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奇峰迭起

    卻說公孫白和無心大師有約,用下棋來給命運打賭,怎樣賭法,公孫白說:「要是愚兄輸了,得答應他從此不過問江湖上的事,或者跟隨他隱居廬山,或者在家永不出門。」

    「那他輸了怎樣?」

    「傳授愚兄—門武學絕技,並且為愚兄辦一件事。」

    甘鳳鳳驚訝問:「他會武功?」

    「他武功深不可測哩!可是除了愚兄,知道他的人不多。」

    小蛟兒問:「大哥要他辦一件什麼事?」

    「蕩平江南神風教的惡勢力。」

    「大哥!要是這樣,你別跟他賭了,我和甘妹,協助大哥蕩平神風教勢力。」

    「賢弟!要是我不去,就算輸了,就得從此隱退江湖,不過問武林中的事。所以愚兄不能不去。」

    甘鳳鳳說:「我看這無心準沒安好心。」

    「鳳鳳,別胡說。」

    「我怎麼胡說了?要是他好心,幹嗎變下棋相賭?逼你大哥退隱江湖?說不定他就是神風教的人,有意設下這個圈套。」

    公孫白說:「甘姑娘放心,我知道無心大師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出於一片善意,不想我傷害太多人的生命,別捲入武林思怨仇殺的漩渦中去。何況他輸了,得同我蕩平江南一帶的神風教,也不讓我出手。」

    「你們在哪裡相會下棋?」

    「東林寺的白蓮池畔。」

    「我們能不能去看看?」

    「你們去?」

    「不行?」

    「恐怕不太好。」

    「我們在旁邊看你們下棋也不行嗎?」

    「看是可以?千萬不能出聲。」

    「行啦!我們不出聲就是了。你們約定兒時下棋?」

    「申時!」公孫白看看洞外天色,「恐怕時間快到了。」

    「那我們走呀!」

    於是,公孫白便帶了他們,趕到廬山西北山麓東林寺的白蓮池畔。

    東林寺,是一座名寺,是佛教淨上宗發祥地。東晉太元年間,少林寺名僧慧遠禪師在此建寺講學,並設蓮社,倡導「彌陀淨土法門」,後人推尊他為淨土宗始祖。

    東林寺內,還藏有「遠公袈裟」、「千僧稿」等佛教珍品,在武林中,有一段少林寺僧人護道遠公袈裟的傳說,打鬥極為慘烈,從而使少林寺武功名震天下,尊為武林北斗。

    東林寺內除了神運殿供奉如來佛祖、文殊、普賢、阿難等佛像外,與其他佛寺不同的,是左右兩殿有十人高賢堂和三笑堂,有李白、自居易、柳公權、陸游和精忠報國岳飛的碑刻,將佛、儒集於一身。

    公孫白帶小蛟兒、甘鳳鳳來到白蓮池時,無心大師早已在池邊相候,笑笑說:「公孫施主,果信人也。」當他看見相繼而來的小蛟兒和甘鳳鳳,愕異地問:「施主怎麼帶了同伴來?」

    甘鳳鳳說:「哎!老和尚,你別誤會,他沒有帶我們來,是我們自己來的。」

    小蛟兒一揖說:「大師,請恕我們不請自來,不會打擾大師的雅興吧?」

    「阿彌陀佛!哪裡,哪裡,兩位施主前來敝寺……」

    甘鳳鳳說:「我們來看下棋呀!」

    無心大師不由望著公孫白。公孫白說:「大師,他們只是來觀棋,絕不會是在下請來的幫手,大師大可放心。」

    無心大師說:「不過,老衲的相約,是不許第三者在旁。」

    小蛟兒說:「要是大師不歡迎,在下遠離就是,絕不打擾大師。」

    甘鳳鳳說:「老和尚,你是不是怕輸了,在我們面前丟醜?」

    無心大師哈哈大笑著:「老衲怎會怕輸了?」

    「你不怕輸,幹嗎不讓旁人看的?噢!我知道了!你是存心想賴帳,輸了硬說自己沒有輸,就可以不遵守諾言啦!」

    「老衲會是這樣的人麼?」

    「你要不是,就該讓我們看呀!我們來做你們的公證人,誰輸了都不許賴帳,誰都要遵守諾言。」

    公孫白笑著說:「大師,我們下棋,是有一位公證人才好。」

    「你擔心老衲不認帳?」

    「大師別誤會,大師當然會遵守諾言,可是在下,就不敢自己保證自己了。大師,你不擔心在下會反悔麼?」

    無心大師一笑:「老衲知道施主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有個人在旁作公證的好。」

    「公孫施主,你保證他們在旁不出聲。」

    小蛟兒說:「大師放心,我們絕不會出聲,俗話說,『舉手不回真君子,觀棋不語大丈丈』嘛!」

    甘鳳鳳說:「是呀!不但輸了不准賴帳,就是下了一個子後,也不會翻悔。不然,說什麼吃盲眼車啦!不算數啦!」

    無心大師說:「好好!你們就當公證人。」

    甘鳳鳳笑起來:「大師,你們是一盤定輸贏,還是三盤兩勝?」

    無心大師問公孫白:「公孫施主,你看如何?」

    「大師,要是一盤定輸贏,輸了的恐怕不服氣,我們三盤兩勝怎樣?」

    「老衲奉陪。」

    甘鳳鳳說:「哪擺棋呀!」

    「不用,老衲早已擺好。」

    「老和尚,在哪裡?」甘鳳鳳用目光搜索池邊一張石桌上下四周。

    「三位施主,請隨老衲來。」

    「老和尚,不是在這裡下麼?」

    小蛟兒說:「鳳鳳,別出聲,我們跟隨大師好了。」

    他們跟隨無心大師,繞過白蓮池,直上一座山峰,來到山峰上的一座小亭。小亭中有石桌石凳,一盤棋早已擺好在石桌上面了,還有兩個小和尚在亭旁茗茶等候。他們各自坐下,無心大師與公孫白對席而坐,小蛟兒和甘鳳鳳都坐在石桌—旁。小和尚一一奉茶伺候。

    甘鳳鳳看了看這山峰四周,這山峰上清淨極了!絕少人來,小亭不遠處,是道石壁,離小亭不到二丈遠,石壁上刻劃了一副棋盤。鳳鳳心想:怎麼石壁上也劃了棋盤的?好看嗎?看來山峰這個小亭,是這老和尚專門與人下棋的地方了,這個地方可不錯呵!

    他們飲過茶後,無心大師對公孫白說:「施主,請!」

    公孫白說:「還是大師先請。」

    「好!老衲知道施主棋藝甚高,就不客氣了!」無心大師說著,便拿起棋盤的紅炮,往石壁棋盤上一擲,「啪」的一聲,便鑲在棋盤上橫三直五線的交叉點上,是炮二走五當頭炮。

    小蛟兒和甘鳳鳳都愕然了,這是什麼下棋法?世上有這麼下棋的嗎?下子不下到原來的棋盤上,卻擲到另一個棋盤上,這不是下棋,是比武功,既比內力,也比暗器,那這個紅炮以後怎麼走法?叫兩個小和尚去取它下來?

    無心大師扔了子後,對公孫白說:「老衲已先下了,施主請!」

    公孫白笑了笑,提起自己的藍馬,往石壁上的棋盤一擲,也是「啪」地一聲,不偏不歪,落在橫三直三線的交叉點,是馬二進三,保自己的中卒。

    無心大師又提起自己的二線紅馬,「啪」地一聲,落在石壁棋盤上的三線上,是馬二進三,搶著出車。

    跟著,雙方各提起自己面前的棋子,你走一著,我行一步,啪啪地,飛擲到石壁上,準確無誤的鑲嵌在自己要落下的位置上,小蛟兒和甘鳳鳳看得驚奇不已,這真是從來沒有人下這樣的怪棋。

    一個小小的木棋子,竟能平空鑲嵌在堅硬的石壁上,單是內力之深厚,放眼武林,已沒有多少人能達到,小蛟兒可以,但甘鳳鳳連續這樣發出,就不行了。除了講求準確之外,更要暗運內力約適當和用勁之巧,不能用勁過大或過小。過大,棋子會深埋於石壁中;過小,就不能鑲入石上而跌了下來。棋子掉下來,等於給對方吃掉了一子,掉了一個小卒,開頭還不大緊要,要是掉了一隻車和馬,損失就大了,高手下棋,掉了這麼一個重要的棋子,等於已輸了一籌,以後處處處於挨打被動的地位,這一盤棋,就別指望贏了,能保持和局,已算大幸。

    還有,在要吃對方的子時,全憑一身渾厚真氣在相隔一丈遠的地方,運用吸力,隔空將嵌入石壁上棋盤中的棋子吸取出來,然後又附力於這一棋子之上,吃掉對方的棋子,而佔據對手棋子原來的地方,這就不是任何一流上乘高手所能辦到的了。

    小蛟兒一身的真氣,將棋子嵌入石壁上可以,也可以運用內力將棋子吸取出來,但吸取出來後要運用這棋子去打掉對方的棋子,就不那麼容易辦到了。小蛟兒看了他們這樣的下棋法,驚愕,佩服不已。才真正感到武林中,世外高人處處皆有,只是他們深藏不露而已,也不大為人所知。

    甘鳳鳳更是為他們一身奇厚的真氣驚震了。暗想自己與江湖狂生在桃林中的一場比武,顯然這狂生沒用全力,要是他用全力,他一袖拂中自己時,那不是受傷,而是打發自己去見閻王了!正因為這狂人手軟,自已才能在他拂中自己的—剎那而刺中了他。甘鳳鳳心裡明白,所以在自己用劍逼住他,也不敢說自己勝了。憑真正的武功,自己不是這江湖狂生的對手,怪不得他為人那麼狂傲了。

    這一盤下到最後,無心大師相士俱全,還有一個過河的卒子。而公孫白仕象全無,卻剩下一隻橫衝直闖的車,這是—盤和局,誰也勝不了誰。

    無心大師微笑:「施主棋藝高深,老衲佩服。」

    公孫白說:「大師客氣了!在下與他人下棋,從來就沒給人逼和過,只有大師,在下不能不城下簽和。」

    「施主別客氣,我們下第二盤。」

    「大師請!」

    無心大師一笑,拿起五個小卒,一下扔到石壁棋盤上,啪啪地一連五聲,五個小卒,準確無誤的擺在石壁上。

    甘鳳鳳說:「老和尚,你怎麼一連下五個棋子的,有你這樣下法嗎?」

    無心大師微笑,又一手扔出其他十一個棋子,毫不錯亂,全擺在石壁的棋盤上了,說:「女施主,老衲不敢與公孫施主分心二處,只好在石壁棋盤上較高低。」

    公孫白讚了一句:「好手法!」卻拿起十六個棋子,一下擲到石壁棋盤上,車馬炮士相將兵,也全無錯亂的擺在棋盤上。

    無心大師不禁讚歎說:「好一招『江南煙雨』的暗器手法,果然是江南公孫世家的絕學。在暗器功夫上,老衲已遜施主一步。」

    公孫白說:「在下僥倖能擺好,望大師莫笑。大師只不過不屑用暗器,少在它上面花功夫而已。」

    小蛟兒和甘鳳鳳聽了他們兩人的對答,更是驚訝。武林世家公孫白「江南煙雨「,可以說已在武林中稱絕,而無心大師不屑用暗器,而一下又發射出這麼一手的好暗器來,要是他花些功夫,那在武林中不成了暗器絕頂高手?怪不得公孫白說他武功深奧莫測了。

    一手能發射出十多件暗器而分別擊中目標,對上乘的暗器高手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梵淨山莊的三小姐的飛針走線,甚至一下能發出更多的暗器而分別擊中目標,取人性命。但一把針都是針,不分什麼車馬炮的,可是公孫家的「江南煙雨」手法,竟能從十多件暗器中分開車馬炮等等,分別而無錯亂的擊中目標,不會炮擺在馬的位置上,車坐到老帥位子上,這恐怕就是千手觀音也難辦到了!

    小蛟兒,和甘鳳鳳觀看他們兩人下棋,算是開了眼界。

    第二盤棋下到中局,公孫白額上已漸漸滲出—些汗水,幾乎半晌才能移動一子。而無心大師仍是氣定神閒,面帶微笑,移子輕鬆自如。本來在棋盤的棋勢上,公孫白略佔優勢,車、馬、炮已過河,怎麼反而一下子這般謹慎?走一步棋,要思考這麼久?

    甘鳳鳳心細,已看出原因了,公孫白一身的真氣,不及老和尚那麼雄渾深厚。他們下棋,明是較量棋藝高低,暗是較量內力。要是較量內力,恐怕公孫白怎麼也不敵老和尚。她附耳輕輕對小蛟兒說:「蛟兒,看來你新認的大哥這盤棋要輸了!」

    小蛟兒一心觀棋,沒經意其他,聽鳳鳳這麼說,愕然輕問:「大哥的棋下得很好呵!怎麼會輸了?」

    「你也真是,你不看看你大哥額上的一層薄薄的汗水,他與老和尚拼內力哩!內力不繼,移動的棋子不小心掉下來,那不輸了?」

    小蛟兒不由往公孫白看了看,又望望無心大師,點點頭輕問:「那我們怎麼辦?」「你想你大哥贏,還是想他輸?」

    「當然想他贏啦!」

    「那你,快出手幫助。」

    「幫助!?怎麼幫助?我不大會下棋呵!」

    「你不動聲色,想辦法將老和尚的一匹馬,或者一隻車弄掉下來不就行丁?」

    「這行嗎?」

    「不行,那你等你大哥輸好了!今後就不能出江湖,老死家中。」

    「鳳鳳,這樣幫助,不大光明的。」

    「要不,你暗助你大哥—把內力也行。」

    小蛟兒點頭說:「這還可以。」於是小蛟兒,以手掌輕輕按在公孫白背脊上的靈台穴位上,暗暗運氣,將自己體內的真氣,徐徐輸入公孫白體內。

    公孫白與無心大師下了第一盤後,本耗去了自己體內不少的真氣,第二盤棋下到中局,似乎有點辦不從心了!每下完—步棋後,都要暗暗運氣調息一陣,才能夠下第二步棋,何況又要分心去注意無心大師的攻勢和下兩步的走法,無心大師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了。所以在公孫白走完—步之後,自己便很快的跟著走一步,雖不出聲,實際上是逼著公孫白快下第二步棋。公孫白原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狂生,怎肯服輸?再說,自己的棋藝,並不遜於無心大師。他只有強運內力,堅持下去。

    現在,公孫白有了小蛟兒這一股強大的真氣輸入體內,不由精神大添,內力倍增。他望了小蛟兒一眼,眼露驚訝、感激之情。公孫白驚訝的是小蛟兒竟然有這麼一股極為渾厚的真氣,在自己之上,感激的是小蛟兒不動聲色,暗助了自己一臂之力。有了小蛟兒這一股真氣,完全可以和無心大師拚下去了!他以手示意小蛟兒將手拿開,似乎說:兄弟,我可以了,多謝兄弟。

    公孫白輕而易舉的走下一步棋子,一個臥糟馬,直逼無心大師的老將,令無心大師的老將在中宮坐不住,將五平四,跑了出來。公孫白又飛快的調動自己的炮,準備對準無心大師跑出來的老將。

    無心大師驚訝公孫白的這一變化,不由望了公孫白一眼,只見公孫白神韻異常,目光燦燦,一掃剛才神疲之情,他仍不知小蛟兒已暗助了公孫白。當然,他也根本想不到小蛟兒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真氣。小蛟兒一身真氣已練到最高境界,達到了返樸歸真。從外表上看去,就算經驗豐富的武林高手,也在一時間看不出來,只有在小蛟兒憤怒、喜悅或與人交鋒時,才可以從他眼神中顯露出這種最高的境界的內功修為。要是小蛟兒有意收斂自己的目光,別人就更看不出來了。

    無心大師一時間見公孫白一身真氣,恢復得這麼快,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來。心下駭然:武林世家江南公孫練的是什麼內功?竟能在短短時辰內不但恢復過來,而且比以前更勝?要是這樣,老衲想用內力勝他是不可能了!

    無心大師在驚疑時,甘鳳鳳在旁叫起來:「老和尚,你左邊的車,怎麼掉了下來啦!」

    無心大師—怔:「真的!?」定神一看,果然自己在石壁棋盤左邊的一隻車,已不翼而飛。無心大師疑惑說:「這不可能!」

    公孫白也動疑了,無心大師的內力比自己還深厚,棋子怎會無緣無故的掉了下來?這一定有人做了手腳,要是小蛟兒和甘鳳鳳幫這個忙,可越幫越忙了。他不由望了望小蛟兒和甘鳳鳳。而無心大師一雙敏銳如電的深目,已在瞅著小蛟兒和甘鳳鳳,目光既有懷疑之色,也有驚訝之色。

    無心大師以自己深厚的內力將棋子嵌入石壁上,別說風吹不動,石擊不落,就是一般會武功的人,走近石壁用手去挖取,也不易挖取下來,只有內力極為深厚的上乘一流高手,才可以隔空用掌力吸取下來,他相信公孫白有這樣的能力,卻不屑這樣去做。自己的兩個小和尚,不但無此能力。有,也不會這樣幹,事情只有出在公孫白帶來的這男女兩位施主了!要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在暗中做了手腳,那又是武林中的絕等上乘高手了!所以,無心大師又怎不驚訝?

    無心大師沒有懷疑錯,其實就是甘鳳鳳暗中做了手腳。固然,憑甘鳳鳳目前的內力,仍不可能將棋子用掌力吸下來,但要用晴器將它打掉下來,就輕而易舉。甘家的無影劍暗器,幾乎細小如針,發出更是無聲無形,何況暮色降臨,無心大師又沒去注意,就更難發覺是甘鳳鳳做的手腳了。

    甘鳳鳳叫著:「哎哎!老和尚,你瞅著我們幹嗎?」

    無心大師問:「你們沒暗中弄手腳?」

    「喂!老和尚,你別是輸了棋耍賴皮了?自己擺放得不穩,讓風吹了下來,而賴到我們身上?」

    「女施主,你真的沒弄過手腳?」

    「老和尚,你是不是叫我發誓才相信?」

    「女施主不必這樣!」

    公孫白也在問小蛟兒:「賢弟,不會是你吧?」

    小蛟兒說:「大哥!我真的沒動過。」

    公孫白知道小蛟兒為人忠厚、老實,不會這麼幹,甘姑娘嗎?她寧願發誓了,而且也不見她揚手或出掌的,也恐怕不是她弄的了!不是他們,又是誰呢?難道是山峰上暗藏一位武林高手,來開這個玩笑?他不禁問無心大師:「大師,是不是這山峰上暗藏了一位高手?」

    無心大師凝神傾聽一會,說:「這山峰上除了我們六人,再沒別的來人。」

    小蛟兒點點頭說:「是沒有人。不過,剛才在山峰下,卻有兩個人經過,現在朝山峰上走來了。」

    公孫白訝然、驚奇:「賢弟怎麼聽到了?」

    小蛟兒說:「是!大哥!我還聽出他們在說話,好像是寺裡的師父,擔什麼食物來的。」

    無心大師不能不欽佩的說:「施主好深厚的內功,老衲自愧不如。不錯!那是膳房的兩位僧人,給我們送晚飯來了!」

    甘鳳鳳說:「喂!你們還下不下棋的?」

    無心大師歎了一聲說:「恐怕這是天意,老衲本想阻止公孫施主行走江湖,殺傷人命。現在看來,老衲已無能為力了!武林該有此劫。」

    甘鳳鳳心裡好笑,你這個老和尚是閻王出告示,鬼話連篇,明明是我在暗中弄了手腳,什麼天意了?她問:「老和尚,你不下下去了?那是算輸還是算贏的?」

    「老衲自然是輸了!」

    小蛟兒說:「大師,這事意外,可以不算數。大師完全可以拾起來擺放上去。」

    公孫白說:「是是,大師,你別太認真了!我們可以再下下去。」

    無心大師搖搖頭:「公孫施主,老衲本意擔心武林遭劫,血腥迭起。現在看來,就算老衲能阻止施主隱退山林,也阻止不了這兩位施主。老衲只求三位施主今後別太多殺傷生靈,造福蒼生。」

    小蛟兒說:「我謹遵大師教導。」

    無心大師說:「阿彌陀佛!有施主這句話,老衲放心多了!」

    甘鳳鳳說:「老和尚,我聽公孫大哥說你對佛經甚有心得,我有一句話問問。」

    「女施主請說。」

    「佛門中有沒有『除惡即是行善』這麼一句話?」

    無心大師怔了怔:「阿彌陀佛!佛門是有這麼一句。」

    「那麼說,容惡便是行兇了!對不對?」

    「這……」無心大師一時啞口,不知怎麼說才好。

    甘鳳鳳又笑著:「就算不是行兇,幫兇總是吧?老和尚,你想勸阻公孫大哥在江湖上除暴安良,行俠仗義,讓武林中兇惡之徒濫殺無辜、胡作非為而不制止,不是幫兇又是什麼?老和尚,你這個佛經是怎麼念的?」

    小蛟兒說:「鳳鳳,你不能這麼說。」

    「我不這麼說,該怎麼說?好呀!那我們全部隱居山林,潔身自愛,讓壞人去任意胡作非為,甚至見死不救,怎樣?」

    「老衲怎會讓惡人胡作非為和見死不救?」

    「那你為什麼要阻止公孫大哥在江湖上行走?」

    「女施主,自古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到,全部都報。」

    「我才不相信什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我看見過不少的好心善人,都沒有什麼好報的,不是給人欺凌便是含冤而死,有的還任由惡人折磨宰割,遼拜佛求神保佑,結果還不是給折磨死去,家散人亡?而—些匪徒和奸險小人,不是腰纏萬貫,便是高居其位,享不盡的豪華富貴,死後反而有和尚、道士給他唸經超度。這又報應在哪裡了?就算他死後劣跡暴露,咒罵他又有何用?」

    公孫白擊手而說:「妙哉!好一番洋溢大地正義之辭,可圈可點。試看古今多少忠直正義之士,死時極慘,有的死後無名,上天報應在哪裡了?在下愚見,應該在這些惡人、奸險小人殺人害人之時,正義之士及時將他們除掉,還可以挽救一些善良的人們免受其辱才是。」

    小蛟兒也暗暗點頭,心想:是呵,要是黃岐士、端木一尊這些惡人不早日除掉,那他們又不知要害多少無辜的人。

    半晌,無心大師說:「老衲不過勸人為善而已。」

    甘鳳鳳說:「喪心病狂的惡人你勸得他向善嗎?老和尚,要是你能勸得神風教的教主向善,我和公孫大哥,不用你擺棋分勝負,我們就自動隱歸山林,不再行走江湖。」

    「女施主這話當真?」

    「老和尚,我們擊掌而誓怎樣?」

    「有女施主這句話就夠了!何必擊掌?」

    公孫白說:「大師!那我們一言為定。」

    「行!一言為定。」

    甘鳳鳳說:「老和尚,在你沒有勸得他們向善之前,我們各行其道,你行你的善,我們幹我們的事,你可不能在我們身上打什麼主意。」

    「阿彌陀佛!女施主,其實你我殊途同歸,你們除暴,也就是行善。」

    「老和尚,我們只會用劍行善,可不同你會用嘴巴。」

    「老衲只求施主別太多殺生而已,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公孫白問:「大師,你要不要去江南走走?還是不出山?」

    甘鳳鳳說:「大師,你真的要勸那幾個魔頭向善,只有下山去尋找他們,他們絕不會跑到你這個東林寺的。」

    「看來,老衲是要下山走走了!」

    甘鳳鳳笑起來:「老和尚,這就對啦!不過,你看到這幾個魔頭,在勸他們向善時,最好小心一點,別叫他們將你的腦袋摸了去,不然,你這張嘴也沒用啦!」

    無心大師一笑:「放心,老衲在這一點上,還是可以自保的。」

    說著,兩位僧人已送晚飯來,還點起了兩個防風的燈籠,掛在涼亭裡,這真是一次十分別緻的晚餐,菜也頗為精美:韭菜、豆腐、腐竹粉絲,大白菜陽發萊木耳,還有一小碟鹹蘿蔔,粥、飯都有,這是東林寺接待貴賓的菜式了。

    小蛟兒和甘鳳鳳一早吃過飯出來觀風景,到現在只喝過兩杯清茶,沒吃過什麼東西,的確也有些餓了,於是也不客氣坐下吃飯。飯後,公孫白、小蛟兒和甘鳳鳳略坐一會,便起身向無心大師告辭,在黑夜中離開了東林寺。

    路上,小蛟兒問公孫白:「大哥,你今夜裡住在哪裡?」

    「愚兄住在護國寺的文殊台上,那裡不但清靜,也是觀廬山雲海的好地方。賢弟住哪裡?」

    「小弟在牯嶺小鎮上的一間客棧裡。」

    甘鳳鳳問:「大哥,你明天不會離開廬山吧?」

    「怎麼!?甘姑娘有事?」

    「你要是不走,明天能不能帶我們在廬山玩?我們可是人生地不熟,不知哪裡風光最好看的。」

    「甘姑娘既然這樣說,我怎敢不留下?」

    「那我們多謝你啦!」

    小蛟兒問:「不會阻礙大哥吧?」

    「不會,不會,賢弟怎麼這樣說?愚兄也想和賢弟多相處兩天。」

    甘鳳鳳又問:「明天幾時來找大哥?」

    「愚兄辰時在文殊台上相候。」

    小蛟兒說:「大哥,我們一定準時到來。」

    「賢弟,我看你們別住那間客棧了!明天就搬來和大哥一塊住。」

    「好的。」

    第二天辰時,小蛟兒和甘鳳鳳帶了行囊,前來文殊台,果然公孫白已在等候。公孫白照會護國寺的知客僧,安置好小蛟兒和甘鳳鳳住下後,用過早點,便向西南下行。

    甘鳳鳳問:「大哥!我們觀在去哪裡?」

    「龍首崖。」

    「龍首崖!?那裡好玩嗎?」

    「甘姑娘,龍首崖是廬山的一處七絕之景,不去觀賞,就有負到廬山一行了。」

    他們來到龍首崖,只見一懸崖拔地千尺,直立於廬山群峰之中,下臨絕壑,一塊巨石平臥其上,橫插入天池山腰,勢若龍首高昂,所以叫龍首崖。他們登上懸崖,便聽聞到松濤和山泉之聲,彷彿如千軍萬馬奔騰,動人心魄。俯看崖下,只見雲海、群山之中,一條石梯,沿山而上,驚險萬狀,那是廬山有名的百丈梯勝景。

    公孫白問:「賢弟,你們從哪條路上廬山的?」「從三峽澗觀音橋沿澗而上,就直接到牯嶺小鎮上了。」

    「賢弟,要是你們從百丈梯上,那就驚險多了!沿途還可以看見獅子崖、方印石等勝景。」

    甘鳳鳳說:「那我們從這裡下山離開廬山,不是一樣可看見嗎?」

    「這倒也是。賢弟,你們從觀音橋沿澗而上,有沒有去五老峰看過?」

    「沒有呵!」

    「你們怎不去五老峰看看了要是去了那裡,你們就不想離開廬山了!」

    甘鳳鳳睜大鳳目問:「五老峰比龍首崖更好看?」

    「各有所長。那裡是五峰並列,如五位老者相聚,峰下千巖競秀,萬壑爭流,是廬山上著名的勝景,李白曾經在那裡寫下了一首詩句,說,『廬山東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攬結,吾將此地巢雲台。』峰後的青蓮寺,就是李白當年隱居的地方。」

    甘鳳鳳問:「李白是不是跟無心這老和尚下棋下輸了,跑去那裡隱居?」

    公孫白愕了愕,跟著笑起來:「李白怎會和無心大師下棋的!?」

    「那他幹嗎跑去那裡隱居?」

    公孫白笑著:「甘姑娘,你是跟愚兄說笑話?還是不知道李白是什麼人?」

    「我跟你說什麼笑了?李白是什麼人?他也是一個光頭和尚麼?」

    「甘姑娘,愚兄知道甘家武學淵博,文學也素有修養,令尊沒跟姑娘說過李白麼?」

    「我爹跟我說過不少武林中人,可沒有李白、李黑這麼個人。他是哪一門派的高手了,也跟無心這老和尚一樣?名不外傳,深藏不露麼?」

    「甘姑娘,李白是唐代的一位有名的詩人,寫下了不少激情洋溢,讚美神州山河的優美詩歌。他與杜甫、白居易,合稱唐朝三大詩人。甘姑娘,以後你應該多讀些書,別盡鬧笑話。」

    「哎!我還以為他是當今武林中人哩!你怎麼不早說呢?」

    小蛟兒說:「鳳鳳,今後我們真應該讀些書了!增長見識。」

    「好呀!等神風教在武林中除名時,我就整天整夜的讀,只要你們不嫌酸就行了。」

    小蛟兒愕然:「怎麼嫌酸了?」

    甘鳳鳳眨眨眼:「因為我姑姑說,一個人書讀得多了,會有酸氣的。」

    公孫白一笑:「那是一般腐儒讀死書,只會咬文嚼字,不會運用。現在我們去五老峰看看吧!」

    他們看完了五老峰,便沿山而下,來到了廬山有名的三疊泉瀑布。

    所謂三疊泉瀑布,就是一條幾乎從雲端下垂成幾千尺的長瀑布,依山勢而分上、中、下三疊,互相落差有一百多丈,泉流凌突飛瀉,落於山石上,聲若洪鐘,震耳欲聾,經兩次折疊,散而復聚,再曲折迴繞直下龍潭,這真是不可多見的奇瀑異景。這瀑布,有如銀河下九天。

    公孫白、小蛟兒和甘鳳鳳走近瀑布觀看,真感到聲如奔雷,水露飛濺入雲,灑落下來如萬斛明珠,氣勢磅礡。甘鳳鳳說:「想不到廬山有如此雄偉奇觀的瀑布。」

    公孫白說:「古人稱這三疊泉瀑布為天下第一雄觀。有廬山瀑布譽滿天下之說。我也曾聽人說,一代劍雄西門子曾在此練劍。」

    甘鳳鳳感興趣了:「他跑來這裡練劍幹什麼?」

    「西門子的劍法出神入化,變幻莫測,盡在雄、險、幽、奇、絕這五字中,而『雄』,是五字之首。西門子劍氣之雄,就是在這裡練成的。」

    小蛟兒問:「這位武林前輩,就是從瀑布氣勢之雄,而悟出了劍法的雄?」

    「賢弟,這只是其一。」

    甘鳳鳳問:「其二是什麼?」

    「他在瀑布中練。」

    「瀑布中練?那怎麼練呵!」

    「他首先練意志,練定力,人走進瀑布中去,承受瀑布千鈞之力的衝擊,他不知經歷了多少失敗和痛苦的磨練,終於能在瀑布之下站穩了腳,然後以劍擊水,達到劍在瀑布的衝擊之下,劍刺出而不偏移,一刺必中目標。所以這位武林前輩以後與任何絕頂高手交鋒,不為對手一身奇厚真氣所拍出的掌風掌勁而走偏。這位一代武林宗師,能做到泰山崩之前而不動,驚雷擊頂而不變色。劍一出鞘,劍氣之雄,已先懾住對手了。當時,他幾乎打盡天下無敵手。」

    小蛟兒聽了不由沉思起來:自己練武,也不知經歷了多少痛苦的磨練,而這位武林前輩,比自己更痛苦多了!而且他完全是自覺之下練武,不同自己,為人所逼。甘鳳鳳聽了卻非常神往,問:「既然這樣,也有不少武林中人跑來這裡練劍了!?」

    「不錯!是有不少人跑來這裡練劍,不是給人抬走了,便是在山澗的亂石中發現了他們的屍體。當然,有更多的人給嚇跑了。」

    甘鳳鳳驚問:「這是怎麼回事?」

    「甘姑娘,練劍,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練成的,更不是人人都可以走進瀑布中去練劍,除了一個人的人品好壞之外,不但要講求天聰、慧根和悟性,也要講求一個人的體魂、毅力和意志,還要有其他的一些奇緣和巧遇。要不,人人都可以練成為一代劍雄了,那劍雄也就不成為劍雄。姑娘是練武之人,想必明白這一點。」

    甘鳳鳳點點頭:「是這樣?一些沒有慧根和悟性的人,哪怕怎麼刻苦的練,也難以達到武學的上乘地步,頂多只成為一般的武林高手。大哥,那小魔女,是不是也跑來這裡練過劍法了?」

    小蛟兒一聽說小魔女,更留心注意起來。他不單見過小魔女的劍法,更與小魔女、慕容子寧在梵淨山莊相處過幾天。

    公孫白說:「小魔女怎麼練成四門劍法,我不清楚,也沒聽說過她跑來三疊泉練劍。但有人評價,小魔女也得西門劍法的精髓,劍法之奇、絕,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劍勢之雄,仍遜其師。」

    「哦!?這是誰評價的?」

    「是誰,甘姑娘這別追問了。」

    甘鳳鳳瞅瞅他:「是不是你?」

    「噢!我怎敢作此妄語?」

    「你,人稱江湖狂生,還有不敢的!」

    「我雖然狂妄,什麼話都敢說,但沒有這深博的武學見解,也沒見過小魔女的劍法,怎能亂加評語了」

    小蛟兒突然說:「有人朝這裡來了!」

    公孫白一怔:「誰!?」

    「武林中人。」

    「哦!?有多少?」公孫白本來內力深厚,按理說,他完全可以聽出來的,但是在震耳欲聾的瀑布聲下,卻無法聽到兩里之外的人聲和腳步聲了。這時,他更是對小蛟兒佩服不已。

    小蛟兒凝神聽了一下:「有七八個人。」

    甘鳳鳳說:「他們恐怕也是來觀賞三疊泉的吧?」

    「不!其中兩個,早巳在瀑布附近的亂石中了!」

    「嗨!那你怎麼不早說?」

    「初時,我以為他們也是來這裡遊玩的,見我們在,不想打擾我們,所以在亂石中坐下,現在看來,好像不對路了。」

    公孫白皺皺眉:「那麼他們是在暗暗盯蹤我們了!」

    甘鳳鳳「哼」了一聲:「他們敢來惹事,我叫他們有好看的。」

    「甘鳳鳳,你先別亂來,看看他們來了對我們怎樣才說。」

    公孫白說:「不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們真的要惹事,恐怕多數朝我而來,你們最好先別暴露,讓愚兄來打發他們。」

    甘鳳鳳說:「那好呀!」

    這時,坐在山澗旁亂石中的兩個人已朝他們走過來。公孫白、小蛟兒和甘鳳鳳不由暗暗在打量著來人。想不到來人中一個是身穿青色僧衣的頭陀,一個是頭帶青方巾的儒生,身穿的也是青袍。

    頭陀面目生得兇惡,短髭硬如針刺,頸掛著一串念珠,腰佩一把戒刀,腳踏芒鞋,身軀魁梧,腳步沉重有力,顯然橫練的外功已達一流境地。儒生卻生得斯文,身材穆長,身上沒佩帶任何兵器,臉部肌肉沒什麼表情,但一雙目光,卻炯炯有神,似乎內功修為巳臻上乘。看來,這兩位來人,都是武林中少有的上乘高手。公孫白不由凝神戒備,暗想,這兩位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物?儒生首先向他們一揖說:「三位請了!」

    來人既然以禮相見,公孫白和小蛟兒不能不回禮,說:「閣下請了!」

    「在下姓方名儒,在下同行這位大師,法名木本,面惡心善,江湖人稱『善行者』。」

    木本頭陀用鼻子「哼」了一聲,當作回答。公孫白和小蛟兒、甘鳳鳳不由相視一眼。

    來人自報姓名,公孫白和小蛟兒只好敷衍地說:「久仰!久仰!」

    小蛟兒對武林中人不大認識和所聞,而公孫白和甘鳳鳳卻是知道。方儒似乎在江湖上沒聽什麼人傳說過,但善行者之名,卻在武林中頗為人熟悉,他是塞外沙漠上獨來獨往的一個神秘人物,黑、白兩道,全不買帳。他的確在沙漠上幹了不少的「善事」,這「善事」不是一般修橋鋪路,指點迷津的善事,他—下就「超度」了整隊商人脫離人間苦海,去見西天佛祖。祁連山張掖一家鏢局的七八名鏢師,護送一批鏢剛出玉門關,也叫他連人帶鏢全「超度」了,免卻了他們挨塞外風沙之苦。—支橫行大雪山四周的悍匪,多少武林人士奈何不了他們,這位善行者,對這伙悍匪也發了「善心」,一夜之間,—把戒刀,又「超度」他們離開打家劫寨的生涯,全部到西天極樂世界享福去了!

    這位善行者,幾乎是見人都「超度」。當然,你身上沒黃白之物或奇珍異寶,他就不大喜歡去「超度」了。公孫白暗想:這麼一個塞外的魔頭,怎麼跑到廬山上來了?

    方儒又問:「請問三位高姓尊名?」

    公孫白說:「在下複姓公孫,名白。」

    方儒說:「武林中人稱江湖狂生的,想必是閣下了!久仰!久仰!」

    小蛟兒說:「小人賤姓黃,名蛟,這位是內子。」小蛟兒不想暴露自己,以母親之姓為姓,也不想方儒向問甘鳳鳳,以「內子」一辭,搪塞了別人再問下去。一般來說,既然是對方的妻室,怎麼也不方便再問人家妻室之名了。小蛟兒又補充了一句:「小人是生意人,在江湖上跑些頭賣。」

    方儒一笑:「黃兄是真人不願露相了!」

    甘鳳鳳忍不住問:「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了?」

    「真的是生意人,那也是市井中的奇人異士。一個跑買賣的生意人,怎會與江湖狂生稱兄道弟?」

    公孫白說話了:「閣下,在下人稱狂生,就是與眾不同,卻喜歡與一些生意人來往,稱兄道弟又何足為奇!閣下總不會是官府中的捕快,查問在下與什麼人交往吧?」

    「公孫先生言重了!在下怎敢有此意?在下只不過見黃兄一身真氣奇厚,好奇問問而已,請兩位恕罪。」

    甘鳳鳳揚一下眉:「你怎知他真氣奇厚?」

    「一個人在聲如奔雷的瀑布之旁,而能聽出兩里之外的人聲和腳步聲,沒有一身驚人的真氣,又何能達到?」

    「我們之間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方儒點點頭:「在下耳不聾。」

    公孫白說:「閣下—身的真氣也不淺的。」

    「先生過獎了!」

    甘鳳鳳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幹嗎在偷聽我們的談話?是不是在盯蹤我們?」

    一臉兇惡的善行者勃然大怒:「女施主,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看來你又想行『善事』,『超度』我們去見西天佛祖了吧?」

    善行者又想說,方儒連忙制止,對公孫白、小蛟兒說:「三位別誤會,我們本來是來觀賞這天下奇瀑的,但見三位已先到,不想打擾了三位觀瀑的雅興,我們便在那亂石處觀流水,想不到聽到三位在談論一代劍雄西門前輩和學劍練武之道,異常精采,因而極想與二位認識,所以前來相問,並無別的意圖。」

    公孫白說:「原來這樣,在下等一番胡說,貽笑大方,想不到驚動了閣下。」

    「公孫先生之論劍,見解十分精闢,一針見血,令人折服。」

    甘鳳鳳說:「看來你對劍法練武極有研究了?」

    方儒搖搖頭:「我只是愛好此道,卻並不去習武。我習的是修心養性功夫,不喜歡舞劍弄刀,更不願與人動武。所以對武學,我只是紙上談兵。」

    公孫白說:「那閣下是位世外高人了!」

    「我怎敢稱世外高人。」

    公孫白說:「閣下要是沒別的,在下等人告辭了。」

    方儒微笑:「恐怕你們走不了!」甘鳳鳳揚眉問:「你要留下我們?」

    「我怎敢留下三位?不過有人要留下三位。」

    「誰!?」甘鳳鳳目視木本頭陀,「是你!?」

    善行者「哼」地一聲:「洒家只會超度,不會留人。」

    方儒說:「要留三位的人來了!」

    公孫白等人一看,從山道上奔來了六條漢子,其中一位,就是昨天灰溜溜而走的瘦八爺,他首先帶頭衝來。

    瘦八爺一指公孫白,對一位手持九節鞭,黑臉短鬚的大漢說:「堂主,就是他!」

    這位短鬚黑臉大漢,正是神風教山康府堂的堂主丘富,江湖上人稱贛北一鐵塔,一條九龍軟鞭,可以說是威震鄱陽湖一帶武林人士。

    瘦八爺一下看見小蛟兒、甘鳳鳳也在,有點愕異:「呵!你們也在這裡?」

    甘鳳鳳說:「是呀!」

    「兩位怎麼跟他在一起了?」

    「他來觀賞三疊泉,我們也來三疊泉遊玩,就碰在一起了。」

    「我金八多謝女俠昨日出手相救之德。」

    「哎!你別多謝我,我只是一時找這位秀才負氣,並沒有存心救你。」

    「不管怎樣,我金八為人雖然橫蠻,但也是一個恩怨分明的漢子。不管女俠存不存心,但我還是不能不謝。」

    「那就由你啦!」

    丘富也向甘鳳鳳拱拱手說:「多謝女俠昨日出手相救屬下之恩。」

    「哎!你這個禮,我就不敢受了。」

    小蛟兒一揖說:「堂主!江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勸堂主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瘦八爺說:「不行!這書生侮辱了我們神風教,還傷了我堂的一些弟兄,怎麼也不能放過了他。」

    丘堂主點點頭:「兩位有恩我堂,我丘某人以後再相謝,至於這書生,我丘某人得向他討還個公道。」

    公孫白「哼」一聲,不屑去理睬。

    丘堂主目視公孫白,問:「丘某問閣下,為什麼出手傷害了本堂的一些弟兄?」

    「在下高興!」公孫白又恢復了以往的傲氣。

    「高興!?」

    「不錯!高興就是高興,沒有理由。」

    丘堂主見公孫白一臉做氣,心下早已生氣了!但看見方儒卻在一旁袖手微笑不語,一個面目兇惡的頭陀義立在一旁,暗想:莫不是這書生請來的高手?書生才有所恃,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忍不住朝方儒、善行者問:「兩位是什麼人?」在交手前,丘富不能不先摸清楚對方的實力。

    方儒說:「丘堂主,你別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只是到此觀賞這天下第一奇瀑,對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不想多問,更不願插手。」

    丘富一聽,略為放心,說:「既然這樣,丘某斗膽請兩位離開這裡。」

    「我們站遠一點就是,不必離開。」

    「丘某恐怕交起鋒來,刀槍無眼,會誤傷了兩位。」

    善行者一瞪眼:「你們傷得了我們麼?」

    方儒拉著他說:「大師,我們站開一點吧,別妨礙他們雙方的交鋒。」

    甘鳳鳳說:「大概我們也要離開吧?」

    「最好兩位也請站遠一點。」

    公孫白一笑說:「兩位請站開吧,別妨礙了丘堂主施展功夫。」

    甘鳳鳳說:「好呀!秀才,那你小心了!」

    鐵塔丘富聽了又是一愕。他聽了瘦八爺報告昨天的事,本來以為書生與這兩位商人商婦打扮的俠士必有過節,現在聽他們互相說話的口吻,似乎不但沒有什麼過節,反而成了朋友似的,他不由望了望瘦八爺。

    金八也困惑了!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唯一希望的是,他們成為朋友也好,不成為朋友也好,就是千萬別插手進來。他看見那女俠劍法十分了得,要是與書生站在一起,丘堂主就別指望得勝,別說討不回公道,能保全一條命回去就算好的了。

    公孫白見他們站開後,朝丘富不屑地說:「姓丘的,你可以出手了!」

    丘富卻帶有一派堂主的風度和俠義人士應有的禮節,遵守武林中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挑戰者,應讓對方先出手,便說:「閣下,請先賜招。」

    公孫白又暗暗訝然,不由上下再次打量丘富,暗想:看來姓丘的不是什麼兇惡奸險的人物,不像什麼八爺,盛氣凌人,不擇手段,而卻是一條正直的漢子。可是,他為什麼加入了神風教?自願還是受逼加入?

    不錯!神風教初起江湖時,曾打著一套行俠仗義,扶弱除強,替天行道的旗幟。武林中有不少正直的人參加了進去。可是,隨著神風教的勢力壯大,凌駕於各門派之上,便不將各門派看在眼裡了,暗地裡能吞併就吞併掉,不能吞併,就設法削其勢力,君臨武林的野心漸漸暴露了出來。近兩年來,神風教的一切所作所為,令人側目,正直人士想退出來時,不是受藥物的控制,就是不明不白的在江湖上失蹤了!在神風教,處置叛逆的人是十分殘酷的。難道姓丘的是被逼參加?

    公孫白也聽小蛟兒、甘鳳鳳說過祁連雙刀的事情,想到這裡,公孫白的口氣便放軟了—些,說:「丘堂主,那在下先獻醜了,請小心!」說著,便—袖拂出,只用了自己二成的功力,不下殺招。

    丘堂主說聲:「來得好!」便輕易閃開這一招,「啪」地一聲,一鞭抽出,宛如怪蟒,瞬空捲來,勁道頗為凌厲。

    公孫白「咦」了一聲,這軟鞭的招式,卻是崆峒派的武功招式,名為「烏龍騰空」。是二十多年前,一代俠女青衣女魔劉如梅的鞭法,曾驚震武林一時。這丘富難道是崆峒派的門下弟子?他與劉如梅俠女是什麼關係?公孫白為了進一步證實丘富是不是崆峒派的弟子,閃開後並不出招還擊。

    丘富第二招又發出,九龍軟鞭如靈蛇般的撲來,直拍公孫白的手腕,靈活異常,這更是崆峒派的武功了!公孫白縱身躍開,鞭尾擊在公孫白剛才落腳的一塊石上,啪的一下,火光四射,山石飛出一小塊,好強勁的鞭力,人的手腕給擊中,哪能不斷?

    崆峒的九龍鞭法與眾不同,發鞭是招,收鞭也是招,既可長攻,也可短擊,所以九龍鞭揮擊去後,招招連環,快速異常,不容對手有還招的餘地。就是還招,也沒辦法能接近丘富,除非是長兵器,如長槍、三折棍、鏈子鏢等等。刀劍之類短兵器,不近身搏殺,對丘富毫無半點威脅。

    公孫白的一對水袖,便是防身,擊敵的兵器。一對水袖,比刀劍長不了多少,不但是短兵器,也是軟兵器。所以丘富一連擊出十多招,要不是公孫白輕功極好,身手靈活,一身真氣護體,早已處於下風和一味捱打的被動局面,給弄得狼狽不堪了。

    公孫白在鞭影重重中飛騰跳躍,將真氣貫於雙袖之中,袖雖擊不到丘富跟前,但衣袖發出的暗勁,有時也逼得丘富縱身閃開。

    九龍鞭,是以往俠女劉如梅的成名兵器,一出江湖,便驚動武林,擊敗了黑、白兩道多少成名英雄好漢,自從她逼殺玉清道長,報了一家深仇大恨以後,便隱退山林,驚震武林的九龍鞭法就不見了。就是有,也不及俠女劉如梅的了。

    想不到事隔二十多年後。九龍鞭法卻在丘富手中抖出來,在造詣上,丘富不及俠女劉如梅,但在雄、猛之中,由於丘富身如鐵塔,力貫手臂,卻又似乎在俠女劉如梅之上。

    丘富一連十多招的發出,真如迅雷走電,拍石石飛,擊樹樹折,而且鞭鞭都不離公孫白左右。

    小蛟兒和甘鳳鳳看得暗暗驚訝,想不到神風教江西的一個分堂堂主,竟然是武林中一位一等一的上乘高手,武功不在冷面殺手馬涼和白衣書生黃文瑞之下,也不在嶺南一掌杜傲天之下。以丘富這樣的武功,應該任神風教的上職,怎麼卻屈居於一個分堂的堂主?

    方儒看得也目露驚訝,側頭撚鬚沉思。

    突然,他聽到丘富大喝一聲:「著!」抬頭一看,丘富的鞭梢已絞纏在公孫白的衣袖上,跟著又喝一聲:「起!」手腕勁力將鞭一抖,公孫白便凌空飛了起來。方儒奇愕,小蛟兒、甘鳳鳳卻失色驚叫起來。

    驟然之間,情況又發生了急速的變化,凌空飛起來的公孫白,如流星似的逼近丘富,電光火石之間拍出一掌,擊在丘富的左肩上。公孫白人落下來,而丘富身形卻飛了起來,摔在三丈遠的亂草中。眾人一時全愣住了!

    當丘富負傷跳起來時,公孫白拱拱手說:「丘堂主,承讓了。」

    丘富一臉赧顏。瘦八爺等五人一齊奔上來,問:「堂主!你怎樣?」

    半晌,丘富才說:「受了一點傷,沒事!」

    瘦八爺說:「堂主!我們全上去跟他拼了!」

    丘富喝道:「你們不要命了?」

    「堂主,那我們……」

    「全部跟我退回去!」

    方儒似有感觸地說:「是呵!連丘堂主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你們幾個上去,徒然送死,又有何益?還是退回去的好。」

    丘富以狐疑的眼光掃了方儒—眼,又看著公孫白,拱拱手說:「多謝閣下今日手下留情,他日有期,再來領教。」

    公孫白說:「好說,好說!」

    方儒又說:「丘堂主,你知不知你今日敗在什麼人的手下?」

    「什麼人?」

    「武林世家,江南公孫。」

    丘富聽了愕住,八爺更是變了臉色。當今武林,除了九大門派和崛起的神風教外,還有武林四家,在江湖上極有名望。他們是四川的陶家,北方的夏侯家,江南的公孫家,以及後起之秀的廣西慕容家。

    方儒又說:「丘堂主,你能與公孫家的江湖狂生激戰幾十回合,最後一時不慎而敗北,這在當今武林眾多的高手中,已難能可貴了!」

    丘富問:「閣下又是何人,能否賜教?」

    甘鳳鳳有意煽風點火的說:「他呀!姓方名懦,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

    方儒微笑:「黃夫人過獎了!我既不是什麼世外高人,也不神秘。」

    甘鳳鳳又說:「那位頭陀,更是頂頂有名的塞外善行者,法號木本,專門『超度』眾生脫離人生苦海。」

    丘富一怔:「什麼!?塞外善行者?」

    甘鳳鳳說:「哦!?你未曾聽說過?」

    丘富悻悻地說:「在下久聞了!」

    甘鳳鳳聽他口氣有異,問:「丘堂主,你不會與善行者有什麼恩怨吧?」

    丘富「哼」了一聲:「我找他有多時了!」

    善行者木本問:「你在尋找洒家?」

    「飛鏢手董百川,是不是你殺了的?」

    善行者冷冷說:「洒家超度過的人不少,記不清了。」

    「他是西北張掖鏢局中的一名鏢師。」

    「張掖鏢局!?不錯,是有這麼回事,所有護鏢的鏢師,洒家全打發掉。」

    「賊頭陀,你今日納命吧!」丘富將九龍軟鞭一抖。

    善行者瞪著眼:「你想找洒家晦氣?」

    「賊頭陀,你知不知董百川一死,他家的孤兒寡婦怎樣?」

    「洒家不管這些閒事情。」

    「孤兒寡婦,淪落街頭,餓死異鄉。」

    「那又怎樣?」

    「我今日要你納命,不但為死去的董百川一家報仇,也為給你毀掉了的張掖鏢局和其他死去的鏢師報仇!」

    甘鳳鳳「哎」了一聲:「善行者,你這『善事』做得真太大了!」

    方儒皺眉說:「黃夫人,請別火上加油。」

    「我是在恭維善行者行『善事』呀!」

    方儒不理甘鳳鳳了,對丘富說:「丘堂主,有話慢慢坐下來說,再說,丘堂主身帶傷,就是要報仇,也等你傷好之後再交手。」

    小蛟兒也走過來說:「是呵!丘堂主,你的傷還沒好,也不急著動手。我身上帶有治內外傷的藥,你要是不見外,請服下,對你的傷醫治有好處。」說時,從懷中掏出了梵淨山莊特有的治傷良藥,遞給丘富。同時暗運真氣,輕輕拍下丘富左肩上的肩腢穴位,一股真氣,輸入了丘富體內,頓時解除了他受傷部位的疼痛和左臂的麻木感。

    表面上看去,小蛟兒似乎友好地拍拍丘富的肩,其實是以三不醫徐神仙用氣功醫傷的掌法為丘富治傷,何況公孫白在拍出一掌時,已手下留情,只令丘富略為受傷而已(這一點,丘富心裡十分明白,要不,他就不會說公孫白手下留情了!要是公孫白下重手,丘富就算一條臂不殘廢,也會受重傷?又何只受輕傷),所以,小蛟兒以氣功給他醫治,又怎不迅速恢復過來?

    丘富一下感到一股真氣輸入自己體內,不但輕傷頓好,還給自己添了一股內勁,他以驚訝、愕然、感激的目光望著小蛟兒,初時,他接到藥丸時,以江湖上人應有的警惕,不敢隨便服下去,疑心有毒性,但見小蛟兒不惜以自已的真氣輸給自己,那麼這顆藥丸,就不會有毒了,便立刻服了下去,說:「多謝了!」又轉頭對方儒說:「閣下的好意,在下也心領了!但今日,在下絕不能放過這個賊頭陀。」

    善行者翻眼說:「難道洒家怕了你?」

    方儒又連忙說:「兩位!還是心平氣靜下來的好!冤冤相報何時了?」

    丘富說:「閣下,在下不是冤冤相報,是伸張人間正氣。劫鏢,還情有可原,但七八名鏢師,十多個趟子手,加上車伕等二十多條人命,無一生還,全部殺害,這說得過去嗎?」

    善行者冷冷說:「現在添上你—個。」

    「賊頭陀,亮兵器出來!」

    「錚」地一聲,善行者戒刀出鞘,藍光流動,殺氣逼人。這口刀,刀背厚刀刃薄,不知飲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

    丘富又說了一聲:「請!」

    善行者一刀劈出,聲勢極兇猛,刀似虎,人更如虎,宛如一匹白練,平地而起。丘富後退幾丈,長鞭出手,似黑龍驟然凌空而下,「啪」的一聲,直拍頭陀面部。第一鞭抽出,已是凌厲的殺著。

    善行者招式怪異,身形躍進,連人帶刀,如光球般的闖入鞭影之中,這更是一招凶狠的殺著。善行者的刀法凶狠、快速、怪異,殺人不用三招。對付一流上乘高手,也不出十招,所以善行者開始的三招,兇猛、辛辣異常,極佔上風,逼得丘富一連後躍閃開。

    善行者在丘富與公孫白交鋒時,已看出丘富鞭法厲害,極善長攻,不利近戰。所以他看準了這一點,盡量貼身近戰。而丘富一時摸不清對手的刀路招式,只能見招拆招,幸而他收發都是攻擊的招式,發時如蛟龍騰起,收時如怪蟒盤纏,近戰雖然弱於長攻,但卻能回攻防身。

    善行者一連發出七八招,見傷不了丘富,心頭不禁悚然,他正準備抖出最後兩招威猛凶很的殺招:「流光激盪」和「鬼哭神泣」來。這兩招是刀身合一,組成一個快如流星般的刀光球,前一招,一刀之下,可將人劈成十八塊;後一招,別說對付一個人。就是對付十個八個,刀光飛處,鮮血噴灑,刀光過後,無人生還,異常殘酷慘烈。多少武林高手,都是死在這兩個絕招之下。

    可是丘富也在他攻了七八招後,似乎已基本摸到了對手的刀法門路,站穩腳跟,全力反擊,抖出了自己十成功夫,迅速出擊,揮鞭如雨,指東打西,令善行者來不及出手,長攻短擊,鞭似游龍,更如怪蛇亂竄,善行者躍到哪裡,鞭跟到哪裡,如影隨形,這才是崆峒派九龍鞭法真正的威力所在,要不是善行者身段敏捷如豹,行動如飛,一兩鞭就給擊中打飛了。丘富—連發出十鞭,最後一鞭擊出,猛喝一聲:「著!」「啪」地一聲,善行者手中的戒刀,頓時給鞭梢拍飛,跟著又是「啪」地一聲,善行者又給鞭擊中,身形橫飛了出去,一股鮮血,噴灑潭邊,眼見這位善行者身形向龍潭落去。

    驀然之間,方儒身形如脆魂幻影躍起,半空中接住了善行者身軀,在快要墜下龍潭時,他衣袖一拂水面,人又衝起,飛到了龍潭的另一邊岩石上,轉眼直向五老峰飛奔而去,消失在森林中。

    方儒躍起、接人、飛向五老峰這一突起的變化,只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不但丘富看得駭然,就是連公孫白、小蛟兒和甘鳳鳳也驚愕住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方儒的武功竟是這等的驚人,幸而他只是救人而走,並不想與丘富為敵,要是他出手,丘富又能接得了他幾招?

    這名不見在武林中傳聞的方儒,到底是什麼人?放眼當今武林,能勝方儒的恐怕沒有幾人。公孫白自問不是方儒的對手,甘鳳鳳也自感不敵,至於小蛟兒,內心也感到悚然,不知自己能不能勝得了他,總之,心不能存大意。

    半晌,丘富從駭然中回過神來:「這、這,這方儒是什麼人?」是自問,也在問人。

    公孫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與這凶狠心辣出頭陀為伍,就算是好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丘堂主,你今後要多加小心了。」

    「小心提防方儒?」

    公孫白說:「要是這頭陀不死,恐怕他今後必找閣下報這兩鞭之恨;要是他死了,方儒恐怕也不會放過閣下。」

    丘富心頭暗暗悚然,要是這神秘的世外高人真的找上門來,自己唯有盡力相拼,戰死而已。他向公孫白三人拱手說:「多謝關心,更多謝黃大俠暗中相助,在下今後小心提防他們就是。」

    小蛟兒說:「方儒武功極好,丘堂主不考慮暫時避開一下?」

    丘富搖搖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避得一時,也避不了一世。姓方的真的找來,在下以死盡力相拼。再說,在下深受總堂主之恩和信任,也不能一走了事。」

    小蛟兒愕異:「總堂主!?」

    「江湖上人稱神掌余羽余總堂主。」

    小蛟兒「哦」了一聲。甘鳳鳳在旁說:「你以為是湖廣堂的總堂主麼?這裡已是江西啦!神風教在每處布政司的管轄下,都沒有自己的一個總堂口,幾乎跟官府平分秋色哩!所不同的,一個在朝,統管天下;一個在野,率領武林群雄。」

    丘富說:「敝教怎敢率領武林群雄?」

    甘鳳鳳說:「你不敢,可你們的教主可敢哩!」

    丘富不出聲了。公孫白說:「丘堂主鞭法精奇,武林少有,不知丘堂主與二十多年前的一代俠女劉如梅前輩是何關係?」

    「那是在下恩師。」

    公孫白略略一怔:「閣下是武林老前輩梅大女俠高徒?」

    「在下有辱師門。」丘富歎聲說。

    公孫自己知其意,說:「丘堂主別介意,剛才在下不過取巧而僥倖得手,以真正的武功來說,在下不及丘堂主。」

    「在下有自知之明,閣下剛才不但手下留情,面且只使出幾成功力。」

    「丘堂主與在下交鋒,又何曾抖出全力應付呀?」

    甘鳳鳳說:「我看你們誰也別客氣了!丘堂主,你不再找這秀才討回公道了麼?」

    丘富苦笑一下:「以你們的為人,在下已看出,事情的的起因,恐怕不在公孫大俠,而是在屬下。」說時,不由目視身後出金八,問:「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金八嚇得不敢出聲。

    「是不是你恃勢凌人?」

    公孫白說:「丘堂主,事情已過,就別再提了!」

    小蛟兒見丘富不失為一個正直、剛烈、俠義道上的人物,心想:這麼一個人,怎麼投身到神風教去的?大約也是為端木一尊這魔頭的藥物所控制吧!心裡不禁暗暗惋惜。他說:「是呵,丘堂主,過去的事過去了,別去提了!」他本想問丘富為什麼參加神風教,但見有金八等人在場,就是問,恐怕他也不會說出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丘富似乎看出小蛟幾有什麼話要說的,便問:「黃大俠,是不是有話要問在下?」

    「丘堂主,別這樣稱呼,我只是一個生意人,不是武林中人,扯不上俠不俠的。丘堂主以後千萬別這麼稱呼。我也沒什麼話要說,望丘堂主今後小心提防姓方的尋來。」

    「在下自當小心,三位要是沒別的賜教,在下就此告別!」

    「請!」

    丘富本想請公孫白等人到南康府本堂接待一番,但見他們的神色似乎不想與神風教來往,尤其是小蛟兒,連真相也不願露,就是相請,恐怕他們也不會去。心想,近兩年來,神風教各地的堂口,也鬧得太不像話了,也難怪一些俠義道上的人不願與神風教人接近,好的是敬而遠之,不好的,就直挑了神風教的堂口。最近,江湖上出了一個紅衣女魔,便鬧得湖廣、四川、貴州三處總堂手忙腳亂,不但副教主端木一尊親自指揮追捕紅衣女魔,似乎正教主黃岐士也出動了。湘西言家寨一事,不但驚震了整個神風教,也驚震了武林,神風教要不收斂,自行清理門戶,將來引起眾怒,恐怕就難以在武林中立足。丘富想到這裡,又是深長地歎了—聲,向公孫白、小蛟兒、甘鳳鳳一拱手,說了一句:「望我們後會有期。」便帶著金八等人離開三疊泉瀑布。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眼前商人打扮的一對中年夫婦,就是神風教端木一尊在追蹤的小蛟兒和紅衣女魔,要是知道,他真不知如何處理。

    兩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一過,丘富帶人離去,三疊泉瀑布下的山洞中,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公孫白說:「我們也走吧!」

    甘鳳鳳問:「我們再到什麼地方玩去?」

    「我們先到海會寺、白鹿洞,然後再去廬山之南的秀峰走走。」

    「那裡好玩嗎?」

    「有人說,廬山之美在山南,山南之美在秀峰。秀峰不但山色秀美,滿峰蔥綠,還有兩道瀑布高掛,飛流百丈,然後匯於青玉峽,是廬山又一奇景勝地,蘇東坡稱青玉峽為『廬山絕勝第一』。當然得去看看了。」

    「哎!廬山的奇景勝地真多!會不會是你胡亂編造出來的?」

    公孫白笑道:「怎麼是我胡亂編了?這可是蘇東坡說的。」

    「蘇東坡又是什麼人了?大概又是什麼古老十八代的大死人吧?」

    公孫白忍不住大笑:「你說對了!他正是宋朝一位有名的大詩人。」

    「噢!你怎麼盡搬這些死人的話來說!我們現在武林就沒一個活人跑來這裡留話?」

    「有!」

    「哦!?是誰?」

    「一個驚震武林的俠女。」

    「小魔女?她來過廬山?」

    「魔女是魔女,但不是小。」「是誰?」

    「紅衣魔女!她目前就在廬山。」

    甘鳳鳳「噗哧」笑起來:「我不跟你胡扯了!盡愛逗人。」

    「我說得不對?」

    「我才不會留什麼勝地、奇景的話哩!我只會用劍留下劍痕來!」

    「那比留言更別開生面。」

    甘鳳鳳見小蛟兒在一邊沉思不語,對她和公孫白的對話似乎充耳不聞,不由朝他「喂」了一聲,問:「你怎麼不說話了?在想什麼?」

    小蛟兒說:「我在想丘富這個人。」

    「你想他幹嗎?」

    「我想他這麼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怎麼參加神風教了?會不會服了端本一尊的毒藥,不得已而參加。」

    「你想為他化解?」

    小蛟兒點點頭:「我能化解就好了!」

    公孫白說:「我看他並沒有服過什麼毒藥!以他的為人,就是服了毒,也不會受人威脅和控制。」

    小蛟兒驚訝:「大哥!你怎看出他沒有服過毒藥?」

    「愚兄在這方面有一定的經驗,一個人有沒有中過毒,不論中了什麼毒,我一眼便可以看出來。」

    小蛟兒驚喜:「真的!?大哥,神風教的毒藥,人服下去後,聽說是看不出來的,大哥怎麼看出來了?」

    「凡是人服下了任何毒藥,多多少少都有些症狀,只不過不是內行的人,看不出來罷了。」

    甘鳳鳳問:「那你很內行?」

    公孫白笑曰:「很內行不敢稱,不是愚兄誇口,就是四川陶家所下的不易為人察覺出來的毒,我也看得出來。」

    小蛟兒大喜:「大哥,你有這門識別毒藥的絕技,那太好了!」

    公孫白苦笑:「一點也不好。」

    小蛟兒愕然:「怎麼不好?」

    「愚兄雖然能看出,可不會化解,算好嗎?」

    「大哥能看出就算好了!」

    「看出不會化解,有什麼用?就像一個醫生,看出了病症,不能去醫治,你看好不好受?」

    「大哥,化解的事,以後想辦法,就怕看不出來。」

    甘鳳鳳問公孫白:「你怎麼說丘富是不會受人威脅和控制的?」

    「甘姑娘,你還看不出丘富為人正直、剛烈,有一種士可殺而不可辱的凜然正氣嗎?要是他受人威脅,寧願頭可斷而志不可屈,要是他知道自己中毒而為人控制,恐怕早巳自絕身亡,不會留在人間了。」

    「他不擔心自己的親屬受害?」

    「我知道他是個孤兒,為崆峒派收養成人,至今仍無妻室兒女。獨身一人,在江湖上闖蕩,有硬漢鐵塔之稱。」

    「那他怎麼加入神風教的?」

    「看來江西總堂主神掌余羽對他有過什麼難忘之恩,余羽又邀請他加入,他不能不參加了!」

    小蛟兒說:「不錯,他剛才還說過,深受總堂主之恩和信任,不能一走了事。」

    甘鳳鳳說:「別不是姓余的也是端木一尊嚴流的人,故意弄了什麼花樣,騙得這正直硬漢的信任。」

    公孫白說:「這就很難說了,我們走吧!」

    他們便沿著五老峰峽谷小道,往下走了不久,便到了海會寺。海會寺是一般的佛寺,沒有什麼可觀賞的奇景。公孫白帶小蛟兒、甘鳳鳳來這裡,只是吃一餐飯而已。海會寺內都藏有元代書法家趙子昂的《妙法違花經》,這是一件珍品。公孫白很有興趣欣賞,但小蛟兒和甘鳳鳳就不那麼感興趣了。

    甘鳳鳳心想:亂七八糟的字,有什麼好看啊!也看得那麼津津有味?看來喝了墨水的人,身上總有那麼一股的酸味。

    公孫白身旁有位書生,不但看,更以手當筆,以空間當紙,學著趙子昂的字,一筆—畫寫起來,寫得還那麼全神貫注,不理會其他人怎麼看。甘鳳鳳更好笑,這個書生,恐怕比公孫白喝的墨水更多,喝得神智、腦瓜全糊塗了,成了神經病。

    甘鳳鳳問看得出神的公孫白:「喂!你還走不走的?不走,我們可走了!」

    公孫白一笑:「好好!我們走。到白鹿洞書院去。」

    「什麼!?去白鹿洞書院?不是去白鹿洞麼?去書院幹什麼?」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江湖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