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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千帶著我從學校一個小側門穿出去後,前面立刻出現一個十分狹小卻有幾分熱鬧的路口。南北兩側鱗次櫛比的都是一些飯館、粥鋪、酒吧、茶室、餅屋、超市、棋牌室、麵包房以及大排檔,每一家都燈火輝煌地敞開不大的門臉,像是張開了五顏六色的嘴巴,各種或飄著甜、或掛著酸、或含著苦、或夾著辣的味道從一張張敞開的嘴巴裡沖溢出來,相互碰撞著,糾纏著,滲透著,吞噬著,最後便在這小小的十字路口處交會,醞釀成了一層醇厚而怪誕的滋味,綿軟濃郁,經久不散。阿千告訴我說:「這就是我們學校最繁榮的地方,也是我們學校學生消費的主要地方!」

我們來到一家叫「聞香識味」的餐廳門前,自動門立刻打開了,熱情的服務小姐微笑著對阿千說:「怎麼才來啊,我們老闆都等急了!」

阿千笑笑:「這不是接一朋友嘛!所以遲了!明野呢?」話剛落音,我就看見從樓梯上走下一個身穿黑色T恤的大男孩,他有像海一樣湛藍的微笑,凌亂且乾淨的碎發,看上去不超過26歲。

「明野,這是我朋友!」阿千跑過去,摟著他的胳膊,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撒嬌地看著他。我一下懵了,他是阿千的男朋友?

明野輕輕佻了下眉,一雙深邃的眼略帶邪氣地望向我:「小舞!你的名字我都聽阿千說了幾萬遍了!她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著你和……小牛,對,小牛!」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小舞,而不是小牛呢?」

明野勾唇而笑,蠻不在意的表情:「感覺!」

「你很相信感覺?」我問。

「嗯?對!」

我淡淡地笑了:「我也很相信感覺!我感覺,你愛不起阿千!」

「小舞!」阿千責怪地看著我。

「哈哈!阿千,你朋友和你一樣,都是很特別的人!」他薄薄的唇揚得很邪氣,頭一低,額前的幾絲發縷便遮住了他的左眼,讓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幽深。

我不喜歡這個男人,他很英俊,那種很柔美的英俊,太過於柔美的男人讓人感覺不可信任。而且,我十分的不喜歡他眼中那種不確定,叫人看不清楚裡面任何內容。阿千是一個善良、開朗而又單純任性的女孩,她怎麼能猜得透這樣一個男人呢?

我們來到一個很幽靜的包間裡坐下,桌上的長頸花瓶裡放著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服務員迅速地給我們上了菜,阿千指著其中一盤菜告訴我:「這是明野店裡的招牌特色菜,螞蟻上樹,特好吃!你嘗嘗!」

我埋頭吃了幾口後,抬眼注視著明野,問他:「明野,這家飯店是你開的?」

「嗯,是啊!」

「你很早就大學畢業了?怎麼想起開飯店呢?」

「我從來就沒讀過大學,我初中畢業!呵呵,你們大學生是不是都比較重視學歷啊?」他的語調,隨意間帶著戲謔。

我冷笑道:「哪裡啊!我們大學生哪裡比得上你們這種生意人呢?精明能幹,不像阿千,傻傻的!」

「哈!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阿千?」明野側過臉,表情透出一種不屑。

我笑笑,沒有說話。我看到阿千似乎有點不高興,很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阿千,為什麼你要把放在眼前的金子當成石子呢?這個男人,像隻狐狸一樣的男人,他如何能比得上宋從限呢?宋從限,多好的一個男孩啊,永遠這樣默默地在你的身邊苦苦堅持,不肯走開。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體會到他的苦心?我站了起來,推開椅子,說:「我去趟洗手間!」

我踏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向洗手間走去。

當我方便完畢,剛準備從衛生間走出來,一個很不屑的聲音由遠至近:「真是下賤,那麼漂漂亮亮的女孩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啊,非要跟我們老闆!他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然後我聽到自來水流動的聲音,大概是在洗拖把吧。另一個女音說:「誰叫我們老闆人帥呢!又會哄女孩!我們老闆雖然說人花了點,但一直沒跟他未婚妻取消婚約,我想他未婚妻在他心中還是有點份量的吧!」

「那可說不定。老闆每次交往的女孩都不超過一個月就玩完,這個已經交往三個多月了呢!沒準啊,這次老闆動真格的了,那他未婚妻可就慘了……」

我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走了出來。兩個服務員一看見我,立刻閉上了嘴巴,尷尬地看著我。我氣呼呼地打開水龍頭,激烈的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得我生疼生疼。

回到飯桌上,看著桌上的飯菜,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坐了一會兒,我說:「我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阿千點點頭,依依不捨地看著明野:「那我先回去了,小舞坐車大概累了!明天來看你哦!」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笑得漫不經心:「看來,我大概不受你朋友的歡迎!得不到她的肯定呢!」

我像吃了一顆蒼蠅一樣噁心,扭過頭去不想看他,我對阿千說:「我先出去等你!」說完,我便徑直走到門外。阿千還在裡面跟他纏綿不捨,許久才出來。回去的路上,阿千埋怨我:「小舞,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知道嗎?」

「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我冷冷地回答。

「你……不跟你說了!心情不好你看什麼都不順眼!」阿千氣呼呼的。

回到她們宿舍,宿舍裡空空的沒有一個人。

「人都跑哪去了?」我問道。

「大概在隔壁打麻將,這是她們每天必做的功課!」阿千懶洋洋地回答。

我迅速地洗漱好鑽進被窩,阿千也隨即跟著鑽了進來。我們並坐在床頭聊著天,阿千挑了挑眉頭,氣鼓鼓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明野,因為你覺得我應該跟宋從限談戀愛才對!」

我凝眸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這也是一個方面,可是並不完全!明野這個人,很不可捉摸,他的心思不會放在任何一個女孩身上,你能忍受自己在他的生命中不是最重要的嗎?」

「你錯了!他很喜歡我的!真的!我對他說我不喜歡煙味,他立刻就戒了!」阿千自信地說。

「真的嗎?你確定他是真的戒了還是僅僅是不當你的面抽煙呢?」

「他不敢!臭傢伙!」阿千咬牙切齒地罵一句,臉上卻漾起了微笑。看著她這個樣子,我感覺完蛋了,她這次似乎是真的戀愛了。我回憶她見到明野時的那種被喜悅、幸福籠罩全身的樣子,心往下一沉,我特鬱悶地提醒她:「阿千,你真的……真的對宋從限這份感情無動於衷嗎?他對你的愛在你心裡真的一點份量都沒有嗎?他才是真正愛你的那個人,你清醒點吧!他在你身邊默默守侯你多久了?如果有個男孩肯這樣對我的話,我一定二話不說就嫁給他……」

阿千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得了吧你!我跟他太熟了,他就像是我的一隻手一樣,我已經習慣了他!可是……這不是愛情,一定不是愛情!只有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我才會想起他,想要他陪在我的身邊!這是愛情嗎?」

「阿千,你記得我今天的一句話:再深的感情也是經不起折騰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心失望了,那麼,你再怎麼後悔都無法彌補回來的!他會離開你,永遠的離開你!真的!相信我!」

「你不要說了,這麼沉重的話題我現在不想聽!」阿千逃避地睡倒用被子摀住腦袋,我一生氣,也賭氣不再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阿千那張笑瞇瞇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她猛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調皮地說:「起來!我都給你買回點心了!你睡得可真沉啊,跟豬一樣!」

我用手揉揉模糊的眼睛,抗議道:「別老親我的臉!」

洗好臉後,我吃著阿千買回來的小籠包,問她:「你什麼時候去上課啊?」

「上課?」阿千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笑了起來:「體育生需要上課的嗎,我都記不起來自己有多長時間沒上課了。」

吃完早飯,我和阿千在宿舍裡無聊地繞著圈,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終於,我忍不住問她:「我跟王浩鬧矛盾了,好長時間了!你怎麼都不問一聲?」

「你們呀,經常鬧矛盾!但我知道你們永遠不會真正分手的,你們兩個彼此都那麼喜歡對方,而且,又有那麼多年的感情!」

「真的嗎?我們真的不會分手嗎?可是,他都幾個月沒找我了!」我失落地說。

「哈!看來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傷心了!」阿千幸災樂禍地說。

「他生氣?我不生氣嗎?他一回到家整個人就失蹤一樣,我……真的受不了!他的媽媽,很過分!」怒火一下又湧了上來,我發誓道:「這次,我真鐵了心分手!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們都很痛苦!」

阿千調侃地看著我:「是嗎?真的鐵了心?剛才還是誰酸溜溜地說某某人幾個月沒找她來著?」

「滾!老子不跟你討論這麼無聊的問題!走,出去轉轉!」我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我們沿著兩旁栽滿香樟樹的校園小徑慢慢地散著步,我心裡憋屈極了,又很擔心。阿千表面囂張,比起我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和我不一樣。她比我更加的單純,沒有一點心眼兒,從來不肯用腦子,不善於觀察分析問題,我真的擔心她吃虧!我腦子裡正胡思亂想,迎面走來一個粗獷型的男孩,沖阿千嬉笑著叫:「美女!旁邊那美女誰呢?」

阿千白了他一眼:「是你媽!」

「我媽有這麼年輕漂亮那我也不會長這副模樣了!走了,不跟你說了,哪天有空請你喝茶啊!」粗獷男揮揮手跑了。

阿千見我情緒低落,於是想逗我開心:「你知道嗎?剛才這男的,他可是我們學校體育生中的一大寶呢!」

「寶?什麼寶?」我納悶地問,剛才沒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阿千邊走邊敘說:「我們剛進大學的下學期,為了激發男生搞好宿舍衛生,舉行了一次男女生宿舍互訪。之後,這傢伙就對女生宿舍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後來在看上一學美術的美女後,更加有事沒事就在女生宿舍附近溜躂,人家問他幹啥,他回答:消化食物!後來他實在不滿足僅僅能在女生宿舍樓下溜躂,於是跑去買了一個長長的假髮戴在頭上直奔女生宿舍,結果一眼就被看門老太看破,把他攔截在外。他仍不死心,跟班上一胖女生借了一件裙子穿在身上後,又大搖大擺地想跟隨人群混進女生宿舍,結果老太一腳就把他給踹出去了,聽說當時老太是這樣罵他的:你也不撒尿照照你自己,那滿臉的鬍鬚跟個黑旋風一樣,長得醜我也就不說你了,居然還穿裙子冒充女生!有你那麼醜的女人嗎?你這是在侮辱我們女性……這次讓他大受打擊,從此再也不奢望進女生宿舍了!」

「哈哈,這人果然是活寶啊!」我大笑起來。這樣一笑,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對了,你跟明野是怎麼認識的?」我好奇地問。

阿千甜蜜地笑了,一副幸福的樣子:「這啊,說起來話長著呢!那天我一個人去市裡,正無趣地在街上閒逛,想買條漂亮點的長褲,誰知道突然一個人從旁邊抓住我的包一把拽斷了我的包帶就跑。靠,想想我是什麼樣的人啊!我這麼多年的體育是白學的啊?於是我撒腿跟在他後面猛追。那小偷幹這行的,想必也練過,跑得可也真快啊!可倒霉的是他遇見了我。我跟在他後面窮追不捨,追了好幾條街。當時明野騎著摩托車目睹了這一幕,他就騎著車一路跟著我,怕我吃虧。他奇怪的是我漸漸追上那小偷,一伸手就能抓著他,可我卻不動手,仍然跟在那小偷後面跑。其實當時我就是報著一個很齷齪的想法: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跑多快,看你能堅持多久!

於是我跟在那小偷後面氣定神閒地咬住不放,那小偷後來終於忍不住了,無奈地罵了一句:他媽的,還真能跑!然後回頭把包向我扔來,我彎腰撿起包,繼續跟那小偷後面追。那小偷沒辦法了,人家跟你後面追,你總不能不跑吧!後來那小偷實在跑不動了累倒在路邊,手腳抽搐,口吐白沫,他喘著粗氣地對我說:包都還給你了,你還緊追不放幹啥啊!放我條生路吧!

我衝他無辜地說:沒啥,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跑多快!那小偷一聽,兩眼一翻就暈了!我衝他拋了一個飛吻,一轉身看見一臉英俊的明野騎在摩托車上好笑地看著我,然後我就坐上了他的車……」

「暈!感情你們的相識過程還是一場鬧劇啊!」我說。

「什麼呀!你覺得不浪漫嗎?」阿千咬著嘴唇,衝我扮了個鬼臉!

《流年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