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福尼爾和老喬治激烈地爭吵著。喬治說:「那天晚上有個女人來過。你問我認識不認識,我說了,我的眼力差,即使她現在在我跟前我也認不出。我已經說過四五遍了。」
    「難得你也不知道她的高矮、年齡還有膚色。」福尼爾的話有些尖刻。
    「我不知道!我不想和警察攪在一起。夫人是飛機上被人毒死的,你們警察以為我喬治是兇手?」
    波洛走到福尼爾跟前,輕輕拍了他一下,「好了,朋友。我肚子在抱怨了,我們隨便去吃點什麼。」
    福尼爾看了看表說:「1點了,好吧。真是對牛彈琴……」他悻悻地看了喬治一眼。
    波洛友善地對老人一笑,「我知道那個女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剛才你說長得很漂亮,特別是穿著泳裝?」他把一張從雜誌上撕下的插畫遞給喬治說:「你覺得怎麼樣?」
    「很漂亮,」老喬治說,「這和什麼都不穿又有什麼兩樣。」
    「哦。如今時興的是日光浴,這樣就能更多地接觸陽光。」
    喬治咯咯笑起來,然後,他目送著波洛和福尼爾走向充滿陽光的街道。
    吃飯的時候,波洛又拿出筆記本,「很顯然,人們總是希望避警察而遠之,這在任何國家都一樣。」
    「這就是你的長處了。」福尼爾說,「私人偵探能弄到官方渠道不能獲得的東西。但事物的另一面是,我們有官方的紀錄,有一整套的體系。」
    「因此我們需要親密地合作。」波洛微笑道。
    福尼爾翻著筆記本,說:「你來看看這5條比較有意義。」他念道:
    「CL52。英國伯爵夫人。丈夫。
    RT362。大夫,哈利街。
    MR24。假古董。
    XVB724。英國人。挪用。
    GF45。企圖謀殺。英國人。」
    「很好,朋友。」波洛說,「我們想到一塊兒了。筆記本裡只有這5條與飛機上的一位乘客有聯繫。」
    「英國伯爵夫人。丈夫。」福尼爾說,「這可能指的是霍布裡夫人。我們知道,她是個賭徒,她很可能向吉塞爾借錢。『丈夫』這個詞有兩種含義:一是吉塞爾夫人希望其丈夫為她還債;另一個是她抓住了霍布裡夫人的什麼把柄,威脅要將秘密告知其丈夫。」
    「完全正確。」波洛說,「不過我傾向於第2種可能。此外,我懷疑吉塞爾出門的頭天晚上去拜訪她的就是霍布裡夫人。」
    「哦,那是為什麼?」
    「根據看門人的表現。他堅持說什麼都不記得,這有點蹊蹺。霍布裡夫人是個迷人的女人。還有,當我將雜誌上她身著泳裝的照片給他看時,我觀察到他猛然吃驚了一下。對,拜訪吉塞爾的人就是霍布裡夫人。」
    「她跟著吉塞爾從派尼特來到巴黎,」福尼爾說,「好像她有些絕望了。」
    「我的朋友,我相信找到了一條線索,但卻是一個不恰當的人。我感到納悶,我的線索沒錯,不過--」
    「不過你並不想告訴我?」福尼爾提醒他。
    「不,我也許錯了,完全錯了。我不想把你也扯入泥潭。還是讓我們沿著各自的思路走下去,繼續看筆記本吧。」
    「MR24。假古董。」福尼爾念道,「很牽強,也許與杜邦父子有關。不過很難讓你相信,他是世界知名的考古學家,並且人品極佳。」
    「這想法有趣,」波洛說,「那還是看下一個。」
    「『XVB724、英國人。挪用。』這太模稜兩可了。」
    「意義不大,」波洛同意他的看法,「誰在挪用?作家和大夫都不可能。只有賴德先生是經商的,他有可能挪用款項,或向吉賽爾借錢。最後一項『GF45。企圖謀殺。英國人』的適用範圍就大多了,除了杜邦父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英國人。」他做了個手勢向侍者要帳單。「下一站去哪兒,我的朋友?」
    「去巴黎警察廳。他們可能有什麼新的情況。」
    「那好,我陪你去。」
    在警察廳,巴黎遇見自己以前共過事的偵探長吉勒斯先生。寒暄之後波洛說:「這案子竟在我的眼皮下發生了。乘我睡覺的功夫就把人給殺了,這對我是一種侮辱。」
    「這案子真有趣,波洛先生。吉賽爾是巴黎的名流,卻又死得如此古怪。」
    「完全如此。」波洛說,「好了,我和福尼爾來看看你們弄到了什麼新情況。」福尼爾憂鬱的臉隨之激動了。
    「的確有。一位名叫澤羅普洛斯的希臘古董商報告說,3天前他出售給兇手一支吹管和射針。我建議現在立即約見他。你也去,波洛先生?」
    「那還用說。」
    澤羅普洛斯的古玩店位於聖霍諾裡街,所出售的物品有波斯陶器,廉價的印度珠寶,其他國家的絲綢和刺繡,還有埃及的廉價物品。矮胖的澤羅普洛斯先生有一雙烏黑的眼睛,說話囉嗦。他歡迎警察的到來,對,他是賣過吹管和射針--一種南美的古董。「先生們,我專賣波斯的古玩,大名鼎鼎的杜邦先生可以作證,他常光顧我的商店。我的物品沒有固定的價格,我隨便出個價,別人給一半我也賣了。的確,我也賺了些錢,我的東西大都是以低價從海員哪兒買來的。」他喘了口氣,似乎對自己的話很滿意,然後繼續說:「吹管和射針就放在這兒,有兩年了。上面鑲有印第安人的頭飾,還有一些劣等的珠子。它一直都不起眼,直到來了那個美國人,他問我這是上面……」
    「美國人?」福尼爾敏銳地問。
    「對,是美國人,好像他並不怎麼識貨。我向他解釋這東西的來歷,說這是十分稀有的東西。他問多少錢,我給了個價。可他沒有討價便立即付了錢。我真蠢,應當再多要一些。後來我從報上看到了這個可怕的謀殺案,我覺得很奇怪。於是我就和警察聯繫上了。」
    「非常感謝。澤羅普洛斯先生。」福尼爾禮貌地說,「你能描述一下吹管和射針嗎?」
    「吹管有這麼長,」他在桌上量了一個距離,「比較粗,就像我這支鋼筆,淺色。射針有4根,尖頭上染有不顯眼的顏色,另一頭纏著紅綢。」
    「奇怪,」福尼而說,「有沒有一根纏著黑黃色的綢帶?」
    「黑黃色?沒有。是鮮紅色,不過有些褪色了。」
    福尼爾看了波洛一眼,不解地發現他面帶微笑,「現在,請詳細描繪一下那個美國人。」
    「他就是美國人,聲音在鼻腔裡打轉,不會說法語,嚼著口香糖,帶著玳瑁眼鏡,修長的身體,不算太老。」
    「膚色呢?」
    「我說不準,他帶著便帽。」
    「你能認出他嗎?」福尼爾拿出一些照片,結果,澤羅普洛斯說他沒有一人認識。
    「很可能又是一次徒勞的追尋。」他們一走出古董店,福尼爾說。
    「有可能,」波洛說,「但我不這樣認為。價格標籤是相同的,另外他的話有幾處比較有趣。我們現在去環宇航空公司售票處。」
    「當然,不過我們已經去拜訪過了,他們的回答並無特別之處。」
    波洛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那得看怎麼樣提問。」
    售票處的房間不大。福尼爾向一位叫朱爾斯-佩羅特的矮個男人亮出了證件,並說明了來意。
    「我想,就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們了。」佩羅特說。
    「完全正確。不過我們想詳細核對一下情況。吉賽爾夫人是什麼時候來登記機票的?」
    「17日用電話預定的。」
    「是第二天12點鐘的飛機?」
    「對,先生。」
    「可她的僕人說她希望預定8點45分的飛機。」
    「不,不,是這樣,夫人的僕人說預定8點45分的飛機,可已經滿員了,我們就給她定下了12點的。」
    「奇怪了,」波洛說,「我一位朋友也打算去英國,可早班飛機只有一半的乘客。」
    佩羅特翻了翻記錄本,「可能你的朋友說的不是那一天。」
    「不,就是在謀殺發生的那一天。他說假如錯過了早班,他將改乘普羅米修斯航班。」波洛盯著佩羅特,發現他雙眼不停地眨動,前額也滲出了汗水。「佩羅特先生,這是一樁謀殺案,如果你隱瞞了任何真相都將對你極為不利。」
    佩羅特的嘴張開著,雙手在顫抖。
    「說吧,」波洛的聲音挺強硬,「他們給了你多少錢?誰給的?」
    「我不是有意的……我根本想不到……」
    「多少?是誰?」
    「5000法郎,我不認識他……這會毀了我。」
    「不說出來才會毀了你,全都說出來!」
    汗水從佩羅特的頭上流了下來,「我是無意的。那個人說想去英國,去找吉賽爾夫人借錢。他說她第二天要去英國。我對他說早班飛機已經滿員了,我給了吉賽爾夫人一張中班機票,座位是2號。我想,這又有什麼不妥?美國人就是這樣做事不講規矩。」
    「美國人?」福尼爾連忙問。
    「嗯,個子比較高,帶著眼鏡,留著山羊鬍子。」
    「他訂座了嗎?」
    「訂了,吉賽爾夫人旁的1號座位。」
    「他叫什麼名字?」
    「塞拉斯-哈珀。我看了報紙,那人沒有上飛機。」
    福尼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向警察隱瞞了情況,這是很嚴重的。」說完他和波洛離開了售票處。一走到街上,福尼爾脫帽向波洛鞠躬:「我向你致敬,波洛先生。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那天在飛機上一位乘客說早班飛機空了一半,而埃莉斯去訂票時早班飛機已經滿員了。這兩件事無法吻合。此外,我記得乘務員說吉賽爾習慣乘坐8點45分的那班飛機。」
    「那麼,我的朋友。」波洛說,「不過,在巴黎假扮成美國人那還不容易?沉重的鼻音,嚼著口香糖,留著鬍子,帶著眼鏡--這是典型的美國人的舞台形象。」他從口袋中拿出雜誌的插畫。
    「你在看什麼?」
    「身著泳裝的伯爵夫人。」
    「可她美貌迷人,身材苗條,不像是高大曲背的美國人。不,不可能。」
    「我可並沒有說是。」波洛仍然繼續看著手中的畫片。

《空中疑案(雲中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