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壞壁塵埃尋舊墨

    卓王孫踏入那濃黑的陰影,輕袍緩帶,不攜一劍,蕭然而入。

    他意致閑雅,如游名山大川。

    這裡卻是黑鐵連城,非天末族最妖異神秘的根本之地。

    這裡隱藏著什麼?竟能在當年幾乎統治整個天地,又能讓非天末族在千年來苟延殘喘?卓王孫不關心,不動容。他只要走到黑鐵連城的中央,殺死那尊被稱為梵天的神明。

    他說過的,就一定會做到。

    他緩步前行,經過長長的甬道,步入了這座黑鐵連城。

    這座城深入地下,甬道足足有數百丈長,然後豁然開朗。

    人類的思緒,無法想像地下竟會有這麼廣闊的空間。那幾乎應該說是另一個世界,廣大,宏偉。地是黑沉的,天也一樣,彷彿是滲入了黑血的厚厚土層。如此詭異的景象,在這裡卻不讓人覺得突兀,似乎這個世界本就應該是這樣。藍天白雲,反而成了虛幻。

    黑鐵連城,就矗立在最中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無限粗大的巨柱,通體漆黑,宛如夢魘般凜凜樹立著。沒有人能形容它有多高,也沒有人能形容它有多粗。它就彷彿一條盤天巨蛇,只有一截肚腹露在這片空間之中。巨柱盤空而上,似乎還在猙獰地扭動著,烈烈火焰被它從地心中帶起,化成燦爛的紅蓮之焰,隱沒在漆黑巨柱周圍。

    這奠定了黑鐵連城的基調:紅與黑。

    巨柱之外,一層岩漿隔著一層黑鐵,布散成無限宏偉的一座城池。

    它無比宏大,禁錮著無限的力量,卻又似乎危如懸卵,會在瞬間灰飛煙滅。

    卓王孫站在城門口,這裡沒有一位守兵,只是一座空城。

    只有神明才能踏足的空城。

    城門用巨石雕成一隻大蛇的形狀,蛇尾蜿蜒成城牆的一部分,蛇吻怒張,形成大開的城門。四枚尖牙閃著艷麗的毒光,似乎一旦有人踏入其中,蛇口便立即合攏,將非天之妖毒浸滿他全身。

    城牆之上,用梵文寫著一行字。

    「當盡一切苦行,以見神明。」

    卓王孫淡淡一笑,跨了進去。

    他早已想到,此次地心之行絕不簡單。黑鐵連城乃非天末族的根本重地,絕不會任人進出。所謂苦行,是指機關、陣法,還是埋伏?

    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有用。

    絕不會。

    城門後是一片平坦的道路,全由平整的巨石砌就,就如同任何一座城池中最尋常的道路,沒有任何危險。卓王孫緩步前行,不遠處又現出一座城門來。

    那是一座黃褐色的城門,樣式跟一入城來看到的那道差相彷彿,也是由巨蛇盤旋而成,獰厲兇惡。上面依然用梵文寫著一行字。

    「無非不空,地水火風。若然得解,悟霏布控。」

    其文似是而非,晦澀難懂。每個字都不難解,但連在一起,卻很難瞭解是什麼意思。卓仰頭沉思,久久不能得悟。

    他凝視著這道城門,黃為地,莫非黑鐵連城中的苦行,是與地水火風相關麼?古代印度人認為地水火風乃構成宇宙的四大元素,無論神明還是凡人,都不能跳出其中。三連城要鎮壓神、凡兩界,自然也要借助地水火風的力量。這裡若設立此四力之陣,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四句話中,似乎隱含了破法,如果能解透其中的意義,或許這些陣法便可迎刃而解。

    只是,單憑這四句話,沒有註解,卻很難明白其中的含義。

    卓王孫沉思片刻,繼續向城裡走去。

    就算解不開又如何?無論陣法還是機關,若敢阻止他,便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在他無堅不摧的劍氣之下化為劫灰。

    卓王孫陡然住步。

    城中空空無物。

    城門背後,是一道漆黑的深淵。黑氣盤旋,自深淵底部衝上,化成朵朵黑雲,厲嘯著散開。宛如有無數鬼魅隱身其中,待要搏人而噬。黑鐵連城中雖有火光,卻無法照透這道深淵。

    它究竟有多深?

    深淵的另一側,是一道翠石砌成的城門。樣式並無改變,翠石雕刻的大蛇詭綠欲滴,隔著懸崖向卓王孫張開巨吻,似要隨時要惡撲而上,將他吞噬。

    兩道城門,距離足有九丈。無論多高明的輕功,都無法越過。

    此乃天壑。

    卓王孫微微皺了皺眉,輕輕將一枚石子踢下去。

    沒有聲音。他靜靜等了良久,仍沒有任何聲音傳上。這條天壑就宛如鏈接另一世界的妖洞一般,任何東西只要一入其中,便會立即淪入永劫。

    卓王孫略略沉吟。

    顯然,這是黑鐵連城隔絕外界的第一道屏障。縱然千軍萬馬,對這道天壑也無能為力。黑鐵連城在三連城崩壞後深埋地底,卻能千年屹立不倒,為非天之族延續命脈,這道天壑便是原因之一。

    入城甬道狹窄無比,連兩人都不可並行,機械更無法運入,這座天壑,幾乎無法攻破。

    卓王孫皺眉沉思。

    突然,深淵之下,傳來一陣妖異的響動。

    那聲音輕微無比,彷彿冥界的琴弦在地獄深處輕輕奏響。

    突然,一陣烏光閃動,一條條巨蛇自深淵中竄出,向卓王孫撲了過來。

    那些蛇全身黑如墨石,沒有眼睛,但在黑暗中感覺極為敏銳,卓王孫靜立於萬丈溝壑之上,絲毫聲音都不曾發出,它們猶自感知到外敵的侵入,身子一屈,立即如利箭般飆射而出,直指卓王孫!

    卓王孫冷冷一笑,袍袖微拂,就待將這些妖蛇化為齏粉。

    那些蛇凌空射到,卓王孫心靈倏然一動,手指頓住。

    那些蛇額頭都生了一隻寸許長的肉角,鮮紅如血,隱隱有光芒從其中迸出。它們的身子柔軟之極,似乎沒有血肉,只是由一根蛇骨,包著一腔毒水。黑鐵連城的火光投照到它們身上時,一道七彩流艷的光芒便在墨石般的蛇身上徐徐綻開。

    宛如枯槁如墨石的枝幹上,綻出一朵妖艷的春梅。

    美麗得動人心魄。

    越是美麗的蛇,毒性便越是強。電光石火之間,卓王孫飄身讓開。

    妖蛇砰的一聲撞在他身後的石牆上,轟然一聲暴響,蛇身竟如炮彈一般炸開。那石牆是由整塊巨石砌成,被它一炸,竟生生撕開一個裂口,猩紅的蛇血噴出,全灑在了巨石上。一陣令人心悸的嘶響聲傳出,大片巨石竟被蛇毒腐成粉末,簌簌落下。

    卓王孫眉峰微動。天下劇毒之物他所見甚多,但如此猛烈妖異之蛇,卻也從未見過。這些妖蛇非但不能擋,亦不容沾身!

    那麼,該如何破?

    卓王孫正在猶豫,簌簌聲不絕於耳,深淵之中又爬出了無數妖蛇。毒信閃爍,它們發出一陣無聲的嘶嘯,向卓王孫立身處惡撲而下。

    滿空紅影閃動,妖蛇的赤角在空中劃出一連串艷麗的弧度,從四面八方罩下,宛如一枝枝亂墜的妖梅,簌簌插向漆黑的大地。

    卓王孫身子陡然後退,如穿花巨蝶般,退出了地之城門。只聽城門內轟隆亂響,無數條妖蛇撞在一起,爆炸之聲如天崩地裂,連綿不絕。妖毒橫飛,濺得遍地飛紅,彷彿早春新雨後,一地殘梅零落。

    耳中簌簌之聲不斷,也不知還有多少妖蛇從深淵中爬出來。且不說這道深淵,單是這些妖蛇,就足以埋葬千軍萬馬。

    卓王孫心念突然一動。

    一條妖蛇越過城門,向他飆射而至。他突然探手,彷彿在虛空中撫過一隻玉笛。

    梅下橫吹。

    長袖飛出,化為一片青雲,將妖蛇來勢全都卸去,反手揮了出去。勁氣柔如春水,將妖蛇包裹住,沒有絲毫衝撞,妖蛇劇毒也就無法爆散,被反送了出去,跟後面的蛇群撞在一起,頓時當空炸開,夭紅亂落如雨。

    卓王孫飄身退回深淵邊緣,衣袖探出,將幾隻剛爬上來的妖蛇裹住,向深淵拋去。衣袖連揮,幾十隻大蛇被他拋起,首尾相接,連綿起來,宛如一株橫倒的巨大梅樹,直搭向深淵的另一側。

    卓王孫身形微動,凌空向深淵躍去。足尖在那些蛇身上一點,已渡過了三四丈。幾次借力,已如飛仙虛度,踏在了翠石城門之下。

    絕壑天塹,踏花而過。青衫落落,不起塵埃。

    萬千妖蛇,畢竟無法阻擋他。

    卓王孫淡淡一笑,步入了翠石之門。

    他的腳步才踏入,卻倏然退出。

    翠石之門光影斑駁,如水流轉,但城門之內,卻熾烈炎熱之極,卓王孫剛剛踏上地面,腳下頓時燃起一團烈火!若不是他退的快,只怕全身都會燃了起來。

    卓王孫皺眉,伸手慢慢將翠綠城門推開。

    城中,鋪著赤紅的石板,岩漿流淌其上,捲起無窮的熾烈之氣。火焰不時自岩漿中騰起,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炎魔火幕。

    這裡,是炎烈之魔域,一切進入之物,全都會被烈火岩漿焚成焦末。

    九丈之外,是一道被烈火炙成通紅之門,城門上的大蛇通體如血,對著卓王孫發出獰厲的笑容,似乎要吞噬他化成的劫灰。

    該如何越過這團烈火?

    這顯然便是第二道機關,保護著三連城神明的第二屏障。

    一定有過去的方法。

    卓王孫正在沉吟,身後淅淅簌簌之聲不絕於耳,那些額頂紅角的怪蛇又從深淵的另一側爬上,向他攻了過來。

    再將這些怪蛇拋出,用它們布成一座蛇橋,飛躍這座岩漿之城麼?

    不行,因為烈火舞空,會將他連同這些怪蛇全都焚成劫灰。要過這道城,必須要有水,澆熄這些烈火岩漿的水才行。但此處似乎孤懸天地之外,卻哪裡找水去?

    卓王孫沉吟著。

    那些怪蛇爬上來,身子一曲,向卓王孫射去。卓王孫似乎動都沒動,怪蛇卻已撲了個空,身子落在了岩漿上。以怪蛇之勇悍,也無法經受岩漿炙烤。一陣淒厲的扭動,身子立即被岩漿炙成一腔毒水,濺了開去。卻眨眼間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岩漿只暗了一暗,便又恢復成熾亮顏色。

    卓王孫雙眉一挑。

    他知道如何得到水了。

    這些怪蛇,體內的劇毒,便是水。

    怪蛇無目,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景象,只知道侵入的敵人就在眼前,便前仆後繼地向他衝去。

    卓王孫衣袖飄舞,玄功運轉,一條條毒蛇從他身側飛過,投到了岩漿地火上。

    這是一場淒慘的殺戮。

    無數毒蛇落在岩漿上,立即便被蒸發成灰末。它們體內的毒水禁不起地火炙烤,化成一小簇水霧,立即灰飛煙滅。這些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毒蛇,在卓王孫的威嚴下,再入地獄。

    終於,蛇屍化為的灰燼在岩漿上鋪成一座通道,將凌厲地火阻隔住。卓王孫淡淡一笑,身子飛縱而起,踏著那些蛇屍毒水化成的坦途,頃刻間越過炎火之城。

    如蛇為妖,他便是群妖之王。

    如蛇為魔,他便是破魔之神。

    他將踏著它們的枯骨,走向地獄的終點,親手將毀滅種下。

    他執掌一切,所有的生命,不過是他腳下的泥濘。

    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便是將要流傳萬世的良將,誰又記得曾為他而枯的萬骨。

    未死的妖蛇在火焰中淒厲地扭動著,卓王孫緩緩推開那道火焰之門。

    漆黑。

    什麼都沒有,只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的漆黑。

    映著遠處岩漿地火的亮光,依稀可見其中仍是一道深深淵藪,與第一道天壑不同的是,無數縷黑氣沉沉懸浮在空中,輕輕舒捲翻湧,彷彿是正在流淌的浪濤。這種景象讓人不由產生一種錯覺,眼前的淵藪便是傳說中那道貫穿煉獄的冥河,在寂然永夜的天幕下靜靜流淌了千萬年。

    無數尖銳的石林從深淵中穿出,支立在幽幽黑氣之上。

    九丈之外,便是第四座城門。蒼之巨蛇盤旋的城門。

    以卓王孫的輕功,只要稍有憑借,便可渡過。這座深淵中既有石林,便不必再找別的憑借。只是那籠罩一切的黑暗實在太過濃密,地火岩漿之光只能照進一丈多遠,便再也不能穿透。

    只剩下幽深寂靜的黑暗,和石柱林立的河流,足以埋葬一切妄圖飛渡者。

    沒有光,便無法確定石林的位置,更無法借力越過。他若想通過這道深淵,必須要在沉如永夜的地心中找出光芒。

    卓王孫沉吟著。

    地火岩漿之處雖然有火,但無法取。他身上雖然有衣衫,但那些火實在太凌厲,衣衫一靠近,便被焚成碎末,根本無法引燃。

    無數尚未僵硬的毒蛇躺在他剛走過的通道上,徒勞地抽搐著。

    卓王孫忽然想起一個辦法。

    他用腳挑起一隻隻蛇,向深淵上投去。

    蛇身上著了火,血肉不像是衣衫那麼容易燒盡,化成一點火光,投入了深淵中。

    這只能照亮一瞬間。

    但只要有瞬間的罅隙,便已足夠。卓王孫身形飄出,在蛇火映照下,踏入了第四道門。

    推開第四道門,一片璀璨的艷色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如夢幻一般的艷麗。七彩流光靜靜地懸浮在空中,宛如無數沉睡的夢之精靈,將婉約曼妙的身姿呈現在世人面前。

    流光是那麼柔和,閃爍變幻時,化成無數的花蔓,糾結盤旋在一起,因眼眸的每一下細微的眨動而變化著。無論多麼瑰麗的想像,都無法跟這團流光溢彩相媲美。當看到它時,就宛如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中的自己。

    卓王孫卻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西崑崙山中最毒、最詭秘的桃花瘴。

    傳說崑崙山深處隱藏著一種上古異獸,它所在之地,開滿了桃花。它嚼食桃花為生,五百年後,便化成人形,艷麗無比,常赤身坐在桃花樹下,宛如仙子。但它太愛惜自己的容貌,認為無論人畜,只要見到它就是對它最大的褻瀆。它將方圓百里內的生物全都殺死,將它們的骸骨嚼碎,吐出,化為桃花瘴。那瘴氣也如它一般嬌艷美麗之極,但毒性猛烈,只要觸及半點,便立即就會死去。殺的生靈越多,桃花瘴便越是美麗。好在這種異獸多生在窮荒閉塞之區,離人甚遠,還不能成大害。卻不料重劫竟能找到桃花瘴,布為黑鐵城中的第四道屏障。

    這種毒瘴,不能碰,不能觸,連呼吸都不能,最是陰毒猛惡。除非是有大風吹散,否則絕無法通行。

    風?

    這裡死寂閉塞,哪裡有突如其來的大風?

    卓王孫心中電光一閃,他忽然明白了守護這座城的四重機關是什麼了,他也明白了鏤刻在城門上的那四句偈語的含義。

    無非不空,

    地水火風。

    若然得解,

    悟霏布控。

    第一城,是無量深淵;第二城,是地火岩漿;第三城,是漆黑之霧;第四城,是桃花毒瘴。

    要過第一城,需要找到立足之地。

    要過第二城,需要找到滅火之水。

    要過第三城,需要找到燭微之火。

    要過第四城,需要找到吹瘴之風。

    正是地水火風。

    卻是無地、非水,不火,空風。

    要過四城,便須從無地得悟地,從非水得霏水,從不火得布火,從空風得控風。

    是要從虛無中化生出地水火風,方才能過四重城。

    卓王孫淡淡一笑。從虛無中生出地水火風,那是神明的力量。

    難道重劫真以為自己是神明,才設立了這樣的機關麼?

    他正沉吟,身後簌簌之聲又顯,那些妖蛇不知死活,竟循著他打通的道路追了過來。

    卓王孫眉頭微皺,心中有了計策。

    ——正要借助這些妖蛇,才會製造出風。

    他立於第四道城門之下,凝形不動,等著這些妖蛇蜿蜒爬了過來,雙袖突然攪動。

    勁氣自雙袖間溢出,化成一股柔和的旋風,將妖蛇裹在袖風裡。真氣緩緩運出,袖風越來越烈,被他聚集在雙袖之間的妖蛇也越來越多,漸漸鼓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赤黑雙色蛇球。

    卓王孫對真氣的控御之術天下無雙,這些妖蛇雖擠在一起,卻絕不互相碰觸。血肉被真氣緊緊圍裹,便無法爆炸開來。

    只聽風聲捲湧,巨大的蛇球飛旋,卓王孫衣、發揚起,如上古神魔,托著赤黑之烈日,猛然擲出!

    妖球被摜到空風之城的一角,血肉擠壓,立即爆炸開來。建成城池的大石雖然堅固,但也不由得被這股劇烈的爆炸之勢掀起,然後轟然砸下。這種狹小空間中的爆炸最為凌厲,轟然雷鳴中,一股強烈的氣流被壓縮到極致,然後怒嘯而出。

    桃花瘴的妖紅立即被吹拂得狂湧而起,向外貫去。卓王孫更不停留,又聚合了第二個妖蛇之球,揮袖摜下。

    這些妖蛇體內全都是炎血,一觸即爆,猶如炸藥一般。卻恰好被卓王孫用來製造出氣流,控風而吹散桃花瘴。

    漫天流紅被吹散,現出一塊石碑來。

    碑身漆黑,上面鏤刻著一條巨大的蛇。碑似是上古之物,斑駁陸離,蛇紋極為古拙。大蛇盤旋在碑身上,黃地、玄水、赤火、蒼風從它身上冒出,幻化成世間萬物。碑之正中心,端坐著一位白衣神明,說偈云:

    地水火風,唯蛇而生。

    若得蛇故,由此不窮。

    卓王孫淡淡一笑,他想起一路破城而行,似乎都是仰仗了蛇的力量。

    以蛇為地,而過無量深淵。

    以蛇為水,而滅地火岩漿。

    以蛇為火,而照漆黑之霧。

    以蛇為風,而吹桃花毒瘴。

    由蛇而生地、水、火、風?

    以蛇為地、水、火、風之源頭?

    非天之族以蛇為圖騰,這四座城池隱含著蛇為地水火風之源頭的隱意,莫非他們在地心之城供養的神明,也是一條巨蛇?

    卓王孫轉過古碑,黑鐵之城的核心,終於映入眼簾。

    那條蛇形巨大黑柱,如通天徹地般矗立在眼前,看上去威嚴無比。地火岩漿循著柱身噴湧而上,宛如一條條急速爬行的蛇,蜿蜒在柱身上,組成一連串神秘而古老的圖騰。

    柱身之下,連綿廣及幾十丈的,是一座漆黑的、由黑鐵鑄成的巨大高台。岩漿在高台上穿行著,勾勒出一幅妖異的圖案,與柱身上的圖騰相輔相成。

    黑鐵之黑與地火之紅交織在一起,宛如夢魘張開的一隻眸子,冷冷地注視著卓王孫。

《彼岸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