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陟山門3號

定:日本人來之前你們在故宮的生活味兒特別濃是吧?

宗:而且生活還過得去。

定:你們挺幸運的,在那麼好的一個地方長大。

陟山門內的原清朝御史衙門(定宜莊攝於2006年)

宗:嗯,是。但是也有苦有樂。上北海聽戲,這是樂的事,苦的事就是在日本時代吃混合面這一段。剛才說這個聚會呀堂會呀都是在日本侵佔以前。

定:你們家怎麼抗戰以後生活就不好了呢?

宗:不是我們一家,普遍的。這段最苦了,生活水平急劇下降,女用人沒有了,這個房子也不能再租了,就搬到乙14號,還是米糧庫,3間,沒多久就搬到陟山門,兩間了。陟山門那兒不是御史衙門麼,現在拆啦。

碧:這陟山門3號是宿舍,就兩間小房子,我父親級別也不高。1925年以後到故宮,都挺晚才分的房子。整個陟山門住的都是故宮的人,都認識。什麼單士元、單士魁,什麼白二爺、白四爺。我就在陟山門生的,(一九)四年,我媽生小孩沒到過醫院,都請的接生婆。生下來就沒趕上好時候,我從小就身體挺弱的。我媽也說我營養不良。

宗:日本時代呀在街上走,見日本兵躲得遠遠兒的。在中學,尤其是上小學吧,每天見著日本老師,得先鞠躬,升國旗,聽宣講。這段兒呀稀里糊塗,淨顧玩兒,打架,跳間,背石頭,男孩玩騎馬打仗,彈球,一兜子球。這都玩過。

定:日本人進故宮了麼?

宗:沒有,他們沒禍害故宮。北京不像南京,沒糟害那麼厲害。

碧:到解放前夕就很困難了,我到15歲之前,就是從陟山門到1955年搬到九條之前,我沒睡過床,兩把椅子就是床了,睡條案上。我們都還上學,倒是還沒餓著,但是吃得也不好,有混合面吧,小孩不懂得,生活還快快樂樂。我爸爸什麼時候到大辭典編纂處兼職去的我不知道,挺辛苦的。我媽媽也去,幫著整理卡片什麼的。我哥哥比較大,什麼都讓我哥哥干,大清早黑天的推著小車,就賣破爛去,跟著我爸,到德勝門外曉市,到崇文門賣舊書什麼的。

定:你們家有什麼東西好賣?就是書?

宗:有書,衣服,還有爐子,洋爐子都賣了。就那個德勝門,一部《清宮秘史》小說就賣5毛錢,還相當不錯。生那煤球爐子,煤球買著很困難,要配給,上東交民巷去排隊領了票,然後安定門外去領煤球,自己拿小車推,這個都是我去。後來為節省這煤球,我們就搭那柴火灶,燒柴鍋,到大高玄殿注95那兒割草。草有這麼一人多高,然後一捆拉著回來。大高玄殿都是故宮的,是文獻館大高殿分處,我爸就在那兒辦公,好像是分處主任似的。到夏天,晚上在大高殿那兒住,咱們家房間小嘛,實在擠不下。

大高殿有兩個工友,其中一個就是姥爺的弟弟,六姥爺。是我爸給介紹到文獻館當聽差的,每天上下班。在德勝門住,地名就叫鐵影壁,這鐵影壁呀,原來在德勝門那兒,後來挪到北海五龍亭去了。那兒更是貧民窟了。六姥姥是在恭王府當奶媽,跟這個姥爺長期分居,不在一起,沒孩子。這六姥姥非常乾淨。

我們進故宮都不花錢,我經常到南三所注96去找我父親,送飯哪,送傘。景山也不花錢,景山是屬故宮管的。一解放,解放軍就進駐了。

我那時候已經十幾歲了。讀書倒是沒耽誤,反正給我買一輛自行車,每天騎自行車上學。我在五中,大妹在女一中。

《胡同裡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