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回 癡情鍾敵女 孽緣驟結 劍氣彌絕壑 勞燕分飛

  木懷舟數十年江湖闖蕩,不但對武林中的各種經驗,頗為豐富,就是對深山大澤中的奇禽異獸,也認識的不少。

  開始,他對這只罕見奇形怪獸,確不知為何物?及至巨獸怪口大張,向自己撲來,才猛然想到,江湖中言傳括蒼山持產一種凶獸名叫「諸懷」。

  看這怪獸形狀如牛,頭生四角,人日彘耳,與江湖中言傳的諸懷一樣,這才更覺心膽皆裂,暗自淒然道:想不到我木懷舟夫妻雙雙慘死括蒼山中!

  武學一道,講求的是心無二用,抱元守一,神志相貫,勢隨意變,出手克敵。

  木懷舟的武學,雖稱得上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但目前所遭遇的強敵,乃是一隻世所稀見,鐵骨鋼皮,兇猛無比的巨獸。

  是以,他在分神自歎的剎那,雖以奇巧身法,擰腰疾退,圖避奇禍,無奈凶殘怪獸,撲勢尤快,就在木懷舟疾退丈許,雙足尚未拉椿站隱之際,巨獸已行如飄風,沾農而至,一雙前足,搭在木懷舟兩雙肩上,如刀利爪,入肉三寸,鐵掌金龍全身登時血流如注,人也就此暈死過去!……。

  凶獸諸懷,見木懷舟被自己利爪抓傷,暈死過去,陡起一聲得意長吼,音若沉雷,震撼山谷。

  長吼剛住,凶性突又怒發,只見它搖頭晃尾,凶睛暴突,光若碧電,猙獰之態,比之剛才,更覺可怕!

  就在它凶焰正熾之際,木懷舟已從暈死中攸攸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見凶獸獰態猶存,心中已然明白,諸懷目的並不在吞食自己,而是想將自己左手中抓著的獨目金鱗怪蟒頭上靈珠奪食。

  是以,他忍住雙肩傷處巨痛,右臂強運功力,人躺在地下,長劍「穿雲射雁」,猛向怪獸腹下刺去,想藉此一劍了結畜牲,保得自己性命。

  誰知,凶獸諸懷,皮堅如鐵,木懷舟這全力一劍,不但沒有將諸懷制於死地,反而弄巧成拙,更是激發了它的凶性,同時,木懷舟所猜,也並未猜錯,諸懷果是想奪食他手上靈珠。

  所以,木懷舟一劍未能洞穿它的胸腹之後,情知必死無疑,但螻蟻尚有貪生之念,何況是人?

  只要在萬死中能覓一線生機,就得冒危逃命,這是任何動物與生俱來的爭取生存的天性。

  是以,本懷舟急曲右肘,收回長劍,想貼地一個急滾,逃出虎口。

  哪知,怪獸諸懷似已略通靈性,木懷舟的念頭,已然被它看出,美食既在眼前,它哪裡還會容他逃走,就在木懷舟將要運力滾身之際,諸懷凶口猛然暴張,朝准木懷舟握珠左手,一口噬去。

  可憐木懷舟一隻左手,齊肘被凶獸咬去,登時血肉模糊,人又暈死過去。

  諸懷將人手含在口中,一雙怪目,發射出碧綠光芒,注視了暈死過去的木懷舟一會,隨著利牙一陣磨嚼,但聞一片格擦之聽,木懷舟一隻左手,及掌中握著的獨目金鱗怪蟒頭上靈珠,一併被它嚼得粉碎吞入腹中,鮮血和碎骨從它嘴角滴落地下,慘不忍睹!

  諸懷將稀世靈物和著木懷舟一隻左手,吞入腹中之後,似感到異常得意,只見它猛的把一張血盆似的巨口一張,發出一聲震天長吼,音入凌霄,動人魂魄,吼聲落後,一個巨大身軀,陡地縱躍,快捷如風,逕往西北方奔去,眨眼之間,已消失在千峰萬障之中。

  怪獸諸懷走後,不過片刻工夫,倏的一個青衣大漢,從二十餘丈外,快若風飄,急奔而來。

  至昏死地上的木懷舟跟前停住步子,目如寒電,向木懷舟一張慘白得無絲毫血色的臉上一掃,然後哈腰伸手在鐵掌金龍的胸前一摸,覺得他微溫猶存,心臟也在極弱的跳躍,情知他雖身受重傷,昏迷地下,但並未氣絕死去……

  不禁一哈腰,仰天哈哈一陣長笑道:「木懷舟!木懷舟!你們夫婦數十年逞強江湖,想不到今天會落個如此下場吧!你要報我邱天世奸妻之仇,那只有等你來生再說了!」

  說完語,一揚手中握著的九環震魂刀,向木懷舟兜頭劈下。

  木懷舟人在昏迷中,知覺全失,當然只有硬受邱賊一刀,是以,震魂刀落時,木懷舟一個腦袋,已被劈為兩半,鮮血混著腦漿齊飛,其狀之慘,令人不忍猝睹。

  原來,木懷舟在拼內力,與怪曾諸懷搏鬥時,邱天世已隱身在廿餘丈開外的一株巨松後偷視。

  他情知諸懷凶殘無倫,木懷舟定然葬身獸腹,只要巨獸將鐵掌金龍吞食,他手中握著的靈珠,即可垂手而得,自是暗裡高興之至!

  哪知怪獸的目的並不是在圖吞食木懷舟,而是在他手中的靈珠,所以,獨目金鱗怪蟒頭上靈珠,和著木懷舟一隻左手,吞食之後,即得意一聲長吼,縱身揚長而去

  邱天世失望之餘,只好候凶獸走後,奔了過來,一窺木懷舟生死究竟?

  再說邱天世見木懷舟人雖昏迷,但並沒有死去,他為了要免去日後禍害,乃舉手一刀,將木懷舟劈死!

  他以為懷舟夫婦全死,禍根已除,今後無人尋仇,自己當可逍搖法外。

  是以,他又仰天一陣長笑,笑過將一柄沾滿鮮血的九環震魂刀,在木懷舟衣上擦抹乾淨,然後將刀插入背上刀鞘,連聲得意狂笑,揚長而去。

  邱天世走後,括蒼山中留下木懷舟夫婦屍體,相距數里,靈骨荒山,無人殮葬……

  邱冰茹話說到這裡,街上已響起梆鑼三更。

  藍劍虹,范青萍,姚宗鴻正聽得津津有味,見她突然停住,似覺有些遺憾。

  姚宗鴻苦笑離坐,端起桌上香茗,喝了一口,道:「木懷舟夫婦死得的確夠慘,難道說後來真的就沒有人來替他們復仇麼?」

  邱冰茹聽他這樣一問,雙目陡的一紅,長睫毛中的一對靈活眼珠,閃動著明亮的淚光,掃了圍在他身邊的三位英挺俊秀的少年一眼,然後一聲淒然長歎道:「武林中有句俗語『血債血還』,我的父親金龍二郎木雲飛,就是來清風店找邱天世,替他父母報仇,才和我媽媽結下一段不解奇緣,生下了我!」

  話至此略頓,眼裡淚光,凝成珠兒,落下幾顆,滴在胸前,又道:「說來話還長得很,今夜三更已過,我們明天還得趕路,暫時告一段落,明晚宿店時,再將後來我父親大鬧清風幫,殺死邱家一十八口的詳細情形,告訴諸位吧!」

  藍劍虹等見她堅意不說,自是也不便強人之難,只好相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入睡。

  一夜無話,第二天東方剛吐微白,四人即起身梳洗完畢,吃過早飯,由藍劍虹清了住店銀子,走出珍寶閣客棧。

  店夥計早已牽著他們的四匹長程健馬,在店外等候著。

  藍劍虹,范青萍,姚宗鴻,邱冰茹男女四人,從店夥計手中接過馬韁,各自躍上駿馬,一抖韁繩,離了珍寶閣,出內邱縣南門,上了官道。

  四人四騎,縱馬如飛,順官道向西南行,經邢台,沙河,橫越大佛山,走到晉東麻田鎮時,已是日落西山,黃昏將至的時候。

  四個人在麻田鎮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下,姚宗鴻對邱、木二家結怨之事,似特別感興趣,則吃完晚飯,即向邱冰茹道:「邱姑娘清風幫與令尊金龍二郎後來究竟怎樣?請再繼續說F去如何?」

  邱冰茹喝了一口熱茶,秀目掃了姚宗鴻等一眼,似想要說,但終未開口,只將上齒咬著下唇,顯出滿面疑惑神色,望著三人。

  這神態只看得玉筆俏郎范青萍心頭一怔,忙道:「在坐的並無外人,姑娘昨夜既將鐵掌金龍老前輩夫婦慘死括蒼山的內情說過,今晚接著說出令尊復仇經過,也是無妨,請快說吧!」

  原來對邱木二家結怨正感興趣的,並非姚宗鴻,而是玉筆俏郎范青萍,他為了要知道金龍二郎下落,所以想立時在邱冰茹口中探出詳情,以實現寒林居土張九如對他所說的盜寶陰謀。

  只是他生性陰刻,邱冰茹昨夜在說出木懷舟夫婦遇害經過時,他絲毫不動聲色,只是在細細聽著,今晚見姚宗鴻要邱冰茹將金龍二郎木飛雲來清風幫復仇之事繼續說下去,忽覺邱冰茹神色有異時,才陡然心頭一怔,他生怕邱冰茹堅拒不說,所以,才以在座並無外人的話,來勸邱冰茹說出箇中詳情。

  他內心所蓄陰謀,除他自己之外,自是再無第二人知道。

  邱冰茹見姚范兩人,都如此祈求,只好點點頭,又說出了以下一段經過情形!

  多手白猿邱天世,那次括蒼山之行,雖未獲得罕世靈物,獨目金鱗怪蟒頭上肉珠,但殺了一位武林中成名大俠木懷舟,和姦污了這位大俠的美妻余玲,心中自是非常得意,於是,他懷著滿腔興奮,回到清風店幫中,將所遇經過,告訴幫中眾人。

  有的人雖然不齒他的所作所為,但也有些與他一個鼻孔出氣的人,卻認為他做得很好。

  星霜幾換,歲月如流,清風幫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兩年。

  在第三年的初春時候,邱天世派出他們下弟子三名,去冀東慶雲縣太華客棧去搶劫一筆過路珠寶。

  這三人騎著快馬,由冀西到冀東,雖有千里路程,但馬行快速,在邱天世想來,最多不過半個月的工夫,即可將紅貨搶了回來。

  哪知這三個人一去就是一個多月,不但人還沒有回來,連信息也沒有一個。

  邱天世正在感到大惑不解之際!

  這天正是掌燈的時候,突有幫中弟子,入內向邱天世報道:「稟幫主,外面有四個年青漢子,抬著一個大木箱,說是劉全托他們從冀東慶雲縣運回,請幫主定奪!」

  邱天世聞報,心頭一怔,但滿面露出喜色,說道:「快請他們將木箱抬了進來。」

  弟子應聲:「是!」隨即退下。

  片刻之後,果有四個全是廿來歲的年青漢子,抬著一個大木箱進來,放在廳上。

  邱天世雙目若電,向擺在廳中的木箱望了一陣,然後笑道:「四位壯士可是從慶雲縣來麼?」

  其中一個身著青色俗裝的人恭謹答道:「小人等奉劉英雄所命,並賜以重金,要我等將這個木箱運回,親呈幫主。」

  邱天世略作沉思。笑道:「四位辛苦了,運來東西,兄弟我收了就是,四位千里迢迢,來到清風店,待兄弟擺酒後廳。請各位喝一杯,以表酬勞,而後再走如何?」

  青衣人答道:「小人等尚有事情待辦,不克久留,幫主一番盛意,我們只有心領了。」

  說完話轉身拔步就走。

  四個年青漢子,剛走出大廳,邱天澤,邱天綿兄弟二人從內廳走了出來。

  二人先向擺在廳中的木箱看了一眼,然後天綿向坐在大廳上方太師椅中的邱天世拱手一禮,說道:「大哥,這木箱是何人送來,裡面裝的什麼?」

  邱天世微微一笑道:「是劉全從慶雲縣,命人送回,想必是那價值連城的紅貨,已被他們得手,自己騎馬,不便行帶,所以裝在木箱內,命腳夫運回,以避人耳目。」

  邱天澤雙眉微皺,道:「劉全,易春華,張樂三個人,全是騎著長程健馬,用人抬著行走的木箱都已運回,他們三人何以今日尚未回來呢?」

  邱天世哈哈一笑道:「二弟,你也太細心了,這筆珠寶據愚兄所知,確為無價之寶,劉全人很機智,他當然不會放心將這木箱真的交託腳夫運回,以防萬一,不相信,等會兒他們就會到家的,我們現下,何不將木箱打開一看。」

  邱天澤,邱天綿二人,聽大哥這樣一說,也就不敢再講什麼,只是同時點點頭,表示同意。

  邱天世滿面春風,離坐上前,走近木箱,舉起九環震魂刀,一刀將箱蓋鐵鎖劈破,隨之將木蓋打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天澤,天綿兩兄弟,見大哥神色突變,不由得也感愕然,趕忙雙雙走近木箱,目如寒電,往箱中一望。

  只見箱中全是血液模糊的塊塊人肉,三顆頭顱,擺在最上面。

  細看人頭,正是幫中弟子劉全,易春華,張樂三人,在劉全那顆血肉模糊的人頭之下,壓著一封用皮紙作套的書信……。

  天世,天澤,天綿兄弟三人,目睹這箱人肉,均已怔於當地,好久全沒有說出話來!

  過了若盞茶工夫,邱天世才幽然一聲長歎,道:「這人的手段,實在太過毒辣了,我倒要打開這封留書看看,是誰吃了龍膽虎肝,竟敢向我們清風幫挑戰,他簡直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語畢,伸右手在劉全的頭顱之下,抽出牛皮紙信套,在套中取出一張白色信箋,展開閱讀,只見上面寫著幾行挺俊的細字道:

  「書寄邱幫主,兩年前括蒼山之事,為時不久,應未忘懷,奸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人之子者,豈能不報,故余決以十償一,討回血債,今殺汝門下弟子三人,尚有十七人,在近期內必來汝幫中,均立殺無赦。」

  下款署名,金龍二郎木飛雲啟。

  邱天世看完書信,更是臉上變得有如土色,暗道,天下善惡終歸有報,當時我只想到,將木懷舟夫婦殺了,後患即除,哪想到事情僅僅只隔了二年,他的兒子,即來尋仇,當時怎會將神醫叟的話忘了,他還有一個已經成了人的兒子呢,見他對付門下三名弟子的這等殘忍手段,真令人有些不寒而慄!

  想至此,果真全身機伶伶地打了兩個冷噤,臉上顏色,也變得更為不成人樣。

  邱天澤見他如此神態,心中委實難過已極,想安慰大哥幾句,又不知該怎樣說才好。

  就在這時,驀聞大廳右首套房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叫!

  邱氏三兄弟,一聞這聲淒厲慘叫,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不約而同地一飄身,穿過正室,奔進套房。

  只見老父仰天跌臥在房中地上,胸前中了一塊長方形的金龍標誌暗器,血流如注,死於非命!

  三兄弟見父親死狀如此淒慘,更是心膽皆碎,一字排開,跪在亡父身邊,伏屍放聲痛哭。

  哭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邱天世才將金牌抓在手上,詳細察看。

  見這塊三寸長方金牌所雕刻的小龍,與自己在括蒼山幽谷之口石壁上所拾的一模一樣,同時,聽神醫叟黃慕青說,使用這種金龍牌獨門暗器的人,除了鐵掌金龍木懷舟夫婦之外,尚有他的兒子木飛雲。

  適才接到一封署名金龍二郎木飛雲的書信,和一箱碎屍肉塊,書信中聲言,要殺清風幫二十人,以報兩年前奸母殺父之仇!

  想不到幫中三名弟子屍首剛到,第四人即輪到自己的父親,而且今後尚不知道是何人?要喪命他手!

  邱天世想到這裡,不禁非常悔恨,當初不該那樣色令智昏,幹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至遷禍老父,使他老人家死得這樣慘!

  由於他們那淒切的哭聲,已驚動了幫中上下不少的人,都聞聲跑至套房,見是太老爺慘死血泊之中,全都跪在屍前,放聲大哭。

  其中有一位年若廿三四歲的秀麗少女,哭得尤為淒慟,伏屍悲嚎,慘痛已極!

  邱天世見她哭的如此傷心,用俗裝長袖,在自己眼睛上按了按眼淚,臉上流露出頹喪神色,低聲慰道:「鶯妹,爹是最疼愛你的,你這樣傷慟,若將身子哭壞了,爹在九泉之下,又何能瞑目?」

  略頓又道:「仇家金龍二郎木飛雲,聲言要殺害我們清風幫二十人,始能洩他心頭之恨,爹不過是被惡賊殺害的第四人,尚有十六人要死在他的手下,話雖如此說,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務必速施對策,以制來敵,從他用金龍標誌暗器擊斃爹爹的手法看來,敵人武功極高,我們還得格外小心才是!」

  邱鶯鶯淒泣道:「大哥,幫中每處要地,都派有守值弟子,難道說木賊進入套房,用暗器擊斃爹爹,就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人豈不全是酒囊飯桶,同時,爹爹也死得太冤了。」

  邱天世聞言,低頭略作沉思,道:「事情委實令人費解已極,不要說是各處要地守值弟子,沒有發現敵人,就是我和你二哥三哥,當時全在大廳中,也沒有察覺,否則何至使他得手之後欣然逃去!」

  邱鶯鶯滿面淚痕點點頭,似也覺得事情太過奇怪,正想說話。

  邱天世又搶著說道:「前廳套房,除穿越前間正室,經過大廳出入之外,再無第二條可資出入的路徑,房頂又未穿洞,或有移動瓦塊的痕跡,房中四壁又無窗門,敵人這塊金龍暗器,究從何處打入,實在是使人無法猜透,莫非敵人已練到來去如風,隱身遮跡的玄妙之境,果真如此,那我們更得要謹慎小心了!」

  老二穿雲燕子邱天澤,聽大哥和四妹所說的這些話,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多談,目前最為急待辦理的是父親的後事。

  是以,邱天世的話說完,微皺雙眉,說道:「大哥,四妹,我們此時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人死既不能復生,我們多哭又有何用,現在要趕緊收殮亡父,辦理老人家的後事才對。」

  天世,鶯鶯及在場眾人,聽邱天澤這席話,說得頗近情理,全都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起,由邱天世分配各人工作,分頭辦理喪事去了,屍體旁邊,只留著邱天世和鶯鶯姑娘二人在看守。

  第二天清風幫豪莊巨宅第一進大廳中,用白布紙花,佈置成了一個氣氛極為淒涼莊嚴的孝堂。

  靈幃之前一字排開並擺著三張八仙方桌,上鋪白布,作為供案,案上擺滿了三牲祭品和各色水果,一對兒臂粗細的巨燭,火焰高燒,香爐中香煙繚繞,裝點這靈堂更覺肅穆淒涼!

  靈幃之後,擺著一具巨形棺木,邱太老爺長眠棺內,供邱氏子女,幫中弟子及地方土紳弔奠!

  邱天世為人機沉,他怕金龍二郎木飛雲,會乘辦理喪事之際,反來殺害家人,故戒備極為森嚴,同時,傳諭弟子,在這些前來弔祭亡父的親友地方士紳等人中,若發現形跡可疑之人,即行拿下來見他。

  饒是清風幫中的戒備森嚴,就在第三天的掌燈時候,清風幫中仍是來了一位怪客。

  此人一身青色緊身勁裝,肩上披著一塊長可及地的黑紗披風,黑紗蒙面,看不見面形口鼻,只在兩個眼睛處,有兩個小洞,由洞中可看出一對神光炯炯的靈活鳥珠,在不停的轉動。

  怪人一進豪莊大門,直奔靈堂,走近供案前,向靈幃後的棺材躬身一揖,然後由蒙面黑紗的兩個小洞中,射出來的一對寒電似的目光,在跪在靈幃後的邱鶯鶯面上,掃了一眼,即行離去。

  怪客來去匆匆,使清風幫中弟子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金龍二郎木飛雲,故沒有人阻攔他。

  邱天世雖然斷定那怪客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金龍二郎木飛雲,但當時沒有將人拿住,事後也無奈如何,只好自歎無能。

  邱太老爺的喪事完畢,邱天世又重新將幫中弟子的工作分配一番,但最大任務,卻是一致活捉金龍二郎木飛雲,以替邱太老爺復仇。

  終日嚴緊戒備,小心提防,清風幫中各個都懷著極惶恐的心情,過去了一月時光。

  但這詭譎已極,居心忮刻的金龍二郎,在清風幫中嚴加戒備的一個月中,卻已消聲匿跡,從未再來過,這倒使邱天世無可奈何!

  直到第二個月的十五夜晚,當明月中天的時候,邱天世的愛妻古氏,被人劃破腹部,腸肚外流,死在床上,其狀之慘,使人不忍猝睹。

  邱天世雖明知這是金龍二郎所為,但他的武功超人,不要說自己和他碰面交手拚鬥,就是連他的人影,都無法看到。

  在極度悲慟惶憤之下,邱天世病了三天,沒有起床,就在他臥病三天之中,幫中弟子又被金龍二郎連著殺害了十三人。

  這樣一來,清風幫中大小人等,無不惶恐已極,邱氏三兄弟再加上堂弟弟花花太歲邱天長,更是心腸俱碎,將木飛雲已恨之切齒,心想:「若能將他活捉,定要把他剝皮抽筋,零割而死。」

  清風幫中大小一連串死在金龍二郎手下的,已經有了十八人,距他所說的以十償一隻差二個人了,但當年奸他母親,殺他父親的元兇邱天世,他卻沒向他下手,這種事,不但幫中眾人覺得奇怪,就是邱天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金龍二郎木飛雲殺害了清風幫中十八人之後,又清靜了一段時間。

  直到第二年的陽春三月,莊院外的翠木野花芬香,陣陣的溫暖春風拂送進宅子裡來。

  由於金龍二郎的神出鬼沒,幫中弟子及女眷們都被關在巨宅中,不准外出,無不感到煩悶已極,今日遇上這大好春光,誰都想到外面去溜溜,聞聞那野花香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可是又全都懼於幫中邱天世那嚴厲的神威,雖是心想,但不敢冒越雷池一步。

  這天正是晌午飯吃過不久的時候,邱老二天澤的愛妻雲梨,和幫中兩名女弟子,陪伴著邱鶯鶯在院東花園中玩耍。

  四人正環得高興的時候,驀的一聲怪叫,起至鶯鶯身旁。

  邱鶯鶯秀面登時嚇得慘白,轉頭望時,史見雲梨左臂中了一塊金龍標誌暗器,血流如注,好在沒有中到要害,人只仰天跌倒地上,並未死去。

  變起俄頃,又看到金龍牌暗器,知道又是金龍二郎木飛雲這魔頭來了,兩名幫中女弟子,已嚇得魂飛離體,也顧不得去急救雲梨和將鶯鶯拉進屋中,兩個人就此拔足,亡命逃進屋內,把邱鶯鶯及臂受重傷的雲梨,丟在花園裡!

  邱鶯鶯正在嚇得呆立當地,不能說話之際,突見花園紅磚圍牆頭上,跳下一個全身穿著黑衣,黑紗蒙面的怪人。

  黑衣怪人,腳落實地,似尚未站穩,即隨著一晃身,已到了鶯鶯姑娘面前。

  邱鶯鶯在驚嚇之際,正想道:此人輕身工夫,竟有如此快捷,可說已到了玄……

  哪知,她尚未將這兩句話想完,那人已伸右手,一把將鶯鶯攔腰抱住。

  接著兩足在草地上輕輕一點,人已上了牆頭,隨著牆頭落腳之勢,一式「蒼鷹騰飛」,邱鶯鶯就感覺到自己有如騰雲駕霧般,凌飛而起,往西北方向,如離弦快箭般,疾飛而去。

  邱鶯鶯被挾在怪人脅下,雖驚嚇得有些糊塗,但神智並未完全失去。

  她舉起拳頭,在黑衣怪人的胸前,一陣亂行,心想:他若受不住自己拳打,定然要鬆了挾著我的右手,他只要一鬆手,我卻會由空中掉下,哪怕是跌得粉身碎骨,也比被這廝搶去受盡痛苦的好。

  哪知,事情並不如她的相像那麼簡單,黑衣怪人讓她亂拳在胸前打了一陣,然後仰面一陣呵呵大笑,響徹雲天,脆朗已極。

  笑聲一住,用左手中食二指,在邱鶯鶯的肩上「翳風穴」上一點。

  邱鶯鶯登時覺得全身癱軟,神志尚還清醒,但要想再動手動腳,已是力不從心了,只好一咬玉牙,任他挾著自己在空中飛行。

  過了若一頓飯工夫,黑衣怪人挾著邱鶯鶯,雙雙落在一個懸崖峭壁的山洞裡。

  黑衣怪人將鶯鶯,平放在洞中地上,先替她解了穴道,然後一雙寒電似的目光,從蒙面黑紗的兩個小洞中射出,盯在鶯鶯面上,嘴裡發出一陣朗朗脆笑。

  他點制鶯鶯翳風穴手法,本來就極其輕微,解穴之後,鶯鶯神智立即完全清醒,同時手足可以如平時一樣的彈動。

  手足即可彈動,姑娘頓萌逃生之念,在地上一挺身,站了起來,拔步就想逃走。

  面怪人見他要逃,也不拉她,只是站在一邊,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邱鶯鶯在石洞中,亂跑亂撞,兜了幾個圈圈,總找不到出洞的門和路線,這才猛然覺悟,這石洞之門,已被他關上,自己找不到開門機扭所在,再撞也是無用,於是,她只好站在洞心不動。

  她藉著站在洞心剎那,秀目流波,向洞中略一打量……。

  只見這是一個寬若三丈的石室,緊靠左面石壁處,有一張高若三尺的石桌,石桌之上,放著一盞銀盞油燈,燈中清油甚滿,突出的幾條燈蕊,正燃著熊熊火光,照得滿室通明,細看四壁,只有東北角處石壁上,隱隱現出一條裂痕外,其他再無可疑之處。

  邱鶯鶯本是一個玲瓏透頂,絕世聰明的姑娘,她一見這若隱若現的裂痕,已然知道是石室之門。

  心想:只要找到洞門所在,就不難尋到開門暗機。

  於是,她柳眉微挑,雙目順著這條裂痕,深深的盯了一眼,隨之往裂痕處奔去。

  黑衣怪人,看她神色,已知道她發現了洞門,心中雖覺一怔,但他舉止卻很從容,一閃身站在裂痕前面,攔住鶯鶯,同時,一抬右手,抹去蒙面黑紗,朱唇含笑,望著姑娘。

  邱鶯鶯一見這人的真面目,不禁一呆,隨著一顆芳心有如騰跳小鹿,退後兩步,暗道一聲:天下竟有這樣俊美的男人!

  原來這人,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長得玉面劍眉俏目隆鼻,唇若珠砂,膚白如雪,看形貌美如處子,但遺憾的是俊中帶俏,缺少靈秀氣質。

  那黑衣美少年和邱鶯鶯,兩人四道眼光,這一交相投注,彼此都感到週身血液奔循加速,同時,各人的心,也在忐忑不止!

  害羞是女人的天性,邱鶯鶯到底是個女人,幫中男子雖多,但平時她就沒有對任何—個男人,投射過這樣自己都覺得無窮微妙的眼光,心頭突然感到一陣羞澀,隨之兩朵紅霞,飛上秀面,一低頭不敢再看對方。

  就這樣,過了不短的時間,她才猛一抬頭,秀面上羞霞已失,顯出滿臉寒霜,憤然問道:「你是不是殺害我清風幫大小十八人的金龍二郎木飛雲,你把我搶到這裡來,意欲為何?」

  黑衣少年,聽她這樣一問,原來一張含笑俊面,也登時罩上了一層淒然神色,點點頭,答道:「在下正是金龍二郎木飛雲。」

  稍頓又道:「兩年多前你大哥邱天世在括蒼山,姦殺了我的母親,後又殺我父親,一顆頭顱破成兩半,死於非命,夫婦雙雙露骨荒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為人之子者,焉能不報,我立志要報這血海深仇,才將雙親收殮安埋後,棄家出走,浪跡江湖,打聽仇家姓名下落,直到半年前,才在偶然的一個場合中,探得這慘絕人寰的事,是清風幫幫主所為,我誓復親仇,同時,言明要以十償一,定要殺死清風幫中廿人,尤其是元兇邱天世,務要將他碎屍萬段,才能洩我心頭之恨,也可使我那含冤黃土的父母,瞑目九泉!」

  這番話,似又激動了自己的傷心,話說完,不禁泫然淚下!

  邱鶯鶯雖覺自己大哥做事,太過不智,心腸也夠狠辣,但木飛雲已殺了自己的父親和大嫂,以及幫中的另外十六名弟子,二嫂又被他金龍牌暗器擊傷左臂,生死未卜,說起來他也應該覺到夠了,何以硬要再殺兩人,才能除去心頭之恨。

  想至此,不禁也憤恨已極,尤其是恨他使用金龍牌暗器,擊斃自己父親,更使她心腸寸斷,乃怒喝道:「木飛雲,清風幫中死在你魔掌下的,已經不少,尤其是我的爹爹,他有何辜,難道說你懂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人家就不懂麼?你殺了我的父親,我也要替他老人家報仇,眼下我雖手無寸鐵,但也要把這條命和你拼了,以慰泉下亡父陰靈!」

  話的餘音尚未全住,猛然一頭,向金龍二郎身上撞去。

  邱鶯鶯會捨性命以頭撞擊,倒的確出乎金龍二郎意料之外,情急之下,微一晃身,同時疾伸雙手,想攔住鶯鶯一個撞來嬌軀。

  哪知邱姑娘存心以死,為亡父洗仇雪冤,撞來之勢,不但奇快無比,而且還用了十成力道,金龍二郎伸手一攔竟未攔住,趕忙一翻右腕易攔為抓,拉住鶯鶯後心衣服,邱鶯鶯得免於腦漿迸裂之慘!

  邱鶯鶯一擊未中,心中更是氣極,陡扭嬌軀,掙脫了金龍二郎抓衣右手,接著一個疾轉身,猛揚玉掌,向金龍二迎面劈去。

  金龍二郎眼見玉掌已近面門,抬手一招「橫架金梁」以自己一張巨掌,接住姑娘一隻軟如無骨,滑膩嫩美的玉掌。

  邱鶯鶯一隻右手,被對方緊握著,芳心陡的一怔,正想用力掙脫!!

  金龍二郎柔和著聲調說道:「邱姑娘,我木飛雲雖算不上是什麼好人,但也非狼心狗肺之流,若不是你大哥行事太過狠毒,我決不會這樣對付邱家,自那天我去弔奠令尊,在靈幃之後,見到你之後,即認為你是一個令人愛慕的女子,所以……」

  邱鶯鶯是邱太老爺最小的一個女兒,加上她不但長得嬌柔美麗,而且靈智絕倫,所以,邱太老爺愛之如掌上明珠,廿餘年來伴著老父,就從未離開過一步,幫中雖然也有些才華高絕,武技驚人的弟子,向她傾心示愛,無奈她那顆靜如止水的心,就從未被他們那呵護垂愛,激起寸心漣漪。

  想不到和這殺父仇人的金龍二郎木飛雲,剛一見面,竟使她古井生波,情動心頭,似難抑制!

  也許是金龍二郎這俊俏的形貌,正是她心目中所幻想的情郎,在這幻想的人未出現之前,自是無法使她心動,可是這幻影一旦出現在自己眼前,立時如磁吸鐵,扣住了她的心弦。

  男女之間的情愛,本來就是一種極其微妙的事,只要男女任何一方,動了愛念,靈智立閉,恁是絕世明達聰惠的人,在情念牽動之時,也難去分辨是非,計較利害,古今都是如此!

  是以,照理說金龍二郎所說的這席話,聽在邱鶯鶯耳果,應該是暴怒倏起,就不要說替父復仇,以命和他拼了,但最低限度,也要痛斥他一頓才是!

  哪知,金龍二郎的話尚未說完邱鶯鶯反而雙通紅,微蕩笑意,搶著說道:「所以你就把我搶到這洞裡來是麼?」

  這句話問的太過意外,倒使金龍二郎的確難以答覆,只是垂下頭,默然無語!

  好在邱鶯鶯也不再追問,她右手微一用力,掙脫了金龍二郎的緊握巨掌,緩緩走近石桌邊,秀目注視著油燈火光,低聲說道:「咱們清風幫已經有十八人喪命在你手中,我大哥你就真的不能放過他嗎?」

  金龍二郎略作沉思,也緩步走到她嬌軀的左側,幽然答道:「你大哥邱天世乃是真兇,如果不將他碎屍劍下,我何以對泉下雙親!」

  邱鶯鶯一怔,猛抬頭,一雙妙目布著一層薄薄淚光注視著木飛雲說道:「我三個哥哥,再加上一個堂兄,全有一身非凡本領,若他們連手對付你,你不一定能勝得他們,我爹爹等人喪命你手,全是因為你隱身而來,得手之後,立即逃去,他們對你無可奈何,若真的跟他們碰上面,要想逃走,恐就不太容易了!」

  金龍二郎本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聽她話中,對自己極端關顧,心中不禁一動,故意稍作思索,然後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你幾個哥哥,縱有通天澈地之能,我也不會懼怯他們,不過,你既代你大哥求情,我可以略作考慮,也許我暫時會放過他。」

  邱鶯鶯道:「我倒不一定是替大哥求情,不過,一個人殺孽做的太多,將來必遭惡報。」

  稍頓又道:「孤男寡女久藏洞中,成何體統,你既不殺我,快讓我回去。」

  木飛雲仰面呵呵一笑道:「我們來此,時間已經不少,按我推測,現在已經是夜晚了,此地離青風店,至少也有廿幾里路,再說山道崎嶇,黑夜行走也不方便,要回去明天再說吧!」

  話說到這兒略頓,一哈腰,在石桌底下拿出一些餅豆一類的乾糧和兩床薄被。

  又道:「為了了我心願,費了不少心機,這些東西,都是我由青風鎮上買來的,吃些乾糧之後,我們各睡一地,明天再作打算。」

  語畢,先將兩床薄被在石桌的東西兩側地下鋪好,然後又將餅豆二人分食。

  在吃食乾糧的時候,金龍二郎不住地斜目偷視鶯鶯,燈光之下,只見她那苗條身材,秀眉星目,嫩面勻紅,膚白如雪,唇若噴火,那一種成熟了的誘人少女風韻,比那天在靈幃之後所見,更覺動人,心頭不禁砰然一跳,想移身近前,和她並肩而坐,但轉念一想:在她未動真情之前,若輕舉妄動,恐會弄巧成拙,不如見機行事的比較好。

  心念一定,忙將衝動的情慾,鎮定下來,匆匆吃完乾糧,只微笑著向鶯鶯說了一聲:「睡吧!」自己則往鋪在地下的薄被上一倒,蒙頭便睡。

  第二天,天色微明,邱鶯鶯即已醒來,轉頭一望,只見一床薄被整整齊齊地鋪在地下,金龍二郎木飛雲的蹤影卻已不見。

  心頭猛然一震,一挺身從地上站起,見桌上油燈火光如舊,石室之門已經打開。

  她見石門已經打開,心中轉驚為喜,頓萌逃回之念,匆匆整理一下衣衫,及鬢邊亂髮,一拔步,往一道高可及人的石門外走去。

  一出石門,是一條夾道,順著夾道,往外面走去,大約走了若十二三丈,已然轉了三四個彎,又走了若兩三丈,前面才隱隱現出一片微光。

  邱鶯鶯知道,那微光之處,即是洞口,心中更是高興已極,趕忙一緊腳步,往洞口走去,心想:一定要在金龍二郎未回之前,逃回家去,再說,他瞞我而去,定又是去我幫中尋仇去了,是以,我更應該趕回家去,喝止他逞兇妄念,若是三位哥哥,將他困住,也好暗裡助他一臂之力。

  想至此,已然到了洞口,出洞一看,不禁使她愕住當地。

  原來這個奇異山洞,是一個高山雲表的峭峰之上,四周光滑如鏡,根本就無路可上下,只有像金龍二郎那種有極好輕身功夫的人,才能上下,自己要逃走之念,為這險地奇峰,掃的有如煙消雲散。

  既然無法逃走,就只有回洞等他回來,一轉身正要舉步入洞,峰下突起一陣震天長嘯。

  邱鶯鶯心頭一震,轉過身低頭一望,只見一條黑影,貼著如鏡峭壁,飛了上來。

  那人身法,快得出奇,數十丈峭壁高峰,不過片刻工夫,已經到了峰頂。

  人到石洞口,雙腳尚未站穩,即面蕩溫和笑容,說道:「邱姑娘,何不多睡一會,這早起來幹嗎?我去時見你睡得很甜,故未驚擾你。」

  這人正是金龍二郎木飛雲,他這幾句話,說得邱鶯鶯心甜如蜜,又見他背後背著一大包,魚肉蔬菜,油鹽白米一類的東西,一顆芳心,更是感動已極,暗道:沒想到一個殺父仇人,此時對自己竟會如此關顧呵護情深……

  不由得鼻尖一酸,雙目布上一層淚光,說道「我醒來時不見了你,真把我急死啦,我以為你又到我家尋仇去了!」

  稍頓又道:「這些東西,都是鎮上買來的麼,看樣子你打算長久住在這石洞中?」

  金龍二郎笑著點點頭,道:「清晨露冷,我們到裡面去談吧!」

  語畢,讓邱鶯鶯走在前面,自己背著東西隨後跟行,雙雙進了石洞。

  金龍二郎將背上東西,放在石室地下,微笑道:「長居古洞,傲嘯山林,我想修仙了!」

  說完話由微笑,變成仰天一陣高哄長笑,聲音激昂朗壯,裂石穿雲!

  邱鶯鶯聽他這笑聲,已然知道他是個非常人物,芳心中又是一陣暗喜。

  這天,金龍二郎,取些乾柴泉水,親自做好飯菜,在石洞中雙雙共食。

  晚飯吃過後,由邱鶯鶯收拾碗筷,然後她靜靜地坐在一側,打量木飛雲。

  燈光照耀之下,見他那絕世風標,愈覺得俊美可愛,朱唇隱現笑意,神態更是迷人已極!

  只看得邱鶯鶯,芳心忐忑,愛意橫溢,不自覺的移步到木飛雲身側,一聲長歎,幽幽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送我回家,我回家之後,不知何時才能與你相見?」

  金龍二郎笑道:「生離死別,本難預料,不過,只要你不想家,我倒可以陪你在這石洞中,多住幾天,讓我們談些武林奇人異事。」邱鶯鶯聽的微微一怔,然後垂下頭,默默無言。

  金龍二郎一轉面,目注在鶯鶯面上,道:「你在想什麼?」

  邱鶯鶯心頭又是一怔,抬頭望了木飛雲一眼,但未說話又將頭垂下。

  木飛雲知道她此時心情極亂,也不再和她說什麼,於是閉上眼睛,調息養神,準備入睡。

  邱鶯鶯見他將要安歇,也就只好回到自己的舖位,躺在薄被上合眼歇息。

  過若一盞熱茶工夫,金龍二郎調息完畢,睜眼一看,見鶯鶯已然入睡,自己也就倒身被上不多久即悠悠入睡。

  待他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將亮,洞裡雖然無法見到天光,但木飛雲推測所睡時間,已是天色微露曙光,該起身的時候了。

  於是,他一翻身,正要起身,驀見自己身旁,側臥著一個人。

  金龍二郎細看這人,正是邱鶯鶯,只見她嬌軀半側,鼻息微聞,粉面勻紅,香氣撲鼻,星目緊閉,睡意正甜,在瑩瑩燈光下,愈覺得嬌態動人。

  金龍二郎注神欣賞了一陣,突然心頭起了一陣微妙的跳動,週身血液運行,也登時加速,美色當前,慾念立動,驟覺五內如焚,難以忍耐。

  於是,他在慾火高燒之下,猛將雙臂一圍,把邱鶯鶯抱在懷中。

  好夢正甜的邱鶯鶯,一個嬌軀被人緊抱,立時被驚醒過來,睜眼一看,見自己偎在金龍二郎懷中,同時他一雙猿臂,已緊緊地摟著自己,不禁羞急交加,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她機智超人,陡然一聲怒叱道:「你想幹什……」

  以下的話尚未說出,嬌軀用力一扭,掙脫了金龍二郎懷抱,同時一個翻滾,滾出五六尺外,一挺身站起身子。

  金龍二郎慾火已熾,哪裡還容她逃走,自己也從被上躍起,嘻嘻笑道:「鶯妹,我的一片心機,難道你還不知嗎?丟下了殺父元兇大仇不報,而和你來共居石洞,你就答應我吧!」

  邱鶯鶯怒道:「早知你是這樣無恥強徒,我根本就不會理你,何況你還是我殺父仇人……你若再碰我,我即要和你拚了!」

  邱鶯鶯的突然轉變態度,在這裡有兩種說法:

  第一,除夫婦之外,無論是任何一個女人,當你要求她的時候,她不會慨然允許,一定要經過一番故意做作,而後才半推半就,共歡魚水。

  第二,也許是邱鶯鶯被迷情念突然清醒,想到自己玉潔之身,怎能斷送在一個殺父仇人的手上,說了出去,不但無面見人,更何能對泉下雙親。

  再說金龍二郎木飛雲,聽邱鶯鶯這樣一說,倒的確一呆,但如焚慾火,已使他理智全失。

  只見他縱身一躍,如影隨形,向鶯鶯追去,同時,左手「五龍引鳳」,猛向邱姑娘右臂抓去。

  邱鶯鶯情急之下,一滑步,晃身讓過抓來之勢,接著雙掌交錯,右掌平推,一股強烈勁風,迎著木飛雲前胸劈去。

  木飛雲陡然一個轉身,讓過厲掌,順勢一揚右手,直欺近身,在鶯鶯左肩之上,斜切下去。

  邱鶯鶯陡吃一驚,雙足微一用力,急向後面一躍,倒退五尺,避開金龍二郎木雲飛一掌,口中急道:「你既對我有情,就該以理相求,這算是什麼?」

  木飛雲一聽,覺得她的話,也很有道理,忙停住身子,正要說話,尚未及開口。

  邱鶯鶯已然一掌,將石樑上的青油燈火逼滅,石室中頓成一片漆黑。

  金龍二郎木雲飛還以為她要乘黑暗之際,逃出洞去,猛往鶯鶯姑娘原立之地冒然撲去。

  就在他撲去之熱,尚未站穩剎那,猛被一陣香風,由自己身邊飄過,同時聽到撲的一聲,跌落在邱鶯鶯原來睡覺的薄被土,再無聲息。

  聰明絕頂的金龍二郎,已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一陣狂喜攻心,邁上幾步,人也跌倒在鶯鶯睡覺的薄被上,伸手一摟,一個柔若軟綿的嬌軀,只觸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已滑滾出去。

  同時,在隨著滑滾,起了一陣低輕的消魂嬌笑……。

  木雲飛知道事成眼前,自己也趕忙在地上一陣翻滾,向那嬌笑之聲追去。

  黑暗中兩人一陣盲目的翻滾,那消魂的嬌笑聲,在石室的一方壁下停止。

  木雲飛知道她已無法再逃,連忙兩個急滾,到她身邊,雙臂一把摟住鶯鶯柳腰!

  邱鶯鶯雖然仍有心想要故意掙脫,但他的一手,已愈抱愈緊。

  頓刻之間,她的週身,有如疾電奔流,綿軟無力,但聽金龍二郎溫柔輕低的喊了兩聲:「鶯妹!鶯妹!」

  隨之一團熱火似的嘴唇,已移堵在她兩片櫻唇之上,愈堵愈緊,一陣男人氣味,直侵鶯鶯心肺。

  邱鶯鶯雖然出身清風惡幫,但她志節高超,素行志慎,從未和男人肌膚相親過,就是自己的父親自她懂事以來,就連老人家的手都沒有拉過。

  此刻被木雲飛這等貼胸依面,緊擁緊抱,只感到全身血脈僨張,心神搖蕩,如失舵之舟,隨浪浮沉……。

  接著一陣破瓜嬌婉呻吟和無數……晤……晤……嬌呼之下,邱鶯鶯一個冰清玉潔的身子,已交給了金龍二郎木雲飛……。

  金龍二郎摸索著首先穿好衣服坐起,邱鶯鶯被一陣狂浪打昏的神志也清醒了過來,隨手取過衣服穿上,突然忍不住悲從中來,伏在金龍二郎身上放聲淒哭,好在這是一個峭峰之頂的深洞,就再大一點的哭聲也無人聽到,否則,情何以堪!

  金龍二郎揚燃火折子,重新燃起燈光,先深情無比地注視了邱鶯鶯一陣,只見她少女之光,在這剎那之間已然盡失,再看地下,落紅斑斑,默染一片石地。

  邱鶯鶯一看這片片落紅,不禁連連打了兩個寒噤,隨之一倒身,又緊偎在木飛雲懷中,低低啜泣……。

  哭了不知有多長時間,她才仰起一張淚痕滿佈的臉,注視金龍二郎,淒幽說道:「二十餘年白玉無瑕之身,從此已完全交給了你,將來你若負我,那我就只有飲恨黃泉永不瞑目了!」

  金龍二郎聞言,心頭登時泛起無窮感慨!

  暗道:我兩年多浪跡江湖,尋找殺父仇蹤,總算蒼天不負,使我探悉兩年多前奸母殺父的仇人,是清風幫中的多手白猿邱天世。

  如今雖殺了清風幫中老少十八人,但真兇未滅,在內心裡總還覺得有些遺憾,和對不起含冤九泉之下的雙親……。

  更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自己竟與仇家之女邱鶯鶯,結上了這孽緣!

  鶯妹妹不計我是殺了她父親的大仇人,欲除親恨,反以她那金玉之身獻我,這種意外奇事,當時自己是在慾火高燒,理智全失之際,未加深思,如今想起來,她何以要這樣,實令人有些大惑不解?

  自兩年多前,雙親在括蒼山中,遭邱天世毒手之後,自己就一直飄泊天涯,成為無依遊子,今後前路更覺茫茫!

  她要我兩相長守,終日廝磨耳鬢,決不相負,這話叫我怎地答覆?

  可是,事實上我又怎麼能夠忍心負她呢?

  她不但嬌柔美麗,靈智超人,是一位難得的好妻子,而且她之與我兩情相悅,緣結高峰石洞,乃是冒了逆親叛族之危,不畏家法的制裁!

  世事難測,到時候我果真的負她而去,那又叫她到哪裡去棲身呢?

  往今之事,如洶潮狂湧,衝擊得他神智有些茫然……

  邱鶯鶯見他神色突然有異,不禁一怔,忙道:「你在想什麼?」

  金龍二郎木飛雲被她這一問,已是如夢初醒,一雙俊目,含情而又帶些幽怨地睨了眼前愛侶一眼,隨著低下頭,幽微地說道:「世事雖難預料,但此情卻鏤骨難忘一縱然是海枯石爛,鶯妹!我也不會負你一片純情,你儘管放心吧!」

  邱鶯鶯聽完他的話,芳心中如糖似蜜,含笑如花,倒在金龍二郎懷中,欣欣答道:「但願如此!否則,我就只有含恨終身了!」

  隨著石洞之中,又蕩起了悅耳的笑聲,這聲音直傳出石洞之外……

  兩個人在石洞中,又過了三天情意纏綿,如膠似漆的生活,三天中,已將木飛雲從遠鎮買回來的糧食全部吃完。

  這天吃過早飯,金龍二郎目注愛妻,笑道:「洞內已無存糧,我必須上鎮購物,你好好在這兒等我,響午時候我即會回來。」

  邱鶯鶯點點頭,笑道:「快去快回,別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孤獨等候。」

  稍頓又道:「若遇上我哥哥,或幫中弟子,千萬要饒過他們,不要再多造殺孽了!」

  金龍二郎道:「只要他們不故意惹我,我一定聽你的話就是了。」

  語畢,一挺身從地上站起,在石桌了上拾出一個巨大布口袋,雙目含情的又注視了愛妻一陣,然後一回頭,往石洞之外走去。

  金龍二郎走後,邱鶯鶯一個人坐在石洞中,秀目凝視著桌上燈光出神……

  她在想:金龍二郎木飛雲,不但殺死了我的嫂嫂和幫中十餘名弟子,而且還偷以金龍牌暗器,將我爹爹打死,在兄、弟姊妹中,爹爹愛我最深,也只我最為孝敬他老人家。

  如今他含冤泉下,我做女兒的不但未能替他報仇,反與殺父仇人,情意纏綿,在這峭峰石洞之中,成為夫婦,這是為了什麼……

  這一連串的「為了什麼?」橫亙在她的心中,無法自解!

  她希望有一天情令智清,手刃親仇,將金龍二郎殺了,不但使亡父瞑目九泉,也對得起一些被他所害的幫中弟子及活著的幾位兄長。

  她又希望他今日下峰購物,能碰上哥哥或幫中弟子,將木飛雲碎屍萬段,以為爹爹復仇!

  但她又想到,金龍二郎果真這樣死去,那自己不知道有多傷心啊……

  矛盾!矛盾!這種有如洶波惡浪的矛盾思潮,衝擊得她神智有些昏迷:

  一顆顆明珠般的淚珠,從雙目中湧出,順腮而下,滴落在她胸前!

  就這樣,她胡思亂想,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按理說他該是回來的晨光了。

  又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激動她一顆急望郎歸的芳心。

  於是,她從地上站起,徐徐走出石洞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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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崆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