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怎麼有勇氣活在這世上。

第二天是週末,裴明珠說整天被模擬測驗大考小考折騰得她快要噴鼻血,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她必須要回歸山林。她說要回歸山林的時候,我腦子裡跳出來的第一個畫面,是隻老虎在撒開丫子奔跑,而且還是只母的。基於誠實,我將這個一閃而過的畫面告訴了裴明珠,結果惹得她惱羞成怒。

你才老虎!母老虎!

我不反駁,企圖以不辨勝雄辯,然後當著她的面給給許灼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四方塊新開的那家娛樂城,裴明珠發善心請客。可是電話剛被接通,我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他已經率先用一句有正經事要辦,隨即果斷掐掉了電話。

當我對明珠轉告了許灼的惡行之後,她立馬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從鼻孔裡重重地哼出一聲道。

我說什麼來著夏平安?開始被冷落了吧?被漠視了吧?被放在低等的位置了吧?

聞言,我剛想發飆,又猛地反應過來,隨即對著裴明珠綻開一個笑臉。

想激我失去理智讓事實證明我的確是母老虎,切,我才不會上當!

裴明珠重重地掃了我一眼。

約許灼未果,於是我和裴明珠就兩個人自得其樂去了。

四方塊是整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什麼大型商場商業中心CBDDBC都在,我和裴明珠打車到了門口,才發現那家娛樂城的名字叫哥倆好。因為這個名字,我和裴明珠很不道德地站在門口笑了半天的場,直到大廳裡的服務員被我們的笑聲成功吸引過來,我和裴明珠便佯裝氣派的跟著對方走了進去。結果路行一半,我肚子突然劇烈疼痛起來,我尷尬地向那個長得白白嫩嫩的小領班詢問洗手間在哪裡,隨即溜一煙兒奔走了,忽略掉裴明珠鄙視的眼光。

再出來,已經是十分鐘以後的事。

以前,我也知道浪費時間可恥,可是十分鐘對我而言,簡直不足一提豪無大礙。比如我媽叫我溫習功課的時候,我經常就坐在電視機前嚷著再看一會兒,就十分鐘。而那一刻,我才知道,十分鐘,可以改變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它的力量,超出我的想像。

當時,我從那富麗堂皇的洗手間走出來,一邊感歎著錢的好處,一邊思考著要不要再給許灼打一個電話。其實,許灼隨意掛掉我電話的行為,真的讓我心跳了一下,就是那種被人一悶棒打暈,半晌才恢復神志的狀態。

正當我掙扎於打或不打之間,那張在我腦子裡走來走去的臉,卻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不同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許灼。一身灰色小西裝,扣得平整的衣袖,以及明顯經過專業造型師撥弄過的頭髮。他髮梢細長,安眉秀目,就往那裡一站,周邊所有的風景都失了顏色。

那一秒,我幾乎就要飛奔過去,然後迅速地在許灼身上貼一個標籤,告訴全世界的人,此人為我所有。但是最後,我沒有那麼做。因為,在那樣帥氣的臉上,明顯有著一個紅色的五指印,而我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個五指印的始作俑者,是剛剛還在對我投以鄙視眼神的裴明珠。那一剎那,我心底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每一個念頭都讓我的心洶湧跳動起來。而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我怕許灼在遭遇明珠暴行後會失去理智的還手,所以我還是很迅猛地衝了過去。

當看清楚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是我,許灼眼底明顯地有幾絲心虛情緒洩漏了出來,所以我嘴賤地脫口而出。

幹嘛?你又做了什麼惹我們明珠姐不高興了?

你眼睛躲什麼?

你該不會說你一直瞞著我在俱樂部裡做鴨吧?!

我承認,很多時候我都會口不擇言,而我從來不去考慮每當我說出一句話之後,會產生什麼後果。相比許灼放得出狠話就絕對身體力行的性子,我雖然是要遜色很多,但到某些臨界點的時刻,我也屬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類型。

此言方出,我等著著許灼犀利的反駁,豈料我身後的裴明珠卻有了反應。她似乎是很冷的笑了一下,然後用近乎輕描淡寫,但是帶著鄙夷的口吻說話。

平安,你太小看人了。做鴨?他還是比做鴨要高級一些的,起碼他只需要陪一個人,是不是,許灼?

雖然平常和裴明珠兩人鬥嘴慣了,但在重要時刻,對於她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次也不例外。況且,能夠讓明珠當場就克制不住地動了手,那麼,她必定是親眼看見了某些事實。

出人意料地,裴明珠的那句話一落音,我的表現卻出奇柔順,大概三分鐘的沉默後,我竟只單看了許灼一眼,接著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原本我還能克制自己,繼續保持住這種冷靜瀟灑離開,但他不該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狗血地來拉住我的手。他更錯的一件事情是,在這樣應該將狗血進行到底的時刻,應該說親愛的原諒我的時刻,他居然給我來了一個劇情大反轉。

他居然理直氣壯地對我說,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齷蹉的夏平安,你真的以為,像我這樣一沒學歷二沒家世整天衝動鬧事的混賬,每月什麼都不用做卻有固定收入是件巧合而幸運的事嗎?上帝沒有這麼慈悲的,平安。

忘了告訴你們,那時的許灼已經有了正式工作,在一家大型修理廠上班,每月拿一份過得去的收入,整天卻無所事事。好幾次,我話問到嘴邊,他的回答永遠是運氣問題。

彼時,我腦子裡沒有想太多,除了想扇對方的衝動,唯一的感受,只有從內心處升騰起來,並不停翻滾著的惡寒。終於,許灼的臉上,完整有了十個鮮紅的手指印,左右兩邊極其對稱,好像還未回歸的香港,隔著珠江與祖國遙相揮應。

恰好,娛樂城的大廳裡放著一首不算耳熟能詳的歌,歌詞卻句句在敲打我心。

我們那麼聰明問題還解不開,何不笨一點哭出來。像電影場面那麼澎湃,等清醒過後一切會好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聽楊千嬅,從此後便愛上這個笑容晃眼的女子,聽她一針見血的歌,看她明快中帶著眼淚的影。

只是,在當時那樣煽情的場景,我最終也沒能在許灼面前哭出來,因為裴明珠雷厲風行的將我拉離了現場,幫我將所有的悲傷脆弱都隱藏掉。直到上了出租車,她才狠狠掐了我大腿一把,然後兇惡地說夏平安!哭給老娘看!

於是我果真嘴一扁,瞬間便極其委屈地撲在裴明珠大腿上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罵。

媽的啊裴明珠,真的被你烏鴉嘴說中了……我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人呢?嗚嗚嗚……原來我真的不是小家碧玉我是母老虎啊!原來不是許灼帶小三兒回來供我消遣,是我被他們徹底玩兒了一圈啊!要是現在我面前有輛車的話,我就開去撞死他倆!就算撞不死也要缺胳膊斷條腿,來個玉石俱焚啊!

我話一說完,原本那個時常回頭看我和裴明珠的出租車司機立馬頭也不回了,眼睛只盯著前方,將油門兒踩到了底,直往前飆去。我想,他大概是被我說出來的話嚇到了,怕我一時情緒不穩定,真的蹦上去搶了他的駕駛位,然後開去和許灼玉石俱焚,所以想盡快把我這個威脅生命的2逼女青年送下車比較好。

可是,原本應該同我一起憤慨的裴明珠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她撫著我的頭髮,一遍一遍。在那刻,她仿若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避風港。

我聽見她說話,聲音細細,竟也隱隱有些抖。

平安,生活就是這樣的,隨時都可能給你一團熊火,所以我們都要學著習慣。否則,當它再來一場洪水的時候,我們還怎麼有勇氣活在這世上呢?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