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紫旋風狹路逢敵手,苦水鋪霜刀輸空拳

  三鏢師悄悄在高粱地裡,一聲不響,互握著手,傾聽暗窺。沒影兒低聲對周季龍說:「你聽他這頤指氣使的氣派!」紫旋風把沒影兒的手搖了搖,不教他說話。幾個人一齊伏下身來,努目往外端詳。

  那圈過去的兩匹馬,和那兩個步下人,已然越出視線之外;在這對面道口,只能望見這三匹馬。馬上人各穿夜行衣,亮青子;獨有發話的長衫客空著手。沒影兒忽地站立起,把暗器掏出來,心想:「這多半是豹子!」擒賊先擒王,他要把這長衫客打下馬來再講。

  鐵矛周、紫旋風都以為不可,把魏廉重扯著蹲下。

  長衫客臉向青紗帳,好像不准知道三鏢師潛身之所似的,突又發話道:「喂!朋友!說話呀!」

  鐵矛週一推閔、魏二人,暗問是不是現時就該答話?紫旋風搖搖手,還要看看來人的舉動。沒影兒卻不由暗恨九股煙喬茂膽小誤事。他若在場,定能辨出賊人究竟是誰來。

  長衫騎客駐馬等了片刻,不見回答,忽然冷笑道:「我的話交代過了,朋友聽明白了吧?像九股煙姓喬的貪生怕死一流人物,我不犯跟他過話。只是我已聽我們撈魚堡的小夥計們對我說,來了三位朋友;內中還有沭陽八卦掌名家,叫什麼紫旋風的。這位很是朋友。既是朋友,就該按朋友道交往。我說紫旋風,請你出來吧!還要我下馬進去請麼?別看你暗我明,要誠心請,我自信還不至挨上你的暗器,但是我不能那麼無禮。好朋友,出來吧,鼎鼎大名的十二金錢客,威名震動江南,他的朋友決不是雞毛蒜皮、見不得大陣仗、只會偷偷摸摸、踩人家房簷的傢伙。」

  這人將馬鞭一揚,往青紗帳一指,哈哈大笑道:「你們三位,都蹲著了。」

  紫旋風一聽這話,挺身而起,「颼」地亮出八卦刀來。沒影兒慌忙攔住,欠腳尖,伸脖頸,對紫旋風耳畔說道:「別搭碴,別認帳!」

  紫旋風道:「我們總得出去,但是……」一拍鐵矛周的肩膀道:「三哥,你別動。千萬在這裡等我一會。」紫旋風把精神一振,朗聲發話:「朋友,請了!我……」略一遲疑,猛然叫道:「我紫旋風閔成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今天要會會好朋友!」並下死力地把鐵矛周的手握了握,囑他不要動;自己將刀拔出來……

  青紗帳立刻「簌簌」的一陣響,沒影兒魏廉挺翹尖刀,向鐵矛周暗打招呼。魏、周兩個人各用刀鞭開路,排山倒海般推動高粱稈,從東南兩面衝去;給紫旋風暗作替身,權做疑兵。

  敵人五個騎馬的、兩個步行的,順著青紗帳波動之勢,一齊注意。紫旋風卻順著田壟,繞西北面,輕輕地亮出身形來;只一竄,龐大的身材昂然地跳到兩敵之前。步下兩敵霍地往旁一閃,驟又往上一圍。

  突有一人照紫旋風一揚手,「唰」地打出一支暗器。紫旋風一矮身,八卦刀往上一削,「噌」的一聲把一支鏢削到天空數丈以外;往下一落,「啪噠」一聲,掉在田間。

  紫旋風哈哈一陣怪笑道:「這是什麼朋友!」

  話才出口,敵人厲聲叫道:「當家的,這裡出來一個!」一擺兵刃,兩敵撲上前來。

  紫旋風道:「呔!」八卦刀「夜戰八方」式一衝。就在這同時一剎那,沒影兒奮身一聲喊,掄刀搶出青紗帳,照這夜行人背後就是一刀,厲聲罵道:「你這幫狐群狗黨,以多為勝,要臉不要臉?」

  那一邊鐵矛周季龍掄鋼鞭,立在田邊,閔、魏二人都不教他出頭;他一看賊人竟施暗算,怒吼一聲,忍不住也亮兵刃撲過來。當下,兩邊立刻要陷入混戰之局。鐵矛周季龍喊道:「馬上朋友聽著!你指名要會人家紫旋風,你們就這麼對付人家麼?你們還有多少人?」

  紫旋風喝道:「週三哥、魏賢弟,你們快閃開了!他指名要見我一個人,教他們七個人都上來,我也是一個人。」這是一計,敵眾我寡,自己匹馬單刀地出戰,這是很合算的打法。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頓時會意;霍地一閃身,重退到青紗帳邊。兩人齊聲吆喝道:「閔大哥,你一個人跟他們打,我們兩個人旁觀。」

  果然四個敵人才往這一面衝過來,那馬上長衫客立刻大喝道:「你們快退下去,不許動手!」急急地吩咐他身旁未下馬的那兩個騎客:「你們給我把住了,不要動,不許放走一個人。」

  這長衫騎馬客說罷,立刻策馬來到紫旋風面前,相隔兩三丈,把馬勒住。他兩眼先把紫旋風打量一下,然後命手下人撤退到數丈以外。

  紫旋風也向魏、週二人一揮手,教他二人再往後退下去;然後昂然立定,注視敵人,回手插刀,騰出手來,雙拳一抱道:「朋友,我就是沭陽八卦掌賈冠南的大弟子,紫旋風閔成梁。你指名要會我,頭一件,我先請教你的萬兒;第二件,你在馬上,我在步下,這樣過話,夠朋友交情麼?」

  那長衫客聞聲大笑道:「你會挑眼!」

  紫旋風道:「朋友,這都是閒話。你願意在馬上賜教,那也行。別看我在步下吃虧,我也不在意。但有一節,我只有兩個夥伴,你們這裡沒有露面的暫且不算;單是亮出來,!一共已經七位。三對七,你們的人比我多一半。可是我姓閔的雖然沒膽,也不能退縮。你的人數就是再比我們多十倍,我也只是這一把刀、一雙肉掌。」說時做了一個手勢,道:「我絕不倚靠人多。我這邊只用我一個人來領教,你們那邊隨便。你們車輪戰也可以,一夥齊上也可以。我的朋友,我決計教他們袖手旁觀。你把我打下來,我們再走馬換將,另上別人。」

  長衫客仰天一笑道:「閔朋友,你很機靈!你人少,我人多,你怕我以多為勝麼?朋友,你年輕輕的,不要瞧不起人,你也不要瞎嘀咕。你是不知道我,你那令友十二金錢俞劍平大概總知道。我也是只靠這一雙肉掌。不管你拿刀,拿槍,使金錢鏢,使袖箭,使別的暗器,我只空手肉搏,要來向你討教。」

  閔成梁雙目一瞪,把來人盯了半晌道:「你好狂!你看,我早把刀插了,我就陪你走一趟拳。不過咱們未動手之前,要交代清楚了。朋友,你別忘了我們的來意。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是來找鏢的。一個月頭裡,朋友你率眾奪鏢,把人家鐵牌手胡老鏢頭押的一筆鹽鏢拾了去。這本與十二金錢俞某人無干,你卻錯算在姓俞的賬上。姓俞的哩,為了朋友份上的交情、鏢行的義氣,只可將錯就錯,把閒賬硬往自己頭上攬。我呢,更和十二金錢俞某人交情很淺,也不過受了別位朋友的轉托,替他摸一摸,找一找。我十分有幸,今日得遇高賢。別看你我還沒有動手,你老先生的手法、氣派,我已經默領了;實在高明,值得佩服。我明知草茅後進,不堪承敬,我也只好試著獻拙。你我可以講一講,你勝了我,我滾蛋,從此不再麻煩你們了。若是動手之後,你還認我閔某有三招兩式可取;那時候,朋友,你怎麼跟我交代?你可不可以賞臉,把鏢銀給我帶回去!可不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把這道梁子揭過去?咱們要動手,先把話交代明白。」

  此時天色已近五更了,夜幕漸開,朦朦朧朧。雙方敵人一在馬上,一在步下,各睜著銳利的目光,力辨對方的神態。紫旋風身高眉敞,氣象壯偉。看這馬上長衫客,已經隱隱辨出形貌來,似乎此人目巨口侈,唇掩短鬚,像個中年以上的人物。他身高肩闊,吐屬洪亮;有魯音,有冀音,也有遼東土音。這個人莫非就是范公堤上攔路劫鏢的正主麼?

  但這馬上長衫客一面聽閔成梁交代話,一面眼光四射,仍窺看青紗帳邊上沒影兒魏廉和鐵矛周季龍的面貌。他暫不回答紫旋風的話,回頭來對兩個騎馬的同伴說了兩句啞謎;用手指著周、魏二人,似是有所詢問。騎馬的同伴答了兩句話,遠遠地騎在馬上,並未過來。

  紫旋風又催迫了一陣道:「朋友,天色不早了,在下靜候閣下一言為定。轉眼就天亮了,這與我們不相干,恐怕對尊駕不便吧?」

  馬上長衫客一拱手,笑道:「客氣!英雄出少年,你是哪裡人?」

  紫旋風不悅,頗疑此人意存輕視,或者別藏詭計。他提高了聲音,又催道:「朋友,請馬前點,我是哪裡人,這一點也不相干。」

  馬上長衫客仍徐徐笑道:「閔朋友,你不要誤會了我一片真心。既然如此,我告訴你一句話,你是為朋友,在下也是為朋友。那劫鏢的正主兒,也不是外人,他和十二金錢俞劍平倒是舊識,也無恩無怨。只是他衷心佩服俞大劍客的拳、劍、鏢三絕技,這才邀集了我們幾個人,在范公堤露了這麼一手,無非是獻醜求教罷了。你足下既是俞大劍客的好朋友,就請你帶過一句話去。劫鏢的人不想會他的朋友,是一心專會姓俞的本人。現在劫鏢的人正在大縱湖等候著他哩。你回去給他帶個信,請俞大劍客隨便哪一天,到大縱湖沙溝地方找他去。只要見了他,請教三拳兩劍,再請教他一通金錢鏢,那劫鏢的人一定把二十萬鹽課原封奉還,決不耽擱。至於在下,正和閣下一樣,都是給朋友幫忙。你願意跟我比劃比劃也行;不願意比劃呢,我也不攔你,你盡請回店。不過……」

  沒影兒魏廉在旁傲然答腔道:「不過怎樣?」

  這馬上長衫客突然桀桀地笑道:「不過麼?我要請三位把兵刃留下,我要借觀借觀!」

  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嘩然大怒,罵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們不過是人多麼?你還狂到哪裡去?」兩人一齊掣兵刃,要撲過去。

  紫旋風慌忙吆喝道:「併肩子留步!」紫旋風陡然探進半步,回手拔刀;左手進刀,右手一彈刀片,嘻嘻地一陣狂笑道:「馬上的朋友,你失言了!你們七個人,我們三個人,你們居然出口,要截留我們的兵刃,你不怕閃了舌頭?我也曉得,你們沿路都有埋伏。可是有一節,咳咳……」

  他用手一指周、魏二人道:「我們哥三個由打苦水鋪直撲到你們……你們自己捏稱的那個撈魚堡。你們一撥一撥的人打劫我們,攔阻我們。我們不敢說如入無人之境;我們卻是進,進去了;出,出來了。朋友,你就憑這個,留我們的兵刃麼?朋友,你別忘了,天亮了,你就有本領,又該如何呢?」

  馬上長衫客似乎自覺失言,順勢變了話題,道:「閔朋友,你別做夢了!你們來了四個人,你們隨後還有人來。你別覺著你能夠闖入我們的重地了,就自以為了不得。告訴你,……告訴你,你倒喪氣了;你自己盡往痛快裡想吧。你自覺著摸著我們底細了?你們別太高興;我只告訴你一點吧,你們往撈魚堡去,正趕上我往別處去。你不過是乘虛而入罷了。其實連乘虛而入都夠不上,你們那就叫撲空了。你們還得意?這都是閒話。朋友,你要想回店,說真格的,我盼望你亮一手再走;可是我們絕不以多為勝。」

  這人側臉向周季龍、沒影兒叫道:「周朋友、魏朋友,你們放心吧;我既然出場,當然是一個蘿蔔一個蒜,我決不教他們一擁而上。」

  長衫騎客分明說出來一對一的戰法了。可是三鏢師反倒暗吃一驚,怎麼他們的姓氏,竟為賊人訪出來了?莫說沒影兒、鐵矛周心驚,就連紫旋風驍勇異常,也不由十分惶惑起來。他們可是怎麼訪出來的呢?

  三鏢師相顧納悶,只見馬上長衫客,閒閒地把馬往旁一帶,就要下馬索戰。那另外兩匹馬上的壯士,始終未曾發言。此時陡然高叫:一個稱當家的,一個稱師父,齊告奮勇說:「你老人家且住,這麼一個晚生下輩,也勞動你老人家不成?待我們來!」說著雙雙下馬,亮出兵刃來。一個是使一對鉤鐮槍,一個是使單刀,下馬的姿勢非常靈快。

  紫旋風急退一步,將八卦刀交往右手,封閉住門戶,靜候敵人來前。那一邊,沒影兒魏廉、鐵矛周也忙挪了幾步,看住未下場的敵人。

  只見這使雙槍、一刀的兩個敵人剛剛奔過來,那長衫客立刻用沉著的聲音斷喝道:「咄,你們不許無禮!人家八卦掌名家的門徒,你們休要班門弄斧,倚多為勝,退下去!」又向閔成梁抱拳道:「閔朋友,還是我來領教。我久聞你們的八卦掌、八卦刀,馳名江北江南,現在……」把雙手一伸道:「我要憑這一雙肉掌,陪你走兩趟!」

  說時遲,那時快!他輕輕地一按馬上的鐵過梁,身形騰起,如野鶴凌空,從馬頭上飛竄下來。長衫不卸,兵刃不拿,兩手空空,輕輕飄飄落在閔成梁的面前。

  紫旋風閔成梁急急地左手提刀,右手往刀攢上一搭,凝雙眸再看來人。抵面相對,越發地看得清楚;果然豹頭虎目,果然年約六旬,可是他自己還不承認!紫旋風暗暗地吃驚,潛加提防,忙叫道:「朋友,你我先過拳,還是先過兵刃?」

  長衫客傲然地仍把雙掌一伸道:「我先請教你的刀法。你這六十四手八卦刀,到我們撈魚堡,七出八進,我一定先請教請教;至於你的掌法,那容後再說。」說話時,紫旋風閔成梁早立住了門戶,雙眸炯炯,要看看對方立的門戶,猜猜他是哪一派的家數。

  哪知這老人長衫飄飄,雙拳空握,竟不立門戶,只雙拳一抱道:「請吧!」人家竟要空手來敵他這把厚背薄刃八卦刀。

  紫旋風暗蘊恚怒,敵人舉動竟如此疏狂,厲聲呼道:「你真要空手麼?」一回身,向沒影兒叫道:「併肩子,給你這把刀。人家不用兵刃,我姓閔的雖然草包,也不能做這無理的事。」

  長衫客叫道:「閔朋友,你就不用客氣,你的刀宰了我,我死而無怨。」雙臂右一伸,左一拳,嘻嘻冷笑道:「只怕我這一對爪子,也不容易教你剁著。相好的,你就砍吧!」

  紫旋風兩朵紅雲,夾耳根泛起。沒影兒、鐵矛周齊聲叫道:「閔大哥,這位合字要空手伸量伸量咱們,咱們別不識抬舉!閔大哥,恭敬不如從命,單刀直上啊!」

  紫旋風石破天驚地一聲道:「好!朋友,這不怨我無禮,這是你看不起我!」一咬牙,一雙巨眼一瞪,立刻往前上步,「穿掌進刀」,八卦刀「唰」地向長衫騎客的「華蓋穴」扎來。紫旋風這一發招,毫不容情了。

  長衫客肥大的衣袖一拂,口喝一聲:「好!」左臂往外一分,掌撥刀片。「翻雲覆雨」,右手掌反來截擊紫旋風的右掌。紫旋風收招,往左一領刀鋒,身移步換;腳尖依著八卦掌的步驟,走坎宮,奔離位,刀光閃處,變式為「神龍抖甲」,八卦刀鋒反砍敵人的左肩背。

  長衫客雙臂往右一拂,身隨掌手,迅若狂飆,「颼」地掠過去。紫旋風一刀劈空,敵人抹到自己身後,頓覺腦後生風,已猜出敵人來意。紫旋風急用磨身掌,「老樹盤根」,從離宮轉到乾位。果然一如紫旋風所猜,長衫客正用著「仙人指路」的一招,招到立刻擊空。紫旋風倏然變招為「猛虎伏樁」,八卦刀直取長衫客的下盤,青鋒閃閃,猛砍雙足。

  這長衫老人雙臂一振,一聲長笑,「一鶴沖天」,「颼」地直躥起一丈多高,如燕翅斜展,側身往下一落。紫旋風微哼一聲,「龍門三激浪」,往前趕步,揉身進刀;「登空探爪」,橫削上盤。

  這一招迅猛無匹,可是長衫老人毫不為意;身形一晃,反用進手的招術,硬來空手奪刀。倏然間,施展開「截手法」,挑、砍、攔、切、封、閉、擒、拿、抓、拉、撕、扯、括、撥、打、盤、撥、壓,十八字訣。矯若神龍掠空,猛若猛虎出柙。身形飄忽,一招一式,攻多守少。看他是個老人,手法竟比少壯人還英勇。

  紫旋風早料到敵人非易與者,還沒想到人家竟會有空手奪刀之技。紫旋風驟逢勁敵,忙將全身本領施展出來,八卦刀,崩、扎、窩、挑、刪、砍、劈、剁,一招一式,不肯放鬆。展轉苦鬥,天色將明。紫旋風將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刀,眼看要砍完;莫說砍傷敵人,連敵人那肥大的衣袖、衣襟,也沒有掃著一點。

  敵人的肥袖寬襟,飄飄搖搖,隨著身法晃來晃去。張著一雙空拳,一伸一探,暗影中竟專找紫旋風的穴道。紫旋風這二十年的苦功、二尺八寸的利刃,竟挨不著敵人一點皮毛;反而有兩次碰上險招,幾乎把刀出了手。若不是收招快,自己的「雲台穴」也險遭人家打上。

  這個老頭子雖只空拳,卻似手裡捏著點穴橛!紫旋風閔成梁頭上出了汗,暗地膽寒。反觀敵人,精神煥發,氣魄猶與初交手時相同。當真自己敗在一個徒手不知名的老人手下!可憐八卦掌名家掌門弟子,有何顏面復見威名遠震的師長!紫旋風氣惱心慌,陡然改了主意。現在他無心求勝,求勝已經不可得了。紫旋風要略搶一著,急求下台。八卦刀不能取勝,他要改用暗器找場。

  紫旋風將手中刀緊了緊,招術一轉,倏地用了一手「倒灑金錢」、「鐵牛耕地」;寒光一閃,上斬中盤,下削雙足。這一招很快,那長衫老者不慌不忙,抽身撤步,讓過了刀鋒。紫旋風又復一刀,「烏龍出洞」,「颼」地竄出一丈以外。又一墊步,颼颼颼,「蜉蝣點水」;未容得敵人跟蹤到,八卦刀往口中一銜,雙手探囊取鏢,左右手發出兩支純鋼暗器。

  他霍地一轉身,「打!」雙手一抖,兩點寒星,倏奔老人面門打去,直取雙瞳。卻又電光石火般,不待鏢到,又一探囊,發出第三支鏢,「葉底偷桃」,右手從肋下翻上來;倏地一點寒星,奔敵人的咽喉。

  長衫老人未容得紫旋風往外奔竄,便急縱步,一躍兩丈,撲將過來。忽然間,紫旋風銜刀發鏢;這老人哈哈一笑,道聲:「好!」好字才吐出唇邊,微微一側身,右腕輕揮,右手輕拳,駢三指迎上去。讓過鏢尖,只一捉,把第一支鏢擒住。第二支鏢已如飛的打過來,這老人就用右手一追,同時捉到手中。一剎那,第三支鏢又到。這老人左手箕張,只一抄,公然冒險迎撲,讓過鏢鋒,捋住鏢身,把第三支鏢接在手中,信手交到右掌心。

  三鏢歸於一握,這老人道:「閔朋友,還給你!」紫旋風急閃,也不知這老人怎麼發出來的。但見他只似一抖手,三支鏢奔上中下三盤,同時分打出來。

  紫旋風閔成梁三鏢落空,本在意中,卻想不到敵人膽大,竟敢於相距不到兩丈,晨曦尚在朦朧中,公然伸手接鏢。敵人反鏢還擊,紫旋風早已提防著,凝神而待,急急地閃避接取。卻僅僅抄到兩支,奔下盤的一支,一探手未抓著。老人長笑一聲道:「大名鼎鼎的八卦掌原來這樣,看我的吧!」頓足一躍,如猛虎撲食地追了過來。

  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旁觀敵勢,駭然驚心。這長衫老人氣度沉雄,武功出眾,尤其是空手奪刀,出言冷峭;紫旋風那等功夫,竟難取勝。兩個人正在作難,助拳不好,坐觀成敗也不好,不由得扼腕搔頭。

  驀然見紫旋風一退,敵人一撲;周、魏二人再沉不住氣,立刻拉刀的拉刀,掣鞭的掣鞭,要過去應援。但他二人才一移動,敵方四面駐守的人也立刻移動。沒影兒、鐵矛周顧不得許多,大喝一聲,雙管齊下,就要齊往前衝。

  忽然聽紫旋風陡然叫道:「併肩子,慢來!」龐大的身軀一晃,往斜刺裡急急退下來;向周、魏二人連連揮手,道:「併肩子,我栽給人家了。咱們跟他後會有期,走!」
《十二金錢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