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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四的生活開始了,這一年我特低調,除了馬龍和阿千我基本上沒有其他的朋友。這是讓人窒息的一年,父母期待的眼神總在我眼前晃悠,每次回家,他們與我之間的話題,似乎只有大學,這讓我很無奈,也讓我惶恐,讓我寢食難安,每天都起得很早,每天似乎都在拚命。教室食堂廁所三點一線。我偶爾也會去一中看望小牛和宋從限,放鬆自己的心情。王浩的來信和電話短信是我唯一的安慰,阿千除了訓練就忙著泡帥哥,忙得沒時間來荒廢我。

國慶和五一的時候,王浩都從上海趕了回來陪我。在一起的時間,我總是捧著課本虛心地向他請教,他很鬱悶地對我說:「怎麼突然學習這麼用功了,我好不容易回來,讓我抱抱!」

「飽漢不知餓漢饑!」我使勁踢了他一腳。

高四這年的高考前夕,王浩回來在飯店為我和馬龍訂了一桌,祝我們馬到成功。

當最後一科考試結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只是一種解脫,釋然,深吸一口氣,好像生命得到一次復活的機會。

分數下來的時候,雖然我只達到了二本分數線,但老爸老媽已經高興得死死地抱住我,在我臉上留下大攤的口水!

的確,我這樣毫無追求的人,錄了個三流學校也就不想再掙扎了。但我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象徵性地難過了一個下午。其實我是窩在房間裡睡了一下午,從來沒睡過如此踏實。

這一年,阿千以優秀的體育成績和剛剛達線的分數如願考上體校,小牛和宋從限同時達到並超過重點分數線。

王浩陪同我去學校填志願這天,遇到以前教過我們的老師,他們都瞪著我們驚訝地說:「你們兩個……」接著就一副瞭然地點點頭。

馬龍遠遠地就衝我們招手,他跑過來問我:「你準備填哪所學校?」

「我只達到二本的分數線,不像你,重點!我還能填什麼學校呢!」我朝他搖了搖手中的志願,馬龍搶過來一看:寧波S大學中文系!

「不會吧,學什麼中文啊!」馬龍哭喪著臉看著我。

「我以接近滿分的語文、政治和不及格的數學成績,除了讀中文你說我還能讀什麼專業?」

「讀英文啊!」馬龍說。

「不,我不喜歡!」

填好志願後,我感覺徹底的輕鬆了。

王浩摟著我問:「現在你想去做什麼?」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眼睛突然被強烈的陽光刺痛了,很想流淚。我說:「我想去打耳洞!」

「打耳洞?」王浩奇怪地看著我。

「對,打耳洞!」我點點頭。

「可是,會很疼的!」他擔憂地說。

來到一家可以打耳洞的店裡,老闆問我怎麼打,我說:「一邊打一個,一邊打三個!」

王浩驚叫道:「打那麼多?你瘋了!」

老闆笑道:「一下打那麼多會很疼的,你男朋友會心疼的!分兩次打吧。」

我微笑著搖搖頭:「不,一次性打好了!」

王浩賭氣地站到店門外,不理我。

果然是很疼的,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我心裡默默地數道。結束後,我照著鏡子,我的耳朵上新嵌著四個小東西,很疼!

走出店門,王浩一直不肯說話。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別生氣了!小氣鬼!」

「你這叫自殘!」他板著臉。

我停住了腳步,拉住他,然後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高一、高二、高三、高四,這四個耳洞是紀念高考的!因為高考實在讓我疼了很久!」

王浩怔怔地望著我,然後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摟住我。

這個暑假王浩三天兩頭地往我家裡跑,見到我爸媽的時候「叔叔」「阿姨」叫得那個脆啊,樂得爸媽笑得眼睛都沒了。尤其是我媽,一見這麼個帥小伙,把他給疼得跟親兒子似的,恨不得把他裝進自己的肚子裡再生他下來。她一直感歎:「唉,這樣好的兒子要是我生的就好了!可惜……」

氣得我直把氣往王浩身上撒,他很委屈地說:「長得帥又不是我的錯!」

我的S大通知書下來的同時,大家的錄取通知書都下來了。小牛、宋從限在同一個學校,和我一樣是在浙江寧波,阿千一個人考在巢湖,離我們比較遠。收到通知書後,我立刻打電話問馬龍:「你的通知書下來沒有?」

「下來了啊!」

「是上海交大嗎?」

「唉!別提了!是S大的廣告專業!」馬龍歎氣說道。

「不可能吧?你分數那麼高!不是上海交大嗎?怎麼也考了這所破學校?」我奇怪極了,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了,馬龍,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所以決定跟隨我?」

馬龍罵道:「去你的,我是調劑過去的好不好!我志願填得太高,撞車了!」

我開心地笑起來:「哇,這車也撞得太巧了啦!居然調劑到同所學校,那我們又能當同學了!太好了!」

馬龍歎氣道:「調劑到這所破學校,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就是:能跟在你屁股後面隨時討債……」

我一聽,恐懼地扔了話筒!

這個夏天,這個小鎮上隨處可見的香樟繁盛的無以復加。在繁盛的香樟下,被樹葉切割的細碎如鑽石般的陽光幻覺似的打在我的錄取通知書上。

「快上大學了,我們去襄川看看吧!告個別!我在那裡度過了四年的光陰,想想還真挺捨不得的。」我望著手中的通知書,對馬龍和王浩說。

襄川高中,天空依舊晴朗,操場上依然有著鴿群在飛翔。來到我們曾經的教室,一切如常,只是那曾經熟悉的面孔都已經一一消失在人海中了。

曾經承載著我四年的歡笑與淚水的教學大樓此刻沉默地佇立在晴朗的天空下,不知道誰在樓上的辦公室裡咳嗽了一聲,聽得我心中的酸楚一漾一漾地溢了出來。

到了與這個學校別離的時刻了,那些稚嫩的憂愁與傷感,在似水流年的蕩漾下隨波逝去了,但那些單純而美好的回憶,永遠不會被終結被淡忘!

馬龍看著大家傷感的樣子,說了句此生最經典的話:「無論我們怎麼迷戀昨晚的月光,第二天清晨的太陽終究要升起!」

王浩驚歎:「你小子太有才了吧,這麼經典的話你都能說出來?」

我也感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這人長得一副粗魯樣,說話還文縐縐的!」

馬龍得意地一甩,驕傲地笑了。

走出襄川高中大門時,我沒有回頭,像是刻意證明我對這裡的一切毫無眷念。

王浩拖著我說:「走,幫你買幾套新衣服去。去新學校不能穿得太寒磣,否則讓人看不起!」

我看了看王浩和馬龍,兩人都是一身的阿迪,不禁歎了口氣。我沒有告訴他們,為了我的學費,爸媽還去辦了貸款。

當我穿著王浩幫忙挑選的衣服,從試衣間款款走出的時候,我看到王浩的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笑了。馬龍驚訝地看著我老半天,然後悶悶地說:「沒想到你一打扮,還滿有人樣的嘛!」我白了他一眼,什麼時候學會阿千的貧嘴了!

王浩變戲法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取出一看,竟是一條S型的白金項鏈,很是精緻!他微笑著走了過來,伸手拉我過去,輕輕地為我戴上項鏈,然後把我拉到鏡子前。

我仔細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柳葉彎眉,眉下兩泓秋水明澈動人,一張俏嘴,潔白的貝齒襯得紅唇格外豐澤盈潤。嘴角微微上揚,畫出一道優雅的弧線。S形的銀色鏈墜,綴出脖子上那片粉色的白。我輕輕地轉動脖子時,鏈子像在白水晶上滾動的水珠。

很少照鏡子的我,第一次發現了自己原來長得還滿對得起觀眾的!

走出服裝店,往大街上一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我感覺我的回頭率起碼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馬龍搖頭晃腦地道:「鉛華洗淨,好一個玲瓏人物俏嬌娘啊!」

我奇怪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學會用這麼文雅的詞了?」

馬龍撓撓腦門,歎了口氣:「自從你被中文系錄取以後,我每天都在家裡狂翻古代詩詞!我怕你以後用文縐縐的話來罵我,我卻聽不懂!」

《流年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