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縱

密談結束,一回大營,張作霖即召集軍官們開會,研究具體辦法。旅長孫烈臣提議應以人民團體的名義趕段芝貴走,這樣一來名正言順,二來可以保證不把自己捲進去,以後在段芝貴面前好做人。張作霖認為言之有理,決定依計而行。

第二天天黑後,在張作霖的預先安排下,一群士兵朝天鳴槍。人們聽到槍聲後趕緊向張作霖報告,張作霖親自跑進將軍府向段芝貴報告,並且正經八百地透露說:「外邊二十八師軍官聯絡奉天各界團體,正與二十七師部分軍官進行密謀。據臣下調查,他們是要以懲辦帝制禍首為名,計劃鬧事,這恐怕對上將軍人身安全不利。」

段芝貴一聽心驚膽戰,連忙拉著張作霖的胳膊問:「那我該怎麼辦呢?」張作霖假意拍拍胸脯:「上將軍不要緊張,我有防備他們的力量。」

張作霖這個叫欲擒故縱。段芝貴剛剛把心放下,他又跑來將軍府告急,說:「不好了,馮麟閣把兵全開來了,要進城找上將軍理論!」

之前馮麟閣已經在遞送省府的公文上對段芝貴出言不遜,故意讓他難堪,段芝貴知道自己得罪了馮麟閣,無奈悔之晚矣,眼見得已無法補救。現在聽說馮麟閣竟鬧上門來了,急得他團團亂轉,不知如何是好。

張作霖不忘在旁邊繼續補刀:「這次馮麟閣說是要懲辦帝制禍首,而且有各個人民團體的聲討書,我也沒辦法了。」

可憐段芝貴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又只好央求張作霖替他想辦法。張作霖見段芝貴確實已無路可走,於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個大大的「走」字:「三十六計走為上,現在奉天是個是非之地,將軍還不如一走了之。」

東北於清末時建立行省,當時文武大員都是由外省人充任,直到民國初年,本省人漸漸參與行政,1914年初,吉林人齊耀珊擔任吉林巡按使(巡按使相當於省長),首開本地人做本省首長的先例。與此同時,本地人開始滋生排外思想,奉天雖然也有巡按使一職,不過卻是由段芝貴自兼的,這引起了一些地方文人士紳的反感和不滿,他們以段芝貴發行五百元地方公債為由,紛加責難,令段芝貴很受刺激。

可以說,段芝貴本身官就做得很不舒暢,如今又碰到這碼子事,真是心塞透了,即算是張作霖不暗示,他也已經有了引退之意。當著張作霖的面,他表示他將回北京,而且再不回來了,問題是馮麟閣已經兵臨城下,不知該如何走法。張作霖忙說:「這事不要緊,包在我身上。」

段芝貴隨即電請北京政府,說他要回京述職,暫時離開奉天。因為做好了不回來的打算,在準備行裝時,他讓手下從官銀號庫存中取出兩百萬元及軍火若干,全部裝入私囊,同時調京奉鐵路局的專車一列,作為赴京之用。

儘管段芝貴回京看上去已是板上釘釘,但他一天拖著不走,事情就有可能起變化。為了逼他快走,張作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段芝貴剛到奉天就任時,因為沒有帶軍隊來,曾有意拉攏張作霖的旅長湯玉麟和馮麟閣的旅長張海鵬。張作霖的主意是以此事為由頭,派代表當面指責段芝貴陰謀分化兩師,這樣做,就等於直接把刀架在了段芝貴的脖子上,不怕他無動於衷。

此議一定,張作霖馬上通知馮麟閣,讓馮麟閣把張海鵬派來進行配合。按照計劃,湯玉麟、張海鵬作為兩師將領公推的代表,同去見段芝貴,但是去之前,張作霖特地密囑湯玉麟,要求他見到段芝貴後不要講話,讓張海鵬一個人講。

見到段芝貴後,湯玉麟整個過程都做悶聲葫蘆,在旁邊默無一言。唯有張海鵬不明就裡,只知道衝在前面給人當槍手,他疾言厲色地對段芝貴說:「你分化我們、拆散我們,這是不行的!請你趕快離奉,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段芝貴只好答應立刻離奉。由於湯玉麟沒有出頭,這使段芝貴仍以為與他為敵的是馮麟閣,張作霖是保他的,最多不過為了應付馮麟閣,在公開場合讓部將站出來做做樣子而已。在湯玉麟、張海鵬走後,他又向張作霖問計,張作霖豈肯給他留下後路,馬上說:「這些人(指湯玉麟、張海鵬等)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幹得出來……」

第二天,段芝貴一刻不敢耽擱,帶上家眷細軟,坐著專車就奔北京方向去了。臨行前,他向北京政府申請,要求將奉天的軍事管理權交由張作霖代行。北京統率辦事處復電,令張作霖暫行督理奉天軍務兼辦理巡按使的事務。

段芝貴真要走了,張作霖聞訊趕來送行。除了向段芝貴贈送許多禮物,以及一再邀請對方「病癒」後早日返任外,他還派孫烈臣率一個營的部隊專程護送其進京。

對張作霖而言,儘管段芝貴發誓不會再回奉天,但這都是非常時期的非常之詞,萬一以後形勢變化,誰能保證他不會真的「病癒返任」?要知道,政客的誓言、商人的承諾、妓女的貞操,可都是世上最無可信度的東西。

所以這一幕劇還不能就此結束。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