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亂陣腳

1918年3月12日,張作霖、徐樹錚宣佈組織援湘軍,由張作霖自任總司令,徐樹錚以副司令代行總司令職權,統一指揮奉軍入關。張作霖由「鬍子」起家,之後得以飛黃騰達,身任封疆大吏,全靠槍桿子的力量。他當然深知槍桿子有多麼可貴,更知兵權不可以假人,現在居然肯將奉軍統帥大權交給徐樹錚,並付以全權而不加遙制,這在他的一生中是很少見的。

奉軍南下,聲勢很大。在他們進駐北京南苑後,已構成對中央政府的直接威脅,迫於形勢,馮國璋只得邀請段祺瑞再度出來組閣。為了使段內閣能夠盡快組成,張作霖又向北京政府提出:「如果成立段內閣,十日以內則將北京附近軍隊全部撤走南下。」

3月23日,段祺瑞搬回國務院,他一上任即重祭「武力統一」政策,繼續對南方用兵,張作霖亦踐行承諾,令北京附近的五萬奉軍南下征戰。

問題就出在南征上,吳佩孚等人的直系軍隊不願打,致令北方南征軍在湖南吃了敗仗,形勢驟變。可就在這種情況下,徐樹錚仍不顧一切地要挽回戰局,為此不惜把奉軍全部擺在湖南戰場,欲用奉軍來獨當一面。

奉命南征的奉軍將領對此極為憤慨,認為徐樹錚是在拿奉軍當槍使。張作相進言張作霖,說奉軍在前線賣命,勝利果實卻有可能被徐樹錚一人奪走,「也太吃虧上當了」。袁金鎧也對張作霖說:「徐樹錚不過借公之力,伸個人之權以固私而已。」

聽了眾人的話,張作霖急忙改變南征方針。他一面讓孫烈臣等人分別統率各部,用來架空徐樹錚,一面以俄國爆發革命,中俄邊境緊急,奉軍不能長期遠征南方為由,將奉軍撤離前線。

眼看著奉軍被調離前線,徐樹錚就想拉隊伍自己幹。他利用奉軍之名,從陸軍部冒領軍款三百七十餘萬元,利用這筆錢,他與楊宇霆私自招募了四個旅,由同為士官生的丁超等人率隊指揮,在洛陽、信陽兩處進行訓練。

徐樹錚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孰料事情首先被張景惠發覺。後者趕緊密告張作霖,並且說徐樹錚和楊宇霆私自招兵有取代奉軍的企圖。張作霖大為震怒,立即下令免去徐樹錚、丁超等人的職務,同時以「勾結外援,內樹黨羽」之名,將涉案的楊宇霆予以關押,後經段祺瑞說情,才只以撤去參謀長一職了事。被罷了官的楊宇霆失去幕主寵信,只得滯留於京津,終日無所事事,生活上還得依靠別人接濟。

氣呼呼的張作霖倒也不是一無所獲。鑒於中俄邊境不斷發生騷亂,需要統一兵權加以抵抗等原因,北京政府特任其為東三省巡閱使。由於北京政府未對這一職務的官制和權限發表任何限制性規定,所以它不單單相當於前清東三省總督的翻版,其實際權力甚至還要超過東三省總督。

張作霖升任東三省巡閱使後,名義上可統攬三省兵馬,吉林亦包括在內,但吉林督軍孟恩遠的資格比張作霖還高,哪肯真的聽從張作霖的指揮,可是不聽看來又不行——張作霖僅在奉天一省就擁兵四個師、七個混成旅,外加十幾個營的巡防隊,另外黑龍江省也在奉天勢力範圍之內,完全服從張作霖的調度。

孟恩遠不想聽張作霖的,於是就想通過擴充實力來增加自己的發言權。張作霖靠劫械擴充軍備,他則讓自己控制的永衡官銀號猛發紙幣,用濫印的紙幣成立了一個暫編師,結果弄得吉林財政紊亂,人心惶惶。

孟恩遠這一自亂陣腳之舉,正中張作霖下懷。孟恩遠在吉林的地位較為穩固,除了資格老,督吉時間較長外,還因為他出自老北洋,北洋元老、新任總統徐世昌當東三省總督時,孟恩遠是督署的先鋒官,本屬徐的親信。於是張作霖就直截了當地以東三省巡閱使名義,給徐世昌發去電報,指責孟恩遠在吉林財政方面處理失當,一邊濫支軍費,一邊卻眼看著胡匪滋擾而不管。

除了請求中央對孟恩遠進行處理外,張作霖還給孟恩遠本人寄去一封公函,暗示其自行辭職。孟恩遠自恃樹老根深且上面有人,對張作霖的這一暗示置之不理,在吉林省議會上公開聲稱:「我雖年老,對前途無大希望,但只因受到某方面的壓力而辭職,是斷然辦不到的。我有一個師和五個旅的親兵,自信還有些抵抗力。」

見孟恩遠不肯就範,張作霖又唆使奉天籍國會議員邴克莊等人聯繫吉林省議員於貴良,以違法亂紀、擅自編師為由,在參議院對孟恩遠提出彈劾案。本來查辦督軍的提案很少能夠通過,但這次在張作霖所控制的尚友會的作用下,居然得以一舉通過。提案通過後,邴克莊等人趁熱打鐵,約於貴良面見段祺瑞,促請政府迅速派員查辦孟恩遠。

段祺瑞雖已不擔任總理,但仍握有實權,遂委任汪湘琦為查辦使,赴吉林進行調查。迫於段祺瑞、張作霖的壓力,剛上台不久的徐世昌只得下令將孟恩遠免職,另調鮑貴卿任吉林督軍。

孟恩遠萬沒想到徐世昌會給自己下達免職令,不由大為驚駭。看到張作霖如此苦苦相逼,他本想交任離吉了事,但幕僚和部下們不樂意了。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