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憂

自楊宇霆受徐樹錚私自招兵案而失寵被貶,張作霖先提升張作相為奉軍參謀長。張作相出身草莽,不諳軍事,辦事多不稱張作霖之意,張作霖只好讓他接替孫烈臣,轉任第二十七師師長。

張作相之後一度出任奉軍參謀長職務的是一個叫秦華的人。秦華也曾留學日本,但論能力亦遠不及楊宇霆,張學良的印象是「我父親不喜歡他,這個人無用」。幾任參謀長對比下來,張作霖認識到還是楊宇霆最為稱職,他常對左右說:「你們辦事都趕不上鄰葛(楊宇霆字鄰葛)。」

眼見得大戰將起,身邊不能沒有一個善於出謀劃策之人,張作霖終於回心轉意,讓人發電召還楊宇霆回奉。楊宇霆回奉後即被任命為東三省巡閱使署總參議,輔佐張作霖主管軍務。

在討論是否要對直開戰的軍事會議上,眾將意見紛紜,張景惠、張作相乃至楊宇霆都不主張打。二張是粗人,實際講不出什麼道道,翻來覆去說的,不過是奉軍力量尚不能控制北京全局,不如仍捧曹錕為首,大家依舊相安無事這些,與奉系實際所必須面對的局面相去甚遠。楊宇霆則瞭解問題的實質在哪裡,在他看來,如今的奉軍雖然數量更多,盤子更大,但素質和軍紀方面相比他在任時卻下降很快,幾乎又被打回到了原形。

楊宇霆的隱憂在張作霖的日籍幕僚那裡得到了部分驗證。張作霖原來一共有兩個日本軍事顧問,一為町野,一為菊池。菊池離職時,日本參謀本部本擬以土肥原賢二接替。町野預先得知了這一內部消息,他就對時任參謀長秦華說:「土肥原做事十分跋扈,把這種人置諸左右,實難放心,請把此事轉達張作霖。」

町野雖是個日本人,本身也負有日本政府所給予的秘密使命,但他擁張是真心的,站在一個幕僚的角度,亦有與張「共生死,取天下」的意願。用他的話來說,他與張作霖一直是「形影相隨,張作霖危險時,我一定跟他在一起」。

同樣,張作霖對町野也很信任。町野曾經自得地說過:「張作霖一做決定,就是他兒子張學良和參謀長楊宇霆勸他,他也不聽,而只肯聽我的話。因此,當張作霖束手無策時,不管楊宇霆還是張學良都來找我。」

聽町野這麼一說,張作霖立刻明白土肥原不是什麼好貨色,於是就對日方提出要「退貨」。日方問他究竟要誰,張作霖點了鈴木美通,因鈴木另有任用,抽不出來,日方便將本莊繁派了過來。

本莊繁參加過日俄戰爭和西伯利亞干涉,又曾在日本陸軍大學任兵法教官,在軍事理論和實踐上都有一手。他到奉天的時間並不長,但已經看出了奉軍訓練不足的弱點。當張作霖徵詢他的意見時,他直言不諱:「以此種訓練惡劣的軍隊與直隸軍(即直軍)作戰是無把握的,應當自重行事。」

張作霖雖然也清楚自己部隊的不足,可是並沒有想得有多麼嚴重,相對而言,他更傾向於聽取町野的意見。町野是日本人中最堅決的擁張派,他經常對張作霖說:「只要你生存一天,我一定賣命做你的顧問一天。」有一次,張作霖對他說:「你歸化中國好了,你歸化了,我就給你做督軍。」町野:「不要,如果你做了皇帝,要把滿洲給我,那還差不多……」

雖然都是半開玩笑,但町野確實很早就與張作霖「相約取天下」,對入關爭霸有著濃厚的興趣,他自然贊成入關作戰。見町野主戰,張作霖便不顧大多數人的反對,決計與直軍一戰。

奉天軍事會議的最終決策儘管屬於內部最高機密,但外界也漸漸有所知曉。當時吳景濂在非常國會擔任眾議院議長,他的母親去世了,與吳景濂接近的朋友同僚紛紛赴東北進行弔唁。喪禮結束,客人們陸續返回關內,他們帶回的消息是,張作霖正重禮優待西南專使伍朝樞,並已約定孫中山由湘贛進兵北伐,擬南北夾擊直系。

吳佩孚見張作霖如此蓄謀,料知戰爭已不可避免,趕緊預作準備。他首先想方設法破除「反三直聯盟」:與陳炯明取得聯絡,雙方訂立了統一南北同盟,同時扶持貴州、雲南的地方諸侯,以牽制孫中山的北伐;取得駐於上海的北洋海軍的支持,使得屬於皖系的浙江督軍盧永祥不敢輕舉妄動。

接著轉往北方。河南督軍趙倜心有異志,本準備做奉軍內應,吳佩孚察知這一情況後,一邊明言會永久維持趙倜的地盤,一邊把趙倜的弟弟趙傑列入前線作戰行列,讓趙倜即便想「造反」也得有所忌憚。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