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本來了以後

吳:日本來了以後,到日本投降以前,那就非常緊張了,吃混合面,我印象非常深,不是糧食啊,就那紫紅棕色的東西做的一塊餑餑,吃完以後嗓子眼刺著下不去,拉不出來屎,上火。我表姐有時從醫院給我們拿回來那窩頭,這麼點兒的小扁窩頭,裡邊有蘿蔔絲兒,還有肉蟲子,就吃那個,反正非常艱苦。

八九歲我就在家挑水。西連房這兒不是蓋了一排房嗎?中間有一個門,叫北上門,壓水機就在這兒。我家是第二間房子,我挑水得走這麼一段兒,大約200米,走這麼老遠。挑瓷鐵桶,什麼叫瓷鐵桶?鐵是比較厚的,外頭有一層釉,挺沉的。

我還上景山撿過乾枝兒。什麼叫乾枝兒啊?松樹到冬天不是刮下來好多松樹枝嗎,拿一個大口袋,上地上撿那頇(粗)點兒的,為家裡頭生火嘛,我媽生火就能少買點兒劈柴。後來我還到景山後頭那廟,就是現在少年宮那大門洞邊上,那牆到頭,一走進去,有個宮殿,宮殿那窗戶都是用小木頭一個一個對起來的,一瓣一瓣的,中間一圓的,中間細兩頭頇。我上那兒去撅木頭去。那兒有個劉老公(老公,即太監)在那兒看廟麼,還種著點老倭瓜什麼的,我們叫劉爺爺,小矮個兒駝著背齜著倆大門牙:「你別給我撅窗戶啊!」「沒有,我就拿兩塊兒!」這事我印象特別深。凍得那手指頭啊,那時候不是腫的大包,就是裂小口兒,到晚上一蒸窩頭屋子裡溫度就高點兒,就癢癢,往出冒血喲,哪兒有手套啊,哪兒像現在有擦手油啊。

另外幫助我媽在家裡糊過火柴盒。就用這麼一片小木頭板兒,這麼一長條,從這兒一圍,圍完了上頭貼一塊兒紙,這就是擱火柴的底兒,然後把火柴擱裡頭,再把那面兒折折折,折過來以後是一殼兒,再使糨糊粘上,一個火柴盒就做完了。還糊牙粉口袋,那時候咱們刷牙不是用牙粉麼,裡邊一白口袋,外邊一花口袋,得抹上糨子糊好了啊,那一百個一千個也沒多少錢的事兒,就幹那個。

還有故宮那筒子河,到冬天就鑿冰,一塊兒一塊兒的冰,陟山門往裡點兒有一個地兒叫雪池,雪池有一冰窖,專門是擱冰,供宮裡用的。那冰從筒子河底下的大坡得拉到便道上來,從便道再拉到馬路,這麼著轉一圈兒。我哥哥九歲十歲就干拉冰這活兒。注71

舊時取冰、拉冰注72

那時候家庭生活困難,好像還有發不出薪來的事,不能每月發薪。那怎麼解決呢?一個是幹這活兒,一個就是賣破爛兒,從家裡拿點破爛兒上北市那兒去賣,賣三毛五毛的。鼓樓後頭、安定門都有這種市場。

到快解放時物價一天三漲,我爸爸發了工資以後我們在北上門這兒等著,等他把錢領到手裡拿到門外頭,我媽就領著我和我哥哥,到哪兒買糧食去?東四五條對面的錢糧胡同,就那家的糧食漲得慢,便宜、質量好。我和我哥哥就顛吧顛吧把糧食從那兒給抬回來,抬到西連房。

《胡同裡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