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穆家姐妹

    上回說到麻臉虎問聶十八這一身武功是怎麼得來的。聶十八本想說是吳叔叔教我的。但一下想起吳叔叔曾經叮囑過自己,千萬別對任何人說出是他教會自己這兩門功夫,所以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反問:「你問這些幹嗎?我怎麼得來,關你們什麼事?」

    麻臉虎向那名悍匪打了下眼色:「我們上,來領教他的高招!」

    那名悍匪說:「好!」

    聶十八連連後退:「你們領教我什麼高招?千萬別亂來!」

    麻臉虎見聶十八面有恐懼之色,還連連後退,以為聶十八心虛了,害怕自己聯手,一聲獰笑:「我看你根本不是什麼英雄好雙。」

    「不錯,不錯,我幾時說過我是英雄好漢了?我只是一個獵人。」

    一位保鏢提醒聶十八說:「聶少俠,你要小心了,他們要聯手對付你。」

    聶十八回頭一看,見四個行商和兩個保鏢仍沒離開,急說道:「你們還不快跑?等下就沒時間逃跑了!」

    保鏢說:「聶少俠,你救了我們,我們怎能先跑而丟下你不管的?」

    「不不!你們別管我,我會逃掉的,你們快走呵!」

    麻臉虎獰笑:「你還想逃跑?」

    另一悍匪說:「大哥!這小子是不是故意裝蒜,引我們上當?」

    「兄弟,我不信我們兩人,就勝不了這個小子!上!」

    麻臉虎提著大環刀,似猛虎般地撲來,一-刀劈出,聲勢威猛,十分嚇人,聶十八見刀來得這麼凶,不敢去接,撒腿便跑。另一悍匪一見,看出聶十八不是故意裝著害怕,而是真的要逃跑了,便放膽縱身躍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小子!你能跑得了嗎?」話落刀出,宛如一泓秋水,平地湧現。聶十八急忙就地一滾,險險避開了這悍匪揮出的一招。可是麻臉虎更凶險的一刀已劈來了。聶十八在地上身一扭,又滾到了另一邊去,令麻臉虎這凶狠的一刀,劈在地面鵝卵石上,劈得碎石四處飛濺,火花爆閃。聶十八要是給他這一刀劈中了,頓時變成兩截,肉血橫飛聶十八全憑免子十八跑的奇特招式,在地上左滾右翻,一連閃開了這兩個賊人抖出的四五刀,身形突然如豹子般躍起,縱到二丈多遠的地方,這時,聶十八要脫身逃跑,兩個賊人恐怕也追不上。可是聶十八不敢跑遠了,擔心自己跑掉了,麻臉虎會將一肚的怒氣,全發洩在那四位行商和兩位保鏢身上,那他們準是一個也活不了。人家既然為了自己不願離開逃命,自己怎能丟下他們不管?

    所以聶十八縱到二丈遠的地方便停下來,吸引賊人來追殺自己。他打算一步步將賊人引開,好讓行商和保鏢們逃生,等他們逃掉了,然後自己再逃跑也不遲。

    兩個保鏢不領會聶十八的這份良苦用心,卻凝神看著聶十八的奇招怪式,而那四位行商,早已嚇得像軟腳蟹似的,想跑也跑不了。

    聶十八看見他們仍站在那裡不動,更急起來:「你們怎麼還不跑呵!賺命長了嗎?再不跑,我可顧不了你們了!」

    麻臉虎吼道:「你這小子,自己已顧不了,還想顧別人?」他和他的兄弟,兩把刀齊向聶十八劈來。

    聶十八那鬼哭神泣的三掌忘了該怎麼抖出來了,只好以兔子十八跑的招式閃避、逃生,他在兩把刀光中縱躍翻滾,真是驚險異常,險象橫生。

    那兩名保鏢還不知道聶十八以自己的生命在保護著他們,他們還以為聶十八以高超的武功,在戲弄這兩名悍匪,意在弄得兩名悍匪精疲力盡後驟下殺著。

    的確,在他們的眼裡看來,聶十八那矯敏的身形宛如靈豹,在如網的刀光中上下縱躍,左右翻騰,變化莫測,招式奇特,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武功。他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聶少俠還不出手反擊?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萬一不小心,給麻臉虎砍中了怎麼辦?麻臉虎和他的三名手下弟兄,在鄂南水網一帶,號稱洪湖四把刀,刀法兇猛,就是武林高手,也奈他們不何,加上水性極好,神出鬼沒在洪湖一帶,劫船殺人無數,同時手段十分殘忍,為他們所劫的人,幾乎沒一個活口。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卻突然在這裡出現,遠離了自己的老巢。他們是避禍還是要將自己的地盤伸展到這裡來?他們的突然出現,這是兩名保鏢怎麼也想不到的。

    兩名保鏢素聞洪湖四把刀之名,尤其以麻臉虎的刀法最為凶狠,不禁暗暗為聶十八擔心起來,真的不行,自己只有以一死相拼了。

    驀然之間,他們看見聶十八凌空躍起,身形在空中一翻,右腳橫空一掃,竟然將麻臉虎的一個弟兄踢飛了,叭的一聲,落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口鮮血噴出,滾了兩下,就不能動彈,兩個保鏢看得駭然,好厲害的一腳,踢中了這名異常剽悍賊人的太陽穴,連一邊頭骨也踢破了,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們知道,這是聶十八著手反擊,驟下殺著了,更是十分驚喜。

    麻臉虎見自己到下的一個手下弟兄給聶十八莫名其妙的招式踢飛踢死,心頭大震,略一停手,聶十八又似靈豹般撲來,轉到他身後,出盡吃奶之力,雙手將麻臉虎抓起,摔到遠處。這是聶十八在情急之中,抖出了兔子十八跑的最後兩招凌厲無比的招式。他根本不知道這兩招威力這麼厲害,只是想將賊人踢飛、扔開,自己逃命。

    其實俠丐吳三傳給聶十八的這一套兔子十八跑的各種奔跑招式,根本就不是什麼逃命的方法,而是一門頗為巧妙的撲殺方法,而是沒有說破,只是叮囑他,不到十分危險的情況,千萬別抖出第三階段的招式來,有第一、第二的十二招式已夠用的了。現在,聶十八為了救人救己,給麻臉虎逼急了,一下就連環抖出了第三階段的兩個招式。這哪裡是什麼免子逃命法了?它簡直是獵豹撲殺獵物的矯敏動作。

    麻臉虎給聶十八出其不意抓起扔飛,摔在地上時,又喀嚓兩聲,兩根筋骨一齊摔斷了,痛得入心。他一下驚得魂飛魄散,忍痛爬起,向漢水邊飛奔而去,跳上一隻小船,連他那兩個重傷不能動的手下弟兄也不顧了,倉惶解纜駕船逃命。

    聶十八見凶悍異常的麻臉虎逃走了,也不追趕。

    他想追趕恐怕也無能力了,因為剛才一陣急速的縱躍翻滾,已耗去了他不少的內力,何況最後兩招連環抖出,更需要內力,這也是俠丐叮囑他千萬不可抖出的原因之一。兔子十八跑第三階段的招式,沒有一定的內力,是怎麼也練不出來的。聶十八在情急中抖出了這威力極大的兩招,幾乎內力耗盡,哪裡還能追趕?他見麻臉虎逃去,反而鬆了一口大氣。他還擔心麻臉虎會反撲過來,那時自己不知該怎麼去應付。他一下坐了下來,暗暗運用吳叔叔傳給他的休息法,運氣調息,以恢復自己的體力。

    兩名保鏢怔了一下,以為聶十八也受傷了,慌忙走過來,問:「聶少俠,你怎樣了?沒有受傷吧?」

    「我沒事,我想休息一下。」。

    兩名保鏢是練武之人,打量了聶十八一下,沒發現聶十八受傷,起碼沒有外傷。內傷,他們就看不出來了,便說:「聶少俠,那你休息一下,我們給你看守著。」他們是既感激聶十八的救命之思,更欽佩聶十八那一身超絕非凡的奇異武功。要不是有聶十八在,今日的後果,他們真不敢想下去。

    以武林人眼中看來,聶十八有這等矯捷的身子,機敏的動作,莫測奇變的招式,無疑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要是聶十八說自己根本不懂武功,自己的這兩門防身自衛本領,只不過才學兩天多,恐怕誰也不會相信,就是相信,也認為不可思議。

    的確,任何一個從沒有練過武功的人,在短短的兩天內,能練到聶十八如此的身手,簡直是不可能。可是聶十八卻的確做到了,而且還可以與人交鋒,防身自衛。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聶十八從小就跟隨著父親在深山大野中打獵,翻山越嶺,穿林過澗,風餐露宿,練成了他一副堅實硬朗的身體。為了捕捉到野獸,也練成了他奔跑如飛、反應敏捷、機警靈活的身手。要不是這樣,怎樣在深山老林中打獵?怎能與兇猛的野獸拚鬥?他不知挨過了多少失敗的痛苦,飽受過多少難忘的教訓,也不知經歷過多少與惡狼、山豬的生死搏鬥、撲殺,日積月累,才練出了這等矯敏的身法,機靈快捷的反應。單從他射出的箭,就可以看出來了。

    俠丐吳三,目光敏銳,看出了聶十八有深厚的學武基礎,是一塊未經人工雕鑿的美玉,人品又好,只要經明師指點,不難成為武林中的佼佼者。別看聶十八心地善良,外表忠厚老實,其實碰到危險,比任何人都反應敏捷,行動極快。正如武林中人所說的高深莫測的一流上乘高手一樣: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不動則已,一動驚人。並不是一味忠厚老實得傻頭傻腦的人。他拚殺起惡狼時,絕不會手軟,像位機敏勇敢的武士,一獵刀能制惡狼於死命,一出手就能擊中凶狠野獸的要害。與猛獸搏鬥,絕不能手軟,稍一遲疑,就是自己葬送在野獸的利爪之下。這是他用鮮血、生命換來的不可磨滅的教訓,要不是他父親相救,他有一二次就要葬身在惡狼的口中。

    俠丐吳三看出了聶十八有一身學武的深厚基礎,擔心他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會有危險,要是聶十八不幸早死,無疑將是武林俠義道上的一個損失。所以才傳給了他這兩門防身自衛的武功。連環三掌,可以出其不意拍傷任何一流高手;兔子十八跑,那是與高手們近身搏鬥的招式。由於聶十八有著與別人不同的深厚基礎,加上俠丐又傳給了他一門修練氣功的心法,不單可以恢復耗去的體力,更可增強自己的內力,因而他能在短短的兩天內練成了這門絕技。

    當聶十八坐下來運氣調息時,四位行商見賊人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恐懼消失,也奔去看看聶十八。他們是從心裡感激聶十八救了他們。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忠厚老實的青年,有這等驚人的本領,一人獨戰四個凶狠的土匪,還將他們打死打傷打跑了!有的行商過去看不起聶十八,認為他只能做自己的下人。現在他們感激得五體投地,將聶十八當成了天神、大俠土來敬拜。他不單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也是全家人的大恩人,因為全家人靠自己出外經商謀生,自己一死,剩下的孤兒寡婦和年老的父母不知怎麼辦。

    聶十八恢復體力後站起來,兩位保鏢首先問:「聶少俠,你已經沒事了?」

    「我沒事了!剛才我叫你們先逃跑,你們怎麼不跑呵!」

    保鏢說:「聶少劍說笑了,有你在,我們用得著逃跑嗎?」

    「你們不怕我打敗了嗎?」

    「少俠這麼好的身手,沒去追殺麻臉虎就已經是仁厚的了,怎會敗的?」

    聶十八給他們說得不好意思。張老闆說:「聶俠士,我們不是不想跑,只是跑不動。」

    「你們怎麼會跑不動呢?」

    「不瞞俠土說,我們給土匪嚇得腳軟,沒力氣跑。」

    聶十八說:「好了,現在我們走吧,快點離開這裡。」

    一個保鏢問:「聶少俠,一個賊人死了,兩個也負傷不能動,我們怎麼處置他們?」

    「這,這,怎麼處置他們?」

    「聶少俠,要不要將那兩個受傷的賊人殺口,以免他們再危害過往客人?」

    「不不,別殺了他們,我們還是走開的好。」聶十八本想說會有別的賊人到來,早離開早好。但一想,這麼一說,這四個買賣人又會嚇在腳軟走不動,那不更相糕?到時真的又來了賊人,就更別想走了,所以沒說出來,只催大家快點離開。

    行商們說:「聶俠士說得對,我們要是再不走,恐怕走到漢口鎮,今夜裡就進不了武昌城,」

    於是,他們便匆忙離開,在落日黃昏時,趕到了長江邊上的重鎮漢口。進入了漢口,行商們才放下一顆心來。

    漢口,古稱夏口,由於它是漢水流入長江之處,所以改為漢口,意思是漢水之口。在明代,它是漢陽縣一個鎮,設有巡檢司,駐有官兵,閒江相望,更是當時湖廣佈政司的所在地武昌府城,這麼一處駐有官兵的重口,別說麻臉虎這樣的一般小賊不敢來,就是聚嘯山林的大股賊人也不敢侵犯,所以行商們放心多了。由於夜幕將臨,夜裡橫渡長江有危險,他們便在漢口投宿住店。這時,四位行商已將聶十八當成大恩人敬奉了,份外巴結,不但食住不用聶十八付費用,還叫客棧將上等的房間給聶十八住,上好的一桌酒席擺到聶十八那一間寬敝、舒適的房間裡,大家輪流向聶十八敬酒,弄得聶十八反而不自在起來,想推也椎不了。要是聶十八真的是什麼俠客義士,有一定的江湖經驗,就算同他們同行共路,到了漢口,也應該悄然離去才是,不然,弄得雙方都麻煩。可是聶十八不是什麼俠客義土,更沒江湖上處理人與人之間微妙關係的經驗,況且第一次來到這麼一個大鎮,人生路不熱,只好跟隨他們走了。

    這一夜,聶十八幾乎飲得大醉,行商們和兩位保鏢才告辭而去,最後由店小二收拾碗筷,打掃房間,聶十八才感到舒服清靜起來。他關上房間,便熄燈上床而睡,他睡到三更半夜,給一陣涼風吹醒了過來,一看,自己哪是睡在什麼舒適的床上了,而是睡在一座廟字大殿上的地磚上,身邊還有一堆篝火,情景跟自己以前睡在王家店那座破廟差不多,所不同的,這座寺廟並不破敗,火堆邊還坐著兩位妙齡少女,嘴角含笑在打量著自己。

    聶十八驚訝極了:我不是睡耦在客棧房間裡舒適的床上麼?怎麼睡到寺廟中了?而且還有兩位美麗的姑娘。這一定不是真的,我是在做夢。我怎會做這樣古怪的夢?不行,我得再睡,聶十八不敢去看那兩位少女,也不敢再去胡思亂想,閉目便睡,希望睡醒之後,這一切夢幻之境消失得乾乾淨淨,自己仍是睡在客棧的房間裡。

    可是他的耳朵卻清清邊楚聽到了一位少女清脆甜甜的聲音問:「姐姐,他不是醒過來了嗎?怎麼又閉眼睡了?姐姐,是不是你點他的昏睡穴還沒有解開?」

    另一位少女笑著說:「這是一個渾小子,他以為他在做夢哩!」

    「姐姐,那麼說他根本不是什麼武功莫測的大俠士了?」

    「不是說,他憑一人之力,打死打傷了洪湖四把刀,弄得麻臉虎現在不知逃去了什麼地方?」

    「姐姐,現在他裝睡怎麼辦?」

    「小妮子,你可以去踢他起來呀!」

    聶十八一聽,心下緊張起來:我不是做夢麼?怎麼給她們捉來了這哩?她們捉我,我怎麼不知道的?不!這一定是做夢,不會是真的。聶十八聞到了一陣茉莉花的清香味,感到一位少女已走到自己身邊來了,真的用腳在踢自己。聶十八心裡說:這一定是夢,不是真的。過去聶十八也不時發夢,不是夢見自己給野獸追趕,就是不小心跌下了懸崖,往往就是在這種情形下,自己便驚醒過來,只是從來沒有夢見過什麼少女的,他希望少女這一腳,會將自己驚醒過來,那麼,一切都是假的了,自己仍睡在客棧的房間裡。

    少女這一腳只輕輕一踢,並不怎麼的痛,聶十八仍不動,只睜著眼睛看。他看見的是一張如春花般的面孔,面帶微笑在問:「你睜開眼了?怎麼不再裝睡?」

    聶十八問:「我不是在發夢麼?」

    少女說:「發不發夢,你咬咬自己的手指,不就知道了?痛!就不是發夢。」

    聶十八果然咬咬自己的手指頭。正所謂十指連心,聶十八這一咬,痛得跳了起來,驚愕地問:「我真的不是在發夢?」

    少女「搜」的一聲,拔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來,含笑問:「你要不要我給你的身上劃一劍?或割下你的一隻耳朵來?」

    「不不!出千萬別亂來!」

    「那麼,你是睡醒了?不再發夢啦?」

    「我,我怎麼來到了這裡?」

    「我們捉你來的呀!」

    聶十八一怔:「你們怎麼捉我來的?」

    「因為你睡得礙像死豬一樣,身邊行囊還有三百多兩銀子,這麼多的銀兩,我們去哪裡找呵?」

    「你們是小偷?」

    「你說錯了,我們是大盜,沒有一百兩銀子以上的人,我們是不願去盜取的。」

    聶十八一看,自己的行囊,果然在那位姐姐少女的身邊,不由又怔了怔,自己怎麼睡得這般死呵!給她們愉了東西還不知道,連自己也給她們偷了出來。

    半晌才問:「你們現在想怎樣?」

    「要銀子呀!」

    「我的銀子你們不是偷了去麼?」

    「不!我們還想從你身上要更多的銀子。」

    「我身上還有什麼銀子了?」

    「你身上沒有,可是你家裡有呀!」

    「我家裡有?」

    「是呀!你一個人出門,身上就帶了這麼多的銀兩,顯然你家必然是一戶家財萬貫、良田千畝的大富翁。」

    坐在火堆旁的少女笑道:「妹妹,他家不但是戶大富翁,而且還是一個故意裝窮的孤寒財主!」

    聶十八跟前的少女笑起來:「不錯!不錯!單看他故意裝得像山裡人家窮小子一樣,其實是禾桿蓋珍珠,幾乎叫我們看走了眼,沒有去注意他哩!」

    聶十八慌忙說:「不,不,你們看錯了,我家裡沒有銀子。」

    「你以為我們相信嗎?」

    「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你沒辦法,我們可有辦法。」

    「你們有什麼辦法了?」

    「通知你家裡的父母,叫他們拿出一萬兩銀子來贖你呀!不然,我們捉你來幹嗎?」

    聶十八睜大了眼睛:「一萬兩?」

    「是呀!不多不少,一萬兩,少一兩也不行。」

    「別說一萬兩,我家裡連一兩銀子也沒有。」

    「要是這樣,我們只好撕票了!」

    「撕票?撕什麼票?」

    「怎麼?你連撕票也不懂?就是說,只好殺了你,懂不懂?」

    「你們就是殺了我也沒用,我家裡根本拿不出銀子來。」

    「那麼說,你是愛財不愛命了?」

    坐在火堆旁的少女說:「妹妹,別跟他多說了,先將他一隻耳朵割下來,交給客棧裡的那四位行商,由他們通知這渾小子的家裡人帶一萬兩贖金來贖人。限期三天,三天不來,我們就撕票。」

    「姐姐說的是,我現在就割下他的一隻耳朵來!」

    聶十八急了:「你們別亂來,我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什麼?你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光了嗎?」

    「我沒兄弟姐妹,父母都早已死了!」

    「親戚朋友總有吧?」

    「這——我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的。」

    「有一個也好,叫他將你家的家產田地變賣了,湊夠一萬兩銀子來贖人。」

    「我哪來的什麼家產田地了?只有一間破舊的茅屋,送給人也不要。」

    少女問她的姐姐了:「姐姐,這小子不是在騙我們吧?他要是一個窮小子,我們不是捉錯了人了?」

    「妹妹,別聽他胡說,一個窮小子,能隨身帶三百多兩銀子嗎?那四位跑買賣的行商所帶的銀兩,加起來也沒有三百兩。」

    「原來他在裝窮叫苦,我險些叫他騙了!」

    聶十八急忙分辯:「我說的是真的,絕沒有騙你們。」

    做姐姐的說:「既然這佯,我們殺了你算了!」

    「你,你們女孩子家,也這麼凶狠嗎?」

    「你難道沒聽說,青蛇口中舌,黃蜂尾上針,兩般不為毒,最毒婦人心嗎?我們姐妹倆,一向是盜財殺人的。」聶十八怔了半晌:「可是我媽媽就不是這樣,她的心就很好!」

    姐妹倆給聶十八說得不禁笑了起來。妹妹說:「姐姐,這個渾小子稀里糊塗的,說話有趣,殺了他有點可惜。」

    姐姐問:「不殺他,留下來幹什麼?」

    妹妹說:「姐姐,我們不是沒人用嗎?留下他來伺候我們好了!」

    「不知他願不願意。」

    妹妹問聶十八:「渾小子,你願不願跟隨我們?」

    「跟隨你們?」

    「是呀!做我們跟前的奴才,我們叫你往東就不能往西,叫你站就不能坐。」

    聶十八說:「不行!我有事,不能跟隨你們。再說,做你們的奴才,那我不成了盜賊了?」

    「是呀!以後我們教你如何用東西和怎麼殺人。」

    姐姐說:「妹妹,你別好心了,他說有事不能跟隨我們。」

    聶十八心想:跟你們學偷東西和殺人?給官府捉到了那不要砍頭嗎?就是你們殺了我,我也不能跟隨你們。便說:「就算我無事,也不會跟隨你們!」

    姐姐說:「妹妹,你聽清楚了沒有?」

    妹妹說:「那我們只好殺了他!」說時,又拔出劍來。

    聶十八不由連退幾步:「你別過來,不然,我會打傷你的。」

    妹妹說:「好呀!聽說你打傷打死了洪湖四把刀,我看看你能不能打傷了我。」

    聶十八說:「你千萬別逼我動手,我真會打傷的。」

    其實,你們年紀輕輕,做什麼不好,怎麼要去做大盜呵!」

    姐姐說:「妹妹,聽他這麼說,真的能打傷我們哩!」

    妹妹說:「好呀!那我來試試他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聶十八見不對路,不再說話了,縱身就往殿外跑,身形剛一落地,那做姐姐的少女已出現他的面前了,含笑問:「你怎麼不動手,幹嗎要跑的?」

    少女身法之快,不下於聶十八所碰到的黑煞神,當然比麻臉虎不知高出了幾倍。麻臉虎刀法雖好,頂多不過是武林中的三流高手,其他三把刀,就更不入流,所以聶十八才可以出其不意地將他們打死打傷打跑,聶十八見她身法之快如鬼魅,大吃一驚,不再說話,腳步向左一跨,右掌拍擊,這是鬼哭神泣的第一掌法,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閃不了,但少女偏偏的閃開了。聶十八一怔,第二掌拍出,少女又是一閃而避開,一邊笑問:「渾小子,掌法不錯,誰教會你這鬼哭神泣三掌的?」

    聶十八傻了眼,她怎麼知道這三掌了?難道這三掌對付女子不管用?只能拍中男的?吳叔叔怎不向我說明呵?身形急忙往後翻倒,就地一滾,又一下躍起,正要撒腿奔跑時,那位提劍的少女已橫在了他的而前:「你怎麼跑呵?你認為你跑得了嗎?」

    聶十八又是掉頭轉身而跑,年長的少女早已輕伸玉臂,一下揪住了聶十八的衣頸,快若電光火石,將聶十八扔在了地下。跟著凌空出指,嗖的一聲輕響,便封了聶十八的穴位,令聶十八動也不能動。少女笑問:「跑呀!你怎麼不跑了?」

    聶十八睜大了眼:「你們想怎樣?」

    「渾小子,你想活命的,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哪兩條路?」

    「一條,跟我們走,做我們的奴僕;一條,拿出一萬兩銀子來,放你回去,你選哪一條?」

    「你們殺了我好了,我兩條路都不走。」

    妹妹說:「姐姐,我們殺了他好了!」

    姐姐點點頭:「他既然願死,殺了算了!」

    聶十八想不到自己沒死於野獸的利爪之下,卻偏偏死在兩個女賊的手中,他感到寒光一閃眼前一黑,自己彷彿掉進了黑暗深谷中,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聽到開門的響聲,睜眼一看,是店小二推門進來,哈腰問:「少爺,你醒了?」

    聶十八感到愕然,怎麼,自己沒有死麼?他再四下看看,自己仍睡在客棧房間的舒適床上,並不是睡在什麼寺廟大殿的地上,不由一下坐了起來,傻了眼,暗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是叫那兩個少女殺死了嗎?怎麼又睡在客棧裡了?難道昨夜所發生的是一個夢,不是真的?店小二又笑道:「少爺,我去給你換一桶熱水來,讓少爺洗面漱口。」說著,提了桌上的茶壺出去,順手還給他掩上房門。

    聶十八傻乎乎的怔了半晌,看看自己的行囊,仍放在床上的枕頭邊,打開來看,三百多兩銀子一兩也沒有少。他只有得出這麼一個結果:昨夜的事,是一場夢,不是真的。他十分奇怪,以往發夢,醒來之後,大半數都不大記得了,只記得最驚險的事,而昨夜發的夢,從頭到尾,卻記得清清楚楚,所有一切仍在自己眼前展現出來。

    店小二提水端茶進來,說:「少爺,洗把臉,飲杯茶,然後小人再將飯菜端來。」

    聶十八問:「我那幾位同伴呢?」

    「少爺,有兩位一早轉回孝感了,其他四位老闆,也過江去看貨物,跑買賣了。」

    聶十八一怔:「他們怎不叫我的?」

    「他們見少爺睡得格外的沉,叫不醒,只好先走了,但吩咐小人帶少爺過江到雄風鏢局去找人。」

    「那麻煩小二哥了。」

    「還有,小店的一切費用和過江的船錢,少爺都不必付,他們都付清了。」

    聶十八又是愕然:「什麼?連過江的船錢他們也付了?那船也雇好了嗎?」

    「雇好了,正泊在江邊等候少爺呢。」

    聶十八心想:張老闆他們對自己太好了,今後自己不知怎麼報答他們才是。聶十八的確是一位忠厚的人,忠厚得近乎傻瓜,他只想到別人對他的好處,而沒有想到自己給了別人的多少好處。

    用過早飯,聶十八便收拾行裝,隨店小二來到長江邊。一到長江邊,聶十八不由睜大了一雙驚奇的眼睛。

    他怎麼也想不到長江不這麼的遼闊。江水連天,看不見對岸,就是漢水,也沒有這麼寬呵!跟他在深山中所見到的涉水而過的山溪水,筒直是不可同日而語。怪不得有人說長江是大江,它真是太大了!這一次出來,真是令人他大開眼界,知道什麼是大江,什麼是小河。

    店小二帶他登上一葉輕舟。聶十八初時還沒去注意立在江岸上的船家女,等到船家女解了纜繩,躍上船來,清脆而甜甜的聲音說:「你們坐穩了,要開船啦!」

    聶十八一聽,這船家少女的聲音頗為耳熟,自己似乎曾經在那裡聽過。他不由瞧了這船家少女一眼,登時更傻了眼,他幾乎要脫口喊出來:「是你?」

    這一位船家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聶十八昨夜發夢所見到的兩個女子中的一個,是那個提著利劍要殺自己的丫髻少女。他再望望船尾掌櫓的少女,更是嚇呆了,這位掌櫓的船家女,不正是那位身法如鬼魅一樣的女子嗎?

    聶十八一時間呆若木雞,暗暗懷疑自己是不是仍在作夢,或者自己的夢還沒有醒過來?要不,怎麼夢中的人和眼前的人這般相似?言笑一摸一樣?所不同的,昨夜的兩位女子,黑衣黑褲,腰束紫帶,而現在,她們一身是船家女打扮,手中抓的是撐竿或櫓柄,而不是利劍。

    到底昨夜的事,是夢還是真?要是真的,幹嗎這兩個女強盜不殺了自己,將自己送回客棧中去?而且連銀兩也沒有動,不!這一定不是真的,是夢。只有夢,才離奇古怪,叫人莫名其妙。世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才在夢裡發生了。要是發夢,眼前這兩位船家女又怎麼解釋?

    聶十八猛然想起一些老人的話來,說一個人發夢,往往是神靈顯靈,事先來告訴你將有事情發生,難道是神靈對我顯靈,來告訴我今天將有不幸的事發生,這兩位船家女會在船上搶劫、殺我?大江茫茫,自己又不懂水性,自己想逃也無法可逃呵!

    聶十八剛想說自己不坐這隻船,可是船頭上的那位丫髻船家少女,撐竿一點江岸,輕舟便像一支箭似的向江心飄去。他問店小二:「我們不坐這隻船行嗎?」

    店小二驟然問:「少爺怎麼不坐這隻船的?張老闆已給了她們的船錢了。」

    「我,我有點害怕。」

    船頭上的船家少女似乎感到驚訝:「你害怕什麼呀?」

    「我,我……」聶十八怎能說出夢中的事,更不能平白無辜說這船上的兩個少女是女強盜吧?只好哺喃喃地說:「我,我怕這隻船不大穩。」

    丫髻少女睜大眼睛問:「我們這隻船怎麼不穩了?」

    船尾搖櫓的少女問:「妹妹,那位小哥客人說什麼的?」

    「姐姐,他說我們的船不穩哩!」

    「妹妹,你問問他,我們這條船才剛打造一年,大風大浪中也闖過來,有哪一點不穩了?你再看看他,他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船頭少女問聶十八:「喂!我姐姐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我們的船哪一點不穩的?」

    聶十八吱咯了半晌,船頭少女又追著他問:「說呀!你怎麼不說話了?」

    「它,它,它不會翻吧?」

    聶十八的話一落,店小二慌忙說:「少爺,行船走水,你千萬別說出這樣的話來!」

    船頭丫髻少女叫起來:「好呀!你敢詛咒我們的船翻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聶十八又感到自己說錯話了,慌忙說:「不,不!我沒有什麼居心。」

    「那你幹嗎說我們的船翻了?」

    「我,我,我只是擔心……」

    「你什麼不擔心,卻擔心起這個來。好!我告訴你,你不坐也坐了,不坐也不行,因為我們沒法將銀子退回給你。」

    「我,我,我不要你們退銀子。」

    「你要我們搖你回漢口?」

    「這行不行?」

    「不行!」

    聶十八一怔:「怎麼不行?」

    「我們這一搖你回漢口,今後我和姐姐還能在這江面上搖船撐渡找吃的嗎?」

    船尾上的少女也說話:「妹妹,別跟他多說,船,我們是怎麼也不能搖回漢口的,就算船在江面上翻了,那是他存心詛咒的結果,要是沒翻,到了武昌,我們找人和他評理去,問問他幹嗎欺負我們兩個弱女子,存心想毀我們的名譽,令我們不能在這一帶江面謀生。」

    「姐姐,我們找人評理還不算,最好拉他去見知府大人,告他欺負我們姐妹兩人。」

    這才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聶十八不小心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竟鬧出這樣的大事來,他嚇得臉也黃了,慌忙打揖說:「請兩位姑娘別生氣,是我說錯了話,我給你們賠禮,坐你們的船就是。」

    船頭少女生氣說:「哼!你這麼賠禮就算了嗎?」

    「那,那,那你們要我怎樣?」

    「去見官呀!」

    「不,不!你們千萬別拉我去見官,我願意多賠幾兩銀子給你們。」

    「你以為你有了兒個臭錢就什麼都買到了嗎?我們姐妹兩人的名聲能用錢買到嗎?」

    「這,這,這,我給你們下跪賠禮好不好?」

    「這個我們可不敢當。」

    船尾的少女又說話:「妹妹,你感到這位小哥奇不奇怪?」

    「姐姐,他有什麼奇怪了?」

    「他幹嗎這麼怕去見官?」

    「姐姐,莫不是他作了什麼虧心事了?」

    「不錯!他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才怕見官的,害怕當官的一審問起來,就將他的舊事挖了出來。」

    「姐姐,他總不會去搶劫、殺人吧?」

    「妹妹,這很難說。」

    聶十八著急了:「喂!你們兩個怎麼這般胡說八道的?我幾時搶劫了?」

    船頭的少女問:「那殺人呢?你也沒殺過?」

    「我,我沒有。」

    「哦?那洪湖的四把刀,是誰打死打傷的了?」

    「你,你,你們怎麼知道了?」

    「那麼說,你是承認殺死過人啦!」

    聶十八一下子呆住了,他想不到事情越扯越大,弄得不可收拾。他本來是因為昨夜的夢,疑心船家女是謀財害命的女強盜,誰知事情一扯起,弄得自己倒成了殺人囚犯了。真的拉自己去見官,一進衙門,這事說得清楚嗎?再說自己行囊中有三百多兩銀子,知府大老爺要是問這三百多兩銀子是怎麼來的,那連吳叔叔也扯上了?不行!自己說什麼也不能隨他們去見官。

    船家女又問:「喂,你幹嗎不說話了?」

    店小二慌忙打圓場說:「兩位姑娘請息怒,聶少爺不會說話,請兩位寬怒原諒。再說,聶少爺打死打傷洪湖四把刀,那是聶少爺為了救人才做的。再說,官府不是也在出榜通緝洪浙四把刀麼?聶少爺打死了他們,不正是為百姓除害?就是去見官,恐怕不但無罪。反而會有功哩!」

    聶十八也說:「其實我也不想傷害他們,但他們要殺我,我不能不還手。」

    船頭的少女問船尾的少女:「姐姐,那我們還拉不拉他去見官?」

    「妹妹,那就算了吧,既然他為一帶有姓除了害,我們不告他了。」

    聶十八放下心來,對兩位船家女作揖說:「多謝兩位姑娘。」

    船頭少女仍不放過聶十八,問:「那你還說不說這船會翻?」

    「不說了!姑娘的船,非常的平穩,更不會翻船。」

    「要是翻了船怎麼辦?」

    聶十八愕然:「不會吧?它怎麼會翻呢?姑娘不是說這船才剛造了一年麼?」

    「我們的船當然是才造了一年啦!我是問,長江上的風浪這麼大,翻了怎麼辦?」

    「那,那我求姑娘小心駕船好了。」

    「哎!我是問你翻了船怎樣,你會不會怨我們?」

    聶十八又怔住了:「那,那,那我也不會怨你們,要怨,怨我自己,是我的命不好,還連累了兩個姑娘呢。」

    兩位船家女驚奇地看了聶十八一下,一個問:「你說的是不是心裡話?」

    「我是說心理話,不敢欺騙姑娘,要是我說假話,不得好死。」

    船頭上的少女叫起來:「嗨!誰要你發誓了?你放心好了,別說這船是去武昌,就是上走江陵,下去南京,也翻不了。」

    店小二也說:「是呀,小人也聽人說,長江穆家姑娘,駕船如梭,航行如飛,號稱長江水中二仙子,怎會翻船的?」

    船頭上的少女笑起來:「小二哥,你不是當面罵我們吧?」

    店小二忙說:「小人怎敢放肆?小人的確是聽人這麼說的。」

    「你別去聽人胡說八道。」

    聶十八這時才知道這兩位辭鋒厲害、招惹不得的姑娘姓穆,看她們一顰一笑以及舉止言談,莫不酷似自己昨夜夢裡的兩位女強盜,心裡實在暗暗驚奇。試想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兩位女子怎麼會發夢夢到她們的?他有點懷疑昨夜的夢不是夢,是真的。可是要是真的,怎麼自己醒來又躺在客棧裡?身邊的財物一點也不少?這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聶十八又聽到店小二在問兩位姑娘:「小人有一段日子不見姑娘在江邊上,不知姑娘去了哪裡?」

    船尾的穆大姑娘說:「哦,有人雇了我們這隻船去洪湖接四位客人,可是卻害得我兩姐妹白跑了一趟。」

    「怎麼白跑了一趟的?」

    「我們到時,那四個水客已走了,我們不白跑了嗎?昨夜裡剛一回來,就碰上張老闆包我們的船過江,說是專門搭什麼聶少俠去武昌的。」

    「怪不得小人有一段日子不見姑娘了。」

    聶十八聽他們說話,似乎店小二對這兩位船家女子非常熟悉,顯然,這兩位姑娘不是夢裡所見的武功極高的女賊了。而且她們還是一向在長江駕船為生,看來夢中的事信不得,要不是店小二幫自己說話,幾乎惹出天大的麻煩來。

    船尾上的姑娘這時說:「妹妹,你別在船頭了,過來幫幫手,要橫過江心啦!」

    「好的,姐姐。」

    船頭的少女像一隻飛蝶似的,從輕舟邊窄窄的船舷上掠過,直撲船尾,聶十八看到又傻了眼,在這大江上,輕舟搖晃不定,她居然輕快地掠過船舷而不怕危險,單是掠過船舷的這份膽色,聶十八就不敢,也沒這種膽色。聶十八坐在船艙裡,還緊緊抓著船沿,害怕自己坐不穩跌倒了,當然更害怕翻到了大江裡去。

    穆家姐妹在船尾上雙雙搖櫓,一邊輕笑低語,嘰嘰呱呱,有些話似乎在議論自己,江風吹動著她們的雲鬢、衣裙,仿如長江中的兩位仙子,駕著仙舟,在長江上飛航,令人見了,都欣羨不已。

    聶十八見了,不由輕問店小二:「她們一向在長江上駕船為生麼?」

    「是!她們經常上走江陵,下行九江、南京等地,搭客送貨,從來沒出過事。」

    「你跟她們很熟?」

    「不,不!小人跟她們不大熟。不過她們經常將一些客人送到我們小店投宿,有時還在我小店用飯,所以認識,反而張老闆和她們相熟得多。張老闆經常請她們的船進些貨物去江陵、南京等地。」

    「江陵,南京遠不遠?」聶十八是深山中的獵子,根本不知道江陵、南京是什麼地方,也不知在哪裡,他以為也像從漢口去武昌一樣,就是遠,也遠不了多少。

    店小二說:「遠,遠多了,就是順風順水,也要一頭半個多月。」

    聶十八愕然:「這麼遠?單她們兩個女子,在路上不危險麼?」

    「少爺,你別為她們擔心。當然,走遙遠水路,還有穆老爹和她們在一起,一共三人。何況她們行船走水的功夫極好,就是有水賊想搶劫她們,她們駕船如飛,水賊也追不上。真的擋不了,她們還可潛水逃生,甚至將水賊的船也弄翻了。所以一般的水賊,一見是穆家的船,都不敢動她們。何況水賊們只是為了劫財越貨,對船家的人,一般是不殺害的。不然,他們就是自斷財路。」

    「她們的水上功力很好麼?」

    「好,好極了,她們潛水可橫渡長江,所以又有人稱穆家三父女為長江三蛟。」

    「那,那穆老爹怎麼不見?」

    「哦,一般搭人過江,穆老爹是不出面,有他兩個女兒就夠了,穆老爹在另一隻大船上。」

    「他們還有一條大船?」

    「有呵!要不,他們怎麼揩客送貸走遠水路呢?這一條輕舟,只不過是橫渡長江而已,平日裡,只掛在大船邊,作為上下岸之用。」

    聶十八一下心動,問:「小二哥,那她們去不去長沙、郴州的?」

    「我不大清楚,得問問她們。少爺,你要去長沙、郴州等地麼?」

    聶十八點點頭:「不知她們願不願去,要多少銀兩?」

    「少爺,小人同你問問她們怎樣?」

    「那麻煩小二哥了。」

    「嗨!你麻煩小二哥幹嗎?你不能直接問我們麼?」不知幾時,穆家的小姑娘已出現在他們面前,含笑而問。

    聶十八愕然問:「我們的話你聽到了?」

    「我們耳朵不聾,幹嗎聽不到?」

    「那,那姑娘願不願送我去長沙、郴州?」

    「送?我幹嗎要送你?」

    「姑娘不願去就算了。」

    「誰說我們不願去了?」

    「姑娘剛才不是說不願去嗎?」

    「你是叫我們送你呀!我們和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幹嗎要白白送你去?但你願出錢雇著我們,那是另一回事。」

    「姑娘請原諒,我不會說話,我的意思,也是想僱請你們的。」

    「好呀!那你出得起多少銀兩雇我們?」

    「不知姑娘要多少銀兩?」

    「沒有一百五十兩不去!」

    「要那麼多?」聶十八睜大了眼睛。

    「哎!這還是少的呢!你想想看,我一家三口,用大船小船送你去,一來一往,沒有兩個多月辦不到,我一家吃的用的,不要銀子?到了險攤,我們還要僱人拉縴,不要銀子,人家會自給你幹活?再說,跑這麼長的水路,船不要修理?」

    聶十八一聽,才知道雇一條船不那麼容易,會有這麼多的事情,不像自己進山打獵,將門一鎖,拔腳就走了事,除了帶打獵的工具外,什麼也不用準備。少女一連串的提問,弄得他目瞪口呆,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半晌才說:「我,我不知道有這麼多的事。」

    「你以為雇一條船就這麼容易嗎?你是不是心痛你的銀子,好呀,那你別雇我們,自己跑路去長沙、郴州好了!」

    店小二說:「少爺,穆家船一向公平,不會多要少爺的。要是少爺請其他船隻去,恐怕要花更多銀子哩,而且在路上還不保險。少爺有穆家父女三人,那就保險多啦!」

    聶十八咬咬牙:「好!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我僱請你們了!」他聽了店小二的話,一下想到自己從陸路而來,不時碰上賊匪歹人,一路上擔驚受險,還要每到一處,投宿住店,向人打聽。現在坐船去,那方便多了,一切都不用自己擔心,再說吳叔叔叫自己拿這些銀子,也是叫自己坐船用的。

    穆家小姑娘說:「看起來,你還咬牙才說,心痛這些銀兩哩!你以為我們多要了你的嗎?」

    「我沒確說你們多要阿!」

    「你雖然願意給,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收下呢。」

    「你,你,你剛才不是答應了嗎?」

    「是呀!我答應了,怎知我爹答不答應去長沙?」

    「那,那怎麼辦?」

    「我得回去問問我爹呀!」

    「你爹要是不答應呢?」

    「沒辦法,請你自己走路或雇別人的船。」

    聶十八一下不出聲。店小二說:「少爺,你放心,穆老爺為人極好,與人方便,兩位姑娘去說,他一定會答應。」

    「那我在哪裡等候回音?」

    「你不是去武昌探你的朋友麼?你在你朋友家裡等候我們的回音好了!」

    「那要等多久?」

    「大概一年半截吧!」

    聶十八愕然:「什麼?等一年半載?」心想,我等一年半載,不如自己走路?走路也可以走去嶺南了,我等那麼久幹嗎?

    穆家姐妹都笑了:「最快也得一頭半個月。」

    「要等那麼久嗎?」

    「要不,你自己和我爹說去。他要是高興了,今夜裡就會開船的。」

    「姑娘的爹現在哪裡?」

    「在漢口鎮江邊的一條大船上呀!」

    「那就麻煩姑娘現在就帶我去見你們的爹。」

    「你不去武昌探訪你的朋友了?」

    聶十八頓了頓說:「不瞞姑娘說,其實我在武昌沒有什麼朋友。」

    「那你去武昌幹什麼?去遊山玩水,觀賞名勝古跡?」

    「不,不,我只想去雄風鏢局走走,看看他們有沒有船去長沙。」

    「你認識武昌雄風鏢局的人?」

    「不認識呵!」

    「幸好你來問我們,不然,他們多收你一倍的銀兩,才會送你去長沙、郴州!」

    「為什麼?」

    「因為他們會將你當鏢一樣押送著你去,除了船費,還有鏢師們、趟子手的食用和保護費,怎不多一倍了!」

    「什麼,他們將我當鏢一樣的押送?」

    「是呀!」

    「將我裝進鏢車上?那不悶死了?」

    穆家姐妹忍住笑說:「裝上鏢車卻不會,但你的一切行動,都由鏢師們保護著,叫你停就停,叫你走就走,叫你往東,就不能往西,不然,你給人殺了,他可不負責。要是你聽他們指揮,碰上了劫匪,四、五個鏢師們會拼了性命來保護你。」

    「不不!我不要他們為我拚命,我不去找他們了!」

    年長的穆姑娘說:「小哥,不過我們將話說明白,你雇我們的船去,萬一在半路上碰到了劫匪、水賊,我們可不能保護你。我們只能駕船逃生,逃不了,就只好各安天命啦!」

    「不不!我不要你們來保護我,真的碰上了劫匪,你們儘管逃生好了,我自己會保護自己的。」

    年幼的少女說:「對了,我們姐妹幾乎忘了你是一位俠士了,當然不用我們保護啦!說不定到時,我們還要指望你來保護哩!」

    「我,我也不能保護你們。不過,你們先逃生,別理我,我可以擋劫匪一陣的,等你們逃走了,我才逃走。」

    「好呀!那我們帶你去見我們的爹去。」

    穆家姐妹相視一笑,便掉轉輕舟,轉回漢口鎮。

    她們不知是笑聶十八太過自負,還是太過老實,還是高興做成了這一次生意。

    至於聶十八,本來就怕自己一個人去見不認識的生面人,更怕去麻煩人家。儘管他手上持有史鏢師的信物,但總感到自己這麼去找雄風鏢局,求他們送自己去長沙、郴州,似乎自己在將恩求報了,怎麼開得出口?那多難為情?何況他聽了穆家姑娘的一番話,想著把自己當鏢一樣護送的情景,就是想去也不敢去了。至於僱請穆家的船去,那完全是做買賣來往,就像自己到圩鎮上賣獵物給人,或到米店裡買米一樣,沒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也沒有任何人情在內,完全心安理得。現在,他反而有點擔心穆老爹不答應去了。要是這樣,只好厚著臉求店小二再僱請其他的船隻去。

    在回船的路上,店小二又告訴聶十八,穆家姐妹,大的叫穆娉娉,小的叫穆婷婷,姐妹倆相差兩歲,為人雖然有點任性,但卻是頂好的姑娘家,做事認真。

    聶十八不明白娉婷兩字是形容女子的姿態美,他卻聽成了坪坪、亭亭。心想:怎麼女孩子家取成山裡人的名字?女孩子應該取些「鳳」呀「珍珠」呀多好?但他不敢說出來,害怕一說了出來,又不知會惹下什麼禍來。

    輕舟駛到了漢口江邊,靠在一艘大船旁。娉婷說:「小二哥,你和小哥一起上船去見我爹吧,不然,我爹會怪我們胡亂拉了這位小哥來。」

    「好好!就是姑娘不說,我也會同聶少爺、一塊去見穆老爹他老人家。」

    聶十八心裡更盼望店小二和自己一塊去,他希望店小二幫自已說幾句好話。他看了看大船,感到比自己在山裡住的茅屋還大,心想:這麼一隻大船,怎麼搖櫓呵!能搖得動嗎?

    他登上大船,到船艙裡一看,更感到新奇了,艙板光滑乾淨。可以睡人,船艙寬大,設有桌椅,不知比自己所住的茅屋好多少倍,怪不得雇這麼一條大船,要一百五十兩銀子了。

    其實這條大船,在聶十八的眼裡看來,是夠大的了,但在水上人家看來,它不過是大船中最小的,還有比它大得多、好得多的大船,就是在洞庭湖航行的大船,也比這條船大得多,可以坐幾十人。一位頭髮花白、五十歲上下、渾身古銅色皮膚、身軀硬朗、腳步平穩、雙目敏銳的老者從後艙裡出來,穆家姐妹一見到他,似小鳥般撲過去,嘴裡叫著:「爹!我們回來了!」

    「呵!你們這麼快就回來?」老者一雙深邃的眼睛一下看見了聶十八,心下愕然,問女兒,「怎麼?你們捉弄了人家不夠?還將人家捉上船來?」

    穆家姐妹忙向穆老爹眨眼睛,打眼色,娉娉說:「爹!你是不是多飲二杯酒了?胡亂說話的?」婷婷說:「爹!人家是來僱請我們去長沙、郴州,你稀里糊塗的怎麼說我們捉人家上船了?」

    聶十八聽了既茫然也驚訝,原來這對船家姐妹所說自己欺負她們,叫眾人評理,還要拉自己去官府等等,完全是假的,是有意在捉弄自己,自己幾乎給她們嚇壞了。可是,這個穆老爹怎麼知道在輕舟上的事?難造他是千里眼、順風耳麼?還是他瞭解自己的女兒,一向喜歡捉弄人的?聶十八怎麼也不會想到,穆老爹所說的不是輕舟上所發生的事,而是昨夜裡在江邊土地廟發生的事情。

    聶十八昨夜裡根本不是在發夢,而是真的給穆家姐妹捉弄了,穆家父女三人,表面上是在長江一帶駕船為生,其實他們都是江湖中奇人,身懷做視武林的絕技,不為武林中人所知曉,也不為江湖上人所發覺。他們才是真人不露相,藏身於水上人家中,出入肄井里巷,行俠仗義不留姓名,不露行蹤。

    這一次,他們父女三人悄然去洪湖,準備出奇不意撲滅在洪湖一帶行兇作惡、危害黎民百姓的洪湖四把刀,他們殺死了四把刀手下的不少狐群狗黨,卻偏偏被狡猾的四把刀逃走了。當他們父女三人轉回漢口鎮時,從人們口中聽到,以麻臉虎為首的四把刀,卻為一個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聶十八青年人打死打傷了。

    穆家父女三人十分驚訝,這聶十八是哪一門派的弟子?憑一人的力量,能將四把刀打死打傷而愴惶逃走,武功必定不錯,可是怎麼在江湖上沒聽人談起的?難道這位青年少俠也是一位做好事而不願露姓名的人?可是又不像呵!他救了張老闆等人之後,幹嗎不走了事?還和張老闆等人在一塊的,受人孝敬?從這一點看,又不像俠義人士所為了,更不像出身名門正派的俠客。別不是出身於邪派而又不是一個初闖道的人,偶然幹了一件好事,從而想在江湖上揚名立世?要是這樣,就十分不可取了。

    穆家姐妹說:「爹,我們去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

    「唔!你們去看看也好,他一人能力戰四把刀,武功恐怕有兩下,你們在暗中窺探好了,千萬別驚動了他。」

    「爹,我們知道啦!」於是穆家姐妹打扮成夜行人,悄悄潛去客棧,看看這個所謂的聶少俠是什麼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她們到了時,聶十八已蒙頭大睡,穆家姐妹潛到他身邊,他仍在呼呼大睡,全然不知醒來。娉娉說:「姐姐,他哪裡是什麼少俠了?全無學武之人的警惕,恐怕給我們割下腦袋來,他還不知自己的腦袋是怎麼掉下來的。」

    娉娉說:「看來他是個才出道的雛兒、全無行走江湖的經驗,不知是哪一門派教出來這麼一個傻小子。」

    「姐姐,他睡礙像一條死豬似的,我們怎麼問他話呵!姐姐,要不要我搖他醒來?」

    「你在這裡搖他醒來,那不驚動人了?」

    「姐姐,那我們帶他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去好不好?」

    「好!那我們將他弄到江邊的土地廟裡。」

    娉娉一出手,又封了聶十八的昏睡穴,弄到土地廟,經過一番戲弄和巧妙的審問,感到聶十八雖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但根本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是江湖上人,是位深山獵戶人家的獵子,為人異常忠厚老實,沒在江湖上行走過,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在江湖上揚名立世的念頭。他救人出於好心和做人的本能,不存任何歪念,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罷了。

    穆老爹一直在暗中看著,最後用密音入耳之功說:「丫頭,別再捉弄他了,這是一塊未經雕鑿的璞玉,本質異常的好,送他回客棧去吧!」

    這樣,娉娉便出手又封了聶十八的昏睡穴,由穆老爹提著把他送回客棧。

    穆老爹聽兩個女兒這麼說,又有點驚異:「聶少俠要雇我們去長沙、郴州麼?」

    婷婷說:「是呀!爹不信,可以問他去。」

    聶十八這時走上去拱手施扎說:「老伯,晚輩的確要去長沙、郴州一行,想坐老伯的船去,望老伯能答應。」

    婷婷又說:「爹,你答應吧!人家願出一百五十兩銀子僱請我們呵!」

    穆老爹一怔:「什麼?一百五十兩?」穆老爹的意思說,你們這兩個丫頭,怎麼獅子開大口,敢要人家一百五十兩銀子的?聶十八一聽,卻又誤會了,以為穆老爺嫌給的銀子太少了,不願去,便慌忙說:「老伯,要是嫌少,晚輩願意再添上五十兩。」

    娉娉又說了:「爹,你看人家出手多大方,我們不去,說不過去呵!」婷婷也笑著說:「爹,人家足足出二百兩銀子,比我們下一趟南京還多哩,我們去哪裡找這樣的買賣?」

    穆老爺說:「丫頭!聶少俠是位老實忠厚人,捉弄人家了。」他對聶十八說,「聶少俠,你真的要去,我們不敢多收銀兩,不多不少,你給一百兩也足夠了,而且聶少俠一路上的伙食,我們也包干來。」

    聶十八感到意外:「老伯,一百兩就夠了嗎?你怎麼不要二百兩?」

    「聶少俠,我穆家的船,一向公平,不敢多要客人一文錢。」

    店小二是生意人,一聽樂了:這真真怪了,一個願多給,一個要少收,以經商人眼睛看,這簡直難以理解。生意人都希望一本萬利,越多越好;而僱主更希望越少出錢越好,哪有像穆老爹和聶少爺這樣一對傻瓜?

    聶十八說:「老伯,這樣好了,我和兩位姑娘講定了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好了,老伯要是不收,我恐怕坐船也坐得不舒服,好像欠了你們什麼的。」

    「聶少俠,你別去聽我兩個丫頭說的。」

    婷婷叫起來:「爹!你也真是,你怕收多了,那我們每日將菜飯弄好點給他不就行了嗎?何必你推我讓!」聶十八說:「不不,你們千萬別弄好的給我吃,我有鹹蘿蔔下飯也就可以了。」

    穆老爹不禁笑了起來:「聶少俠,盡吃鹹籮卜下飯,我們就沒氣力扯帆駕船啦!這樣好了,我們都別客氣,我們吃什麼,少俠就吃什麼。」

    「對對,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少俠,要是沒事,請少俠上岸收拾行裝,今夜有東北風,我們就揚帆開船。」

    「老伯,我沒有什麼行裝的,我所有的東西,都裝在這行囊中,沒有什麼可收拾。」

    穆老爹又上下看了聶十八一眼,對娉娉婷婷說:「丫頭,你們上岸購買船上幾日用的糧草和日常用品,著看船上有什麼要添置的,就添置。記得,為聶少俠購買一套被褥回來。」

    聶十八愕然:「老伯,給我買被褥回來幹什麼?」

    婷婷說:「你不像其他的客人,別人出門,箱箱籠籠一大擔,穿的用的蓋的什麼都有,甚至還有僕人跟隨。你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兩件洗換的衣服,不買,你夜裡在船上蓋什麼?烤火取暖嗎?你不怕將我們的船燒著了?你賠得起嗎?」

    聶十八愕然不知回答,穆老爹喝道:「婷丫頭,不得無禮!」他又對聶十八道歉說,「聶少俠,這丫頭給我寵壞了,心直口快,請你別見怪。」

    聶十八慌忙說,「不不!婷姑娘也說得對,我沒出過門,什麼也不懂,還望老伯和兩位姑娘多指點才是。」

    「少俠別客氣。」

    娉娉說:「妹妹,我們上岸吧。」

    店小二見無事了,也起身告辭。聶十八相謝說:「麻煩小二哥了。」

    「不,不麻煩。」

    聶十八要是出慣門的,一定會打賞店小二一些跑腿錢,可是他不懂這樣做。還是穆老爹會做人,對娉娉說:「娉丫頭,我們麻煩小二哥了,該孝敬才是。」娉娉一笑,由袖袋中掏出一錢碎銀:「小二哥,辛苦你了,這點不成敬意,希望你買幾杯酒喝,可是千萬別拿去賭了。」

    穆老爹笑罵道:「丫頭,有你這般說話的嗎?」

    婷婷問:「爹,姐姐說得不對嗎?小二哥就是愛賭,辛辛苦苦賺得來的錢,幾乎全送到了賭場老闆的手裡!」

    店小二收下碎銀,堆著笑說:「不錯不錯,小人就是有這個嗜好,以後真要戒賭才行。」

    婷婷說:「你要是真的戒了賭,小二嫂要燒天香高興才是。小二哥,跟我們上岸吧。」

    「是!是!」

    小二跟隨穆家姐妹下船,登上輕舟,然後向江岸而去。原來大船不能靠近岸邊,停泊在離岸幾丈遠的江水中,要上大船,得靠輕舟接送。

    穆家姐妹和店小二一走,穆老輩繼續請聶十八坐下談心。聶十八想起自己的鋪蓋都要穆老爹操心,而自己的船錢還沒有給,便解開行囊,取出那一包有三百多兩的銀子出來,全部交給了穆老爹,說:「這裡大約有三百兩銀子,請老伯收下。」

    穆老爹愕異:「聶少俠,你怎麼給我三百兩銀子了?我們不是講明是一百五十兩麼?」

    「老伯剛才給我買被褥不需要銀子麼?再說老伯還要買米買柴和添置船上的用具。這些,都應該由我來出才是。」

    「嗨!聶少俠,你說到哪裡去了!這一切的費用,我們都算進那一百五十兩銀子中,多一文錢我也不敢收。」

    「老伯,這樣吧,剩下的一百五十兩,就當我放在老伯那裡,幫我保管好不好?」

    「既然這樣,那我就暫時為少俠保管了。」因為以往,也有客人將銀兩交給船家保管的。所以穆老爹也就答應下來,說:「少俠,我們之間信任歸信任,錢財之事,還應當面點清楚才是。」

    「老伯說得對,其實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三百兩,我從來沒有點過。」

    穆老爹不由奇異地看了聶十八一眼,問:「你沒點過,又怎知道它有三百兩了?」

    「是位吳叔叔給我的,說大約有三百兩,叫我在路上作為搭船住宿之用,我也沒點過,拿了就走。」

    穆老爹又生疑了:「他交給你時,他沒數過,你也沒數過?」

    「是呀。」

    穆老爹心想:這吳叔叔是什麼人,怎麼將這麼多銀兩交給了聶少俠?別不是聶少俠叫人騙了?便說:「少俠,既然這樣,我們更應該當面點清楚了,以免以後有麻煩。」

    「老伯說的是。」

    穆老爹一來擔心聶十八叫人騙了,二來也提防這些銀兩是假的,世上哪有名這麼多的銀兩出來而不點清楚的?聶十八是年幼無知,為人太厚道了,不知道人心難惻。而所謂吳叔叔不點明就交給聶十八,不能不令人生疑,除非是武林中的慷慨俠士,或者是江湖上最為信任的朋友,才不屑於去清點。可是穆老爹瞭解聶十八,只是深山貧苦獵人,在這世上又沒有什麼親人,而且他不是武林中人,也沒有什麼武林中的朋友,何況還是第一次涉足江湖,怎麼突然間會有一個叫吳叔叔的人交給了聶十八這麼多銀兩而不數?不會是這姓吳的見聶十八太過老實,拿些假銀兩出來與聶十八開玩笑,尋開心?

    穆老爹打開包袱一看,不由傻了眼,包袱中有銀元寶,也有金錠,認真鑒別,一點也不假,個個都是真金白銀,點了一下數目,足足有三百二十四兩。

    穆老爹不能不驚訝了,說:「聶少俠,你的銀兩不只三百兩,而是三百二十四兩,你自己看看,點清楚。」

    「老伯,我不用看,也不用點了,我相信老伯。」

    「哦?你不怕我會騙你?」

    「老伯不會是這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了?」

    「要是老伯是個貪心的人,就不會只收我一百兩,而會要我二百兩。而且小二哥也說老伯為人頂公正。」

    「好好!既然聶少俠這麼信得過我,我就代少爺保存著這一批金銀。」

    「那我就多謝老伯了。」

    穆老爹想不到聶十八年紀輕輕,為人竟是這般的豪爽大方,以誠待人,全無半占私心雜念,這真是在江湖上少見,不由大喜,真有點相見恨晚。便說:「聶少俠,別客氣,我先收好這批金銀,再和少俠飲兩杯。」

    「老伯請便好了。」

    穆老爹收好金銀,從後艙提了一罈酒,端了兩隻碗出來,他難得遇上像聶十八這樣純潔的好青年,要痛痛快快飲兩杯。

    他們一老一少,就在艙裡對飲起來,似乎像多年沒見面的老朋友一樣,無所不談。穆老爹問:「聶少俠,你那位吳叔叔是什麼人?他與你極好麼?」

    「吳叔叔對我好極了,他曾經兩次救過我,我要是沒有他,恐伯早死在破廟深山中了。」

    「那麼說,他武功很好?」

    「當然好呵,連黑煞神母子兩人和什麼母老虎石寨主,都打不過他。」

    穆老爹愕異:「母老虎石寨主?是神農架的石寨主?」

《黑豹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