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閉門苦練

    上回說到黑豹叫聶十八就這麼去見見自己,什麼也別帶去。

    第二天,聶十八遵照黑豹的吩咐,什麼也沒有帶,隻身來到了潛心齋。雨兒一見:「少爺,你來了!」

    「老爺在裡面不?」

    「在,在,正等著少爺呢!」

    聶十八慌忙走了進去,果然爺爺已在蒲團上等候自己了,他趕忙上前請安問好。黑豹「唔」了一聲:「你先坐下來。」

    「是!爺爺。」聶十八恭敬地坐下來。

    黑豹說:「看來在這大半個月裡,你沒有白過,一套掌法,練得十分的嫻熟,你知不知道,在練第二層內功前,我為什麼要你先練這一門掌法?」

    「母親說,我練好了這一門掌法,可以與一些武功極好的人交鋒,同時還可以免傷害一些罪惡不大和無辜的好人。」

    「不!我叫你學這門掌法的主要意圖不在此。」

    聶十八愕然:「爺爺,那什麼意圖?」

    「你在練這一套掌法時,是不是要運氣行走全身,然後凝集於雙掌之中?」

    「是的呀!」

    「接著的是每拍出的一掌,都有相應不同的運氣方法,意到氣到,氣到掌出。」

    「是!母親是這樣教我的。」

    「所以你每練完一套掌法後,不但不感到累,反而感到渾身舒暢,精神增添,像練了一遍內功似的,你有沒有感覺到?」

    聶十八怔了怔:「爺爺,我可沒有注意到,我只是感到練了一遍掌法後,既不辛苦也不怎麼吃力,以為大概是我拍出的掌法,沒有怎麼用勁吧。」

    「聶兒,其實你每練一次掌法,就等於練了一遍內功一樣。」

    「真的?這套掌法這麼奇怪?」

    「這就是你這一次閉門練功中的一種行動內功,它比坐練、臥練、立練和走練又進了一步。分花拂柳掌法,就是練行動內功的八門方法,你學會這入門的方法,再看真經,便會深刻明白真經上所說的練功方法,練起來心中更有數了,知道為什麼是這樣練。」

    「怪不得爺爺要我先練這一套掌法了。起初我還以為爺爺要母親教我一門與人交鋒、搏鬥的武功,作為防身自衛。」

    「聶兒,你要學會了這一門內功,不但是掌法,就是各樣的武功,包括你的兔子十八跑和穆家的短刀法,都可以練。這樣,你就是今後碰上武林一等一的上乘一流高手,也可以與他交鋒了。今後你一身的內力,將用之不竭,取之不盡,宛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滾滾而來。」

    聶十八驚愕地問:「那麼,永遠也不知道勞累了?」

    「不錯,正是這樣。就是你武功勝不了對手,也可以將他們弄得精疲力竭。」

    「爺爺,那我要練多久?」

    「這就要看你能否專心苦練了。要是你能深沉地呼吸,氣能透過丹田,直達湧泉穴位時,那就說明你這一次的閉門練功練成了!」

    「湧泉穴位?那不是在腳底心麼?」

    「不錯,正是腳底心。」

    「一口氣能直達腳心?爺爺,這可能嗎?」

    「對一般人來說是不可能,他們往往在喉嚨部份就呼出來了,有的也可直到丹田。但對練太乙真經的人來說,不但可能,更要做到,否則,就練不成太乙神功。聶兒,你隨我到內室裡去,我詳細講給你聽。」

    「是!爺爺。」

    聶十八隨黑豹到內室一看,不由目瞪口呆。這哪裡是原來的內室了?只見室內橫七豎八擺滿了各種不同的岩石,奇形怪狀,大小高低不一,似乎是一座小小的石山林,岩石與岩石之間,有的僅容一個人側身而過,有的連路也沒有。聶十八幾疑自己走錯了地方,不是到了內室,而是到了一處陰森森的亂石坡裡了。心想:這怎麼練內功呵?他再看看內室門口和打量室頂,這又的的確確是自己十多天前所練功的內室,他愕然地問:「爺爺,這內室怎麼變成這樣的了?」

    黑豹微笑:「這是助你練行動內功用的,每塊岩石,都是我特意安排的,按九宮八卦圖而擺設,你記熟了行動內功的心法和口訣之後,每日都在這亂石群中穿來插去走動,然後在岩石中或岩石上飛越翻騰,縱跳來往。直到閉上眼睛也可以來往縱跳如飛。而不撞倒岩石或從岩石上掉下來,那你的行動功便算基本練成了。跟著你就在這岩石當中抖展你所學過的『樹搖影動』『摘梅手法』和『分花拂柳掌法』,那麼你今後在江湖上行動,哪怕在任何惡劣的地形中,都可以從容不迫地與一流上乘高手交鋒。」

    「爺爺,那麼我早晚還要不要練坐臥內功的?」

    「怎麼不練?而且要緊持不懈地練,要不,你就練不成太乙真經的第二層內功了。聶兒,你要明白,這座亂石陣只是助你練行動內功的。」

    「爺爺,我明白了。」

    「唔!」黑豹衣袖一拂,將室內門關上,然後帶聶十八彎彎曲曲地穿過石林,來到一處長寬不到五尺的地方,這裡正是聶十八過去練內功的坐臥處。過去聶十八在這裡練功,舉目便看到室內四壁,現在舉目看見的儘是石頭。

    黑豹叫聶十八坐下,將太乙真經取出來。這是太乙真經上篇中第二層的練內功法。黑豹為了方便聶十八練太乙真功,將太乙真經的內功篇分成三部份,令聶十八能按步就班地練。黑豹將自己練太乙真經的心得和經驗,一步步地傳授給聶十八一步步打下聶十八深厚的根基,避免聶十八在練內功時出現差錯。

    黑豹先教會聶十八和二層練內功的口訣,講解練內功的心得和方法。見聶十八能準確無誤接受下來,便說:「聶兒,現在你先記下這內功的口訣和方法,直到完全背熟為止。然後按真經中的的指示去練,切不可前面的未練成,就去練後面的了。不然,你就會經脈亂,一旦真氣走入岔經,你今後想練也沒法練了。」

    「是!爺爺。」

    「好!我走了,明天這時我再來看你。要是你能準確無誤地將一段真經背誦出來,就可以練真經上的內功了。」

    「爺爺放心,明天我會背出來的。」

    聶十八不愧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言必信,行必果。果然第二天,黑豹來檢查時,他一字不漏地將太乙真經這一段經文背誦出來,不論黑豹從中抽出哪一句,他都能背誦如流,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爺爺,曲則全,枉出直的意思是說,在練氣功時,遇上不能衝破玄關時,不應硬闖,先委曲婉轉疏通真氣,使真氣在彎曲過程中,伸展流暢而去衝破玄關。與敵交鋒也是這樣,聚然碰上勁敵,不要去硬碰,先迂迥周旋,暗蓄真氣,才能一擊而中。」

    「唔!窪則盈,敝則親呢?」

    「爺爺一低窪處才能集水,空谷中方可聚氣。在練功時使自己十二經脈像低窪、空谷一樣令所練的太乙真氣聚集起來,同時要不斷地排除濁氣,更新自己的真氣。」

    黑豹微笑:「很好,你理會沒錯,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你又是如何理會?」

    「爺爺,聶兒認為,這跟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智似愚、大勇似怯是一個道理,是說一個人武功修練到最佳的境界時,往往反璞歸真,看去好像仍有缺陷和不足,像是一個實練或沒有練過武功的人一樣。」

    「哦!你就是這樣去理會?」

    「爺爺,聶兒還有一個理會,就是在練功時,千萬不可自滿和沾沾自喜,不再練下去。哪怕是大功練成了,也還有缺陷的地方,自己的武功很充實了,也有一些不足之處。爺爺說過,藝海無邊,學無止境,應該永遠看到自己的缺陷和不足,這樣,才能永遠鼓勵、鞭策自己去勤學苦練,從而在運用時取之不盡,與敵交鋒時用之不竭。」

    黑豹開懷笑了,捋著鬍鬚:「聶兒,你能從多方面理會真經中的含意,我就放心了!」

    「這都是爺爺教我的,聶兒初時什麼也不懂,連真經上的話,聶兒也看不明白。」

    「那麼說,真經上的話,你現在都弄明白了?」

    「聶兒不敢說全都弄明白,但爺爺的話,聶兒全裝在心裡,以後在練功中去加深理會。」

    「很好!這幾個月內,你就這麼去潛心苦練,其他一切的事。不要去想,在練功中要達到忘我的境地,一切我自會給你安排。」

    「聶兒多謝爺爺了!」

    從此以後,聶十八在內室中日夜勤學苦練,早晚練坐臥內功,其他的時間,就在亂石中來往穿插走動,翻騰,飛躍,施展自己所學過武功,其實也是練功行動的內功。在亂石中練,是永遠保持自己體內真氣用之不竭,去舊納新。而早晚練坐臥內功,就是一點一滴積蓄自己的真氣了。遵循太乙真經中所說的:「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故海不辭東流水,大之至也。」也就是說,泰山之高,是一塊塊岩石壘積起來的,大海之深和寬廣,是它有容納百川之水。練太乙真功,也是這樣一點一滴將練得來的真氣聚集起來,靠別人的輸入,永遠有限,再深厚也沒有自己苦練來的那麼紮實和深厚。別人可以助你打通任督兩脈,只是打通你的玄關,但真氣,還是要靠自己去苦練得來,其他門道奇經的玄關,別人就無能為力為你打通了。除非你練成了佛門的「空谷貯氣」和星宿海滿派的「春陽融雪」功,以及邪道的什麼「吸星大法」,才可以將別人的真氣吸取過來,化為已用,從而增厚自己的真氣,不用去苦練。

    可是這三種奇門異功,也必需要有深厚的內力和練成了特殊的功力才行,不然,一旦將別人各種不同的真氣吸氣自己體內衝突,痛苦萬分,甚至經爆脈斷而亡。

    自己苦練所得來的真氣,就沒有這種危險,而且越集越深厚,更不用去苦練用強力融化別的異體真氣,就是會「空谷貯氣」「春陽融雪」等功,也不敢過多地去吸取別人的真氣,多吸取一個,就多一份凶險。除非你練成了九陽真經,才沒有這種凶險,其他的都不行。

    整部太乙真經,實際上是太乙門的創始人,將老子、莊子和其他道家學說的精華,集中、融化在一起。初時只是道貌岸然家一派養生練氣,最後用於武功之中,後來經過幾代人的實踐、修改、補充,去其糟粕,存其精華,從而形成了這一部為武林人士視為奇珍異寶的太乙真經。

    再說聶十八在內室裡日夜苦練了四個多月,不但身形之快令人匪夷所思,在別的武林人士看來,簡直是身如鬼魅,在大小高低的奇巖怪石中,任意翻騰飛奔,如入無物之境,此時的他恍如一個影子,彷彿是穿石而過,頃刻之間,便走遍了所有的怪石奇巖。黑豹曾經在每一處岩石放了一些銅錢的其他的細小之物,聶十八轉眼便全部取了出來,交到黑豹手中。但氣定神閒,不費絲毫之力。同是,他深汲一口氣,便直透腳底的湧泉穴,已練到這段真經中的要求:「其息深深,直達於踵,神功初成。」

    四個月的苦練,聶十八渾身的真氣又比以往深厚了三成。只要他在運氣調息時,慧眼之人可見他渾身上下隱現一道滾動不息的紫陽真氣,形成了一層外物不能傷害他的氣牆。儘管這時他不能衝開衝脈、帶脈、陰蹺、陽蹺、陰維、陽維這門脈奇怪的玄關,但卻為下一步練太乙神功的打了十分雄厚的堅實的基礎。

    聶十八卻不知道自己在內室的亂石林中練了多長的日子。這一天,他卻感到自己在練靜坐內功時,深沉吸氣時,竟然直達湧泉穴位。初時他這麼快就練成功了?可是他幾次深深呼吸吐納,都感到湧泉穴有氣流轉動透出,他才相信了。爺爺和真經上的要求,自己真的練到了,他一時激動想呼喚爺爺,但轉而一想,我要是真的練成了,爺爺自然會知道的。自己可不能得意忘形。看來我還沒有真正練成,所以爺爺才沒有跑來看我,我還得再練,練到運氣純熟才好。聶十八壓下了心頭上的激動喜悅情緒,卻感到自己一身真氣充盈滾動,好像沒地方盛下的這一股真氣了,不由縱躍起來,輕如飛鳥,捷似靈猴,在亂石林中來往飛奔起來。

    聶十八不知道已過了四個多月,可是他母親鬼嫗卻是知道的。鬼嫗自從聶十八離開自己後,儘管自己處理幽谷大院的一切事務,有時還要接待外面回來的重要成員,或者離開幽谷大院,到外面處理一些重大的事,但卻無時無刻不在計算著聶十八已練多少日子,惦掛著聶十八在內室的起居飲食,他會不會忘我練功忘了吃飯了?天氣漸漸涼了,會不會多穿衣服?聶十八已成了她唯一的親人。在幽谷大院,每到晚上,她便和小蘭燈下談到聶十八。小蘭說:「夫人!你這麼關心少爺,我明天去看看少爺好不好?」

    「不不!你千萬別,不然,就會分散了少爺的心,影響了少爺的練功,老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鬼嫗又又微微歎息一下說:「丫頭,我想老爺會比我更關心少爺的。」

    「夫人,那你還那麼關心少爺幹嗎?」

    鬼嫗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怎會這樣?明知他爺爺比我更關心他,我還是那麼的不放心。」

    「這是夫人太過惦記少爺的原因。」

    「小蘭,你知不知少爺去了多久了?」

    「夫人,我知道,有四個半月了。」

    「不錯,還差兩天,就整整四個半月。」

    「夫人,怎麼少爺練功要練那麼久的?」

    「丫頭,對練上乘的內功來說,四個半月已算短了,聽說有些武林人士,為了練上乘內功,足足閉關面壁修練三年呢。」

    「那不悶嗎?一個人沒日沒夜地關在一間小屋子裡,要是我,恐怕三天也受不了。」

    鬼嫗一笑:「丫頭,所以你和我,就沒法能練到上乘的內功。」

    她們正說著,一條人影悄然而來,出現在她們面前。鬼嫗一怔,定神一看,又驚喜了:「爹!你怎麼這麼夜來了?」她又看看黑豹的身後,問,「聶兒呢?沒來?」

    小蘭慌忙站起,叫了一聲:「老爺。」便忙著斟茶了。

    黑豹坐下問鬼嫗:「你惦掛聶兒了?」

    「爹!我有點不放心他的。」

    「聶兒沒事,你放心。」

    「聶兒這一段日子,練功練得怎樣了?」

    「唔!還不錯,比我當年練功更專心。」

    「爹!你說笑了!聶兒怎麼比得上爹的。」

    黑豹搖搖頭:「不!我是說真的。當然,在練內功時,聶兒根基沒有我那麼好,但他比我專心,沒任何雜念,正因為他沒有什麼根基,卻像一張白紙,可以畫最好的畫,不像我練功時要改來塗去。聶兒練功雖然比我進展慢一點,但紮下的根基比我堅實。看來他今後的成就,恐怕比我還好。」

    鬼嫗心歡地說:「聶兒要是及得上爹的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

    「鬼女,你太過容易滿足了!在名利上,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在生活上也應該這樣,但在事業和練武,有這樣的想法卻是一種壞事,起碼是自甘落後和不求進取。要是聶兒在學藝上也像你這樣,就太失我的望了!你應該鼓勵、鞭策聶兒今後要勝過我才行,在武林中的各門派若是一代不如一代,那這一門派就無法在江湖上立足,應該是一代比一代強,每一代都出一兩個傑出的人才,這一門派的事業才能興旺。少林寺所以能長久在武林中立足,成為武林中的北斗,就是每一代都有傑出的人物出現,且超過了前一代人。慕容家近百年來一直雄視武林,它先是有慕容子寧和小魔女,後來又有慕容家沒有這樣傑出的人物出現,不但武功失傳,恐怕武林中也沒有他們的立足之處,早已在江湖除名了。要是只學到我一半的武功就滿足,那隨便找一個為人正直的人來傳授好了。何必千辛萬苦,不惜跟蹤萬里將聶兒找來?鬼女!你應該明白,既然成為我的衣缽傳人,就應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但我老臉有光彩,今後的太乙門也有指望了,更使太乙門這一蓋世神功,不致在武林中埋沒。」

    鬼嫗聽了不禁心頭凜然。她感到聶兒練功學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是有關太乙門能不能長久在武林存在的大事情。她說聶十八學黑豹的一半武功就心滿意足,這雖然是一句謙虛的話,也使黑豹一樣有本事,但絕沒有想到超過黑豹的,她認為黑豹的武功,是沒人超過的。可是黑豹的這一段話令她震動了,也震開了她的眼界,不禁說:「爹!女兒說錯話了!請爹原諒。女兒今後一定鼓勵聶兒學好爹的所有武功,不辜負爹的期望。」

    「爹!我叫小蘭燉碗雞蛋給你吃。」

    「不用了!我在這幽谷四周巡視了一下,順便來這裡告訴你一聲,明天一早,你去接聶兒出來吧。」

    鬼嫗又是驚喜:「爹!聶兒學成這一段內功了?」

    「今天略略在窗口看了一下,不錯,他是練成了,可以出來走走,散散心。你不是希望早點看到他麼?」

    鬼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我是希望能早一點看到聶兒,但聽了爹的話後,卻盼望聶兒多一些日子學武練功了!」

    「練功,應該有張有馳,聶兒練功告了一段落,應該讓他出來走走,輕鬆一下,一味緊張,反而對練功沒有好處。你明天一早就去接聶兒出來,順便也帶他到外面走走,調節一下他的身心。」

    「爹!女兒明天一早就去接聶兒。」

    黑豹看了一眼在一旁怔怔聽著的小蘭,見她雙眼充滿了驚喜而又帶迷惘的神色,問:「我和夫人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老爺,婢女聽到了!」

    黑豹嚴厲地說:「但你一字也不准說出去,包括你的父母在內。」

    「婢女知道大院的規矩,絕不敢對人隨便亂說,不該問的也不能亂問。至於老爺和夫人的談話,婢子更不會說了!」

    黑豹滿意地望了望鬼嫗一眼,說:「你知道就好了!夫人最近教了你什麼武功?」

    「夫人教了婢子一套太極兩儀劍法。」

    「唔!這一套劍法,可以說是武當派的鎮山寶劍法,以柔克剛,料敵於先機。可惜武當的傳人,劍法上都超不掌門,而且一代不如一代,至今淪落到比雲南大理的點蒼派還不如,更不要說與少林寺相比了。這都是武當山歷代掌門人墨守成規、不思進取所致。」

    黑豹說出了這段話,不勝歎息。他正因為看到了武當派的致命之處,想將西門劍法取回來,一時不慎,錯誤的與碧眼老魔為伍,從而鑄成了一生的大錯。而小蘭聽得似懂非懂的,問:「老爺,這套劍法不好麼?」

    「這套劍法也是一流的上乘劍法,沒有什麼不好。當年,常掌門還沒成為武當派的掌門時,曾在武當山與威鎮江湖的小魔女一戰,交鋒上百招,最後才為小魔女迅速了斷,一擊而敗(詳情見拙作《武林傳奇》)。這在當時,是唯一與西門劍法不相上下的劍法了,可是西門劍法經慕容家幾代人精益求精修改後,已大有進展,而太極兩儀劍法,卻墨守成規,繼承人不敢有半點創新或改進,弄到以後,竟沒有一個傳人能超過常掌門。好了,這些往事,我不去談了。小蘭,你將你所學的劍法,就在這月下抖一遍給我看看。」

    小蘭有點惶恐地說:「老爺,我——?」

    鬼嫗說:「丫頭,這有什麼害怕或害羞的?老爺想看看你的劍法學得怎樣了,你有如此難得的機會,得到老爺的指點,別的人求也求不到哩!丫頭,你還快使一遍老爺看?」

    「是!婢子馬上去取劍來!」小蘭很快將劍取來了,神態凝重,一絲不苟地將太極兩儀從開式到收劍式,一招一式地抖展出來,步法、身段和劍法配合得十分默契,毫無半點錯亂,而且劍姿優美,宛如劍舞。太極兩儀劍法以一個少女使來,更能發揮柔的優勢,黑豹看得暗暗點頭讚許,看來小蘭這女子,頗有一些慧根,基礎比鬼嫗還好。鬼嫗初學劍時,仍多少帶刀式,劍中含著怨氣,而小蘭是純正的太極兩儀劍法,心平氣靜,順其劍式自然走動,令人舒目。

    鬼驅問:「爹!這丫頭的劍使得如何?」

    黑豹說:「看來你教導有方,能從嚴著手。以小蘭這樣年紀,使出這樣的劍法,也頗為難得了!以她目前的功力和劍法,固然不能與一些高手為敵,但一般的武林中人,恐怕四五個人近不了她的身。」

    鬼嫗聽到黑豹稱讚自己的弟子,心中十分高興,說:「爹!你指點這個丫頭一下吧。」

    「不用了!你傳授得很好,這劍法是沒有什麼可挑剔的。要挑剔的是功力不足,火候仍有些欠缺,這主要是內力不濟,難以發揮劍法的威力。她今後除了多勤練劍法之外,更需要早晚勤練內功,達到以氣御劍,而不是單純以力使劍。」

    鬼嫗對小蘭說:「丫頭,老爺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

    「婢子聽清楚了!老爺指點我今後要勤練內功。」

    「你早晚練了內功沒有?」

    「夫人,婢子早晚都在練的。」

    黑豹問鬼嫗:「小蘭練了多久的內功了?」

    「爹!大概有半年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半年有如此的功力,可以說是進展相當的快了,一般人練半年,也不可能達到如此的功力。這樣看來,小蘭可是一位難得的良材了!」

    在這一點是,不但黑豹不明白,就是連鬼嫗也不明白。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聶十八暗中把鬼影俠丐吳三的臥式內功修煉法傳給了小蘭,因而才使得小蘭的內功比別人進展得快。

    鬼嫗高興地說:「爹!你別誇獎這個丫頭了!這丫頭在學武練功上,也是勤快和專一的,領會也不錯。」

    黑豹點點頭,對小蘭說:「你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氣色。」

    「是!老爺!」小蘭走到黑豹的跟前。黑豹在燈光下打量了她的眼神和臉上的氣色,發覺隱隱有一股小小的真氣在流動,於是伸手在她肩膊上輕拍一下。

    小蘭在黑豹一拍這下,頓時感到有一股暖流直透心田,霎時遍全身,又似乎那裡震動了一下,接著只覺得渾身舒暢。小蘭不知道這一拍是怎麼一回事,以為老爺是滿意自己學武練功的表現而已。但鬼嫗卻一下看出來,這是黑豹以自己的一股真氣,暗助小蘭打通了任脈的玄機,令小蘭今後練起內功來,進展更快,於是激動地說:「丫頭,你還不快跪下來向老爺叩頭謝恩?剛才老爺以他的真氣,打通了你任脈的一處玄機,令你今後受用無窮。」

    小蘭頓時驚喜萬分,慌忙跪下叩頭說:「婢子小蘭,叩謝老爺恩賜。」黑豹說:「小蘭,你起來吧,今後你就要好好勤學練功上,老夫也盼望幽谷大院再出一位令人側目的小女俠。」

    「婢子今後要加倍努力勤學苦練,不辜負老爺的期望。」

    「很好,很好!」黑豹轉對鬼嫗說,「看來,小蘭將來會勝過你了!」

    「女兒也希望這丫頭能勝過我。」

    「那麼說,我們幽谷大院今後更有希望一代勝過一代了!」

    「爹!那不更好嗎?」

    黑豹笑了,又談了其他的一些話,才起身離去。

    第二天一早,鬼嫗和小蘭便高高興興地去潛心齋接聶十八了。她們有四個半月沒見過聶十八,不知聶十八在這四個半月裡變得怎樣。尤其是小蘭,更想看看自己的小主人練了四個多月的內功,是不是比以前更神威勇猛和神采奕奕了。她卻不像鬼嫗那麼提心聶十八是瘦了還是胖了。鬼嫗瞭解閉門練功的艱難辛苦,可以說是廢寢忘食,一旦進入化境,幾乎是泰山崩於前而不驚,大火燃眉而不懼,哪裡還顧得吃飯換衣了?她記得黑豹以前練功,每次回來時,幾乎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她們主僕兩人走進幽靜的潛心齋,見黑豹似乎在等候自己。黑豹一見她們,只說了一句:「哦?你們來了!」

    鬼嫗問:「爹!聶兒呢?」

    鬼嫗和小蘭隨黑豹來到內室,見室內緊閉,黑豹凝神聽了一下說:「唔!他在練功。」

    鬼嫗問:「爹!我們這時開門,那不驚動了他嗎?」

    「不怕!他現在在室內練的是行動之功。」黑豹說時,將內室厚厚的室門打開了。鬼嫗、小蘭往室內一看,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見迎面擋住視線的是崢嶸的怪石頭。她們正驚疑時,驀然看見一條人影一閃,一個蓬頭垢面,渾身衣服又髒又破爛的人,一下子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可將小蘭嚇了一跳,急問:「你是什麼人?」

    「小蘭,是我。」

    鬼嫗說:「丫頭,這是少爺,你怎麼認不出來了?」

    小蘭驚愕地說:「什麼?他就是少爺?少爺怎會變成叫化樣了?」

    聶十八高興地問:「媽!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嗎?」

    鬼嫗見了他這副樣子,又心疼又愛憐地說:「聶兒,你怎知道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爺爺說過,要是我這一段內功練成了,媽就會來接我回去的。」

    「那你的功練成了沒有?」

    「既然是媽來接我,我看是練成了!」

    「那你還不去拜謝爺爺?」

    聶十八輕縱到黑豹跟前跪下:「聶兒拜見爺爺,感謝爺爺對聶兒的教導。」

    黑豹以三成的功力運在衣袖上一揮,想扶起聶十八來。這三成的功力,哪怕是一塊重如千斤的大石,也可以扶起來。可是這時聶十八下沉的內勁比千斤石還重,只略略動了動,依然叩了三個頭,才站起來。

    黑豹不禁暗喜:這個孩子,四個多月的苦練,練得真氣比自己想像的還來得深厚,要輕,輕似雲煙;要重,重如巨石。這已是當今武林第一流上乘高手的功力了。一時心歡地說:「聶兒,你快跟你母親回去,好好休息,也可以到外面走走,見見世面,知道一下江湖的風雲。」

    聶十八愕然:「爺爺,我可以到江湖上走麼?」

    「不錯!你可以和你母親到廣州一帶走走看看,既增長江湖上的一些見聞,也可以散散心。爺爺可不要你與世隔絕,變成了只一味想練武的武癡。除了武功,什麼也不懂,那就不好了。」

    「爺爺,那我幾時再回來練功?」

    「你辛苦了四個多月,爺爺特准你一個月的假期到外走動,一個月後的今天,你必須回到這裡。不可有誤。」

    「爺爺,我一定會趕回來。」

    「很好!」黑豹又對鬼嫗說,「女兒,你這次好好陪聶兒玩一個月,幽谷大院的事,我自會吩咐老蔡打點,你不必擔心。」

    鬼嫗說:「你和我們一塊出去好不好!」

    「不!我和你們一塊,一來你們玩得不痛快;二來也引人注目,那就不好了。記住,你們這次出去,只是散心,令聶兒增長見識,千萬不可與人生事,非不得已,不可在人面前顯示自己的武功,尤其是聶兒,更要注意。」

    聶十八忙說:「爺爺,我不會生事的。」

    黑豹一笑:「以你的善良本性,當然不會生事,就怕有些持強好勝的人,會主動找你生事。」

    「爺爺,那我怎麼辦?」

    「這就看你如何應變和處理了。」黑豹轉對鬼嫗:「女兒,我想你會教聶兒怎麼處理的吧?」

    鬼嫗笑道:「爹!你放心,我知道如何打發這些生事者的。」

    於是她們三個,告別了黑豹,轉回聽雨軒。一到聽雨軒,小蘭便嚷起來:「少爺,你這身子和這一身衣服臭死髒死了,快脫下來,我去打盆熱水給你從頭到腳沖洗一下,不然,就會將整座聽雨軒都熏臭了!」

    聶十八忙說:「是是!我真的要從頭到腳洗乾淨才是。不過,讓我自己來,麻煩你將我一套衣服取來給我就行了。」

    「少爺,我和夫人早已給你準備好了,所有內外衣褲,都放在洗澡室裡,水也燒滾了,盛在大木桶裡,旁邊還有一桶冷水,你快去洗澡室就行啦!」

    「那我多謝媽和你了!」

    聶十八不敢走進聽雨軒大廳,從院子輕縱直奔洗澡室,真是身似輕煙飛鳥,一晃而逝,沒半點響動之聲。小蘭驚訝:「夫人,這四個多月,少爺的輕功怎麼這般的俊了?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鬼嫗心歡地說:「丫頭,這就是少爺苦練四個半月的結果。來,我們一塊到廚房裡去,弄好飯菜,好好慰勞少爺。」

    小蘭本想說,我一個人就行了,夫人不用操勞。但一想到夫人疼愛少爺的心意,非要自己弄一點菜不行,若叫夫人不去,反而令夫人不高興。便說:「好呀!我知道少爺很喜歡吃夫人弄的紅燒鹿肉,這味菜,婢子是弄不出來的。就是弄出來,少爺也不喜歡吃。」

    「你這丫頭,怎麼知道少爺喜歡吃我弄的紅燒鹿肉了?」

    「因為婢子看得出來。同時婢子也弄過一次,少爺說婢子沒有夫人弄得那麼好吃。」

    鬼嫗笑著:「看你這丫頭,心眼還不小哩!我們快去吧。」

    「好的。夫人,我們幾時帶少爺去廣州玩?不會是今夜裡吧?」

    「讓少爺好好休息兩天再說。」

    「我看少爺是一個閒不住的人。」

    「哦?你這麼瞭解他?」

    「我不瞭解,但我知道,少爺跟夫人一樣,是一個好動不好靜的人,我也是一樣。」

    鬼嫗笑起來:「你這丫頭,簡直是投錯了胎,你不應該是個女孩子,是個野小子,是個小野子才對。」

    「是呀!我爹娘也是這樣說我的,說我簡直像個野小子。」

    鬼嫗和小蘭把這一頓飯菜弄得十分豐富,除了紅燒鹿肉外。還有冬菇燉山雞、燜兔子肉、炒黃鼠肉等山珍,將一張仙桌擺得滿滿的,這一般城裡人所吃不到的。

    這些山珍,聶十八都吃過,他見滿桌都是一碟碟的菜,說:「好!你弄這麼多菜乾什麼?媽是不是將我當成客人了?」

    鬼嫗笑著:「媽將你當成了遠方歸來的孩子。聶兒,你飲不飲酒?」

    「媽要是高興,我可以陪媽飲兩杯。」鬼嫗一聽,知道聶十八是體貼順從的孝意,而且也知道聶十八不善飲酒,說:「好!那我們只飲兩杯助興,不可多飲了。丫頭,你去將廖總管送給我的那瓶貴州茅台酒端來,你也和少爺飲兩杯。」

    小蘭高興地說:「是!夫人。」

    小蘭很快將一瓶沒有開封的茅台酒捧了出來,打開酒瓶蓋,給鬼嫗、聶十八先斟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斟。聶十八頓時聞到一股特別濃郁的酒香,幾乎飄滿了大廳,說:「這酒怎麼這麼的香濃?」

    小蘭說:「這是地道純正的貴州茅台酒,是廖總管特意從貴州帶來給夫人的,當然香啦!夫人,少爺,婢子先敬你們一杯。」

    說完,她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聶十八看了愕然:「小蘭,這麼滿滿一杯酒,你一口就飲完了,不怕醉麼?」

    鬼嫗笑道:「聶兒,這丫頭是個小酒鬼,五週歲時,她就學會飲酒了,家裡沒酒,她有時還去別處偷酒飲呢!別說一杯酒,就是這一瓶酒,也醉不了她,你千萬別和她比酒量了,隨你自己的量飲些好了。」

    「媽!小蘭這麼能飲酒?」

    「這是她天生的海量,可以說是千杯不醉。兩個月前,廖總管、嶺南雙奇等人在幽谷大院相聚,她代表我向大家敬酒,所有人都醉倒了,就是你爺爺也有點醉意,她卻是依然如故,沒半點醉意。論飲酒,她比每一個人都飲得多,別人飲一杯,她飲五杯。那一天,她足足飲下了七八斤酒都不止,所以有人稱她為酒中女仙。」

    聶十八十分驚奇地問:「媽!怎麼小蘭不會醉的?」

    「你爺爺說,小蘭體內有一種先天的免酒力的奇功異能,這是任何人怎麼也練不來的。在武林中,百年前、曾出現了小魔女,也是有這種奇功異能。想不到現在的小蘭也有這種奇功異能,能千杯不醉,也可以說是人間的一個奇女子。」

    小蘭說:「不醉有什麼好?要是我也像小魔女那要有本事才好。」

    「丫頭,這就得靠你自己今後勤學苦練啦!」

    隨後,她們便高高興興地飲酒吃飯。小蘭到底還是個孩子,喜歡到我面玩,忍不住問:「夫人,我們幾時和少爺到外面走走?」

    鬼嫗轉問聶十八:「聶兒,你想什麼時候到外面走走?」

    「媽!我隨你的意思。」

    「聶兒,你要是累,休息多兩天去。」

    「媽,我不累。」

    「既然這樣,那我們明天動身好了。」

    小蘭高興地說:「好呀!夫人,婢子今天就準備一切路上用的東西。」

    聶十八問:「媽,我們去哪裡走走?」

    小蘭說:「少爺,你不知道麼?夫人和我說好了,去廣州玩呀。」

    聶十八愕然:「去廣州?」

    「是呀!少爺,你不想去?」

    「廣州離這裡遠不遠?」

    「當然遠啦!起碼有六百多里的路程。」

    「這麼遠?」聶十八怔住了。

    鬼嫗問:「聶兒,你不願去廣州?」

    「媽!我是擔心這麼遠,一來一往,恐怕要十天的時間,媽辛苦了。再說,我也擔心不能依期趕回來練功。」

    小蘭嚷起來:「哎!少爺,以夫人的輕功,一天就可以來回了。十天時間,夫人足可以去京城了。」

    「一天能來往?」

    「少爺,你不相信?」

    鬼嫗說:「聶兒,我看你現在的輕功比我還好,你也可以一天來往了。」

    「我?」聶十八對自己的輕功沒估計過,他仍不知道自己這時一身的真氣比鬼嫗還深厚,要是盡力施展起輕功來,鬼嫗真的會追不上自己。卻問:「我也可以一天之內來往?」

    「聶兒,你沒信心?」

    「媽,我不知道。」

    「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們在荒山野嶺中施展輕功先去陽山,你便知道一天之內能不能往返廣州了。」

    小蘭問:「夫人,我輕功不好,怎麼追上夫人呢?」

    「丫頭,你沒去過陽山麼?」

    「我去過。」

    「我和少爺會在陽山城內的盛和飯店等你的。」

    「夫人,你和少爺可一定要等婢子呵!」

    「丫頭,你擔心我會丟下你麼?」

    「婢子就是怕夫人少爺先趕去廣州了。」

    「你這丫頭真沒出息,就是這樣,你不能趕去廣州找我們麼?」

    「夫人,婢子可從來沒有去過廣州呢,一個人去心裡有點害怕。」

    「你這麼膽小怕事,將來一個人怎麼在江湖上行走?」

    「婢子跟夫人多走幾次,就不害怕了。」

    聶十八說:「媽,小蘭還是個小姑娘,讓她一個人走路,是有點叫人不放心。」

    「聶兒,你放心,以她目前的武功,一般的山賊草寇,四五個人根本接近不了她的身。何況這裡去陽山,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一流的武功高手。只是這丫頭一路上別生事,就不會有危險,讓她一個人練練膽量也好。」

    「媽,我們還是和她一塊上路好不好?」

    小蘭說:「少爺,別擔心我,只要你和夫人在陽山城裡等我就行了。」

    「哦?你不害怕?」

    「少爺,我害怕什麼?就是碰上老虎,我也不害怕。」

    第二天,鬼嫗便帶了聶十八,小蘭從幽谷大院啟程了。鬼嫗指點著東南面一處遙遠的山峰說:「聶兒,那山南面的峰下,不遠處就是陽山縣城。我們施展輕功,筆直朝那山峰奔去,就不會迷路。現在為娘先走一步,你隨後跟來。」

    「是!那小蘭呢?」

    「這丫頭自會取路趕去陽山縣的。」

    鬼嫗說完,身形一閃,如流星般向東南方向奔去。

    「小蘭,你呢?」

    「你別管我了,我自己會趕去的。」

    「好!那我走了!」

    聶十八身形一縱,真是身似輕煙疾鳥,轉眼之間,便在小蘭跟前消失。小蘭看得心裡實在羨慕不已,心想不知幾時,自己才能練到像夫人、少爺這麼俊的輕功。她也盡力施展輕功追趕,可她到底功力有限,初時,她還可以看見前面兩個黑點飛奔,轉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莽莽的群山峻嶺。她不敢像夫人、少爺那樣遇山翻山、遇林過林,取直路飛行,而是沿著山道施展輕功奔走,這樣,當然便慢了。

    鬼嫗初時還有點擔心聶十八追不上自己,可是回頭一看,聶十八似乎氣定神閒,不徐不慢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不到五步遠的地方。她不由一怔,驚訝聶十八這麼快就追上自己了,於是便全力施展功力往前飛奔,要試試聶十八的內力,輕功到底有多俊。

    鬼嫗這時的內力和太乙門的輕風千里輕功,當今武林,恐怕除了黑豹、黑鷹和莫紋之外,就連少林寺的掌門也無法能比得上。以鬼嫗這樣的速度,不出兩個時辰,便可以到達廣州。鬼嫗只感到身旁的樹林、山峰以及腳下的亂石,不斷地往後飛逝而去,這樣盡力施展輕功,是她十多年來的第一次,就是當年跟隨黑豹在江湖上行走,也沒有這樣的快。要是這時山野中有人,根本不可能看清他們的身影,他們像一陣風似的,一晃而逝。

    鬼嫗以為自己這一陣急奔,就是不能將聶十八拋開得遠遠的,起碼也拋開了四五丈之遙,因為完全聽不到自己身後有半點動靜。但她回頭一看,聶十八依然和先時一樣,氣定神閒,不疾不徐跟在自己身後五步左右的地方,一步也沒有拉開。鬼嫗心服了,看來這個孩子,內力比自己還深厚,奔走近半個時辰,不見氣喘,輕鬆自如,他所以不超過自己,一是恐怕是尊重自己,不想超過自己;二是緊跟在自己身後,好看顧自己。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超過自己,跑到前面去了。

    當翻過那座山時,陽山縣城早已在望了,山下的路上,已有行人來往,鬼嫗便停了下來,不再施展輕功。鬼嫗一停,聶十八也跟著停下來,問:「媽,你累了?那我去找一處地方,讓媽休息一下。」

    鬼嫗一笑:「我不累,聶兒,你累了?」

    「媽,我不累。」的確,聶十八在室內苦練的行動內功,這時發揮了明顯的效力,他一路飛奔行走,如一路在練內功,內力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增長了,更添精神,又怎麼感到累?

    鬼嫗打量了他的神態,的確沒半點疲倦的樣子,反而目光湛湛,神蘊異常,不禁暗喜:看來他四個多月的閉門苦練沒有白費,怪不得令爹滿意,叫他出來走走了。便說:「聶兒,既然不累,我們就取道下山,轉到大道進城吧!」

    「媽!你真的不累麼?」

    「你看,我像累的樣子嗎?」

    「想不到媽的精神、體力這麼好。」

    「孩子,看你說的,我們走吧!」

    他們在卯時左右從幽谷大院動身,當時旭日未升,晨霧如絲帶般在山山嶺嶺中纏繞,樹梢草尖,儘是朝露。當他們下山轉進城的大道時,大道上已有人來人往了。行人以為他們母子倆,只是附近一帶的人家,誰也想不到他們是從百里外而來。

    今日正好是陽山縣城的圩日,一早趕圩的人不少。他們進臨陽山城,大街小巷,已是非常熱鬧了,不少攤檔已擺開,圩場上有各種各樣的粉、粥檔做買賣,兩間茶樓,更是人滿為患。

    聶十八見大街小巷儘是人頭湧湧,人人摩肩接踵而過,其中有不少服飾艷麗的,看樣子不像漢人裝束打扮。他有點擔心了,問:「媽,這麼多人,小蘭能找到我們嗎?」

    「放心,陽山城她隨我來過兩次了,會知道去哪裡找我們的。」

    「媽,小蘭不會路上出事吧?」

    「這丫頭聰明伶俐,不大可能出事,你別去為她擔心。」

    說著,他們轉過了一條青石板大街,來到了盛和飯店前,飯店也坐了不少遠地來的客人。掌櫃的中年人一見鬼嫗,慌忙轉出來說:「夫人,你這麼早就來了?」

    鬼嫗說:「你不用特別招呼我,安排一間房間給我就行了!」

    「是!夫人,請隨小人來。」掌櫃吩咐店小二招呼其他客人,自己親自帶著鬼嫗,聶十八轉進內院的一間雅致的房間坐下。鬼嫗指著聶十八說:「這是我的兒子,聶兒。」

    掌櫃早已聽蔡大管家說過聶十八的事了,只是從沒見過面。當他看到鬼嫗身後神采飄逸的青年人時,早已猜到幽谷大院的小主人了。現聽鬼嫗一說,連忙拜見:「小人張勇,叩見小主人。」

    聶十八慌忙扶起他說:「別這樣,你叫我聶兒好了。」

    鬼嫗對聶十八說:「這是勇叔,是我們大院負責在陽山縣城打點的人,也是這飯店的掌櫃,你今後叫他勇叔好了。」

    聶十八說:「勇叔,你坐。」

    「多謝小主人。」張勇坐下問,「夫人,你和小主人來,是路過這裡,還是在這裡住下辦事?」

    鬼嫗說:「我們是路過這裡,你最好給我雇一輛馬車,等小蘭這丫頭一到,我們便啟程去廣州。」

    「夫人放心,小人馬上去辦,她便可以趕到了。既然還有一個多時辰,夫人和小主人慢慢在這裡休息,小人叫人給夫人、小主人準備些茶水點心。夫人,要不要到圩上看看?」

    「不去了。老張,你忙你的,別管我們,隨便叫人送來茶水來好了,你照顧買賣要緊,看來今天可夠你忙的了。」

    「小人不忙,夫人和小主人請休息。」張勇說完,便出去張羅。沒多久,張勇便打發人將茶水、點心送了來。

    聶十八問:「媽,我們坐馬車去廣州麼?不走路了?」

    「你還想走路麼?這一路看來,你的輕功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內往返廣州了。我們這次出來只是散心,不用趕時間。要是我們再這麼趕路,就會將小蘭累壞了。」

    「媽說的是,我們就坐馬車去,以免累壞了小蘭。媽,小蘭真的會在一個多時辰後趕到這裡麼?」

    「沒發生意外,她準會趕到。」

    「媽,我去路上接她好不好?」

    「她是沿著大小不同的山道而來,你不熟悉來路,怎麼接?別將你也丟了。要去,我自會打發張勇派人去接,你還是安心坐在這裡,別為這丫頭擔憂。」

    鬼嫗怎麼也沒有想到,小蘭這麼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真的在路上出事了。小蘭在穿過連山縣,進入陽山縣時,發現一個人老是跟在自己的身後走。她回頭一看,是一個十分精靈的小青年,比自己大四五歲左右,圓面圓眼睛,一臉是笑,模樣頂趣怪的。小蘭初時以為是偶然與他同路而已,沒去注意。可穿過一些村莊、小鎮後,他還是老跟在自己的身後跑。她不由停下腳步轉身問:「你老跟著你幹嗎?」

    趣怪青年愣了愣:「我幾時跟著你了?」

    「你還說沒跟著我?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說,你老是跟著我是何居心?」

    「你這小妹妹怪了,你……」

    小蘭「啐」了他一口:「誰是你的小妹妹了?鬼才是你的小妹妹。」

    「你不是小妹妹,難道是大姐姐嗎?難道你比我還大麼?」

    「我是你的小姑奶奶。」

    趣怪青年笑起來:「看你一身還沒脫奶氣,就想做人家的姑奶奶了!醜不醜?」

    「你是不是想找死了?」

    「哎!你怎麼這般的凶呵!」

    「我凶又怎樣?你怕我凶,就別老是跟著我走。」

    「小妹妹,你講理好不好,這條路……」

    「你還敢叫我做小妹妹?」

    「好,好,我就叫你做小姑奶奶。小姑奶奶,這條路可不是你的吧?你走得,我怎麼走不得?」

    「那麼多的小路大道你不走,幹嗎偏偏跟我走這條路?」

    「我這是走這條路回家呵!這條最近,你總不能叫我另走別的路吧?那我怎麼回家?」

    「你的家在哪裡?」

    「在前面呀!」

    「好!那你先走!」

    「我先走,那你不跟著我了?」

    「喂!你走不走呀?」

    「好,好,我先走,那你慢慢跟著來吧。」

    「鬼才跟你慢慢來。」

    趣怪青年哈哈大笑,先走了。小蘭見他走了,便四處打量一下,看準東南方向,不再走山道,奔入樹林,施展輕功,取直路而走,心想:這下你就沒辦法跟著我了。小蘭像小鳥似的穿過這片樹林,飛越兩個山頭,最後轉上朝陽山縣城而去的大道上,看看後面沒有人跟來了,便放心在大道上奔走起來。可是,她剛跑了二三里路,聽到身後又有人跟來了,一看,不禁傻了眼,跟來的不是別人,又是那圓臉圓眼睛趣怪小青年。她「咦」了一聲:「是你?」

    趣怪青年又傻了眼,他揉揉眼睛,想證實自己是不是花了眼或認錯了人。他驚訝地問:「你,你不會是我剛剛見過的那位十分兇惡、刁蠻的小妹妹吧?你們不是一個人吧?可是你們倒是長得一模一樣呵!」

    小蘭又氣又好笑地說:「我幾時兇惡又刁蠻了?」

    「嚇!你真的是她?」

    「誰跟你真的假的?我問你,怎麼又悄悄跟上我了?」

    「小妹妹,這真是天大的冤枉,你明明看見我是先走的,幾時跟著你了?倒是奇怪,你幾時跑到我前面去的」

    這一點,小蘭也感到奇怪。自己施展輕功取直路,若是一般人就跑步,也不可能趕上自己,而他怎麼偏偏追上來了?她迷惘地問:「你真的不是有意跟蹤我?」

    「小妹妹,我怕你怕得不得了,還敢跟著你嗎?我還怕你趕上來,慌忙朝小道上走,好早點趕回家。現在你反而跑到我面前去了。小妹妹,你是怎麼走路的?」

    「你囉囉嗦嗦有個完的沒有?」

    趣怪青年瞪大了眼:「那,那,那我怎麼說才好?」

    「我問你,你的家在哪裡?」

    「陽山城裡呀!」

    小蘭怔了:「什麼?你家住在陽山城?」

    「不錯,不錯,也叫陽城。小妹妹,你不會也是去陽山城吧?」

    「你管我去哪裡不好?」

    「好好,我不該問,我先走了!」

    「你不准走!」

    「因為我對你實在不放心。」

    「那你要我怎麼辦?」

    「你站在這裡,等我走了半個時辰後,你才走。」

    「這半個時辰,我一直站在這裡不動嗎?」

    「你可以找個地方歇息,睡一下也可以,半個時辰後,你才准走。」

    趣怪青年一雙圓溜溜的眼珠轉了一圈,笑了一下說:「好!橫豎我也跑累了,在這樹下睡一覺也好。小妹妹,你先走好吧!不過,你一個人走路小心了,我聽說這路上不平靜,有土匪,也有人販子,你千萬別碰上他們了。」

    「你想嚇唬我嗎?」

    「我是好心對你說呵!」

    「我才不怕呢,只要你不悄悄跟著我就好了!」

    「小妹妹,你怎麼這般不放心我?」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嗎?就不是陽山縣人,鬼才相信你住在陽山城哩!而且你行為鬼鬼崇崇,一直從三排鎮跟蹤我來到這裡。」

    趣怪青年愕然:「哦!你知道了?」

    「你以為我是傻的嗎?」

    「小妹妹,我見你一個小姑娘走路不放心,在暗中保護你呀!」

    「鬼才要你來保護,你不來害我就好了。」

    「嗨!我怎麼害你呵?」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我實在懷疑你是個騙子,或者是某一處賊的線眼。」

    「好好!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你走吧,我不跟著你了!不過出了事,我別怨我。」

    「鬼才來怨你。」

    「好,你快走,我可要睡了。我實在擔心你身上背的這一把劍管不管用。」

    「不管用,你要不要試試?」

    趣怪青年一笑:「我最怕刀呀劍的,再說,我真的要試,你疑心就更大了,還是不試的妙。」

    「你知道就好啦!我這把劍不是吃素的。喂!你真的不會跟著來?」

    「我不敢擔保,你總不會叫我在這裡睡上一天的吧?」

    小蘭對這個一路悄悄跟蹤自己的古怪青年所說的倒是十分懷疑,暗想:他要在我身上打的什麼主意?今後,我可要格外提防他了。她用眼角瞅了他一下,說:「你千萬別悄悄地跟來.不然,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

    「你不會殺了我吧?」

    「這就得看你識不識趣啦!」小蘭說完,拔腿便走,再也不理會他了。她走到遠遠的地方回頭再看,見他真的躺在樹下的草地上睡了,沒跟蹤自己。不禁暗想:他真的這麼聽話?不會是我疑心錯了人吧?不管他,我趕快到陽山城見夫人才是。

    小蘭見道上無人,便施展輕功又奔走起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見前面有一處樹林,打算到樹林裡休息一會再走。誰知剛一踏進樹林,便看見一個人仰面八岔躺在樹林小道上呼呼大睡。再定定神細看,更傻了眼:這個仰面呼呼入睡的人,不是那個圓臉圓眼睛的怪青年,又是什麼人了?自己不是明明看見他躺在二三十里開外的山坳睡著了?幾時不聲不響又跑到這裡來睡了?莫非自己碰到的不是一個人,是一個會變化的妖怪?別說是一般人,就是武林高手,也沒有這麼怪異的。小蘭真的驚怔住了,他要是妖怪,我該怎麼辦?

《黑豹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