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綁架的下落

    1
    第二天不到8點,夏阪警部就打電話過來了。日本的警察工作起來可真是不含糊啊!
    「昨天晚上一直工作到很晚,讓須磨浦公園的檢票員看過照片了,可是沒有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夏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正如你說,從嚴根老人那兒借來的照片裝了滿滿一紙箱,這些都給檢票員看過後,他認出好幾張松木的照片,可就是另一個和松木一起的男人的照片,最後還是沒有找到。」
    在這些照片中有集體照,每個人的臉都照得很小,這多少會給辨認工作帶來困難。也不能說當中就絕對沒有,反正一直工作到深夜,大體情況就是這樣
    「然後我們又讓檢票員看了看松木家的照片,從中可以看出松木確實對明石原人研究會的活動很感興趣,就連四年前剛入會時的照片都工工整整地放在照相簿裡呢。簿子裡面最近拍的相片中,還有幾張有前田淳子的面孔出現,但是,另一個人卻始終沒在照片中出現。」
    「原來是這樣。」
    淺見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和松木則南一同登山的,怎麼也不像是明石原人研究會的成員了。
    「就是這些了。今天還要請檢票員幫忙剪接照片,你有什麼好主意了嗎?」
    夏阪用一種期望值不太高的語氣問道。淺見心裡自然也有數,只能「啊」地敷衍了一聲。的確,像夏阪所說,現在除了剪接照片,力求找到那個神秘男人之外,別無妙方。
    這天正好是淺見預定退房的日子,自從被委託尋找前田淳子,從而開始這次旅程,直到發展到如今這樣悲劇性的結果,到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原來的目的。儘管富永什麼也沒說,但淺見總覺得發現淳子屍體的第二天,自己也許就該從這裡離開回去了。
    談到金錢,淺見是十分誠實守信的。不用說貸款了,從家裡借的錢也一定會按期返還。然而他自己借給別人的錢,倒是常常會忘記,可能和他這種少爺的性格有關吧。
    (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呢?)淺見陷入沉思。到案件有了眉目之前最好是一直留在這裡,可是,在如此高級的賓館裡,處理自己的事情並不合適吧。總之,還是先離開這兒,另找一家市區的商務賓館吧。
    這麼決定之後,淺見給早晨一向都很遲上班的富永家打了電話。果然,都快9點了,富永還在家裡,淺見剛對他說了退房的事,那邊馬上就不高興地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那可不行,案子不是還沒破嗎?這次一個叫松木的男人都被殺了不是?這樁案子才剛剛開始呀,拜託了,請你繼續留下來吧!」
    他的語氣真是與《旅途與歷史》的總編很相像,把要求硬是強加給別人。總編這樣的人,一定性格都差不多吧。
    「賓館這邊,我昨天已經和總台說過了,讓繼續延期,暫且先只延長一星期如何?」
    「一星期?」
    淺見愣住了,在這裡如果呆得太久,恐怕連在家裡住的房間也沒有了。
    「如果不夠的話,可以再延長的。」富永誤解了淺見的心思,又加了一句。
    「不,哪裡哪裡,用不著那樣。我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太抱歉了!」
    「哪裡的話!添麻煩的是我們!讓您也捲入了這個案件中,還為我們爭取到了獨家的新聞材料啊!我們社會新聞部的同事們都很感謝你呢!這些傢伙都說,今後無論如何就拜託您了!破案後,最好能請您允許我們連載案情的情節。不過,如果您不同意,我們也絕不勉強。」
    真不愧是關西人啊!淺見心裡不由得對他暗暗地佩服起來。關西人不只是會多愁善感,頭腦也很精明呢!不過,他所以這麼說,或許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精神負擔吧。不管怎麼說,淺見的心情頓時輕鬆起來了。
    「即便如此,一星期還是太長了。」淺見說道。
    「是嗎?不方便嗎?是不是和你的行程安排有衝突?」
    「不,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再有三天時間就足夠了,如果三天還不夠的話,就算再呆上一星期、一個月也是白搭。」
    「噢,是嗎?好的,我明白了。但是,不管怎麼說,賓館那邊還是先延長一星期吧。案件結束之後,再取消也來得及呀!」
    和富永談妥以後,淺見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更感到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因為自己說只要三天就可破案。
    松木則男被害,而且關於那個關鍵的第二個男人的線索也斷了,破案工作可謂是一籌莫展。
    「富永先生,關於前田的採訪地……」淺見說道,「在她的業務日記中,是不是註明了採訪地呢?」
    「不,我們不要求寫什麼業務日記呀,因為如果覺得有必要的話,就會把自己的行動計劃作個筆記。前田工作十分認真,每天的安排都工工整整地記在筆記本上。她雖然剛工作沒多久,但讀了她的筆記後,讓人感覺她對人物和問題點的把握都很切中要害。有人就曾說她是個很有使命感的人呢!」富永痛惜地說道。
    「能給我看看她的筆記嗎?」
    「當然可以。馬上就拿來是嗎?」
    「不,還是我來拿吧。」
    淺見快速地作好出發的準備後,出了賓館。從神戶到大阪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了——剩下七十二小時以內的每一小時都很寶貴。
    J報社就在中之島的北側,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御堂筋的銀杏樹已經開始抽芽了。
    富永帶著準備好的前田淳子的遺物——三冊大學的筆記本,領著淺見去了報社隔壁的咖啡館。
    「進報社後的三個月是研修和實習期,之後前田才分到我們部門。她努力地向前輩們學習,真是個人才啊!」
    正如富永所說,筆記本裡的採訪記錄,以及對每天發生的一些事情的感悟、自己的想法都寫得很詳實,感情真摯。既有指責政界不正之風的文章,也有她在心齊橋路過、碰巧見到的女高中生幫助老奶奶這類生活中的事情。文章中的一些地方雖然還略顯稚嫩,然而,她在寫作時很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要作為稿件登報的,在寫法上可以稱做是習作了吧。
    無論從哪篇文章來看,都可以感受到前田作為一名新聞記者的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和熱情洋溢的作風。可是,兇手卻殘暴地把她的才能、希望和美好的前途都毀了!淺見想到這裡,心裡愈發怒不可遏了。
    正如富永所說,從筆記上可以很明瞭地看到前田淳子與明石研究會接觸的一些情況。
    雖然起名為明石原人研究會,但它並不只是以明石原人作為研究對象的,也常常去周圍的古墳考察。前田淳子曾與他們同行過,並詳細地描寫了「研究」時的情景,例如,以下是關於「得能山古墳」的一些考察記錄。
    ——這次乘山陽電車在板宿站下車,然後向北穿越板宿商店街,過妙發寺河,考察位於須磨女子高中的東側(神戶市須磨區板宿町三丁目)的「得能山」古墳。
    關於得能山這個地名的由來,有這樣的傳說:建武三年,隸屬於新田義貞、並曾在湊川迎戰過足利尊氏的四國伊予豪族得能氏,曾在這座山上擺開過陣勢,後來得能通俊在交戰中自殺,被埋在這座山上。此山因此而得名。
    從橫尾山向東延伸到尾根尖端海拔約五十米的地方,津田組合資公司於大正十二年,從該地的所有者——菅竹治氏那裡承包了在此建設住宅區的施工任務。第二年的2月5日,發掘到豎穴式石室及其中的文物。聽說第二天開始,來此地參觀的人絡繹不絕。
    從得能山古墳發掘到一副入骨、兩面鏡子及大刀等等。雖然一般很難判別被埋葬的人骨的性別,但這次基本認定得能山的墓主是位女性,且可能是當時有權有勢的統治者。
    筆記基本上就是這些內容,對於研究會的活動寫得相當詳細。
    另外,還有諸如「五色塚古墳」、「吉田王古墳」、「日岡山古墳群」等等,考察的範圍不止限於明石市內,而且擴展到了須磨區的周邊地區。
    採訪主要是以一些學術性的對象為主,和文化部有關的採訪一個也沒有。可以看出,她特別熱衷於對明石原人研究會的採訪。不僅如此,在採訪地的所見所聞、和當地人的交談,都詳細地記錄了下來。
    「前田曾經在什麼地方,聽到過松木和他同夥的交談呢。」
    淺見心裡默默祈求能在筆記本中找到這個秘密,前前後後地翻了好幾次。
    「啊呀,您這麼熱心工作真是很難得呀!可也要身體力行啊!筆記就存放在您這裡吧。」富永看到淺見如此拚命,很是為他擔心。
    「啊!好好!」淺見嘴上答應著,目光一直沒有從筆記上離開。富永說道:「那麼,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告辭了……」然後離開了座位,而等淺見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一點。
    「那麼,我就先走一步了!」
    淺見聽到富永在吧檯上和自己打招呼,這才緩過神來。
    「啊!在百忙之中打擾您,實在抱歉啊!」淺見向已走出店門的富永的背影,深深地點頭行禮。
    在那一瞬間,淺見腦子裡跳出了和昨晚在吃關東煮的飯店裡所想到的同樣的東西。
    (問題就在於動機——)淺見陷入沉思。
    為什麼兇手一定要殺掉前田淳子呢?
    不用說,這個問題在案子發生以來,一直在淺見的腦海裡考慮。但是,淺見一直沒有徹底地考慮關於「動機」的問題。
    警察也沒能確定是什麼動機,在案發當時,前田淳子身上的一萬日元現金、信用卡、戒指等等都沒被搶走,因此可以判斷出兇手的目的不是謀財害命。而且她的衣服也不凌亂,這樣就排除了姦殺的可能。
    雖然如此,如果說成是單純的過路強盜殺人,就不能解釋後來松木的被殺。
    排除掉謀財、強xx、過路強盜行兇的可能性之後,剩下的就是「仇恨」了。
    如果警察認定作案動機是「仇恨」,那就是在排除了謀財、施暴、過路盜以及偶然性之外的所有情況後才下的結論。就「仇恨」而言,範圍也相當廣,比如金錢方面的仇恨,戀愛仇恨,性格乖僻,嫉妒,憎惡,恐懼等等,此外還有在遺產繼承方面,為了創造對自己一方有利的條件,而除掉礙事者的。
    殺害前田淳子的兇手所懷的「仇恨」,到底是什麼呢?
    戀愛怨恨,怪僻,妒忌,憎惡,恐怖,還有金錢方面的糾葛等等,羅列起來看,能剩下的只有一個——淺見斷言。在這一瞬間,他潛意識裡靈感好像迸發出來了。
    2
    淺見往須磨警署打電話,說找川上部長,卻被告知出去了,可能今天一天都要在外面調查取證了。他接著找了夏阪警部,
    「真不好意思,一早就打擾您了。」
    「模擬畫像就快好了」,夏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他以為淺見是來催他的。
    「我想請教您一下。」淺見說道,「您知道十年前神戶女子大學前的坡道上發生過一起年輕女性被綁架的案件嗎?」
    「哦,你是說十年前嗎?十年前我還在上大學呢。」
    「啊?是嗎?」淺見不禁啞然。這麼說,夏阪警部和自已是同齡了,三十歲剛出頭就升任警部並指揮搜查總部,真是一個優秀的警官了,儘管看上去有些老成。
    和夏阪相比,自己顯得很渺小了,這又一次讓淺見的自信心受挫。
    「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嗎?」
    「哦,那裡是須磨警署的管轄範圍,當時在那裡上班的人現在都調走了吧,看來,只有去一下省警局調查資料了。」
    淺見無可奈何地掛斷了電話時,突然想起夏阪所說的「大學」,於是他想到了神戶女子大學教務科的筱原愛子,按她的年齡來看,可能當時正處於學生時代,而且正是對女性綁架案件尤為感興趣的年齡。
    淺見一直跑到梅田車站,跳上了阪急電車向須磨出發。現在一刻也不能耽誤了,淺見心裡十分焦急。
    外面的人進入神戶女子大學,必須在門衛那裡登記姓名和事情。他報了教務科筱原愛子的名字,門衛和愛子聯繫後,給了淺見胸卡,現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時候,心急萬分的淺見感到自己被別人捉弄了一樣。
    雖然門衛已經事先和筱原愛子聯繫了,可愛子對於淺見的來訪還是很吃驚。
    「你不是來找我,而是來找崎上由香裡的吧?」筱原愛子反應很快,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事實上,我是來請教關於十年前在這裡發生的女性被綁架案件的。」
    「哦,是嗎。」愛子很有些掃興地說道。
    「我想請問您當時是不是神戶女子大學的學生呢?」
    「是呀。啊?!你這人真討厭!你覺得我上了年紀不是?」
    「真是不好意思啊!」
    「哈哈哈,沒關係的。這也沒什麼要隱瞞的。」
    「那您還記得那件事嗎?」
    「那是當然啦!好像是……」筱原愛子向天花板望去。「那是十一年前秋分的前一天。當然我現在不會像以前那樣了,可那個年紀對於流氓一類的人很敏感。而且,警察也到學校來,向學生問了情況,我喜歡打聽,所以也湊了湊熱鬧。」
    「能說說案發當時的情況嗎?」
    「可以是可以。」
    筱原愛子一臉奇怪的表情,肯定心裡在想,現在問這個幹嗎?但她很快就緩過神來。
    「案件發生時,我剛要從學校回去。」
    當時學校的圖書館還是舊的,關門時間是晚上8點。愛子比這稍早一點就準備回去了。快到9月底了,那時天已經全黑了,高倉山也一片漆黑。她剛要回家時,看到巡邏車鳴著警笛疾駛而來,那就是女性綁架案件的開端,
    接下來的事已經都知道了,大學的門衛當時曾見到過那個女孩,據說是在晚上7點15分多一點。
    女孩在兒童醫院前的公共車站前下來,然後在上坡五十米處的丁字路口,和大學相反方向左拐,正是往高倉台住宅區以南的自己家去的途中。
    從保衛處到坡道的十字路口有相當的一段距離,加上通往大學的路上樹林茂密,能見度不離,看到女孩的時間很短。
    緊接著,門衛親眼看到一輛車速很快的車,從女孩消失的道路上飛馳而來,車的型號當然看不清楚,前車燈打得很亮,車輪軋得吱吱嘎嘎地響,往北去了。
    這條坡道叫「神戶加古川姬路線」,通往內須磨或是叫做北須磨的地方,在剛剛開發須磨區北部時,距這兒不遠的小路還是很狹窄,迂迴曲折,路況複雜,若是方向感不好的人,是不太能走得慣的。
    汽車開走剛剛三四十分鐘後,巡邏車就接到了女孩家人的報警電話,很快趕來了。
    女孩在7點鐘的時候從須磨車站往家裡打了電話,說馬上就乘公共汽車回來了。從須磨站到家最多也就是十多分鐘的距離,可過了7點半,她還沒回家。父親有些擔心了,一直找到車站,因為很多人都知道,這附近有流氓出沒。
    父親就一直在車站和自己家這段路上轉來轉去,有個住在住宅區不遠處的熟人看到他,又聽他說了女兒未歸的事後,於是告訴他剛才聽到有女子的尖叫聲,接著又有汽車疾駛而過的聲音。父親聽了立刻拔通110報了警。
    巡警到了女孩的家裡,詢問了事件的全過程,父親一直請求警察快點偵破案件。
    這樣的事情,要是再磨磨蹭蹭,女兒就凶多吉少了,女孩父親彎下腰懇請警察。
    警察在路上設關卡盤查時,已經是那以後大約三十分鐘或是一小時以後了,但不能因此就說警察的工作懈怠,他們要在聽了父親的敘述後,判斷究竟是事實還是父親的憂慮過度,這也需要一些時間的。
    但是事實上,警察的行動還是晚了一步。盤查沒有取得絲毫進展,不用說綁架車和兇手了,就連女孩是生是死也是未知數。
    以上就是筱原愛子所能記得的全部內容,真不愧是女「CIA」,都記得很清楚。
    「從那件事之後,路燈也增加了,巡邏力度也加強了,的確,以前天黑之後,讓人覺得有些害怕呢。在車站等車時,時不時有汽車『嗖』地開來,問道『喝茶嗎』?來引誘女孩。但近來,不管我在車站等多久,也沒有這樣的事發生了。那才真叫人生氣呢!」筱原愛子張大了嘴,「哈哈哈」地笑起來了。
    在她說話的時候,淺見向她借了這一帶的地圖看。
    「感覺那車是從這條路開走的,一小時以後應該走得相當遠了吧。」
    「確實如此,警察也這樣計算過,以距案發地十公里至三十公里處的圈子為重點盤查過。」
    「會不會又回到這邊來了呢?」
    淺見指了女孩家附近像海岬一樣突出在那兒的,和高倉山相對的一側。那兒標著「高倉台南地區」,和南面地區的距離就像眼睛和鼻子一樣很近,位於繞山地帶。
    「嗯?是那兒嗎?……」筱原愛子責怪似地問道。
    「我也不大清楚,當時這一帶還在開發之中,人口密度也不太大吧。即使像現在這樣的居住密度,由於有公園,而且是在住宅區的西頭兒,也不會引人注目的。兇手故意讓人看到車是向北駛去,其實很有可能在這裡停下來了。也就是說,是利用了人們注意力的盲點。」
    「但是,即使是利用了盲點,停在這裡下車豈不是很危險嗎?很快就會被發現吧?」
    「不,如果是去大路那裡的話,肯定就會被發現,可是你看,如果去這裡的話,你看怎麼樣?」
    淺見的手指向馬路的對側移去。那裡是用點線標明的道路,是經過高倉山向鐵拐山去的徒步旅行路線。是從須磨浦公園乘索道登山,經過旗振山反向到達對著六甲山的縱向路線。
    「啊?你是說他們上山了嗎?」筱原愛子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
    「的確如此。我們可以想像兇手一邊以強xx或是什麼別的相威脅,一邊順著這條路登上山去。」
    「這個嘛,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我們的學生一年中也有一兩次左右要登鐵拐山呢,說是登山,其實路程也不遠。照你這麼說,是上山了?接下來怎麼樣了……?」
    「啊呀,下面發生的事,我就不太說得出口了。」
    「這麼說,是被強xx了?」愛子說話直截了當。
    「可是,後來呢?」
    「被殺了吧。」淺見毫不示弱似的馬上回答道。
    「哦,是嗎?被殺了?太殘忍了!這麼說,屍體有可能還在這山裡啦?」
    「有可能……」淺見憂心忡忡地點點頭。「有十多年沒有發現屍體了,應該是被埋起來了吧。」
    「真可憐啊……」
    筱原愛子痛惜地皺著眉頭。
    「案子就是在那裡發生的,一想到要是再晚三十分鐘的話,說不定也會遭此厄運,真讓我渾身發抖呢。」說完這些後,愛子又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說道,「剛才不過是你的推測吧?」
    「當然,但是如果考慮到警察封鎖道路,設卡盤查,以及那之後任何線索都沒有的情況,我們是不是應該換個角度,從至今為止的搜查工作相反的角度去分析呢?也就是從『盲點』這裡入手呢?」
    「也許是吧。」
    「不管怎麼說,聽了你說的之後,我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了。」
    「是嗎?我總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你為什麼又要追查呢?」愛子奇怪地問道,像是再次感到不可思議似的。
    「那是因為和前田的案子有關嘍!」
    「和前田的?」
    她的頭腦裡,一定沒有想到這和已經過去十多年的案子有任何聯繫。
    「這是怎麼回事啊?」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籠統地說,這是否可以成為兇手為什麼要殺害前田——也就是對殺人動機的一個假設呢?」
    「哦?這麼說,十年前的這個案子和前田的案子有因果關係?」真是個傻瓜!筱原愛子張著嘴巴,像是嘲弄似地說道。
    不用說愛子了,就連淺見自己對這個假設的正確性也毫無把握。
    更何況一向頭腦頑固的警察了——想到這裡,淺見又開始心事重重了。
    3
    淺見一到警署,夏阪警部就讓他看了剛制好的模擬畫像,他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
    「就連車站檢票員都說很像呢!」
    模擬畫像中的那個男人,看上去像是和松木則男差不多大,都是三十歲左右。濃黑的眉毛,粗大的骨架,很凶的樣子。頭髮剪得很短,雖說沒有燙髮,可頭髮看上去多少有些自來卷的樣子。
    「這傢伙給人的感覺總覺得不大舒服呢!」
    「可不,是殺人犯啊。」
    聽夏阪的口氣,好像是十分理所當然似的,不知道檢票員是否也有同樣的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想到這裡,淺見不免有些擔心,如果也有的話,那麼檢票員對那個男人面孔的記憶,一定會受到影響。
    「在松木家的影集裡,有那個男人的照片嗎?」淺見問道。
    「沒有。」
    「聽說裡面的都是近四年的照片,在此之前的,比方說十年以上的照片還有嗎?」
    「十年以上的?這麼說,是松木學生時代的?沒有見到過,你稍等一下。」
    夏阪叫來了在房間的角落寫著好像是什麼報告書的年輕刑警,說道:「從松木那兒拿照片的是他,你有什麼問題,問他就行。」
    那個刑警看著警部和淺見,伸著脖子問道:「有事嗎?」
    「聽說你從松木那帶回來的都是最近的照片吧。」
    「警部指示說要和明石原人研究會有關的東西,我就對松木的太太這麼說來著了。」
    「那麼,有沒有這些之外的、以前的照片?」
    「沒有看到。我把他太太拿出來的照片都帶回來了。結果裡面的都是近幾年的照片。有什麼問題嗎?」
    年輕刑警可能覺得自己被指出錯誤來了,因此口氣中多少有些反駁的意思。
    「不不,沒有什麼。只是覺得還是查一下以前的照片比較保險。」
    「可是,既然是和明石原人研究會有關,調查以前的照片又有什麼用呢?」
    「是呀,的確像你說得那樣。可弄不巧,以前的照片都很有可能不在了呢。總之,還是去看一看,把事情弄清楚吧。」
    「你是說,還有可能會在?」
    「是啊!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性,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吧。」
    淺見很謙和地說道。刑警勉勉強強地拿起電話,撥了號碼。接通後,只說了隻字片語,就掛了電話。
    「她說現在不方便,葬禮馬上要開始了。」
    「葬禮……」淺見看了看表,站了起來。
    「我們馬上去明石。」
    「是要去松木家嗎?」夏阪警部問。
    「如果是這樣,淺見你不去也行啊,我們已經派搜查員去J,讓參加者留下來做筆錄,如果是照片的事,我們對誰說一聲,讓他帶回來不就行了?」
    「不,我還是想親自去看看葬禮的情況。」
    「可是,那豈不是不太合適?如果只是去看看的話倒沒有什麼,可讓一個局外人參加我們的搜查行動,有些不好辦哪。」
    「我不會惹什麼麻煩的。」
    「也不是……」夏阪看樣子對淺見很不信賴。
    「總之,我得去一下。」
    就在淺見拒絕了夏阪的制止時,門被推開了,川上部長走丁進來。夏阪像是看到救星似地叫道:「川上。」
    「你和淺見一起去明石吧。淺見,你看怎麼樣?」
    「好的。」
    淺見扔下這句話,走了出去。川上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大步追上去。見淺見要往門廳那裡走,川上趕忙叫住他,指著停車場那裡說:「淺見,在後面。」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川上一邊開車一邊說。
    「聽說正在進行松木的葬禮,我想裡面會有他的同夥出現的吧。」
    「嗯?我們的搜查員已經有幾個人在了啊。」
    「我聽說了,但我和刑警們要問的東西不同。」
    「是什麼呢?」
    「是關於他年輕時的事情。」
    「年輕時的?年輕時有什麼事嗎?」
    「我也不太清楚,起碼在近幾年的照片中,沒有松木的同夥出現,我想是不是他以前的朋友呢?」
    「以前的朋友?」
    「松木太太交給刑警的都是這幾年的照片。」
    「那是因為說了,要和明石原人研究會有關的東西吧。」
    「可是,松木太太好像對明石原人研究會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正因為這樣,她是不可能把這些照片分類的。我想,她是把所有的照片都拿出來了吧。」
    「不會吧?」川上吃驚地說道。
    「不管怎麼說,他總不可能從小時候到現在就沒有照片吧。」
    「當然,也許會有小時候的照片吧。可是,長大以後,比方說,十八歲或者十九歲以後的照片就丟失了呢?」
    「是嗎?無論怎麼說,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川上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歪著頭納悶。
    「二十歲左右的時候,應該是人生最快樂的時期呀?影集裡一張照片都沒有,這實在讓人想不通啊!」
    「不,一定也拍了很多照片,但是,肯定是把它們都扔掉了。」
    「扔掉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要去證實一下,然後再做判斷。」
    淺見說完後,就閉上了眼睛。因為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也有些疲倦了。
    到松木家的時候,參加者已經都進完香,馬上就要出棺了。松木太太穿著喪服,抱著丈夫的遺照,剛要出門廳。
    川上走到她旁邊,在她耳邊輕聲問「有沒有以前的照片」,她疲憊地慢慢地搖了搖頭。川上很吃驚地快步走到淺見這裡。
    「真讓人吃驚啊!」川上眼神怪怪地說。
    「正如你所說,照片都交給刑警了,以前的照片——特別是學生時代的,聽說一張都沒有。」
    「果然是這樣。」淺見點點頭說道,倒沒有很得意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啊……?」
    川上不安地問道。作為警察,卻被一個普通人甩開了,真是讓他有些受不了,甚至是有些恥辱。
    「你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才知道這些的吧。」
    「不,我並不知道,我只是推測出的。」
    「你說是你推測出來的?就是剛才說的,他丟掉了那時的照片?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真是個迷啊!」
    出棺的時候到了,一個看上去像是親戚代表模樣的男人致辭後,靈車就開動了。參加者都回去了,葬儀公司開始處理剩下的事情,這時比剛才更讓人覺得周圍空氣充滿了虛幻。
    淺見見一個他面熟的刑警走過來對川上說「不行啊」。
    也就是說,他們剛才對參加葬禮的人所進行的詢問,毫無收穫。
    淺見和川上回到車上。
    「還是接著剛才的話,松木丟棄照片的理由到底是什麼。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川上沒有發動車子,問道。
    「可能是在松木一生中,十年前或是更早的一段時間,對他來說是讓他不願提及的充滿某種難言之隱的時光吧。也就是說,他處理掉了會勾起這段回憶的所有照片。」
    「他以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呢?」
    「這就是我們要尋找的關鍵所在。」
    淺見下了車,川上也困惑地下了車。
    「馬上去哪兒?」
    「想去聽聽周圍的鄰居對松木的評價。」
    「關於這個,我們早巳調查過了。不管是問誰,都說松木沒有什麼地方招人怨恨,而且還說他是一個很忠厚老實的人呢。」
    「那是對他近來這段時間的評價吧。十年前的時候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你問過嗎?」
    「沒有問過,那種十年前的事……」
    川上放棄了反駁似地聳聳肩,跟在淺見的後面。
    從松木不動產向裡走一點,就是松木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家,現在是他的哥嫂住在裡面。淺見他們開始對這附近的人家進行有關松木的調查。
    他們最終選擇了瞭解松木青少年時代的人家。
    結果是和想像中一樣,還是更讓人驚訝呢?對於松木則男的過去,眾說紛紜。他們大概是想,對已經死去的人,現在還要——就是這樣的想法在作怪吧。
    但是,反覆詢問之後,得出的評價卻是很不好。但鄰居們都加了一句,「那只是一時的事吧。」不過,可以看出,松木確實有一段時問很讓父母和學校頭疼。
    「確實,他以前是個很老實膽小的孩子。但是他高中時的朋友都是流里流氣的,大概,他也是被逼無奈,才參加了他們的組織吧。高中三年都讓人很頭疼,結果,大學也考不上,也沒有去事先聯繫好的地方上班,據說是參加了黑社會組織了。」
    聽說這個組織的成員都是十八歲到二十歲左右。
    「這樣下去的話,不僅自己沒有前途,而且也會讓警察逮住——可能他也這麼想了,在長大成人之後不多久,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工作了,而且也去專課學校上學,不久就取得了經營房地產的資格。在五年前開了這家店,還有了老婆。從此之後也沒有人再提起以前的事了,想起來,也真是挺可憐的啊!」
    這樣,聽了大家說的這些後,形成了對松木評價的集大成。
    「果然像你所說,可真讓人吃驚吶。」川上很疲倦地坐在駕駛席,歎了口氣。
    4
    此後,這兩個「搜查官」又去了松木畢業的高中。那時已經是下課的時間了,落日的餘暉灑在校園裡,有的人在練習足球和棒球。在室內練習場,傳來正在進行排球練習的女生高亢的叫聲。
    當時擔任松木班主任的老師,現在是學生處處長。他已經知道松木被殺的事了,因此,對刑警的來訪多少也有所預料了。
    他對高中三年的暴力組織也都記得。
    「那組織有好些人,其中確實有些不好的人。松木是比較老實的,可能是被他們硬拉去的吧。聽說在他畢業後過了幾年,開始好好工作了。」
    聽說他的同夥都分散在好幾個班裡,照片也只有班級的集體照,人的臉都照得很小。不知道車站的檢票員看了後是不是能認出來。已經過了十年了,樣子都會有些變化吧。
    不管怎麼說,他們問了同夥的名字和住址後離開了學校。
    秋天的傍晚,天黑得很快,在出校門時,空中籠罩著夕霧。
    「怎麼說,回去嗎?」川上問道。
    「不,去找他的同夥。」
    「馬上嗎?要是去的話,得這裡那裡的跑來跑去啊。而且,那是高中時的地址,現在還不一定住在那裡呢,何況你肯定也累了吧,我們明天再去吧。」
    「沒關係的。而且我只剩下兩天時間了。」
    「兩天?怎麼回事?」
    「沒什麼。不管怎麼說,我要去一下,如果你沒空的話,我一個人去也沒關係的。」
    看到淺見要解開安全帶了,川上無奈地大聲叫道:「我去!」
    首先去找的是住在明石的三個人。正像川上擔心的,第一個和第二個人,都不住在那裡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三個人,名字叫吉村春夫,聽說今天參加了松木的葬禮,剛剛回到家。他已經換下領帶的黑色西服,身上還微微飄來線香的味道。
    「我雖然沒有一直和松木交往,可聽說他被殺的消息後,想至少還是來參加他的葬禮吧。」吉村一邊低著頭,一邊說。聽說他現在在市內的一家超市工作,家並不太大,他母親、妻子和剛出生不久的兒子都住在裡面。但是,他母親和妻子,不僅沒出來倒茶,人都沒有露面。
    「我老婆不太舒服。」吉村這樣解釋說,就連他自己,也像是哪裡不舒服似的,體型很消瘦,臉色也不大好。但至少可以確定,他不是模擬畫像上的人。
    「有以前的照片嗎?」
    聽到川上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吉村也沒有不高興,而是說,有是有,不過不多。然後拿來了一個滿是灰塵的裝著照片的箱子。
    「沒有什麼特別好的,總想著什麼時候扔掉算了。」
    有些是他打扮得像個小流氓樣子的照片,吉村不好意思地拿出來,把他們放在桌子上。也有吉村的單人照,但基本上都是吉村和其他成員一起拍的照片。
    有騎在車上的照片,也有從改造過的摩托車上探出身子的照片。黃頭髮,或是光頭——典型的不良青少年。
    其中以男人居多,也有幾個少女。有的頭髮染成紅色,嘴巴塗得血紅,像是要吃人似的。
    「這裡的都是高中時的嗎?」川上問道。
    「不,畢業後一兩年的也在裡面。」
    在照片裡也有松木學生時的照片,在這堆人中間算是正派一點的了。是被迫參加的——別人對他的評價,看來是說對了。
    「看這個!像嗎?!」川上指著其中一個人問道。眉毛剃得很短,倒沒什麼,四方下巴,看上去像個很粗暴的人。
    淺見看了一眼,也覺得很像。
    吉村瞄了一眼說:「是岡地啊!」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岡地仁。
    「岡地怎麼了?」
    「嗯?啊,沒什麼?」川上敷衍了過去,說道:「能把照片借給我們嗎?」總之要問一下,就是遭到拒絕,也要帶回去的。吉村回答說:「可以,你們帶回去吧。」
    「岡地也來參加葬禮了嗎?」淺見問道。
    「不,設有來。」
    「那是怎麼回事呢?松木和岡地,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這,怎麼說呢,看上去可能還可以吧,但實際上是互相畏懼,特別是松木,他是個很膽怯的人。」
    「最後為什麼解散了呢?」
    「為什麼?這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也沒有什麼解散儀式之類的,最後就不太集中起來了,各自都有了工作。不能一直這樣胡鬧下去啊,而且,有的人也搬家了。」
    「嗯,岡地家是在加古川市嗎?」
    「不,那是學生時代的地址了,現在大家的地址都變了,大概只有我的住址沒變吧。」
    「你知道岡地現在的地址嗎?」
    「好像是在鹽屋吧……岡地怎麼啦?」
    「不,沒什麼,你知道在鹽屋的什麼地方嗎?」川上忙敷衍過去,可是,顯然吉村開始有些戒備了。
    「在鹽屋的……請稍微等一下,我記得什麼地方寫著呢……」
    吉村站起來找什麼去了,過了好一會回來說:「還是不太清楚。」
    「好像是在他寄來的明信片上寫的是鹽屋,我再去找找吧?」
    「不用了,這個警察會去調查的。岡地的職業是什麼啊?」
    「這個,就不清楚了,是在公司工作吧?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好吧,那我們就先走了。」淺見和川上站了起來。
    就在他們剛準備走時,淺見突然注意到有個女人在起居室的門縫裡窺視他們。一張帶著病容的蒼白的臉上,兩隻眼睛正睜大了看著外面。
    從吉村家出來,回到車上後,淺見讓川上給吉村家打電話。於是,川上用手機撥了吉村家的電話。
    「是忙音!」
    「果然!」
    「果然?啊!明白了。這麼說,那小子是在給岡地打電話囉?」
    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可川上還是覺得很惱火。不管怎麼說,首先得讓車站檢票員辨別一下。打電話和須磨浦公園車站聯繫後,得知檢票員剛下班,正在待命。於是,川上不顧超速行駛的危險,從海岸大路飛快開車過去。
    檢票員看了照片後,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好像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吧。」
    「是啊,但是,從根據你提供的特徵製作的模擬畫像來看,是不是這個人呢?」
    「這……也不能說不像。」
    有岡地在其中的照片一共有四張。檢票員反覆看了幾次,最後說:「好像還真是他呢。」
    淺見用記號筆把照片上岡地的眉毛加重了一些。
    「啊呀!這樣看來就像了,再胖點,可能就是他了。」
    淺見按照檢票員說的那樣塗掉前額的髮際後,檢票員激動地叫道:「不錯!就是他!」
    然後,淺見和川上去了垂水警署,現在知道了是鹽屋這個地方,而且「岡地」這個姓並不多見,有希望會查到吧。
    鹽屋是垂水區東南的一條街名。山陽電車有「山陽鹽屋」,國鐵有「鹽屋」的站名。
    在忠臣藏一帶,赤穗的鹽灘是很有名氣的,在自古以來鹽業就很興旺的兵庫,叫「鹽屋」的地名很多。赤穗市、洲本市、神戶市兵庫區、三原郡南淡町等地都有,但是附近的人說起的「鹽屋」,都是指神戶市垂水區的鹽屋。
    由於須磨的鹽都在垂水區的鹽屋提煉,因此叫做「須磨的鹽屋」,這還是因為地名的原因吧。同時,也有人說,在(萬葉集>裡詠歎的「垂水水流急,厥菜生,春天到」中的垂水就是說的這裡。
    在垂水警署查了以後,馬上就知道了岡地仁家的住址:鹽屋北町——最近剛剛開發為住宅區。順便也查了電話號碼,但好像沒人在。
    「沒辦法了,明天再來吧。」川上一臉疲憊,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想想也是,晚飯都沒吃,一直在外面奔波。
    淺見也有些疲倦了,想到吉村在往什麼地方打電話,現在岡地又不在,不禁有些擔心,但只能先這樣了。
    第二天早上7點,淺見約了川上在鹽屋車站碰頭。一向喜歡睡懶覺的淺見,令人難以置信地早早來到站前等著川上。
    鹽屋雖不像三宮的北野町,但是那裡的洋人館很多,很受年輕女性觀光者的喜愛。高台鹽屋的吉姆斯山,山如其名,是在昭和三年作為外國人專用的住宅區分開出售給一個叫吉姆斯的人。
    據說和北野町不同的是,鹽屋的洋人館現在也還在使用,而且有很多外國人住在裡面,作為一個觀光地實在是左右為難。但是,從山陽鹽屋車站直到…個叫做「山麓絲帶大道」的散步街建設得很好,無論在哪本觀光書中都有對它的介紹,因此,以後觀光客絕對比現在還要多。
    岡地家所在的鹽屋北町是在從車站逆著沿河大道而上的地方,所以也就是幾分鐘的路程。因為是剛剛新建的大街,所以周圍的環境設施很完備,在面積不大的街中,有七處公園綠地,樓房也很氣派地排列在那裡。
    岡地家在靠近大街最東端的一棟四層樓房的三樓。
    在三三室的門上的牌子上寫著「岡地仁惠美」,牌子的表面還很新,可能新婚不久吧。
    按了門鈴後,一個女人出來了,鎖著門鏈,只探出頭來問道:「誰啊?」
    川上照常規亮出了他的證件,看到是警察,女人一臉驚恐,慌忙解開門鏈。川上進了狹窄的門廳,淺見在半開的門外站著。
    「打擾了,您是岡地太太吧?」
    「是的。」
    岡地太太大約二十五六歲吧,可能現在還是早晨,臉上沒有化妝,五官很鮮明,看起來很可愛。
    「您丈夫在家嗎?」
    「不,他出去了。」
    「他去哪了?」
    「昨晚,他下班回來沒多久接到一個電話,然後就出去了……」
    「嗯?這麼說,你昨晚一直在家了?我們打了電話,可是並沒人接啊?」
    「啊,我丈夫跟我說就是電話鈴響了,也別去接……我丈夫出了什麼事嗎?」
    岡地太太的眼睛瞪得很大,非常不安似的,淺見不忍看下去,背著門,看著外面的風景。
    「沒有……只是有些事想問他……」
    川上考慮了一下說道:「那麼,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是的,我想他可能去了公司吧。」
    「他在哪裡上班?」
    「他負責監督建築工地的工程,在操作地上班。現在去西區了。」
    神戶市西區,就是在神戶的西頭,垂水區的旁邊。
    「在西區的什麼地方?」
    「在一個叫白水的地方。聽說正在進行住宅區的建設。」
    川上還問了負責建設的施工公司的名字。
    淺見在看風景的時候,聽到岡地太太說到「白水」,覺得隱約有些印象。
    (啊,是嗎?)
    他馬上想起來了。是在前田淳子的採訪筆記上看到過,上面寫著:明石原人研究會的成員探訪「白水·瓢塚古墳」時,淳子也參加了。
    一瞬間,淺見像是預感到有什麼重要的事一樣。
    前田淳子對崎上由香裡說的,兩個男人爭論的「採訪地」看來就是白水占墳了。這樣,松木的同夥不是明石原人研究會的成員,而是正好在那裡遇見的以前的朋友——岡地了。
    「10月30日這一天,你丈夫在於什麼?」川上直接切中要害。
    「幹什麼桌著?……lO月30日是星期五吧,天氣也不錯……別的也沒有什麼啊,我丈夫去上班了,然後又像往常一樣回來了。」
    「你丈夫最近的照片能借給我們嗎?」
    「啊……」岡地太太越來越不安起來,過了一會從裡面拿出好幾張照片來。
    川上道謝後,就出去了。
    「昨天,吉村那小於,果然是給岡地打了電話!」川上一邊下樓,一邊憤憤地說。
    「怎麼樣啊?這照片上的和模擬畫像上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啊?」
    的確,四方的下巴、濃眉,和車站檢票員描述的非常吻合。
    「他什麼血型?」
    「呀,不好……」
    川上慌忙折回,手一直按著門鈴。門開了一條縫,他和岡地太太說完話後,不太滿意似的氣呼呼地回來了。
    「說是0型血,看來不好好調查一下是搞不明白了。」川上不服氣似地說道,「你稍微等我一會,我去聽聽周圍鄰居對他的看法。」說完,就跑到四樓去了。
    在川上去四樓的這會,淺見就在從三樓通向四樓的平台上茫然地看著外面的景色。
    正面的那座山,應該就是旗振山了。山脊一直向北延伸下去,再往前比較高的地方就是鐵拐山了。
    也許是因為正在開發住宅區的緣故,旗振山和鐵拐山之間——山嶺的第七段附近,崖體開始塌陷J。在這上方的樹林還是比較茂密,可緊挨著下邊的白色花崗岩都已經露出來了,給人一種很淒寂的感覺。可能在現在還是一片綠色的森林裡,底盤都已經在緩慢地移動了。
    淺見發現前田淳子屍體的地方,應該就是從那裡稍微靠近旗振山附近的地方。雖然現在那裡還是被一片綠色所覆蓋,可是因為附近的崖體崩陷得很厲害,就連不懂地質學的人都會有些擔心吶。
    「真是沒辦法啊!」從背後傳來川上的聲音。
    「說什麼岡地家是最近剛剛搬來的,和周圍的鄰居幾乎沒有什麼交往,而且他太太又不太愛說話,可能對她丈夫的事一無所知吧。」
    淺見聽川上說完之後,對著那座山說道:「你看!」
    「那座崖體正在塌陷,如果這樣下去的話,會不會連山脊上的道路都會崩陷呢?」
    「啊!確實如此!看來不久就會變成須磨阿爾卑斯山了了呀!政府怎麼也不管管啊?住在這一帶的居民,豈不是每天都要擔心死了!」
    「是啊!一定很擔心啊!」淺見回過頭去,川上吃了一驚,說道:「你怎麼了?你的表情很緊張啊!」
    「岡地一定每天都在看這座山,每天都在觀察塌陷的進度。對他來說,這一定是很恐怖的一幕了!」
    淺見彷彿已經親身感受到岡地的恐懼似的,興奮地越說越激動了。

《旗振山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