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飛豹子歹心銜毒嫁禍,陸錦標無意巧截密信

  那官軍似潮水般猝然掩到火雲莊,把全堡團團包圍住;子母神梭本人還在北三河,家中留人不多。幸而莊前後下著卡子,巡風望,官軍大隊一亮,莊中登時得訊。

  管家賀元昆慌忙報知舅爺謝同亮;謝同亮大駭,趕緊應付。第一步先曳起護莊壕的木橋;第二步把前後莊門掩閉上鎖;第三步遣賀元昆趁官兵未到,火速飛馬奔出,給子母神梭送信;第四步派管帳先生長袍馬褂,登上更道,和官軍答話。跟著火速地打定了棄家逃走的主意,打開地道,命人保護姊姊,攜帶細軟,先一步脫走。

  子母神梭窩藏飛豹,他妻子和妻弟早斷定有今日,如今悔不可追,擇緊要物件,該帶的帶,該燒的燒;遣走全部女眷。這舅爺便率護院打手,在堡內火速佈置,陰作抵禦之策;非敢抗官,為的是擋上一陣,好容家眾逃跑;更堆積火種,檢點違禁之物,萬不得已,就縱火燒莊。謝同亮二目如燈,滿臉大汗,竄前竄後地奔忙。

  那管帳先生,也是子母神梭的死黨,站在更道上,借垛口護身,探出頭來,下望官軍,假裝不懂,詰問來意:「你們是幹什麼的?青天白日包圍村莊,你們要幹什麼?」明明望見官軍旗幟,故意懵懵懂懂;他說,官軍也能假冒。縣裡的捕快夾在眾中,此時也變了神氣,搶出來大聲吆喝:「呔,縣太爺駕到,快教你們莊主出來接見!」縣令、縣尉和委員、游擊將軍,都在陣後,策馬督隊;只由捕快和這小兵官先鋒當壕呼喊,催令立刻鋪橋開莊:「縣太爺這是來清鄉!」

  管帳先生瞠目支吾,漸漸搪塞不開。先鋒官變顏呼叱道:「訪聞大盜飛豹子,現時窩藏在你們火雲莊附近;本標奉命清鄉,快快開門!你們莊主避不出面,你們又落橋關門,你們要造反麼?」

  管帳先生忙道:「你老爺貴姓?你們真是鎮標麼?」群卒喝道:「你瞎了眼不成!還不開門,該當何罪?」紛亂聲中,官軍已然佈陣架炮,正堵堡門,安下四支抬槍,一尊火炮,鎮標火炮手要放未放。縣官還怕誤傷良民;官兵步步逼緊,已然劍拔弩張。由先鋒督率,就要搶攻土堡;卻依然威嚇著,催堡中開門。

  管帳先生急出一頭汗,回望堡內,仍恐沒有預備好,忙叫道:「真是老爺們到了,我們一定開門。請稍候候,敝莊主這就出見,他正穿靴子呢。」

  話還未了,堡中忽浮起一道濃煙。舅爺謝同亮容得姊姊逃走,立刻焚燬違禁諸物。火煙一起,官兵大嘩;游擊將軍策馬掠隊,來到陣前一看,將令旗一擺,吩咐一個字:「攻!」先鋒得令,拔刀指揮;群卒越土壕,搶堡牆;大炮「轟隆」一聲,先發了一聲空炮,震得堡牆簌簌墜土。

  管賬先生連連擺手說:「這就開門,拿鑰匙去了,老爺們稍等等!」不意日光下,更道垛口後,已露出火槍口;刀光矛影,映日發亮,也被官軍看得清清楚楚。先鋒官立刻認定堡門一隅,喝令部卒:「搶!」同時一指火炮,喝一聲:「放!」

  火炮裝上炮彈,拉開火門,群卒已攻過壕溝。堡中陡然投下矢石。官軍大叫:「火雲莊拒捕了!」火炮登時連發了三炮;「轟隆,轟隆!」堡上的望台立刻塌下一角。

  官兵奮勇攻莊,管帳先生倏然退下,換上兩個短衣壯士,是子母神梭的死友,竟領護院打手,據堡牆更道,和官兵對抗。殺聲大振,大罵官軍全是土匪,膽敢攻莊。

  兩邊一上一下,一拒一守。官軍放箭,護院投石;官軍開炮,護院放火槍。火槍不敵大炮,官兵打開一道堡牆,從破缺突入。圍牆上的鄉丁、壯士急打一聲暗號,抄近道撤到武勝文宅中,立刻登更道再行防守。

  官兵跟蹤追到,一面分兵搜莊;一面由一員守備親自督隊,把宅子也包圍起來。裡面還是抵抗,膽大妄為已極;游擊將軍發怒,懸賞奪牆,以為這一下,把匪窟堵住,飛豹子也一定跑不掉。

  突然宅中起了火。縣官、委員和游擊將軍,越發證實,武勝文必非良民。宅內賀元昆和舅爺,率家中人已先一步陸續逃走;只留下武勝文兩個死友,守宅斷後。武家犯禁之物極多,全聚在佛樓,付之一炬,這樣就可以銷贓掩跡。那佛樓正是地道的入口,屋焚樓塌,餘燼熊熊冒煙,正掩住隧道。子母神梭宅中老弱逃得一個不剩,只留下斷後的死友還在拚命。

  官兵步步逼緊,攻入武宅。武家斷後之人眾寡不敵,全宅頓破。官軍長驅而入,宅中只剩空房。各處搜捕,只擒住三四個本村佃戶。那兩個斷後的死友,竟在鄰院房上搜獲。宅中器物翻得很亂,各處冒煙。

  游擊將軍與委員督兵救火,一面由守備、把總到莊中各處,搜緝嫌疑犯。把火撲滅之後,就在武宅拘審四鄰。

  武勝文的兩個死友,神情模樣,顯與農民不同,而且身上負傷。經人指認,「這是武莊主的朋友。」委員遂嚴加訊問。兩個死友忽然心一動,當官問到黨羽時,他就供說:「藥王廟還有朋友。我們不是歹人,我們不過好武罷了。」拒捕之事,抵賴不承認,說是誤會。他們把官軍當做股匪,故此抵抗。

  官兵據供,急撥人到藥王廟。這藥王廟正是鏢客留守之處。哪知官兵趕到一搜,鏢客已先一步覺察,不知何時離廟他去了。官兵撲了空,又審問武勝文的下落,輾轉嚴訊,竟究出武勝文現在北三河的確訊。游擊將軍立刻把犯人交給委員和縣官,自己率兵,往北三河一帶,拉開撥子,排搜著追緝下來。

  藥王廟的鏢客因身臨異地,時時刻刻防備飛豹子和武勝文的暗算,所以倍加小心。當官兵來剿莊時,他們正藏在暗處,監視武勝文來來往往的人。他們瞥見數十名化裝的生客,繞道分奔火雲莊。鏢客就聳然詫異,互相警告道:「飛豹子許是又邀人來了。」官兵攻莊,鏢客十分惶惑。直等到官兵留少數搜莊,大隊出緝;鏢客便設法刺探。這一刺探,險些吃了掛誤官司。鏢客看出不妙,這才耗過緊急時候,抽空拔身,也往北三河,給俞劍平送信。一路上躲著官兵,以防誤會。故此遲到了一步。

  官軍剿豹,空打破火雲莊,毫無所得。當下,藥王廟留守的鏢客且繞道,且掃聽,且來追尋俞、胡諸鏢頭的蹤跡。直趕到洪澤湖南岸碼頭,才得在紅鬍子薛兆的鐵錨幫公所內,和俞劍平相會。

  俞劍平聞耗詫然歎道:「咳,這事越發糟了!不知武勝文的家全剿了沒有?他的家眷究竟有多少人被官兵拘捕?」四個留守鏢客實不得其詳。俞、胡二人躊躇道:「想法子掃聽掃聽才好。不曉得我們比武賭鏢的事,官兵探出來沒有?」

  義成鏢店的總鏢頭竇煥如道:「這事好辦,縣裡的縣尉和小弟認識,我們托他打聽打聽。」紅鬍子薛兆在旁聽聲,插言道:「那麼一來,竇爺還得回寶應縣,莫如由我這邊托人探探吧。其實官兵剿他們的匪,我們尋我們的鏢,我想不致掣肘吧。」

  薛兆這話只是勸慰俞、胡而已。官兵剿匪,和鏢客尋鏢,全都是沖飛豹子、武勝文兩人來的。一官一私,一按公事辦,一依江湖道走,哪能不牽掣牴觸?頭一樣,武勝文因此傾家,當然疑心鏢客賣底,把種種怨恨都放在俞、胡身上了。飛豹子因自己私事,連累了好友武勝文,對俞劍平,正是前仇未了,新怨又加。起初不過想窘辱俞劍平,此時恨不得跟俞劍平拚命。

  紅鬍子薛兆、竇煥如和俞劍平自己,各自托人掃聽火雲莊的案情;一面大舉搜湖,勘尋豹蹤。

  鬧到第三天上,官兵先鋒隊已到洪澤湖,淮海鎮游擊將軍旋即帶領全隊二百多名官兵,盤搜著也趕來。一到湖上,立刻札知洪澤湖水師緝私營,一體令緝逃匪。官兵行軍比鏢客尋鏢慢得多,可是二百多官兵齊到,向各處征船征車,地方官自然來找薛兆;薛兆登時得信。

  那洪澤湖的水師營,不過五六十人,有四艘快艇,名為緝私,實與當地紳董,及顧、薛二豪互相結納。水師營的管帶已然吃飽喂肥。那淮海鎮乃是海口久練之師,紀律嚴明。鏢客想探他的剿匪實績,竟而一點也訪不出來。末後還是薛兆人傑地靈,由水師營的管帶口中,鉤出消息。

  緝私營管帶一奉檄調,說是有匪竄入他的汛地,教他率艇截剿;他就嚇了一跳。當天便暗暗給南北兩岸的船幫首領送去秘信,反倒邀船幫給他幫忙;又打聽船幫,近日水上是否太平?紅鬍子薛兆由此得了線索,忙轉告俞、胡。那洪澤湖邊的驛丞,也忙忙地給官軍備辦軍糧運輸等事,跟薛兆再三接頭;從這裡也撈著官軍的動靜。

  淮海鎮標兵到達第四日,淮安府的府標兵也開到,水師營的老營也開到,並開來幾艘戰船,名為堵截逃匪,實似會師圍攻。直等到各路官兵會齊,這才分水旱兩路,開始往洪澤湖搜去。

  紅鬍子薛兆,和北岸的顧昭年,也被帶兵官傳了去,由地方官陪著。大府委員和游擊將軍召見薛、顧,請地方紳士幫忙;又打聽洪澤湖近日梟匪、水寇是否斂跡?可有大幫匪人由他處竄入此地?

  顧、薛二人袍套靴帽地見了官,回稟了,旋即退了下來。顧昭年一把將薛兆拉住,說道:「老大哥。我請你到舍下談談去。……有點小事跟您商量。」

  薛兆心中明白,忙道:「好極了。可是,咱們能在近處找個小酒館談談,好不好?」顧昭年道:「好,我這裡有一個朋友。」薛兆忙搶著說:「我的盟弟老謝就在近處,咱們上他家談談,就便擾他一頓飯。」顧昭年笑了。兩人竟投謝某家中,屏人密談。

  顧昭年比薛兆年歲小,長身瘦頰,通眉大眼,像個文墨人;哪知他手下率領皖北好幾百船幫。他為人很機警,看外表似比薛兆高,可是辦出事來,總比薛兆差一招。獨有這一次,他倒比薛兆顯出機靈來了。

  顧昭年道:「老大哥,您昨天打發人找小弟,小弟已把心腹話全告訴他了。我和這個點子,素不相識,我只認得他罷了。」拿手一比,做成投梭之狀,意指子母神梭武勝文。顧昭年跟著說:「他們只是過路,找我借船。我事先不知何事,哪能不借給?現在他們早擦著湖邊,走到遠下去了。這裡面曲折太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現時您宅中候信的那位俞某,我也早已慕名。若據小弟看,你我弟兄莫如全不得罪,全給他一個袖手不管。袖手旁觀固然不像話,可是水往平處端,也只有這一著。他們師兄弟鬧彆扭,教他們鬧去;咱們弟兄往後長著呢,犯不上淌爛泥。」

  薛兆道:「這話怎麼講?他們鬧到咱們家門口了,咱們能夠裝聾作啞麼?」顧昭年道:「不裝聾作啞,又該如何?現在大兵又追上來了,已經驚動官面。我們就想為朋友私了結,也不能夠。」

  薛兆道:「著哇,在下就是這個意思,官兵已經尋上來,我們趁機給他們私下一了,比較好進說辭,這是一。再說,我們能看著他們驚動官府,往盜案上問去麼?這事情已經鬧大,弄不好,官老爺嘴一歪,匪案就變成叛逆案子。真個的,你我弟兄還怕盜案牽連不成?倒是他們當事人,吃不住這麼大的罪名。我們為朋友,大事應該化小,小事化無。」

  顧昭年歎道:「老大哥心腸熱,你是不怕事了;可是大哥再想想,如今大兵雲集,我們怎給他們私了?」遂又將自己的意思密說了一番;薛兆聽了,也不覺面有難色。

  顧昭年道:「您再想他們全是武林人物,腿腳很快,官兵沒來,他們早得信了;官兵一到,他們早走得沒影了。我們就想給兩家拉和,也碰不上頭。碰上頭,還怕官兵搗亂。所以小弟我勸大哥設法把鏢行勸勸,把他們對付走了,離開洪澤湖,他們愛上哪裡去,就上哪裡去,反而沒有咱弟兄的事了。」薛兆笑道:「老弟,你太滑了。」顧昭年笑道:「不滑,又該如何呢?」

  兩人嘀咕了整個下晚,這才吃完飯告別。

  薛兆一路細想,顧昭年大概是因官兵追來,不敢掩護飛豹子和武勝文了。自然,據他口氣來揣度,飛豹子、武勝文二人,此時必已遠走高飛。那麼,自己當真袖手,不給鏢客幫忙,傳出去恐教這裡人笑話自己滑。他暗想:「顧昭年有顧昭年的打算,我何必學他?他顧昭年已然宣言不管了;我自己倒可以出力幫鏢客一下。」

  薛兆打好主意,回轉碼頭,正要找俞、胡二鏢頭商量。那俞、胡諸人所邀的朋友,這幾天也逐漸都聚攏來;在寶應縣留守的人也都趕到,立刻人數增加,聲勢大振。就是官兵的底細,火雲莊被剿的情形,以及飛豹子逃竄的去向,經大家分頭緊搜密訪,也已獲得大概的線索。薛兆一回來,俞、胡、姜、童諸人立刻來見,面向薛兆借船借人。

  薛兆道:「怎麼樣,實底已經訪出來了麼?」俞、胡道:「剛才聽鏢行朋友說,飛豹子一行已然離湖投北而去。我們打算立刻追趕。」

  薛兆道:「你們可訪出詳細地名沒有?」俞、胡道:「還沒有,洪澤湖地方太大,我們不過只得著一點影子罷了。不知官兵也探出他們的去向沒有?」薛兆笑道:「大概沒有吧。他們正預備明天大舉搜湖盤岸。不過我倒從老顧口中,套出一點消息來。真假難說,你們幾位斟酌。」

  俞、胡二人忙道:「有消息請說。」薛兆道:「聽顧昭年的口氣,子母神梭武勝文一行,大概真找他借船了。不過只借了兩隻船,恐怕是專給武勝文的家人用的。那個飛豹子和凌雲雙燕,他們早已連夜遁走,約摸方向,多半是逆流而上,奔宿遷徐州一帶去了。不知這話是真是假。可是窺探官軍的動靜,他們極力徵調船隻,打聽北路,恐怕也要往北搜。賊人的蹤跡,官軍大概也有耳聞。再說那個雄娘子凌雲燕,不正是在淮北盤據麼?」

  俞劍平、胡孟剛聽了,面面相覷。想劫鏢大眾竟會逆流北上,實出情理之外。逆流逃走,腳程必慢。飛豹子、子母神梭全是老江湖,似不會作這樣拙算。可是他們也不會南下,因為官軍正打南來,並沒碰上。揣情度理,飛豹子應該往東西兩邊逃竄才是。可是據鏢行自己訪來的,和薛兆告知的消息,豹黨竟真個逆流北上了。

  俞、胡大眾,個個灰心喪氣。一方海州勒限催賠的信,一天比一天緊;而豹黨蹤跡得而復失。如今又驚動了官軍,辦事愈加掣肘。若教官軍捉住逃賊,起獲原贓,鏢客的臉面簡直到了沒法收拾的地步了。但是現在這丟臉的情形,已然擺在面前;胡孟剛尤其窘得要命,幾乎要自戕。

  俞劍平提起精神來,一面勸慰胡孟剛,一面趕緊想辦法。他與智囊急急議定,即刻登程追趕。官軍既然徵調船隻,估量什九要走水路;鏢客便改走旱路。把鏢行群雄分為六撥三路,以前下卡子的人,也全撤回,改做後路。立刻按「山」字形,渡過洪澤湖,直往淮北追趕下去。

  唯有丁雲秀夫人乃是女眷,胡跛子是有殘疾的人,肖守備是官身子,他們隨同逐豹尋贓,多有不便。這幾人就同黃先生先一步返回寶應縣聽候動靜。

  紅鬍子薛兆只做了一會子居停主人,未得幫忙效勞,自覺說不下去;便命四個徒弟,率二三十位會水善駕舟的人物,也加入尋鏢大幫內,一來做嚮導,二來通航運。

  一群鏢客或騎或步,火速北行。俞劍平、胡孟剛、姜羽沖等,仍居於中路。左一路是夜遊神蘇建明為首,右一路是霹靂手童冠英為首,各率了一二十人,直尋出一百幾十里地。官兵在後面佈置什麼,還沒有登程。鏢客一路急馳,一路打聽,賊蹤仍然乍明乍昧。到第二天夜間住店,已入宿遷縣界,地名牛角灣;俞、胡二人和姜羽沖都翻覆不眠。……

  突然聽見外面馬蹄聲,驚破長夜。姜羽沖翻身跳起道:「不對,這馬蹄是奔這邊來的,恐怕是尋咱們的人。」

  胡孟剛苦喪著臉道:「也許是驛差,哪有那麼巧事呢?」又過了一會,蹄聲漸近,已入街裡;跟著聽見砸店門,打聽人。十二金錢俞劍平仍在店床上,閉目而坐,屏息納氣,默運內功;可也不由得心氣浮動。傾耳聽來,隱聞外面說道:「喂,這裡有保鏢的住店沒有?」聽店伙答道:「這裡沒有鏢車。」又問:「有鏢客住沒有?」店伙答道:「也沒有,店裡沒空了。客官另投別家吧。」

  胡孟剛道:「不對,真許是找我們的。」因為他們宿店時,沒有自承是鏢客。胡孟剛忙開屋門,姜羽沖忙說:「胡二哥且慢,等我去看看。」

  還沒容他們去看,那鐵掌黑鷹程岳早已在別屋聽見,先一步趕到店門。外面的騎馬人正要改尋別家,被黑鷹程岳喚住,問了一聲:「你找誰?」兩方抵面,不由「哎呀」一聲,道:「是你!」來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右路尋鏢人追風蔡正,這不足怪。那旁邊還站著一個人,竟是初出尋鏢,在漣水驛宿店,半路失蹤的俞門四弟子楊玉虎。

  俞門四弟子楊玉虎和六師弟江紹傑,同時被俞劍平的老友黑砂掌陸錦標誘走。俞劍平於月前率友偕徒,趕奔范公堤失事之處,當夜在漣水驛商議分路;他的老朋友黑砂掌陸錦標獨出己見,要匹馬單槍,自擔一路,當時被俞劍平攔住。

  陸錦標為人好事,就鼓惑俞門弟子,獨擔一路;結果,楊、江兩個小孩受他慫恿,趁五更跟他一塊跑了。一去至今無耗。這其間俞劍平很是著急。因楊、江二徒都是富家子弟,千里獻贄從師,怕有不測,無法向其家長交代。但因尋鏢,比尋人更急,又料二徒隨陸錦標,或無閃失,就顧不得了,卻也時時懸系。

  現在,楊玉虎突然回來,又居然尋到這裡;程岳心一動,失聲喊了一聲。借燈影一看,楊玉虎形容憔悴,可是滿面喜色。未容程岳來問,搶先叫道:「哦,是師哥!」忙即請安道:「師父呢,在店中麼?教我好找,若不是您答聲,又錯過去了。這店家真可惡!」店伙就在旁邊,說道:「您瞧,您又不說找誰。」

  楊玉虎無暇跟他頂嘴,扯著大師兄程岳,就往店中走。程岳詰問黑砂掌現在何處,楊玉虎還沒有回答,鐵牌手胡孟剛已經開門出來,一疊聲問:「是誰找鏢行?」

  追風蔡正在黑影中,忙道:「老鏢頭,是我。是俞鏢頭門下的楊四師傅找到我,是我陪著他來的。」

  鐵牌手胡孟剛滿盼失鏢之事續有佳音,哪知只是失蹤的人回來罷了。不由又把一團熱望壓了下去,哼道:「是誰,是楊玉虎麼?江紹傑他們呢?」楊玉虎忙答了一聲道:「老叔,是我。」且答且行,抵面行禮,問道:「我師父呢?」

  鐵牌手料事不透,殊不知這失蹤之人,正帶來失鏢的確信。楊玉虎隨著鐵牌手胡孟剛匆匆往屋裡走。屋中人全都聽出聲來,姜羽沖已走到門口,俞劍平已然下床,把燈剔亮,老練的心強往下按,只淡淡地問道:「是玉虎麼?你們這些孩子真會跑!你們上哪裡去了?我在這裡呢。」就一轉身,眼望門口。

  楊玉虎搶上一步,給師父叩頭,轉身又給姜羽沖行禮,再給胡孟剛行禮。然後喜孜孜的叫了一聲,他怕師父當著人責備他私逃之罪,立刻說:「師父,胡老叔,我給您道喜,咱們丟的那二十萬鹽鏢有了下落了。好了,咱們趕快去,伸手就把它取出來,可得吃快。」

  這一句話,在場的人聽來,恍如驚雷;十二金錢俞劍平也不由全身一震。可是胡孟剛還當是說從別處勘得豹蹤呢,喪聲喪氣地說道:「我們也得著下落了,都見過面了,可是他們又跑了。現在我們這不是又重追重綴麼?」

  智囊姜羽沖把楊玉虎從上到下打量幾眼,忙催胡孟剛坐下,「咱們先聽聽玉虎的消息,你先別打岔。」

  楊玉虎忙道:「師父!」又轉臉向胡孟剛道:「老叔!您猜鏢銀現在哪裡?原來連地方都沒動,還在范公堤西北……埋著呢。我陸四叔……」

  說到這地方,鐵牌手突然叫起來,道:「什麼?在哪裡埋著?」

  十二金錢俞劍平喝道:「噤聲!」再沉不住氣,急一指門窗,搶一步到門口一看,命程岳出去巡風,便返身掩門。

  俞劍平一拉楊玉虎的手,把他拖到離窗遠處,往木床上並肩而坐,低聲道:「你從頭到尾,仔細說,小聲說!你跟你陸四叔,這一個多月,到底上哪裡去了?你們准知道鏢銀沒走麼?你且平心靜氣,仔細告訴我。」

  姜羽沖、胡孟剛全湊過來。又把夏氏三傑、馬氏雙雄等要人都找來。楊玉虎瘦臉冒汗,胡孟剛忙給他斟來一杯水。

  楊玉虎搖頭道:「我不渴,我也不累。」這才說道:「師父,這一票現銀二十萬的鹽鏢,被這群蠻不講理的惡賊把它劫走之後……」馬氏雙雄忙道:「劫鏢的就是你從前的師伯飛豹子袁振武,莫非你還不知道麼?」

  果然楊玉虎很詫異道:「是我師伯麼?我跟陸四叔只探出劫鏢的賊是塞外寒邊圍來的!倒是叫飛豹子,姓袁,從前跟師父有碴,怎麼還是您的師兄,我的師伯?」俞劍平道:「你不用問了,你快說吧,到底鏢銀現在何處?」

  楊玉虎道:「鏢銀現在。」用極低的聲音,說出這三個字的地名,只末尾輕輕道出一個「湖」字。

  俞、胡、姜忙問:「沒有離地方麼?」

  楊玉虎道:「沒有。他們劫了鏢,想是因為全是現銀,沒有往遠處運,就近埋在了。適逢湊巧,被陸四叔訪出來。您猜怎麼樣?陸四叔不是有一個大兒子,在十幾歲的時候,因為父親要娶後娘,他一怒離家出走了麼?現在他和陸四叔父子重逢了,是他洩的底,他當時正跟凌雲燕打交道。」

  俞劍平恍然大悟道:「哎呀,不錯,你八師弟是陸四爺的次子,本是繼室所生,他的長子叫陸什麼,……陸嗣源。哦,是了,是了。陸嗣源竟跟凌雲燕那個男扮女裝的青年怪物打交道,真是出人意外。可是鏢銀全沒出境,你陸四叔怎麼不動手起贓?莫非有人監守著?你陸四叔現時又在哪裡?他怎麼不來?莫非他還在盯著了麼?」

  楊玉虎道:「正是。不過陸四叔只由他兒子口中得了一點線索。真正的實跡,乃是陸四叔無心巧遇,得著劫鏢人的兩封密信。」

  俞、胡、姜一齊問道:「信在哪裡?怎麼得到的?」

  楊玉虎道:「信早教陸四叔扣留下了。他打發我來,就是催師父趕快去起贓,遲了恐怕別生變化,更怕飛豹子又改主意。師父能夠現時就走才好。」

  胡孟剛到此大喜,忙問:「到底信上說些什麼?豹黨打算怎麼樣?可是要移贓他去麼?」

  楊玉虎道:「陸四叔得的密信,沒給我們看,連他怎麼得的信,也都不肯說。他拿著當寶貝。連他兒子都不肯告訴。問他,他只說是賊人埋贓之地已然訪得,埋贓的地圖也被他獲到,催我快來請師父去。」馬氏雙雄道:「黑砂掌一向就是這麼鬼鬼祟祟的。那地圖也沒有給你看麼?」楊玉虎道:「沒有。師父,我們今晚能動身麼?」

  俞劍平和姜羽沖商量,姜羽沖也主張立刻動身。胡孟剛連受打擊,心氣甚餒,說道:「萬一又是謊信,豈不糟糕。」

  楊玉虎忙道:「消息決不會假。」俞劍平笑了,對胡孟剛道:「二弟,你得揣情度理。黑砂掌一去月餘,若是毫無所得,他就夾著尾巴溜回家了。」轉身衝門叫道:「程岳,程岳!」

  黑鷹程岳應聲進來,俞劍平道:「你快請大家起來,我們立刻就要奔寶應縣。」把密信略告程岳。程岳大喜,忙去叫眾人。夏氏三傑攔住道:「且慢,我們三路人全奔寶應縣麼?」俞劍平點頭稱是。俞又問:「玉虎,他們埋贓之處,是在湖內,還是在湖外?守贓的人多不多?」玉虎答道:「大概不多,可以說沒人看守。埋贓的准地方,陸四叔也沒有告訴我。」蘇建明吸了一口涼氣道:「這事未免懸虛吧!」

  俞劍平低頭尋思道:「懸虛也得去。不過我們大眾一擁而去,似乎不妥。而且我們三路人全已散開,如今突然收回,改往回去,把豹黨逃蹤放棄不追,他們必然動疑。我們真得留一些人,假追假訪,混亂他們的注意才是。」

  馬氏雙雄道:「大哥主意真妙,正該這樣。」俞劍平遂又與姜羽沖等斟酌誰去誰留。所有三路追緝賊蹤的鏢行,東路已與陸錦標相遇;那西路原人不動,仍教他們散開了到各處去訪。中路的人只帶走一半,留下一半另推首領,照常往北搜尋,教豹黨測不透。卻暗囑能手,設法秘密抽身回來,以備起贓萬一動武。紅鬍子薛兆派來的幫手,也都留在此路。仍密告中路的首領,此番行止,不必守機密,越虛張聲勢越好。

  計定,命程岳暗將應去的人喚醒,略告大意,立即登程。就留下追風蔡正,給各路首領送信。

  這頭一撥只十個人,全都騎著馬,一路急趕,未到五更,便趕出百十里地,投店打棧,給牲口上料,人也歇息一會。遂又往下趕,旋即來到寶應縣城。

  入城到鏢局,義成鏢局的管帳先生迎出來道:「二位老鏢頭回來了,事情怎麼樣?聽說不大順手,諸位這是從哪兒來?我們竇鏢頭沒回來麼?方纔我們剛收下一封信,是給您的。」末句話是對俞劍平說的。俞劍平道:「先生多辛苦了。是哪位給我的信?」

  管帳先生由帳桌裡把信找出來,遞給俞鏢頭,道:「送信的人說是海州趙鏢頭帶來的。」

  俞劍平急急地將信拆開,竟不是鏢行催問之信,也非豹黨挑戰之書。這封信很怪,劈頭一句就是「府台大人」,乃是一封告密書。

  「府台大人鈞鑒:具書人小民無名氏,小民不幸陷身綠林,苟延殘喘,無非劫富濟貧,不敢戕害良民。今有海州鏢行,奉鹽道札諭,押運鹽帑二十萬,明為保鏢,暗通巨盜,所以鏢行中途,無端被劫,乃鏢客勾結綠林之所為也,明眼人一見可知。小民亦是綠林,但劫奪官帑,罪同叛逆;小民不得已,畏罪出首。彼等劫鏢,目無王法,小民不敢過問;今從無意中訪獲彼等陰謀。據聞該鏢行與當地綠林,秘密勾結,已將該所劫之大批鏢銀,埋藏於,並在附近撥人潛守。一俟時過境遷,鏢行即與綠林偕往起贓,共同分肥矣。彼等自以密計陰謀,無人識破,故看守人寥寥無多。往來傳信,均有暗號,以金錢鏢旗為憑,見旗提贓,設計甚巧。今幸小民萬般設法,竊得金錢鏢旗一桿,另繪埋贓地圖一紙,隨稟獻呈鈞座,請大人火速派員持旗前往,按圖起贓,舉手可得。唯時機緊迫,望大人萬勿遲疑,請派員迅往一試。若稍延緩,恐彼等運贓出境,則鏢銀永無完案之日矣。小民只在贖罪,此心皇天可表,若有虛言,天誅地滅。」

  看到此處,恰滿三頁半,下半頁撕去了。埋贓地名三個字也被挖去,教人看了乾著急,不知署名人是誰,不知埋贓地何在。翻檢信封筒,所說的地圖只是一張白紙,所說的鏢旗也沒附帶在函外。信皮寫的是「專呈胡孟剛鏢頭台啟」,下款「自海州雙友鏢局發」。

  俞劍平、胡孟剛全都惶駭,這分明是一封嫁禍告密的黑信,寄給府衙的,不知怎的會投到這裡?這究竟是什麼人弄的把戲?是仇,是友呢?是威嚇,是警告?是抄本,是原信?眾人齊問那管帳先生。據說是兩天前,午飯後在櫃檯上發現的。

  俞劍平出了一頭冷汗,連說:「不對,不對!這必是袁師兄和我作對,真信必已投到府衙……可是他這樣一來,抄個副本嚇唬我,豈不自露馬腳?」

  智囊姜羽沖瞠目尋思,忙把楊玉虎叫過來道:「玉虎,你來看一看!」楊玉虎擠過來,念了一遍道:「呀,這許是陸四叔半途獲得的那封信吧?」

  一言道破,大家擁過來,十幾雙眼睛全盯在三頁半信紙上。信中所講,「以金錢鏢旗為憑」,信外附上金錢鏢旗。俞劍平越想越危懼,想不到飛豹子劫去此物,竟這麼用來栽贓加害自己!

  此時俞夫人丁雲秀和胡、肖二友已先一步到寶應,住在店中,也被鏢局請來。大家共同尋繹這封黑信,俞夫人也變色道:「袁師兄倒跟我們結仇了!」胡跛子罵道:「結仇就結仇,怕什麼?」肖守備道:「三哥三嫂放心,他的陷害計無效,這封信當真是他寫的,我們可以先一步報官備案,就不怕他反噬了。」胡跛子道:「對!還是九弟有高招,這封信要好好留著,這信就是老大憑據,三哥可以拿這個洗刷誣害。」智囊在旁聽著,默默點頭;對俞、胡說道:「這信,哼,恐怕得問陸四爺!」

  智囊猜對了,這封信確是黑砂掌陸錦標看見過的那一封,確是飛豹子干的把戲。

  飛豹子袁振武手腕狠辣,此刻把俞劍平恨入骨髓。他不怨自己設謀之疏,更不信官兵訪盜緝賊,也自會獲得線索。他一味痛恨鏢行群雄違約背信,明面定期較技賭鏢;不該暗地勾結官軍,嫁禍給好友子母神梭武勝文。他連累了武勝文,致使傾家敗產,他認為這是俞劍平違犯了武林成規。

  飛豹子夜渡洪澤湖,棄舟登陸,又棄陸登舟,輾轉退下去,退到預定地方;立即由凌雲燕姊弟幫助,設計應付官軍的追緝;同時派人接救子母神梭的家眷。

  子母神梭武勝文之妻謝娘子,當日收拾細軟,逃出重圍,在她的胞弟謝同亮妥密護持之下,一氣逃到洪澤湖。尋找北岸的大豪顧昭年,借來快艇,絕蹤飛逃。直到第二天,和子母神梭相遇。謝娘子很動怒,一定要找飛豹子談談,訴一訴委屈。謝娘子對武勝文說:「我得謝謝袁大哥。我們隱遁了這些年,平風無浪,這場禍事可是袁大哥給我們找來的。我勸你,你不聽;現在怎麼樣?你那兩位盟弟也教官軍拿去了。你跟這位袁大爺,究竟有什麼交情?我得見見他,請教請教他,我們往後可怎麼過?」

  子母神梭之妻謝娘子,也是綠林世家。她父是有名巨盜,她的胞弟謝同亮跟武勝文同夥。她雖然沒有什麼武功,卻也吃過綠林飯,嘗過綠林風險。如今偌大一份家業,被一個生朋友飛豹子只用一月工夫,害得片瓦無存。她自然心疼。她並不深知子母神梭欠過豹子的情,她只覺得為友傾家,過於捨己殉人了,她免不了嘮叨。

  子母神梭一肚子怒氣,聽了妻子的怨言;把眼一瞪道:「你老娘兒們家,要寒磣我是不是?我靠朋友掙來的家當,我為朋友把它揚淨了,我不心疼;你鬧什麼?」內弟謝同亮把謝娘子說好說歹勸住。

  飛豹子袁振武是飽經世故的人,早已想到此節;對武勝文說:「我太對不住賢弟了。教弟妹涉險,我真難過。我簡直沒臉見弟妹,你替我說好著點。至於火雲莊,搭救失陷的人,你全交給我。」

  飛豹子躲著謝娘子,真個不敢見面。卻與武勝文、凌雲燕,三方聚在一處,第一步先安插武勝文的家眷。武勝文很講面子,倒安慰飛豹子,不必介意:「我們交情過的多,咱們弟兄是一碼事。」凌雲燕道:「諸位一時找不著合適的落腳處,請先到我們那裡去吧。」於是,在洪澤湖北岸只停得一停,他們趕緊分批改裝,繞道趨奔到凌雲燕的伏巢。

  飛豹子更與手下三熊二老等人密議:「這事已然驚動官府,官軍已然出剿清鄉。我們斗私不鬥官,俞劍平和鏢行是我們的死對頭,我們不能輕饒他,我們下一步該當怎麼樣?」

  遼東二老提出高招:「應該把二十萬鏢銀獻給官軍,教鏢行栽死跟斗;我們索性反打一耙,就告發鏢行跟我們原本通氣。官方若信,教鏢行打誤官司去,我們可以出氣了。官方就是不信,我們把鏢銀一獻,官軍自然要起贓慶功。就是不收隊,也得緩一步;他們無論如何,得把鏢銀運回海州。緩過一步,把官軍誘回去,我們再從別一方面起孤丁,再掀風波。咱們跟江北鏢行這一輩子沒完!」

  凌雲燕姊弟嘻嘻地笑了,說道:「這招真歹毒,袁老前輩、武莊主以為如何?」

  飛豹子虎目連翻,也覺得此計不甚光明,轉眼看武勝文。武勝文懷著傾家之恨,對鏢行怨毒已深,但求洩忿,什麼都不顧;切齒道:「他既不信,我就不仁。」飛豹子便一拍案說道:「對!管他呢!」又看大家。大家都恨鏢客賣底勾兵,一齊說:「他們不顧江湖信義,我們又怎麼樣呢?眼睜睜武莊主教他們害得無家可歸!」

  武勝文不願聽「無家可歸」四字,說道:「我還不至於無家可歸,我有三個巢穴呢。我明天就教我內弟把內人送到江西去。」飛豹子忙道:「武賢弟是有辦法的人,我們現在就這樣辦下去。」

  飛豹子教大熊代筆,寫下三封信,請大家傳觀。然後交手下人重抄一遍,立刻發出去。一封信給淮安府,一封信給鏢行俞劍平、胡孟剛等,一封信通知守贓的人。

  飛豹子埋贓之所,很為隱蔽,果然沒有運到遠處,只在劫鏢場所范公堤的東北七十里外,埋在射陽湖中。

  三方協商,計策已定,飛豹子立刻撤退。一方設計搭救武勝文手下失陷的那兩個要緊人,一方和手下二老三熊一齊出動。凌雲燕姊弟和子母神梭武勝文郎舅(內弟謝同亮),也都負怒銜仇,誓與鏢行作對。官軍這一剿匪,無形中給鏢行增加了成倍的仇敵。

  這是飛豹子那一方面的情形。
《十二金錢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