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荒郊伏賊試輪戰,入古堡壯士拒環攻

  昨天夜間,紫旋風閔成梁、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背著九股煙,各打各人的主意。紫旋風和沒影兒先行溜到外面,把撈魚堡的情形,暗暗打聽了一遍。只有周季龍沉住了氣,任什麼也沒打聽。

  耗到入夜,紫旋風和沒影兒暗使眼色,預有約會;周季龍看在眼裡,只裝不懂。候到二更以後,閔、魏二人才一欠身起來,周季龍也悄沒聲地坐起身來,用一條手巾,一拂喬茂的臉。喬茂裝睡不動,周季龍一躍下地。閔、魏二人低聲笑道:「三哥,一塊兒走麼?」

  周季龍道:「你們二位還想瞞我不成?」三人暗笑著,收拾利落,結伴出了店房。

  三個人認定喬茂是個砸鍋匠,討厭他,不肯約會他;又怕他暗中跟下來,三人遂不直奔古堡,反往斜刺裡去。三人展開夜行術,一霎間,斜穿田間小道,奔到一座樹林前。忽見樹林中掛著一隻紅燈;沒影兒心中一動,忙告訴閔、週二人,二人攏眼光細看,低聲說:「林中好像有人。」三人正自納悶張望;忽然從林中,飛出數道旗火,霎時間數條火光亂竄。過了好半晌,又飛起三道旗火。沒影兒便要過去查看,周季龍道:「這大概是賊人擺下的圈套,咱們不要管他,還是到古堡附近踩探一下。」

  三個人的腳程,以紫旋風為最快,沒影兒也可以,周季龍稍差著點。但紫旋風留著餘地,並沒有疾奔。三人結伴而行,一口氣又走出三四里地。

  面前黑影甚濃,一片片青紗帳相連,右邊還有一帶竹林。夜風吹過處,突聞林後「梆梆梆,梆梆梆」,竟似有打更的擊柝之聲。這荒郊曠野會有更夫,卻是一件奇事。三鏢師不由又站住腳,東張西望,心想:「青紗帳後面,莫非有村落麼?」互相知會了一聲,斜穿竹林,仍往前走。突然間,梆聲頓住,從林後奔出兩條人影,把大路一遮,厲聲喝道:「什麼人?」

  紫旋風止步側目,觀看來人。黑暗中看不甚清,只辨出這兩人全是短打扮,一個提花槍,一個持短刀,很像更夫。鐵矛周季龍搶先答道:「走道的。」昂然不顧,舉步硬往前闖。對面兩人猛然大喝道:「站住!知道你們是走道的。你們往哪裡去?」

  沒影兒沒有尋思,率爾答道:「上鮑家大院去。」一言未了,驀地從竹林後,陸續竄出三四個人影,齊展兵刃,把路擋住。為首的一個人忽將手中物一撥弄,卻是一盞孔明燈;把燈門拉開了,射出黃光,直往紫旋風、沒影兒、周季龍身上照來。內中一個人厲聲喝道:「站住了,別動,你們是幹什麼的?」又一個人喝道:「哈,這小子還帶著凶器哪。呔!抬起手來,不准亂動!」又一人道:「這得搜搜他們,一準是土匪!」

  紫旋風閔成梁、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方才詫異,旋即恍然。這攔路盤詰的幾個人,個個持刀綽槍,說話的口音並非江北土著,內有兩個人分明是關東方言。紫旋風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一面答對,一面回手拔刀,道:「相好的,先別來這一套。我倒要先問問你們,你們是幹什麼的?憑什麼要搜檢我們?」

  對方那人狂笑道:「好大膽,這小子倒盤問起咱們來了?告訴你,爺們自有搜檢你們的道理。你姓什麼?」一言未了,猛然聽「唰」的一聲,那個持花槍的人一聲不響,從側面照閔成梁刺來一槍。

  閔成梁手快,沒影兒手更快,「颼」地竄過來,「唰」的一刀,將花槍格開。持槍的人一斜身,慌忙一退步,又突然把槍一挑。紫旋風閔成梁掄八卦刀,往外一磕;刀背又一轉,照敵人拍去。

  這一刀背,正拍在敵人肩膀上,那人負疼一哼,「颼」地竄退下去。頓時之間,迎面五個人嘩然大噪:「土匪,土匪!拒捕傷人了!哥們上,捉住他!」「吱吱」的吹起胡哨來。青紗帳後又跑出兩個人,一共七個人,掄刀槍齊上,忽拉的把三鏢師圍住。鐵矛周季龍掄竹節鞭,沒影兒掄翹尖刀,紫旋風掄厚背八卦刀,齊往前猛闖,立刻跟敵人動起手來。

  三鏢師雖然動手,還有點疑惑;但只一照面,便知這幾人必非鄉團。這幾個人縱躍如飛,居然會很好的夜行術,當然是土堡的賊黨。紫旋風猜想那個持單刀、拿孔明燈的人,許是賊黨頭目;「擒賊先擒王」,八卦刀一遞,立刻展開「八手開山刀」,進步欺身,專向此人攻來。

  這個敵人閃展騰挪,一把折鐵刀連拆了五手。到第六手「大鵬展翅」,紫旋風喝了一聲:「著!」刀法一緊,敵人一個封招略遲,閃轉稍鈍,八卦刀「嗤」的一下,削在對手右肩上。這敵人失聲一叫,踉踉蹌蹌栽出三四步,「撲通」跌倒在青紗帳旁邊。

  紫旋風八卦刀一展,便要追捉逃寇;黑影裡,早又撲出三個敵人來,邀劫閔成梁。閔成梁急橫八卦刀,又與三寇拼在一起。沒影兒持一口翹尖刀,攻入寇群,與鐵矛周貼背相護,抵住三四個人。

  周季龍馬上的功夫強,此時持一柄竹節鞭,跟敵人一把刀一桿槍,招架在一處。鐵矛週一聲大喊,鞭猛力沉,把敵人的刀磕飛。黑影中,卻險被敵人的花槍紮著胸口,幸而往旁一竄,剛剛躲開。

  沒影兒才交手,力敵三個人,這時候只剩了一敵,那兩個撲奔紫旋風去了。沒影兒這邊頓見鬆動,他施展開十二路「滾手刀法」,和面前敵人的一把單刀,對敵起來。忽又聽一聲叫喊,紫旋風竟又刺倒一個敵人。跟著鐵矛周也奪住了敵人的槍,一鋼鞭打去;敵人鬆手,棄兵刃而逃。也就是不到十數合,三鏢師已佔優勢。只有沒影兒遇見勁敵。夜戰不比晝戰,不敢久戀。沒影兒把掌中刀一緊,用滾手刀連環四式,「葉底偷桃」、「金針度線」,往外一撤招,居然把對頭敵人的刀崩撒了手;「噹」的一聲,掉在地上。敵人「鷂子翻身」,急往外竄;被魏廉一個鴛鴦跺子腳,踢個正著,直栽出很遠去。

  三個鏢師立刻分從三面,向敵人猛衝來。那幾個自稱鄉團的人吶喊一聲,倏然往荒林敗下去。鐵矛周拔步急追,一個敵人猛回身,一揚手;周季龍急閃不及,一支暗器貼周季龍左肋,透過衣服穿了過去。

  周季龍失聲叫了一聲,退了下來。沒影兒罵了聲:「鬼羔子!」拔步便追;紫旋風急忙叫住他;兩人退回來齊看周季龍。周季龍道:「不要緊,沒打著。」

  這幾個敵人敗入樹林,臨退時,竟沒有放下半句話,卻從林中射出幾支響箭來,往西北天空射出去。沒影兒、鐵矛周和紫旋風搭伴出離樹林,查看了半圈,賊人已逃得沒影了。三個鏢師又會在一處,互相猜疑起來。沒影兒道:「這八九個人,大概是賊人巡風放哨的,半道上撞見咱們了。」

  周季龍道:「恐怕不對吧?他們足有八九個人;巡風放哨的,哪裡用這些人?恐怕他們是故意邀劫咱們來的。……閔賢弟,你看!今晚上又比在李家集加緊了,咱們還往前麼?」又道:「不過,咱們既出來,似乎總得看看古堡的邊,才算沒白出來一趟。魏賢弟,你說呢?」

  沒影兒魏廉道:「我也這麼想,要是半途而廢,又給喬師傅墊牙了。」

  三個人略微歇腿,聽了聽附近青紗帳的動靜。空寂寂的,只一陣陣微風起處,木葉沙沙發響,近處遠處聽不見人聲。三個人一齊說道:「走,還是往前!」

  周季龍道:「咱們三個人不要並肩走了。」沒影兒道:「我們半道上還得加倍留神。這樣子賊人明截還好抵擋,咱們可小心暗箭呀!」紫旋風道:「那可難說!小弟在頭裡走吧。」沒影兒道:「還是小弟開道;到了古堡,閔大哥打前陣。」

  三個鏢師重又施展開夜行功夫,「鶴行鹿伏」,順小路走出二三里,地勢更見險惡。一叢叢荒林葦塘,夾雜著禾田。三個鏢師各持著兵刃,提著氣,輕躡腳步,一條斜線錯落著往前攢行。

  沒影兒魏廉挺刀當先,走近一段葦塘。沒影兒回頭低囑道:「這裡可要留點神,我瞧前面,週三哥看左面,閔大哥看右邊……」口裡說著,腳下並沒停。剛剛走到蘆葦邊,只聽得「唰唰」地一陣響,「颼」地射出三支響箭來,射向西北而去。

  三鏢師吃了一驚,急仰面往上看,葦塘後又發出數道旗火來。沒影兒低叫道:「這裡藏著大撥子人哩。」「唰」的一聲,從後面衝出一條黑影來。這條黑影疾如飛隼,落到三鏢師面前。

  沒影兒魏廉縮步挺刀,側目細看。還未得看清,猛聽黑影喝道:「哪裡走?打!」也不知是什麼暗器,分向三個人打來;三鏢師霍地一閃。這黑影又一竄,連人帶兵刃齊下,挾著一股子寒風,照沒影兒撲來。

  沒影兒一撤步,挺刀封住門戶。這才看出,來人是一個穿一身黑色短裝夜行人,手擺著一對乾坤日月輪,當頭照魏廉砸下。沒影兒把精神一提,喝道:「來得好!」往左一上步,避開賊人的正鋒,手中翹尖刀往外一展,「順水推舟」,反向敵人左肋斬來。這敵人霍地往右一倒退,又一伏身。原來從沒影兒身後,突然打過來一件暗器,是紫旋風發出來的。這敵人身手好不矯捷,竟與先前遇見的那幾個人大不相同。

  沒影兒乘機伏身而進,利刃照敵人上盤扎去。只見這敵人唰地一個旋身,左手乾坤日月輪往外一掛,右手的日月輪反向魏廉「華蓋穴」點來。魏廉一閃,敵人右手的日月輪攔腰斬到。

  鐵矛周季龍、紫旋風閔成梁一齊大怒。兩個人一縱身,雙雙跟蹤而上;一聲不響,竹節鞭和八卦刀齊照敵人攻來。敵人霍地一跳,喝了一聲:「呔,上啊!」雙輪一擺,復又攻上來。葦塘後,「唰唰唰」一陣亂響,應聲連竄出三個夜行人;個個輕裝短打,各持利刃,分三面抄過來。鐵矛周季龍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攔路劫人,什麼道理?」三個夜行人齊聲答道:「朋友,你長著眼珠子沒有?你瞧太爺像幹什麼的?」鐵矛周怒罵道:「我瞧你們像土匪!」那使日月雙輪的還罵道:「瞎眼的奴才!你們三個東西分明是強盜,你還敢裝好人?……夥計們上啊,把這三個秧子捉住了,活埋!」一縱身,日月雙輪照魏廉當頭砸來。

  沒影兒魏廉霍地一閃身,冷笑道:「你這不要臉的臭賊!你簡直是豹子手下的賊羔子,你還腆著臉裝鄉團?別給你娘的現眼了,爺們不吃你這個!」翹尖刀一領,往心窩就刺,雙輪、一刀打在一處。閔成梁、周季龍挺刀鞭趕到,就與那後出來的三個人交手。

  這三個敵人,一高、一胖、一矮,手中兵刃是單刀、雙鉤和一條七節鞭。長長短短,軟軟硬硬,很不好對付。紫旋風閔成梁把牙一咬,狠了心,將掌中厚背刀一緊,施展開六十四路八卦刀;迅猛異常,極力的擋住刀、鞭二寇。鐵矛周季龍手持竹節鞭,與虎頭雙鉤相打。他的竹節鞭不如他的鐵矛純熟,夜戰尤其不濟。卻是他手勁強,膂力大,足與敵人支持得過。三個敵人只有那使七節鞭的手法狠辣,其餘二人只是副手;所以雖是三比四,倒也一時分不出優劣來。

  沒影兒魏廉偏偏又遇見勁手。敵人這一對日月雙輪是外門兵器,專奪對手的兵刃;只要被輪子內的月牙咬住,只一絞,一甩,對方的兵刃就要出手。沒影兒早識得這兵器的厲害,為應付強敵計,急忙地展開了小巧的功夫;躥高縱低,乘虛抵隙,將這翹尖刀上下飛舞,隨著輕巧的身法,只想把賊人纏住。刀法一味地封閉遮攔,身法一味挨幫擠靠。來往走了十幾個回合,天氣燥熱,已累得出了汗。

  賊人這對日月雙輪,得自名家傳授,共有七七四十九手;運用起來,有崩、攔、剪、捋、掛、封、閉、鎖、耘、拿十字要訣。敵人雖夠不上爐火純青,可是招術輕靈,已得竅要。只見他把招術一撒開,攻守進退,揮霍自如,十分的猛辣。

  沒影兒又對付了十幾招。猛聽得鐵矛周大呼一聲,「錚」的一聲響,敵人那對虎頭雙鉤沒捋住鐵矛周的鋼鞭,鐵矛周的鋼鞭竟砸著敵人的月牙鉤。若不是鉤有護手,賊人的左手鉤竟得脫手。可是這一來,賊人更吃苦頭,叫了一聲,「颼」的竄下來,左手背和虎口竟震得十分疼痛。鐵矛周大呼,掄鞭便追。那使七節鞭的賊人忙拋了紫旋風,把鐵矛周截住。當下,七節鞭和竹節鞭打在一處。

  紫旋風的八卦刀,翻翻滾滾,力敵二寇,有攻無守;鐵矛周戰勝,敵人忽然減少了一個;紫旋風越發得手,「唰」的一刀,用了招「飛星趕月」,道聲:「著!」那使單刀的敵人,竟隨著紫旋風的刀風退了下來。黑影中雖看不清,聽動靜,想必也負傷了。

  紫旋風哈哈大笑道:「這樣屎蛋,還想在這裡打劫?」收刀急看,鐵矛周的竹節鞭與敵人的七節鞭,一個鞭梢帶得悠悠的生風,一個鞭節帶得鋼環嘩啷啷響成一片,鬥得十分激烈。看鐵矛周的武功,綽綽有餘。再看沒影兒魏廉,他那把單刀,竟不是日月雙輪的對手;只有閃展騰挪,不敢刪砍劈剁。單從兵刃這一點上,便佔了下風。

  紫旋風把八卦刀一擺,便要過去幫助魏廉;突然見沒影兒故意賣了個破綻,「舉火燒天」,把刀鋒往上一揚,照賊人面門就刺。賊人的日月輪一晃,便來找魏廉的刀口。魏廉急急地往回一撤招;賊人的左手日月輪「春雲乍展」,急又一進步,斷然喝道:「砍!」右手掄「金龍歸海」,斜肩帶背砸來。

  魏廉斜身往旁一竄,旋身猛進,翹尖刀剛剛地避開輪鋒,急攻敵人左側。這一招疾如掣電,幾乎與賊人相碰。滿想冒險成功,這一刀定可刺通賊人的左軟肋。哪知敵人這種兵刃實在厲害!日月雙輪往外一推,這是一個虛招;卻是身軀半轉,倏然一個敗勢,左手輪竟照翹尖刀套來。

  魏廉暗道不好,急忙收刀。哪想敵人這一招也是虛的,右手輪此時也掄起來,用盡渾身力,猛往下一砸,「噹」的一聲,如火花亂迸。魏廉右手發麻,翹尖刀竟被砸落在地上。敵人日月輪趁勢一推,直奔面門而來。

  好魏廉!勢已落敗,心神未亂;猛然雙腳一登,面向後仰,「颼」地倒竄出一丈多遠。百忙中,左手早摸出一塊飛蝗石子。這賊人好狠,日月雙輪一擺,道:「哪裡跑?」「唰」的一個「龍形一字式」,快似脫弦之箭,追了過來。

  這時節紫旋風閔成梁剛剛抄趕至前,厲聲叱道:「呔,看招!」右手厚背八卦刀一掄,「橫掃千軍」,從敵人側面邀擊過來。刀花一晃,左手掄起雞爪飛抓,「悠」地照那使日月雙輪的賊人抓去。賊人急閃,魏廉一揚手,飛蝗石脫掌而出;「啪」的一聲,恰好打在賊人左腮上。

  這一下是股急勁,使雙輪的賊人腮腫牙破,「哎呀」一聲,扭頭一竄,竄進了葦塘,紫旋風提刀便追,卻又懸崖勒馬,連跺了幾腳,便即止步。

  沒影兒魏廉趁敵人退走的當兒,飛縱到落刀之處,先把刀拾起,轉身來接應鐵矛周。那使七節鞭的敵人很是乖覺,見同黨接連敗逃下去,猛奮全力,抖七節鞭,喝道:「躺下!」「嘩楞楞」的一個盤旋趕打,把七節鞭掄圓。

  這一招不論你有多大本領,使什麼兵刃,也得用「旱地拔蔥」才能躲開。鐵矛周急忙往起一縱身。敵人一個「怪蟒翻身」,「颼颼」地腳不沾塵,一連幾縱,已到了葦塘邊,回頭冷笑道:「二大爺不陪了!小子們把脖子伸長了,早晚挨著二大爺的刀。」鐵矛周季龍怒叫:「賊小子別走!」往前一縱身,追了過去。身軀方在一起落之際,敵人猛然一抬手,「格登」一聲,一股寒風奔鐵矛周面門打來。鐵矛周趕緊低頭,「颼」的一下,一支袖箭擦頭皮打過去。驚得鐵矛週一身冷汗,再看敵人,已沒入葦塘之中。

  那沒影兒魏廉、紫旋風閔成梁也全趕過來。三人分散開,沿著葦塘,躡足潛蹤地搜察過去。聽聲覘跡,蘆葦禾稈亂擺,敵人似奔西北一帶退走。三鏢師會在一起,沒影兒很覺慚愧,向紫旋風說道:「閔大哥,我真謝謝你。」

  閔成梁道:「自己兄弟,何必客氣?」

  彼此一計議,不再追敵,仍然探堡。繞過了葦塘,三人慢慢走著,權代歇息。走出兩箭地,互相招呼了一聲,一伏腰,又飛奔起來。剛剛又走出二里多地,猛聽背後快馬奔馳之聲,夾雜著呼嘯。三個人不禁回顧,口雖不言,都覺得前途越來越緊。

  一霎時蹄聲漸近,沒影兒魏廉在暗中一扯閔、週二人,立刻齊往青紗帳鑽進去,屏息靜窺後面來人。也只一轉眼頃,兩匹快馬一前一後,順大道從後面馳來,竟撲向古堡而去。三個人暫不稍動,容得蹄聲去遠,再聽胡哨聲,仍在後面,卻似繞奔正東去了。

  又過了一會,沒影兒鑽出來,低低對鐵矛周、紫旋風說道:「二位看怎麼樣?賊人步步安設埋伏,我們還不?」紫旋風默然籌思,反問鐵矛周季龍道:「三哥你說呢?」

  鐵矛周把下唇一咬道:「衝啊!衝到哪裡算哪裡,實在闖不過去再說。」紫旋風身量高,蹺足北望道:「可是,你二位瞧,古堡那邊閃著燈光哩。」沒影兒道:「是麼?……但是咱們倒要過去看看,只要小心點,別掉在裡頭。」

  三人立刻把精神一振,二次趲行,不走正路,曲折前進,不一刻發現了那片大泥塘。又往前走,在西北面遠遠展開了黑壓壓、霧沉沉的一片濃影,這很像是古堡了;卻有一點黃光,在濃影上面閃耀。三鏢師隱身在荒林中幾棵老樹後,往前端詳。要從立身處直走過去,似嫌不便,當中正隔著一大片空地。南面也不行,那是一條土路。這須要繞奔北面和西北面才好。

  沒影兒睜開一對圓眼,相了相;向夥伴一打手勢,竟抄荒林奔田徑小道向北面溜過去。卻才舉步不遠,「梆梆梆,皇皇皇!」竟又有一起梆鑼巡更下夜,恰從正北面走來。聽更點,敲的正是四更。三鏢師都覺得奇怪,怎麼這轉眼工夫,竟耗了一個多更次?

  三鏢師不願露相,急忙縮步,想退回荒林,已是來不及。恰有田徑小道當前,三個人蹲下身來,藏在禾田內,相隔半箭地。突聞巡更的發話:「喂!深更半夜,伸頭探腦,幹什麼的?」

  紫旋風只道是行蹤已露,挺身而起,回手拔刀,正要向外竄。沒影兒魏廉急忙一把拉住,附耳低語道:「大哥別忙,再聽一聽。」鐵矛周也道:「也許是詐語。」紫旋風依言而止,雄偉的身軀,急忙蹲伏下來。

  不想三個人才這麼一咕噥,那敲打的梆鑼,陡然住聲,跟著颼颼地聽見縱跳之聲,望見黑影閃動。接著從田徑那一端,射出兩道黃光,又是孔明燈。燈光似車輪一轉,倏又隱去;立刻颼颼地射出幾支響箭,跟著竄過三個人來。全是青衣裝,短打扮,各持利刃往這邊撲來。

  沒影兒暗道一聲不好,對閔、週二人道:「這是他們的卡子。」

  紫旋風又看了一眼,悄聲招呼同伴:「不錯,一定是卡子……」距古堡已近,若露出形跡來,容他們堡內的人跟卡子上的人一通氣,就糟了;再想探堡,更不易了。紫旋風道:「退!」沒影兒頭一個蛇行鹿伏,往後撤退下去;閔、週二人也忙退下去。

  這一來,卻上了人家的一個當。敵人一梆、一鑼、幾支響箭,便把西北一路堵住了。

  紫旋風等聽得這三四個打更的往來搜尋、咒罵,並不當回事。依然拿定主意,大家改奔西面;西面並沒有人。鐵矛周道:「這時候有四更天了麼?」

  紫旋風搖頭道:「決計沒有。」鐵矛周季龍道:「我想著也沒有。」沒影兒道:「大概三更來天,我們只有一更多天的活好做。」紫旋風道:「趕緊入窯吧!」說罷向古堡仔細一望,堡內堡外悄無人聲,卻從裡面挑出一盞紅燈來,好像過年紅燈似的。三個鏢師昂然不顧,先後湧現身形,直撲古堡西面。眨眼間到了古堡牆外,躡手躡足,走了半匝,看穩,擇定,三個人便分兩處躍過干壕溝。

  這古堡的破柵門依然洞開,三鏢師伏身偷窺,外面沒有埋伏,裡面也沒有動靜。紫旋風向沒影兒一點手,不入堡門,躍上了土圍子牆;沒影兒跟蹤躥上去。鐵矛周季龍飛縱的功夫稍差,身軀重,腳下也沉,倒退數步,往前一頓足,也努力躥上去。

  這土圍子上有垛口,內有更道,在初建時,原有很好的防盜設備。三鏢師躍登更道,急忙伏身,且不下躥,忙張眼四顧。堡內層層爿爿的房舍,約有一二百間。黑影中看不甚清,似大大小小,分成一二十個院落,多半坍壞了。那一竿紅燈是立在東大院內。各院落通通靜悄漆黑,堡內的更樓望台也不見燈火。紫旋風拔八卦刀,伏腰當先,履著更道,窺探了半匝,一點聲息也沒有,連狗吠也聽不見。三個鏢師倒疑慮起來,這簡直是空城計。

  時逾三更,星河燦爛。堡當中一條南北砂石走道,東西兩排房,歷歷可數。沒影兒魏廉隨著紫旋風深入堡內,留鐵矛周季龍藏伏在土圍子西更道上、垛口後面,教他巡風。然後紫旋風、沒影兒試探著,奔那東大院走去。兩人記得這挑燈之處,正是白天所訪的那座大門。雖猜疑這只紅燈設得古怪,兩人仍奔紅燈而來。

  轉眼間,繞近東大院,相距還有五六丈,若是細察院內的虛實,必須走下更道,躍上鄰近的房頂。紫旋風一指燈,又一比量遠近,又一指房下面,向沒影兒低聲道:「下!」

  沒影兒掏出問路石子,往下面一投,「啪噠」一聲,知是實地。沒影兒霍地先躥下來;紫旋風也輕輕跳落地上。腳尖一點,龐大的身軀如箭脫弦,「颼」地一竄,竟搶在沒影兒前面。

  更道的下面,隔著一丈多寬的一塊空地,好似一條夾道。兩個人忙掠空地而過,躥上近處一道土牆。土牆年久失修,幾乎著不得腳,稍一用力,便簌簌落土。兩個人提著氣,輕輕由牆頭躍上房頂。伏在房脊後,先向院裡看了看;又向院外正中那條走道上看了看。尤其牆隅巷角,加倍留神,深恐敵人藏有埋伏。

  這是幾所小院,灰土四合房;可是各院山牆都相連。有的失修坍塌過甚,不是有房無頂,就是有院無房。兩鏢師不走平地,單擇高處。紫旋風在前,沒影兒在後,施展提縱術,連竄過數層小院。

  紫旋風由一道短牆往一排灰瓦房上跳,又由房頂往別院牆上跳。腳尖一踩房頂,才一用力,不想他身高體重,竟把這灰瓦房踩塌下來。幸仗他身法利落,急忙一滑步,霍地一閃,人沒有掉落下去,房上的灰土頓時噗嚕的坍下一堆來。

  紫旋風好生慚愧,急閃眼觀看動靜,這動靜不算小,可是堡內依然沉寂沒有反應。沒影兒趕過來,忙道:「閔大哥,我身子輕,我在前面道吧。」於是沒影兒在前,紫旋風在後,兩人先把西面這一排房踏勘過一半,走到馬廄附近為止。抽身回來,又轉而躍下平地,橫穿南北走道,又跳上東面那排房上。黑影中一陣風過處,隱隱聽見一點聲音;沒影兒急側耳細聽,又不見了。忙即伏身止步,隱在房背後;等紫旋風過來,往西北一指,低聲道:「大哥,聽見了沒有?」

  紫旋風道:「好像是馬嘶?」沒影兒便要翻回去重勘;紫旋風止住他,用手一指那座東大院有紅燈處,輕輕說道:「還是先看看那邊吧。」沒影兒依言,在一排房舍的後山坡後面,伏身急行。又連連越過幾道院牆,距白天所見的東大院虎座大門已近。

  兩鏢師到此早已深入重地,急忙止步,背對背,伏在東面一座小房的背後,只探出頭來,向那東大院的紅燈端詳。這紅燈是一根長竿挑出來的。兩人已將土堡探看了一半,竟似入無人之境一般。紫旋風越發地疑惑起來,莫非白天那次窺探,便把賊人弄驚了不成?他們也許由打前半夜就逃走了?可是他們又在外面層層設卡,不像逃走的樣子。

  紫旋風把這個意思問沒影兒,沒影兒也猜不透。忽地立起,摸出一塊石子,要照紅燈打去;只是相隔過遠,比了比,怕打不著。

  兩個人要再翻過一層院子;不想距這東大院只隔一層房,在對面房頂上,忽然透露出一線光亮。紫旋風心中一動,忙指給沒影兒看。兩人輕輕地從房上溜過去,才看清這光線是從一排南房的一角破房脊透出來的。

  依著沒影兒,便要過去一窺。紫旋風看了看這房子的格局,覺得跳下房,再翻上房,又須穿過一道院子。既有燈火,必有敵人;驚動了敵人反倒不妙,勸沒影兒還是先奔東大院。魏廉稱是,仍順著這東面一排排的北房,往大院那邊溜。將到近處,二人又伏身藏起,側耳傾聽,偷眼細看,仍然一無所得。

  忽然一陣風吹來,又聽見西南一陣馬嘶,比前次更清楚了。沒影兒輕輕一推紫旋風閔成梁。閔成梁道:「又是馬嘶,可是這裡狗很多,怎麼聽不見狗叫呢?」沒影兒道:「這可古怪。」又道:「大哥你看,這大院真像沒有什麼人似的。」

  兩個人爬起來,剛要賈勇再往前探。這時候,隔著那座門樓,只有一層院子。忽一回頭,堡外面突然射出一溜火光,又是旗火,一連飛起三道旗火。沒影兒首先瞥見,忙叫紫旋風快看,果然這旗火正是從鬼門關那邊射過來的。緊跟著「颼颼」一聲響亮,分明又射出一支響箭來。兩個人怔住了;忙將兵刃抽出來,目注堡外,沉機觀變。卻是旗火響箭之後,隔過半晌,堡裡堡外還是沒有意外的動靜。潛藏的敵人竟沒有出現,這古堡真像空了似的。

  兩個人納悶,互相知會了一聲,握刀站起來;圍著東大院的鄰房,閃來竄去,連了兩遍。到底忍不住,試用問路石,往東大院「啪噠」的投下去,竟半晌不聞反應。兩人沉吟,這一趟可以說任什麼也沒看見,太訪得無味了。遂低聲附耳商量,堡內斷不能說一個人也沒有。兩人決計要冒險,把賊人詐出來,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人。也可以過一過話,看看那個插翅豹子究竟在這裡沒有?

  商量已定,不過若要鬧動起來,三個人應該聚在一處才好,不應該分在兩處。沒影兒、紫旋風忙飛奔回去,要找鐵矛周。他們跳下東排房來,橫穿走道,躍上西排房。忽又見西排房北面光亮一閃,二人索性尋光逐亮,直向這發亮光的地方去。

  這透亮的所在,竟也是一所破房屋頂。兩人輕輕躥上去,這是五間破瓦房,靠房脊角,漏出碗大一塊破洞。兩鏢師急忙繞爬起來,輕輕地伏身,從破洞口往裡張望。兩人自覺身法極輕,不想剛剛一探頭,屋內的光亮忽然沒有了。裡面黑洞洞的,任什麼也看不見了。

  紫旋風和沒影兒悄聲打喳喳:「這裡頭一定有人。」正自猜疑,突然聽屋內一聲怪笑道:「媽拉巴子,你打算看什麼!這裡沒有人,就只爺爺自己一個。要偷,偷你媽的巴子去吧,爺爺就只一兩蛋!」(葉批:粗話亦妙不可言。)

  聽來似在屋洞那一邊說話。紫旋風、沒影兒相顧失笑:「他倒靈了!」

  屋內又罵道:「媽拉巴子,破屋子!媽的一走就掉土,你當爺爺不知道麼?滾吧,你姥姥在外頭等著你呢。要偷,偷有錢的去,上這裡來幹啥?我還不知道搶誰去好呢!」突然一道強光,對著屋頂破洞照射出來;是一團圓光,分明又是孔明燈。紫旋風急一拉沒影兒道:「留神暗器!」一言未了,「格登」的一聲,打出一物,竟穿破洞而出,一定是袖箭弩弓之類。紫旋風忽然一笑,忍住了,手扯沒影兒,用較小的聲音說道:「別理他,走咱們的。」暗暗一拍沒影兒的豹皮囊,兩人各將暗器裝好;只等屋中人往外一闖,就冷不防給他一下子。

  哪知行家遇行家,誰也不上誰的當。猛聽「颼颼」的連聲響亮,黑屋子射出三支響箭來。這與堡外的響箭的響聲不同,這三支響箭才出,頓然聽更樓望台上,也「颼颼」的響起三支響箭。跟著東排房、西排房、東大院、西大廳,一齊響起了響箭;同時,「噹噹噹」更樓上又敲起一片鑼聲。跟著「嗚嗚」的一陣狂吠,從一處破院內的破房中竄出來一二十條大狗,頓時逐人跡而狂叫。同時從好幾處破院內,突然射出數十道孔明燈的圓光來;盡只往房頂牆隅,不住地照來照去。卻有一節,只見這燈光照,不見人影出現。那虎座門樓內,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紫旋風閔成梁、沒影兒魏廉都覺得不妙,立刻打定撤退的主意;互相關照了一聲,急急地伏身一溜,退下房脊。堡中走路上群犬狂吠,兩個人不便下房,就伏腰蛇行;用盡辦法,不教孔明燈照著自己。

  兩人身法快,腳步輕,「唰唰」地退出數丈以外。回望堡內,竟還沒有一人躥上房來追趕。沒影兒魏廉低聲嘯喚閔成梁,剛要問一句話;紫旋風身高目遠,猛然叫道:「不好,快躺下!」更樓上忽然火光一閃,窗扇一開闔,「唰」地射出一支響箭和數支弩箭來。更樓上果然有人。果然就看準了兩個人的來蹤和去路;那支響箭直照著二人的出沒方向射來。

  沒影兒低罵了一聲,與紫旋風伏著腰,順著一排排的房屋,仍往南面退。退後不到十數丈,走盡房頂,須跳過一道牆,下穿一道小院。倏然北面不知從哪裡又射過一支響箭來,「啪」的一聲,落在兩丈以外的屋瓦上。

  紫旋風、沒影兒脊背相倚,急張眼往四面尋著。箭的來路尚未尋明,忽看見西面堡牆根下不知從什麼時候,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歷歷落落冒出七八個人影;一條線似的,橫抄山牆,一聲不響,捧刀而伺,竟把閔、魏二人的退路斬斷。閔、魏二人要想跳下房,踏過平地,躍上土圍子更道,逃出堡外。照這樣,須從七八個人眼前繞過去。再不然,便須直下平地,逕搶堡門;再不然,就得從斜刺裡,翻堡牆跳出去。但不管怎樣,閔、魏二人一出一入的行蹤,確被堡中人盯住了;否則就是那更樓上的響箭跟著作怪。

  夜行人的規矩,從哪道而來,還要從哪道而去,走熟路方免涉險。當下紫旋風很著惱,把八卦刀一順,從房脊後直立起來,就要湧身上跳,硬往敵人面前闖。才一打晃,沒影兒魏廉輕輕一噓氣吹唇,把閔成梁猛然揪住,道:「快蹲下,看對面!」

  「嗤」的一聲,一道輕風,掠身飛來,跟著「啪噠」的一聲響,敵人又打過來一件暗器。紫旋風急忙尋聲看去,對面小院房頂上,一個人影一晃,竟學自己也伏在房脊後藏起來;只探頭,不現全身,也不過來掩擊。

  地上一二十條惡狗,竟像嗅出氣味似的,也衝著魏、閔二人潛身的房屋發威,一聲聲號叫,像要撲上來。紫旋風、沒影兒怕受了堡中人的暗算,又恐中了埋伏。兩個人忙又背對背,側身蛇行,躲避敵人,往旁邊另一處房頂退過去。

  就在這時候,鐵矛周季龍忍耐不住,突從堡牆更道上抽鞭現身,要趕來接應自己人。聽鑼聲一起,鐵矛周季龍料到紫旋風等必然有失,或竟被圍;急忙走到更道垛口邊上,往下探看,身子才離開堡牆垛口,全形畢露。西牆根七八個堡中人立刻看清,隨即掄刀上前。「吱」的一聲,連吹起胡哨,分一半人來阻路,分一半人從別的磴道上,搶奔堡牆更道。一賊喝罵道:「好賊!真敢捋虎鬚,把腦袋留下來!」

  頓時四對一,和鐵矛周季龍交手狠打起來。鐵矛周力戰四敵,這堡中的四個人竟很不濟。頭一個剛奔過來,被鐵矛週一鞭,便將兵刃打飛。第二個、第三個奔過來接戰,擋不住周季龍鞭沉力猛,也被打退。只剩了一個人,大呼進攻,武功特強。

  鐵矛周手腳鬆動,急拋敵奪路,尋找同伴。百忙中瞥見西排房上一高一瘦兩人,水蛇似的由房頂彎腰奔來,猜是閔、魏二同伴,越發地且戰且進,迎了過去。

  更樓上的鑼聲,這時由連聲敲動,忽改了五下一敲,六下一敲。這自然是發號令。紫旋風、沒影兒思量著若要退得利落,必先誑敵一下。兩個人遂不走原路,竟假裝竄奔堡門。登房越脊,曲折飛行,佯投正南。忽然一支響箭過處,對面東排房兩所破落的小院內,又竄跳出兩個人。一在南,一在西南,也登牆上房,一揚手打出兩件暗器來。

  紫旋風、沒影兒閃身躲開,順手還打出兩石子。兩敵人一閃身,伏下去,竟隱在東排房脊後。閔、魏二人連忙又奔南跑,這兩敵人忽又現身出來,如飛地也往南跑;隔著當中一條走道,追得很緊。內中一人出聲叫罵道:「賊種,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鄉團的厲害!趁早滾下來受死吧,哪裡跑?」

  沒影兒答了腔:「呔!爺們是借道的,跟你們貴地無干。咱們各走各路,少打攪,多睡覺,有你的好處。」

  敵人狂笑道:「娘拉個蛋!你借道往人家房上跑?爺爺誰信你!這裡是龍潭虎穴,進倒是好進,小子,我看你怎麼出去!」紫旋風怒吼了一聲,明白叫陣道:「太爺是打豹尋鏢來的。打開窗子說亮話吧!快把豹子叫出來,太爺紫旋風要見識見識他!」

  沒影兒也應聲叫道:「太爺上山打虎,下山打豹。狗種們有本領快施展,別弄出一群惡狗來,那不是英雄,那是狗熊!」紫旋風、沒影兒止步障身,要聽堡中人怎樣答話。誰想那綴來的兩個人也一伏腰,把身形藏起來,沒一個肯答腔的。紫旋風和沒影兒冷笑了一聲,仍奔堡門跑去。回頭瞧這兩個人,竟不現身再趕;這二賊都霍地跳下房來,奔那虎座子門樓路去;口吹鬍哨,喊出許多黑話來。閔、魏二人全聽不懂。

  紫旋風一拉沒影兒,道:「狗賊奔回去,給豹子送信去了。」沒影兒道:「也許……」兩鏢師特為留步,要看看劫鏢的正主那只插翅豹子。但是這地方不穩,兩人便猛翻身往回撤,不奔堡門了。

  這一來,響箭隨起,由四個地方發出四種信號來,都是響箭,響聲各有不同。立刻由各院各處,散散落落冒出十幾個人影來,只一露便即隱去,好像故意示給兩鏢師看:「這邊有人不許進,那邊有埋伏不許闖。」那群狗才可惡,一味地竄前繞後,逐影狂吠。

  紫旋風如一陣風地撲回來,八卦刀一指原路,喊道:「往這邊啊!」

  紫旋風當前開路,霍地連竄過數層小院,循原路折回來。沒影兒挺刀急隨,轉眼快到短牆邊。黑影中,敵人紛紛驚動,許多暗器「颼颼」地橫掠過來,斜打過去。

  兩個人的提縱術都夠快的,冒著暗器,由房頂躥下短牆;由短牆躍下平地,一直撲奔更道磴口。堡中人逐響箭,追後影。一聲胡哨,從東排房當先跳下來三個人;西排房一所小院內,也從後牆頭跳出五六個人來。

  一人仗利刃,如飛追過來,大喝:「豹子來也!」這是個身材矮小的人,手握一把刀,斜剪二鏢師的退路。更樓內也出來兩人,繞更道,居高臨下,把磴口把住,不教兩鏢師上來。那群狗一窩蜂似的,也由一賊唆喚著,由南北走道繞堵過來。

  沒影兒大喝一聲,掄起翹尖刀;紫旋風的八卦刀橫掃直劈,公然向堡中人叢猛衝;頓時由暗器遙擊,轉為雙方肉搏。閔、魏二人互相掩護著,且戰且走,輾轉撲到西南角,搶到更道底下。更道上、更道下,孔明燈亂照;堡中人堵的堵,追的追。響箭掠空,追蹤直射向西南角。這情形比方才緊張起來。

  紫旋風、沒影兒在牆根下咬牙狠鬥。鐵矛周在更道上一面打,一面連聲呼喚;百忙中閔、魏二人應了一聲。鐵矛周道:「併肩子快快上,快快上,狗來了!」紫旋風奮勇一衝,竟搶上更道。八卦刀往上仰攻,本很吃虧;但是出乎意外的是這幾個堡中人的武功竟這麼乏,人數又這麼少,竟不知是什麼意思。

  紫旋風挺刀一搠,更道上那敵人一槍刺來,被紫旋風一把奪住。較手勁,只一送,又一帶,八卦刀復一送,敵人未及撒手,踉踉蹌蹌地撲下來。紫旋風刀背一轉,喝一聲:「去吧!」照敵人猛拍,敵人直栽下去。紫旋風奪槍在手,竟搶上更道四五級。忽地背後打來一鏢,紫旋風回手一刀,把鏢磕飛。

  沒影兒剛剛竄過來,正循台階欲上;敵人憑空驟至,慌忙又退下來。那個自稱豹子的矮小人物,把一口刀施展開,阻住沒影兒,手法極快,倒是勁敵。沒影兒奮力抵擋,勉強打個平手。鐵矛周卻又打倒一個敵人,飛奔過來,與紫旋風上下夾攻。更道上的敵人手忙腳亂,有好幾個往平地跳下去。

  紫旋風、鐵矛週一齊大喊:「魏賢弟快上!」沒影兒且戰且呼:「併肩子快來,這是豹子!」那自稱豹子的矮小漢子揮刀高叫:「太爺不含糊,我把你這一群臭賊……呔!你們快報個萬兒來!」

  三鏢師到此不約而同,都不肯匿名姓,失身份。紫旋風第一個報道:「爺們有名有姓,紫旋風八卦掌閔成梁,相好的,你有膽,也報出來!」鐵矛周、沒影兒也說出姓名綽號,又齊聲反詰對方。這個短小的豹子只連聲冷笑,不肯直答,道:「太爺就是帶翅膀的豹子,你們一群鼠輩,太爺不值得把萬兒賣給你們,教你們家大人來!」

  三鏢師氣得怒焰三丈,猜疑這豹子嗓音體格,似是少年,必非劫鏢的真豹;只是他這氣派也夠狂傲的。閔、週二人已退到堡牆更道上,忿然要撲下來,攻散敵人,接應沒影兒,好歹把這冒牌豹子毀倒,這一夜也不算白來。但兩個人才要下來,更道上邀截的敵人忽然齊退,表面好像怯戰;卻驀然從西排房上湧現數人,閃出三四張弩弓和兩三盞孔明燈。

  燈光一來一往,齊向閔、週二人照射來。那弩手就開弓扣箭,借燈光「唰」地照閔、週二人射來。紫旋風揮刀格打飛箭,急呼鐵矛周留神,不料敵人三四張弩弓,竟集中放射,對準一個人的上中下三路,連發數箭,射完紫旋風,才又射周季龍。

  周季龍揮鞭打箭,一下沒磕好,竟失聲一叫。紫旋風吃了一驚,忙奔過去,掩護著受傷的周季龍,一面急催沒影兒速退。一霎時箭飛如雨,更道上立身不住;忽又聽堡外快馬奔馳之聲,閔、周兩人一翻身跳下土堡———堡中平地上只剩下沒影兒一人。
《十二金錢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