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治治他

新任國務總理梁士詒秉承過去段祺瑞皖系「務實外交」政策,利用條件較為優厚的對日借款來緩減財政危機,同時在華盛頓會議上也為中國爭取到了部分權益。應該說,在維護國家利益這件事上,梁內閣做得並不是很差,可是這也並未能讓他們避免被倒閣的命運。

直系對梁內閣持不支持態度,梁士詒就職當天,吳佩孚甚至連封賀電都沒發來。這使梁內閣自然而然只能對奉系一邊倒,致使張作霖在中央的發言權高到極點,而直系的中樞地位則幾乎降到了零。反過來,這又更增加了直系對梁內閣的不滿。

吳佩孚一邊密電各省直系督軍逼宮,一邊利用國內日益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給梁內閣猛扣賣國賊帽子。報紙上三天兩頭能看到這位前清秀才激情洋溢的妙文,比如「我國不乏愛國健兒,到時恐怕火燒趙家樓的舊劇又要重演」,又如「請問今日之國民,誰認可這個賣國的內閣」。

吳秀才的文筆是如此之好,以致當時的國人把他的通電當作國文範本或「新古文觀止」,都說讀了這些文章,就不愁文思不暢,文筆不雄健了。

中國人通常都是感性的,並不太注重理性思考,沒有人會去認真剖析每一件事內部的是是非非。結果是吳佩孚僅發了連續幾天的電報,未用一兵一卒,便使梁士詒放棄了繼續主持內閣的勇氣,棄職逃往天津。

吳佩孚此舉令張作霖憤怒至極。其實他和吳佩孚之間早就互相都看不慣對方了,張作霖自恃是堂堂封疆大吏,而吳佩孚到直皖戰爭時也只不過是個師長,照他的話說「我國師長多達數十名,即使我自己手下也有不少」。至於吳佩孚,同樣也不把張作霖認在眼裡,他認為自己是秀才,秀才遇到兵,尚且有理講不清,何況張作霖以前還是個土匪頭子呢?

你還別說,張作霖若論地位,雖然與當年綠林時期已不可一日而語,但他的那點德性真就沒怎麼太變過。直皖一戰,直軍是主力,奉軍只是配合,坐收的是漁人之利,可是戰爭一結束,張作霖就給張景惠下達緊急命令,讓張景惠搶在直軍前面,從皖軍的軍械上撈油水,「別的都不用管,趕緊劃拉去吧」。

張景惠得令,真就拿出「砸窯」的勁頭,把能搶到的東西都搶到了手,連已被直軍得到的兩個空軍探照燈也被他們奪了過去。

吳佩孚得報後大罵奉軍是土匪,他朝著曹錕大發牢騷:「張作霖真不像話……南苑和東直門庫房的飛機、軍火被他們搜劫一空,這還不滿足,居然把我們接收到手的探照燈也硬給搶走。這樣的『紅鬍子隊』,今後怎好合作?」

曹錕聽了也很是不滿,大罵道:「張雨亭真是地道的鬍子,得那些東西還不夠,連兩個壞燈還要。」

罵歸罵,當時直奉剛剛聯手打敗皖系,也不可能兩家馬上又自己打起來。曹錕、吳佩孚只得忍著氣,繼續在天津與張作霖開「分贓會議」。會議期間,張作霖頻頻駁斥曹錕的意見,吳佩孚見狀發言反駁,意思是你奉軍不過是在皖軍主力已被我擊潰的情況下,才中途參戰的,等於是從我們手裡奪取勝利果實,有什麼可居功自傲的?

吳佩孚說話跟他寫文章類似,一向尖酸刻薄,張作霖當場非常難堪,他憤然變色,對曹錕說:「三哥(曹錕在家排行老三),今天這個會,是咱倆商議要事。如果說師長也能參加,我們奉軍也有好幾個師長呢!」

張作霖此言一出,吳佩孚下不來台了。他氣呼呼地站起來拂袖而去,出來後對他的幕僚人員說:「他張鬍子自己覺著不錯,我不得勢則已,一朝得勢,必好好治治他,叫他認識認識我這師長!」

如今的吳佩孚早已由師長晉陞為兩湖巡閱使兼直魯豫巡閱副使,挑翻「奉系內閣」也可以說是他得勢之後對張作霖的一次凌厲反擊。

張作霖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但直皖戰爭中吳佩孚展示出來的軍事才能,以及直軍整體所擁有的實力,都讓他不敢貿然站出來與直系單挑。為了增加勝算,他決定採用遠交近攻的策略,對其他反直力量進行聯合。

最早主張建立反直聯盟的,不是張作霖,而是孫中山。在當時的形勢下,孫中山認識到要取得政權,就必須擒賊擒王,首先打倒直系,為此他一邊打算回廣東重組政府,進行北伐,一邊號召要「分化北方軍閥,利用直系與皖系的利害衝突,聯絡段祺瑞,特別是關外實力派張作霖,三方合作聲討曹(曹錕)吳(吳佩孚)」。後者就是所謂的「三角反直聯盟」,或曰「孫(孫中山)段(段祺瑞)張(張作霖)合作」。

革命黨人與段、張自然不是一路人,孫中山對段祺瑞的看法尚可,認為段「反袁稱帝,不失為愛國的軍人」,徐樹錚取消外蒙獨立時,他還曾致電祝賀。但張作霖在孫中山心目中的形象要差得多,孫中山視他為「過去的土匪頭子」「列強在政治上、財政上支持的土皇帝和軍閥」。之所以要聯合他們,當然只是為了倒直的需要,例如在平息黨內關於聯合段祺瑞的異議時,孫中山解釋得就很明白:「如果他跟我們革命到底更好,否則等我們有力量時再解決他。」此說當然也適用於張作霖。

海外僑胞是革命黨人的一個重要資源。有一段時間,張作霖想找華僑投資開辦葫蘆島海港,孫中山就以此為契機,派東北籍黨人寧武帶上華僑資本家的信,前去天津聯絡正在參加「巡閱使會議」的張作霖。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