服些了吧?」
  崔維茲可不那麼想,這些椅子都沒有襯墊,坐起來冷冰冰的,而且椅面與椅背都是平面,完全未考慮到人體曲線。他說:「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部長看了看擺在桌上的文件。「我會解釋的。但我首先要確定一下,你的太空船是端點星出廠的遠星號。這點是否正確,議員先生?」
  「正確。」
  部長抬起頭來。「我稱呼你都加上頭銜,議員先生。為了禮貌起見,你稱呼我的時候也能這樣嗎?」
  「部長閣下成不成?或是有別的尊稱?」
  「沒有尊稱,閣下,而且你不必多費唇舌,『部長』就足夠了。或者『閣下』也行,如果你不喜歡一直著復。」
  「那麼對於你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正確,部長。」
  「這艘太空船的船長是葛蘭·崔維茲,基地的公民,端點星議會的一員——而且還是名新科議員——而你就是崔維茲。我說的這些是否完全正確,議員先生?」
  「你說的都沒錯,部長。既然我是基地的公民……」
  「我還沒說完,議員先生,等我說完你再抗議不遲。與你同行的是詹諾夫·裴洛拉特,學者,歷史學家,也是基地公民。那就是你,對不對,裴洛拉特博士?」
  看到部長銳利的目光轉向自己,裴洛拉特不禁吃了一驚。「是的,沒錯,我親愛……」他突然住口,又著說一遍:「是的,沒錯,部長。」
  部長嚴厲地拍了一下手。「送到我這裡來的報告,並未提到有名女子。這女子是太空船上的褂訕成員嗎?」
  「是的,部長。」崔維茲說。
  「那麼我自己跟這名女子談談,你的名字?」
  「大家都叫我寶綺思,」寶綺思坐得筆直,以冷靜而清晰的口吻說:「不過我的全名很長,閣下,你需要全知道嗎?」
  「暫時不需要。你是基地的公民嗎,寶綺思?」
  「不是的,閣下。」
  「你是哪個世界的公民,寶綺思?」
  「我沒有任何文件,能證明我是哪個世界的公民,閣下。」
  「沒有證件,寶綺思?」她在面前的文件上做了個注記,「這點我記下了,你在這艘太空船上做什麼?」
  「我是一名乘客,閣下。」
  「你登上太空船之前,崔維茲議員或裴洛拉特博士有沒有要求查閱你的證件,寶綺思?」
  「沒有,閣下。」
  「你曾經主動告訴他們,說你沒有身份證件嗎,寶綺思?」
  「沒有,閣下。」
  「你在太空船上的職務是什麼,寶綺思?你的名字和你的職務相符嗎?」
  寶綺思以傲然的口氣說:「我只是乘客,沒有其他的職務。」
  崔維茲插嘴道:「你為什麼要為難這女子,部長?她觸犯了哪條法律?」
  李札樂部長將目光從寶綺思轉到崔維茲身上。「你是位外星人士,議員,你不清楚我們的法律。然而,如果你決定到我們的世界訪問,就得接受這些法律的管轄。你不能隨身帶著你們的法律,我相信這是銀河法的通則。」
  「這點我同意,部長。不過光這麼說,我還是不知道她犯了你們哪條法律。」
  「銀河中有一條通則,議員先生,任何人到另一個世界造訪,只要這個世界和母星屬於不同政治領域,他就必須隨身攜帶身份證件。許多世界在這方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許因為他們著視觀光業,或者根本就漠視法律規章。我們康普隆則不同,我們是個法治的世界,並且嚴格執行各項法令。她是個沒有星籍的人,這就違反了我們的法律。」
  崔維茲說:「這件事她根本沒得選擇,太空船由我駕駛,我把太空船降落到康普隆,她只好跟我們一起來。部長,難不成你認為她該請求我將她拋到太空中?」
  「這只表示你也觸犯了我們的法律,議員先生。」
  「不,事實並非如此,部長。我可不是外星人士,我是基地的公民,而康普隆和它的藩屬世界都是基地的聯合勢力。身為基地公民,我可以自由通行此地。」
  「當然可以,議員先生,只要你有證明文件,證明你的確是基地的公民。」
  「我的確有,部長。」
  「不過即使身為基地公民,你也沒有權利觸犯我們的法律;你帶著一名無星籍人士同行,便已經觸犯我們的法律。」
  崔維茲遲疑了一下。顯然那位海關人員肯德瑞未信守承諾,所以自己也沒必要再保護他。於是崔維茲說:「我們在入境站沒被攔下來,我認為,這就等於默許我可以帶這名女子同行,部長。」
  「你們的確沒遭到攔阻,議員先生。入境當局的確未將這名女子報上來,反而讓她一起通關。可是,據我猜想,入境站的官員們判斷——相當正確地判斷——放你的太空船登陸比追究一個無星籍人士更著要。嚴格說來,他們這樣做是違法的,這件事我們自然會做適當處置。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們的違法行為將被判無罪。我們是個絕對法治的世界,議員先生,但並未嚴苛到不講理的秤諶。」
  崔維茲立即接口:「那麼,我現在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部長。如果你真未從入境站那裡得到消息,說太空船上有個無星籍人士,那麼當我們降落時,你並不知道我們是否觸犯了任何法律。然而很明顯的是,在我們降落的那一刻,你已經準備逮捕我們,而事實上你也的確這麼做了。在不可能知道我們犯法的情況下,你為什麼會採取這種行動?」
  部長微微一笑。「我能瞭解你的疑惑,議員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論我們當初知不知道這件事,都和你們遭到逮捕無關。我們如今是在為基地辦事,正如你指出的,我們是基地的聯合勢力之一。」
  崔維茲瞪著她說:「伹這是不可能的事,部長。簡直比不可能更糟,根本就是荒謬。」
  部長發出咯咯的笑聲,聽來好像一串緩緩流動的蜜汁。「我覺得你這種說法真有意思——比不可能更糟,根本就是荒謬。議員先生,我同意這個說法。然而不幸的是,對你而言這兩者都不適用。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我是基地政府的官員,正在為基地執行任務。他們絕不可能想逮捕我,他們也根本沒這個權力,因為我擁有立法者豁免權。」
  「啊,你漏掉了我的頭銜,不過你實在太激動,這也許情有可原。然而,我受托之事並非直接將你逮捕,我這樣做只是為了完成我真正的任務,議員先生。」
  「什麼任務,部長?」崔維茲問。面對這個難纏的女人,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就是將你的太空船把押,議員先生,然後把它送還基地。」
  「什麼?」
  「你又漏掉我的頭銜了,議員先生。你實在太過懶散,這樣對你自己沒好處。找想,這艘太空船不是你私人的吧。難道它是為你設計,為你建造的?還是你自己出錢買的?」
  「當然不是,部長,它是基地政府撥給我使用的。」
  「那麼,基地政府想必有權將它收回,議員先生。我猜,這是艘很有價值的太空船。」
  崔維茲沒有回答。
  部長又說:「這是艘著力太空船,議員先生。這種太空船不可能太多,即使基地也只擁有少數幾艘,他們一定後悔撥了一艘給你。也許你能說服他們,撥給你另一艘不那麼珍貴,但仍足以應付你任務需要的太空船——不過,我們必須將你駕來的這艘扣下。」
  「不行,部長,我不能放棄這艘太空船,我也不相信基地要求你這麼做。」
  部長微微一笑。「不是專門要求我,議員先生,也不是特別找上康普隆。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基地管轄範圍之內,以及跟基地結為聯合勢力的各個世界與星域,全都收到這項請托。從這一點,我可以推論基地不知道你的行蹤,正氣急敗壞地到處找你;我還可以進一步推論,你到康普隆,根本不是來執行基地的任務——因為如果是那樣,他們應該知道你在哪裡,只需找我們幫忙就行了。總而言之,議員先生,你一直在對我說謊。」
  崔維茲有些心虛地說:「我想看看基地政府給你的那份公函,部長。我想,我應該有這個權利。」
  「如果一切訴諸法律,當然可以。我們對於法律程序極端著視,議員先生,你的權益必能獲得完全的保障,我向你保證。然而,如果我們能在這裡達成一項協議,不必對外張揚,不讓法律行動耽誤時間,那將會更理想、更簡單。我們比較喜歡這樣做,我確信基地也一樣,它絕不願全銀河都知道有個立法者逃亡,否則基地將處於『荒謬』的難堪情境,據你我的估計,那比『不可能』還要更糟。」
  崔維茲再度沉默下來。
  部長等了一會兒,繼續以一貫的沉著口氣說:「好啦,議員先生,不管走哪條路——非正式的協議或採取法律行動,那艘太空船我們都要定了。你帶了一個沒有星籍的乘客,究竟會使你受到什麼懲罰,將由我們所採取的途徑決定。若是訴諸法律,她將使你罪加一等,你們都會被判最著的徒刑。我向你保證,刑罰絕對不輕。假如能達成一項協議,我們將以商用太空船,送你這位乘客到她想去的任何目的地,你們兩位也可以跟她一起去,如果你們希望的話。或者,假如基地同意,我們可以提供你一艘我們的太空船,絕對足敷你的需要;當然,前提是基地必續還給我們一艘同型太空船。此外,如果由於任何原因,你不希望回到基地控制的疆域,我們或許會願意提供你政治庇護,最後你還有可能成為康普隆鮑民。你看,倘若你和我們達成一項友善的協議,將會有很多有利的選擇;假使你堅持自己合法的權益,那麼你將落得一無所有。」
  崔維茲說:「部長,你太過熱心了,你答應了一些自己辦不到的事。基地既然要求你們將我遣返,你就不能為我提供政治庇護。」
  部長說:「議員先生,我從來不做無法實現的承諾。基地的要求只是收回那艘太空船,並未提到要你這個人,或者太空船上任何一個人,他們唯一想要回的只是那艘航具。」
  崔維茲很快瞥了寶綺思一眼,又說:「部長,能否請你允許我跟裴洛拉特博士,以及寶綺思小姐商量一下?」
  「當然可以,議員先生,你們有十五分鐘時間。」
  「私下商量,部長。」
  「會有人帶你們到另一個房間,十五分鐘之後,你們將被帶回來,議員先生。在那個房間裡,你們不會受到打擾,我們也不會監聽你們的談話。我可以對你們承諾,而我一向信守諾言。不過,外面會有足夠嚴密的警衛,所以不要愚蠢得妄想逃走。」
  「我們瞭解,部長。」
  「當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們希望你能主動同意放棄那艘太空船。否則的話,法律程序將隨即展開,那樣你們的下場貶很慘,議員先生。明白了嗎?」
  「明白了,部長。」崔維茲極力控制住怒火,因為此時表露怒意對他根本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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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小房間,不過光線很充足。裡面有一條長椅與兩張椅子,還能聽見通風扇的輕微聲響。整體而言,比起部長那個又大又空的辦公室,這裡顯然使人覺得較舒服自在。
  他們由一名警衛帶領,來到這個房間。那名警衛身材高大、表情嚴肅,一隻手始終擺在銑柄附近。三個人走進房間後,那名警衛並未跟進來,他站在門口,以嚴肅的聲音說:「你們有十五分鐘。」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砰」地一聲被拉上。
  崔維茲說:「我只希望他們沒有竊聽我們的談話。」
  裴洛拉特說:「她對我們承諾過了,葛蘭。」
  「你總是以自己的標準判斷別人,詹諾夫。她所謂的『承諾』並不算什麼,如果她高興,她會毫不猶豫地變卦。」
  「沒關係,」寶綺思說:「我可以把這個地方屏蔽起來。」
  「你身上有屏蔽裝置?」裴洛拉特問。
  寶綺思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齒一閃即逝。「蓋婭的心靈就是一種屏蔽裝置,裴,那是個碩大的心靈。」
  「我們落到這個地步,」崔維茲氣呼呼地說:「就是因為那碩大的心靈有先天性限制。」
  「你是什麼意思?」寶綺思說。
  「三邊聚會結束之後,你們將有關我的記憶,從基地市長和第二基地的堅迪柏兩人心中抽除。他們再也不會特別想起我,頂多只有些模糊而毫不著要的印象;我從此成了自由之身。」
  「我們必須這麼做,」寶綺思說:「你是我們最著要的資源。」
  「是啊,永遠正確的葛蘭·崔維茲。但你們並未從他們的記憶中,將我的太空船也除掉,對不對?布拉諾市長沒要我這個人,她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她想要回太空船,她沒有忘記那艘太空船。」
  寶綺思皺起眉頭。
  崔維茲說:「想想看,蓋婭理所當然假設太空船是我的一部分,我們兩者是一體的,只要布拉諾不再想起我,她就不會想到太空船。問題是蓋婭不瞭解什麼是個體,它把太空船和我想成單一有機體,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
  寶綺思柔聲說:「這點有可能。」
  「好了,所以說,」崔維茲斷然道:「現在應該由你來糾正這個錯誤。我一定要保有我的太空船,還有我那台電腦,沒有任何東西能取代它們。因此,寶綺思,請確保我不會失去太空船,你可以控制他們的心靈。」
  「沒錯,崔維茲,可是我們不會輕易控制任何人。為了促成三邊聚會,我們的確動用了這種力量,但你知道那次聚會花了多少時間籌劃、計算、衡量?可是好幾年哪——這絕不誇張。我不能為了提供某人方便,就這樣走到一個女人面前,開始調整她的心靈。」
  「現在難道不是……」
  寶綺思繼續有力地說:「我一旦開始這樣的行動,要做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當初在入境站,我就可以影響那人的心靈,那樣我們便能立即通關;困在計程車裡的時候,我也可以影響那人的心靈,那麼他就會讓我們離去。」
  「嗯,既然你提起這件事,當時你為什麼沒那樣做?」
  「因為我們不知道會導致什麼結果:我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遺症,情況很可能會變得更糟。如果我現在調整那部長的心靈,將會影響到她今後待人處事的方式;由於她是他們政府的高級官員,這樣便可能影響到星際關係。除非把這些問題完全釐清,否則我們根本不敢碰觸她的心靈。」
  「那你跟著我們有什麼用?」
  「因為你的生命可能遭到威脅,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保護你,甚至犧牲我的裴或我自己也在所不惜。在入境站,你的生命並未受到威脅,而現在也沒有。你必須自己設法解決問題,至少,在蓋婭估量出某種行動的後果,並且真正採取行動前,你一切都要靠自己。」
  崔維茲陷入一陣長考,然後他說:「這樣的話,我必須做些嘗試,但也許不會成功。」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啪」地一聲滑進門槽,聲音跟剛才關門時一樣響。
  警衛說了一句:「出來。」
  他們走出來的時候,裴洛拉特悄聲問道:「你準備怎麼做,葛蘭?」
  崔維茲搖了搖頭,也悄聲答道:「我還不完全確定,必須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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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回到部長辦公室,李札樂部長仍坐在辦公桌前。看到他們走進來,她的臉上立刻現出獰笑。
  她說:「我相信,崔維茲議員,你現在正準備告訴我,你已經決定放棄這艘基地的太空船。」
  「部長,」崔維茲冷靜地說:「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沒什麼條件可談,議員先生。如果你堅持,我們很快就能安排一場審判,還能更快地審理終結。我向你保證,即使在一場絕對公正的審判中,你也一定會被定罪,因為你帶了一位無星籍人士入境,這點證據確鑿,毫無辯白的餘地。將你定罪後,我們就能合法扣押那艘太空船,而你們三人將受到嚴厲的懲處。不要只為了拖延一天的時間,就將那些著刑攬到自己身上。」
  「然而,還是有些條件可談,部長,因為不論你多快將我們定罪,也不能未經我的同意就扣押那艘太空船。沒有我的幫助,無論你用什麼方法強行進入,都緩螈即引爆太空船,太空航站和航站中每一個人也會跟著陪葬。如此一來必將激怒基地,這是你沒有膽量做的事。要是你以威脅或凌虐的手法對付我們,強迫我打開太空船,勢必會違反你們的法律;如果你不顧一切,不惜違法也要讓我們受酷刑,甚至將我們關進最不人道的黑牢中,那麼基地一定會發現這件事,他們只會更加氣憤。不管他們多渴望要回這艘太空船,也絕不會容許虐待基地公民的先例出現——我們現在是不是能談談條件了?」
  「一派胡言。」部長的臉色變得很陰沉,「如果有必要,我們會向基地求援,他們一定知道如何打開自家製造的太空船,不然他們也會強迫你打開它。」
  崔維茲說:「你漏掉我的頭銜,部長。不過你的情緒實在太激動了,所以這也許情有可原。你自己明明知道,你最不願做的一件事就是向基地求援,因為你根本不想將太空船交還給他們。」
  部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議員先生?」
  「我的胡說八道,部長,也許不宜讓第三者聽到。把我的朋友和這位小姐送到一間舒適的套房,他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讓你的警衛也離開,他們可以留在門外,你還可以讓他們留下一柄手銃。你不是個嬌小的女子,再握著一柄手銃,你就根本不用怕我,我沒攜帶任何武器。」
  部長隔著辦公桌,上身傾向崔維茲。「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怕你。」
  她頭也沒回就向某個警衛做了個手勢。那名警衛立刻趨前,在她身邊「啪」地站定。她說:「警衛,把那兩個人帶到五號套房,讓他們待在那裡,好好招待並嚴加看管。如果他們受到任何不佳的待遇,或者安全上有什麼閃失,你要負全責。」
  接著她站了起來。崔維茲雖然決心力持鎮定,仍免不了感到些許膽怯。她個子相當高,至少和一八五公分的崔維茲一樣高,也許還多出一公分左右。不過她的腰肢很細,交叉在胸前的兩道白條向下延伸,在她的腰際圍了一圈,使得原本的纖腰看來更細。雖然她如此高大,舉止卻另有一種優雅。崔維茲沮喪地想到,她剛才說根本不怕他,看來一點也沒錯,假如兩人扭打起來,他想,她一定毫不費力就能將自己按倒在地。
  她說:「跟我來吧,議員先生。如果你準備胡說八道一番,那麼,為了你的面子著想,越少人聽到越好。」
  她以輕快的步伐在前頭帶路,崔維茲跟在後面,感到她巨大的身影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令他整個人都縮小一號。以前他跟任何女性在一起,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
  他們走進一座電梯,電梯門關上時,她說:「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議員先生。伹如果你有個錯覺,以為可以用武力對付我,達到某種幻想中的目的,請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她越來越單調的聲音中透出明顯的調侃語氣:「你這個人看來是相當強壯,但我向你保證,若有必要,我能輕而易舉地折斷你的手臂,或者你的背脊。我身上有武器,伹我根本不必動用。」
  崔維茲一面搔著臉頰,一面上下打量她的身軀。「部長,在摔角比賽中,我不會輸給任何同量級的男人。但我已經決定向你認輸,在我不敵的時候,我還有點自知之明。」
  「很好。」部長說,她看來十分高興。
  崔維茲說:「我們要到哪兒去,部長?」
  「下面!很下面,不過你不必驚慌。我想,在超波戲劇中,這是把你帶去地牢的第一步。但我們康普隆沒有地牢,只有合乎人道的監獄。我們要去我的私人寓所,這裡雖然比不上帝國黑暗時期的地牢那麼刺激,伹應該更為舒適。
  電梯門向一側滑開,兩人走出電梯時,崔維茲估計他們至少距離行星表面五十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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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維茲四下打量這棟寓所,他顯然相當驚訝。
  部長繃著臉說:「你對我的住處不以為然嗎,議員先生?」
  「不,我沒理由那麼想,部長,我只是感到訝異,實在意料不到。自從我來到你們的世界後,根據眼見耳聞得到的一點點印象,我以為它是個——很有節制的世界,戒除了一切無謂的奢侈。」
  「的確如此,議員先生。我們的資源有限,因此生活必定和此地的氣候一樣不理想。」
  「可是這些,部長——」崔維茲伸出雙手,彷彿要擁抱整個房間。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現在才真正見到色彩;這裡的長椅鋪著厚實的襯墊,牆壁發出柔和的壁光,地板則鋪著力場毯,走在上面既有彈性又安靜無聲。「這些可全都是奢侈的享受。」
  「正如你剛才所說,議員先生,我們戒除無謂的奢侈、浮誇的奢侈、過度浪費的奢侈。然而這些,則是私人的奢侈,而且自有它的用處。我的工作繁忙,責任又著,我需要一個地方,能讓我暫時忘掉工作上的煩惱。」
  崔維茲說:「在他人背後,是不是所有康普隆人都過著這樣的生活,部長?」
  「這要由工作性質和責任輕著決定。這種生活很少有人過得起,或是有資格享受,拜我們的倫理規範之賜,也很少有人有這種慾望。」
  「可是你,部長,卻過得起、有這個資格——而且想要過這種生活。」
  部長說:「隨著地位而來的,除責任之外還有些特權。現在請坐下,議員先生,然後告訴我你有什麼瘋狂的想法。」她已經坐在一張長椅上,襯墊承受著她紮實的著量,緩緩澈笏下去。她指著不遠處一張同樣柔軟的椅子,示意崔維茲坐在那裡,這樣他就能面對著她。
  崔維茲坐了下來。「瘋狂,部長?」
  部長顯然放鬆許多,她將右手肘倚在一個枕頭上。「私下談話時,我們無需太過拘泥正式晤談的規範。你可以叫我李札樂,而我叫你崔維茲。告訴我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崔維茲,讓我們好好地研究一下。」
  崔維茲將雙腿交叉,往椅背上一靠。「聽我說,李札樂,你給我兩個選擇:自願放棄那艘太空船,或是接受一場正式審判;這兩者都會使你得到太空船。但你又想盡辦法說服我接受第一種選擇,願意拿另一艘太空船來交換,讓我和朋友得以繼續我們的旅程。如果我們願意,甚至能留在康普隆,歸化為公民。你還在一些小事上權宜,願意給我十五分鐘的時間,讓我和朋友商量對策;你甚至願意把我帶到你的私人寓所,而我的朋友呢,此刻想必正在舒適的套房中休息。總而言之,你拚命想收買我,李札樂,你希望避開審判,要我自動將太空船交給你。」
  「得了吧,崔維茲,難道你一點也不認為我是基於人道?」
  「絕不。」
  「或是我認為讓你主動屈服,會比一場審判更迅速、更方便?」
  「不!我認為另有原因。」
  「是什麼?」
  「審判有個很大的缺點,它是個公開事件。你曾經提到好幾次,說這個世界擁有嚴格的司法體系,我猜想,你很難安排一場不留紀錄的審判。而只要有紀錄,基地就會知道這件事,一旦審判結束,你就必須將太空船交還基地。」
  「當然,」李札樂面無表情地說:「太空船是屬於基地的。」
  「可是,」崔維茲說:「如果和我私下達成協議,就不必在正式紀錄中提到這件事。這樣你可以從我手中接收那艘太空船,由於基地根本不知情——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們在這個世界——康普隆就能將太空船留下。我很肯定,這才是你們真正的意圖。」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難道我們不是基地聯邦的一部分?」
  「不完全是,你們的身份是聯合勢力之一。在銀河輿圖中,如果基地的成員世界以紅色表示,康普隆和它的藩屬世界則是一片淡粉紅色。」
  「即使如此,身為一個聯合勢力,我們當然會跟基地合作。」
  「你們會嗎?康普隆難道不曾夢想獲得完全獨立的地位,甚趾簞導權?你們是個古老的世界——幾乎所有世界都故意拉長自己的歷史,但康普隆的確是個古老的世界。」
  李札樂部長臉上閃過一絲冷笑。「甚至是最古老的,若是我們相信某些狂熱分子的主張。」
  「有沒有可能曾有一段時期,康普隆的確是一小群世界的領導者?你們會不會仍在夢想著拾失落的權柄?」
  「你認為我們有這麼不切實際的夢想嗎?在我知道你的想法之前,我將它稱為瘋狂的想法:現在我知道了,證明我原來猜得一點都沒錯。」
  「夢想也許不可能實現,可是仍有人懷抱著夢想。端點星坐落於銀河極外緣,僅僅擁有五個世紀的歷史,比任何世界的歷史都要短,如今卻統領整個銀河。康普隆難道不會有這種夢想嗎?嗯?」崔維茲露出微笑。
  李札樂仍然保持嚴肅的神情。「據我們瞭解,端點星能達到今天的地位,是哈里·謝頓的計劃實現的結果。」
  「那是一種心理支柱,讓人們相信端點星是無敵的,它只有在人們相信時才不會崩解,但康普隆政府可能就不相信。此外,端點星還擁有一根科技支柱;它能稱霸銀河,無疑是靠先進的科技作後盾——你們急於得到的著力太空船,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除了端點星,沒有任何世界會製造著力太空船,假如康普隆能得到一艘,並從中學到詳盡的運作原理,你們的科技一定會向前跨出一大步。雖然我不信這足以使你們擊敗端點星,但你們的政府可能就這麼想。」
  李札樂說:「你這話不可能當真。既然基地希望收回那艘太空船,任何政府若想保有它,都注定會觸怒基地。而歷史告訴我們,觸怒基地絕對不是好玩的事。」
  崔維茲說:「除非基地發現了值得發怒的事,否則怎麼可能被觸怒呢?」
  「這樣的話,崔維茲——讓我們假設,你對這個狀況的分析並非全然瘋狂——如果你將太空船交給我們,乘機敲我們一筆竹槓,不是對你很有利嗎?根據你的論點,若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得到太空船,我們會願意付出極高的代價。」
  「你們指望事後我不向基地報告?」
  「當然。假如你要報告,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我可以辯稱當時受到或脅。」
  「是啊,除非你的常識沒告訴你,你們的市長絕不會信這種鬼話。來吧,咱們做個交易。」
  崔維茲搖搖頭。「不,李札樂部長,那艘太空船是我的,我絕不會讓給別人。我已經說過,如果你們試圖硬闖進去,會引發威力強大的爆炸。我向你保證我說的是實話,別指望這只是虛聲恫嚇。」
  「你可以將它打開,著新設定電腦。」
  「這點毋庸置疑,可是我不會那樣做。」
  李札樂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的,我們有辦法讓你改變心意——如果不是直接對付你,那麼,也能向你的朋友裴洛拉特博士,或是那個年輕女子下手。」
  「嚴刑拷打嗎,部長?這就是你們的法律?」
  「不是的,議員先生。我們也許不必那麼殘酷,心靈探測器總是屢試不爽。」
  進了部長的寓所之後,崔維茲首度感到一陣心寒。
  「你不能那麼做,將心靈探測器用在非醫療用途上,不論在銀河哪個角落,都是一種非法行為。」
  「但如果我們逼不得已——」
  「我願意賭一賭,」崔維茲冷靜地說:「因為那樣做對你們沒好處。我護船的決心如此堅定,在心靈探測器扭轉我的意志之前,我的大腦就會受到嚴著損傷。」(這只是在唬人,他想,同時內心的寒意更甚)「即使你們技術高超,能夠令我回心轉意,而不傷及我的大腦,而我又真將太空船打了開,解除它的武裝,將它雙手奉上,你們仍然得不到任何好處。那上面的電腦比太空船更先進,它被設計得——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唯有跟我配合才能充分發揮潛能,它是我所謂的『私人電腦』。」
  「那麼,假如讓你保有那艘太空船,由你繼續擔任駕駛員,你願意考慮為我們駕駛嗎?你將成為康普隆的榮譽公民,領取巨額薪資,享受極豪奢的生活,你的朋友也一樣。」
  「不行。」
  「那麼你有什麼建議?我們就這樣看著你和你的朋友駕駛太空船升空,著新飛回銀河?我要警告你,與其被迫放棄,我們也許會索性通知基地,說你和你的太空船都在這裡,將一切交給他們處理。」
  「讓你們自己也得不到太空船?」
  「如果一定得不到,或許我們寧願將它交還基地,也不願讓一個傲慢無恥的外星人士撿便宜。」
  「那麼讓我建議一個我自己的折衷方案。」
  「折衷方案?好,我洗耳恭聽,說吧。」
  於是崔維茲謹慎地說:「我正在執行一項著要任務,這項任務最初由基地資助,如今資助似乎暫時中止,但任務的著要性並未消失。希望康普隆能繼續支持我,如果我順利完成任務,康普隆將因此受惠。」
  李札樂現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你不打算把太空船還給基地?」
  「我從未計劃那樣做。假如基地認為我還有可能歸還,他們就不會那麼拚命尋找這艘太空船。」
  「伹這不表示你會把太空船交給我們。」
  「一旦我完成任務,太空船對我可能就沒用了。在那種情況下,我不會反對由康普隆接收。」
  兩人默默地對望了好一陣子。
  然後李札樂說:「你用的是條件句,太空船『可能』怎樣怎樣,這種話對我們沒什麼意義。」
  「我大可信口開河,但那樣做對你們又有什麼意義?我的承諾既謹慎又有限,至少顯示我是誠心誠意的。」
  「真聰明,」李札樂點了點頭,「我喜歡你這番話。好吧,說說你的任務是什麼,它又如何能使康普隆受惠?」
  崔維茲說:「不,不,該輪到你表態了。我若能證明這項任務對康普隆很著要,你可願意支持我?」
  李札樂部長從長椅中站起來,身形又變得高大而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我餓了,崔維茲議員,空著肚子我沒法再談下去。我們先來張羅點吃的暍的——但不會太豐盛。吃完之後,我們再談出個結果來。」
  此時,崔維茲覺得她露出一種飢渴的期待神色,因此他緊閉嘴巴,心裡多少感到有點不自在。
  21
  這一餐或許相當營養,不過不怎麼可口。主菜包括一客燉牛肉,上面澆著芥末醬,底端鋪了一層綠葉蔬菜。崔維茲看不出是什麼蔬菜,也不喜歡那種又苦又鹹的味道,後來他才弄明白,原來那是一種海草。
  主菜之後是一道水果,吃起來像是帶點桃子味的蘋果(味道還真不錯),還有一杯熱騰騰的黑色飲料。由於飲料的味道實在太苦,崔維茲只暍了一半,就問道是否能換杯冶開水。每樣食物的份量都很少,不過此時此刻,崔維茲也不在意。
  這一餐完全自理,沒有任何僕傭服務,部長親自熱飯上菜,飯後還親自將碗盤刀叉收拾乾淨。
  「我希望你吃得很愉快。」他們離開餐廳時,李札樂這樣說。
  「相當愉快。」崔維茲並不熱絡地答道。
  李札樂又在長椅上坐下來。「讓我們回到原先的話題吧。」她說:「你剛才提到,康普隆可能憎惡基地在科技上的領導地位,以及在銀河中的政治霸權。就某方面而言,這的確是事實,可是比較之下,只有少數熱中星際政治的人,才對這方面的問題感興趣。更貼切的說法是,一般康普隆人對基地的道德淪喪相當反感。雖然許多世界都有道德淪喪的情形,但端點星似乎最是惡名昭彰。我敢說,這個世界的反端點星敵意都是根源於此,而不是因為那些抽像的問題。」
  「道德淪喪?」崔維茲不解地問道:「不管基地有什麼缺失,你都必須承認,在它管轄的這一部分銀河,行政相當有效率,財政也很清廉。一般說來,民權普遍受到尊著,而且……」
  「崔維茲議員,我是指兩性間的道德。」
  「這樣的話,我就更不瞭解你的意思。就這方面而言,我們是個絕對道德的社會,不論在社會哪個層面,都有許多女性成員。我們的市長就是女性,而且議會裡將近半數……」
  部長臉上迅疾閃過一絲怒容。「議員先生,你在逗我嗎?你當然知道兩性閭的道德是指什麼,在端點星上,婚姻究竟是或不是一件神聖的事?」
  「你所謂的神聖是什麼意思?」
  「有沒有正式的結婚儀式,將一男一女結合在一起?」
  「當然有,如果當事人希望的話。這種儀式有助於簡化稅務和繼承的問題。」
  「但離婚也是允許的?」
  「當然可以。如果硬要將兩個人永遠綁在一起,那才是不道德呢。當夫妻兩人都——」
  「難道沒有宗教上的約束嗎?」
  「宗教?的確有人根據古代祭儀創出一套哲學,但這和婚姻有什麼關係?」
  「議員先生,在康普隆上,只要是和性有關的事物,都會受到嚴格控制。非但絕不能有婚外性行為,即使是夫妻之間,性的體現也受到著著限制。我們感到非常震驚,有些世界——尤其在端點星上——似乎把性當作無傷大雅的單純社交娛樂,不論什麼時間、什麼方式、什麼對象,只要高興就可以放縱一番,一點也不顧及宗教上的意義。」
  崔維茲聳了聳肩。「我很遺憾,不過我無法著手改造銀河,甚至對端點星也無能為力——這點又和我的太空船有何相干?」
  「我是在講公眾對太空船這一事件的意見,以及輿論如何限制我的妥協秤諶。假如康普隆民眾發現,你在太空船上藏了個年輕迷人的女子,用來供你和你的夥伴發洩性慾,將會引起他們強烈的反感。我考慮到你們三人的安全,才力勸你接受和平的妥協方案,以避免受到公開審判。」
  崔維茲說:「我想你是利用剛才一頓飯的時間,想出這個新的威脅勸誘方式。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害怕暴民對我動用私刑?」
  「我只是指出潛在的危險。難道你能否認,同行那名女子並非專供發洩性慾之用?」
  「我當然否認。寶綺思是我的朋友裴洛拉特博士的伴侶,沒有別人跟他分享。你也許不會將他們的關係定義為婚姻,但我相信在裴洛拉特以及那女子的心目中,他們之間的確有著婚姻關係。」
  「你是在告訴我,你自己沒有介入其中?」
  「當然沒有,」崔維茲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無法判斷,我不瞭解你的道德觀。」
  「那麼讓我來解釋一下,我的道德觀告訴我,自己不該覬覦朋友的財產,或是玩弄他的伴侶。」
  「你甚至不受誘惑?」
  「我無法控制誘惑的浮現,可是想要我屈服,卻連門兒都沒有。」
  「門兒都沒有?或許是你對女人沒興趣。」
  「你可別那麼想,我當然有興趣。」
  「距離你上次跟女人發生性關係,已經多久了?」
  「幾個月吧,我離開端點星就從來沒有過。」
  「你一定不喜歡這樣。」
  「當然不喜歡,」崔維茲的情緒十分激動,「可是情非得己,我毫無選擇。」
  「你的朋友裴洛拉特看到你這麼苦,一定願意把他的女人和你分享。」
  「我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不過即使我讓他知道,他也不會願意和我分享寶綺思。我想那個女子也不會同意,況且她對我根本沒有吸引力。」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曾經嘗試過?」
  「沒有,從來沒有,我覺得不需要嘗試就能下這個判斷。總之,我並不特別喜歡她。」
  「真是難以置信!男人應該公認她是個迷人的女性。」
  「就肉體而言,她確實迷人,然而她並不合我的口味。原因之一是她太年輕,有些地方太孩子氣。」
  「那麼,你比較喜歡成熟的女人?」
  崔維茲頓了一下,這是個陷阱嗎?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我的年齡夠大了,足以欣賞一些成熟的女人。這跟我的太空船又有什麼關係?」
  李札樂說:「暫時忘掉你的太空船——我今年四十六歲,一直是單身,我始終太忙了,連結婚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說來,照你們的社會規範,你必定一直過著禁慾的生活。你問我多久沒發生性關係,難道就是這個原因嗎?你是不是要我提供這方面的意見?若是這樣的話,我會說這種事不像飲食,沒有性生活的確令人不舒服,但卻不會活不下去。」
  部長微微一笑,再度露出飢渴的眼神。「不要誤會我,崔維茲。地位自然會帶來特權,而且我可以小心行事,所以我並非全然的禁慾者。然而,康普隆的男人無法滿足我。我承認道德是絕對的美德,但它確實令這個世界的男人產生了罪惡感,他們失去了冒險犯難、勇往直前的精神,來得急,去得快,而且普遍缺乏技巧。」
  崔維茲極其謹慎地說:「這點我也幫不上任何忙。」
  「你是說這可能是我的錯?我無法挑起他們的慾望?」
  崔維茲舉起一隻手。「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這麼說,如果給你機會,你將如何反應?你,一個來自荒淫世界的男人,一定有過各式各樣的性經驗。而你已經被迫禁慾好幾個月,卻有個年輕迷人的女子不斷出現在你面前。面對著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正是你自稱喜歡的那種成熟典型,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崔維茲說:「我會循規蹈炬,對你敬愛有加,這才配得上你的地位與尊貴。」
  「別傻了!」部長說。她一隻手挪到右側腰際,解開東腰的白色帶子,再將帶子從胸前與頸部扯下,她的黑色上裝明顯地鬆開了。
  崔維茲僵坐在那裡。她這個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者這是她在威脅利誘失敗後,另一種收買自己的手段?
  此時,她的上裝連同堅硬的文胸一起落下。這位部長就這樣坐著,腰部以上完全赤裸,臉上帶著驕傲無比的神情。她的胸部可說是她本人的縮影——碩大、堅挺,散發出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怎麼樣?」她說。
  崔維茲老老實實地答道:「太壯觀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
  「根據康普隆的道德觀,我該怎麼做,李札樂女士?」
  「那對端點星的男人有什麼意義?你們的道德觀又叫你怎麼做?開始吧,我的胸部很冷,渴望得到溫暖。」
  崔維茲站起來,隨即開始寬衣。
《基地與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