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劍擎天

    少年書生應聲卻步,傲然笑道:「在下已經將船隻轉讓給二位,不知還有何事見教呢?」

    矮胖老頭目射凶光,沉聲叱道:『小輩體要裝癡作傻!你可知道咱們是什麼人?竟敢取笑戲弄!

    少年書生聳肩笑道:「恕在下孤陋寡聞。」

    矮胖老頭怒不可遏,切齒作聲道:「你縱未見過咱們,也該聽說過咱們形貌!

    少年書生淡淡一笑,道:「面生得很。」

    矮胖老頭怒叱道:「難道你師父也沒有提過我等容貌?」

    少年書生搖頭道:「很抱歉,家師也沒有提過二位的尊容。」

    矮胖老頭羞惱不堪,厲聲怪叫道:「好一個孤陋寡聞的小輩!你連『龜蛇二叟』的名號都不知道,居然敢在江湖上行走

    少年書生輕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龜蛇二叟晤,這名號取得真絕!跟二位的尊容果然再恰當也沒有了……。」

    那矮胖的龜叟胡坤山猛地一聲大喝:「小輩,你在找死!」袍袖疾拂,便欲掄掌動手。

    身形甫動,卻被身邊瘦長枯槁的蛇叟荊天鳴舉手攔住。

    蛇叟荊天鳴自從現身,一直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這時臉上依然一片冷漠,嘴唇蠕動,發出一陣恍如果梟鳴似的聲音,道:「『讓我先問他幾句話。」其聲一如其面,字字冰冷刺骨,但入耳竟似金石交鳴,令人心神震盪。顯然,此人不僅心機陰沉,一身功力更在龜叟胡坤山之上。

    少年書生眉頭微皺,腳倒跨半步;暗地已全神警惕戒備,只是表面仍力持鎮靜。

    蛇叟荊天鳴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冷然問道:「韓文湘是你什麼人?」

    少年書生心頭一震,微笑道:「正是家師。」

    龜叟胡坤山駭然失聲道:「好小子,難怪竟敢如此狂妄蛇叟荊天鳴卻只是冷哼了兩聲,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書生笑道:「在下江濤」

    「好呀!你就是江濤?」龜叟頓時流露出驚喜之色,急急轉面道:「老大,這可是天從人願,千萬不能放過!

    蛇叟荊天鳴傲然一曬,冷冷道:「要活的!」說完,竟負手退後,仰面望天,不再開口。

    龜叟胡坤山滿臉肥肉顫抖,桀桀怪笑道:「江濤,咱們跟你那窮酸師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此次出山,半為劍譜,半為尋仇。偏巧這兩件事都應在你一人身上。小娃兒,你就乖乖認命了吧!話落,身動,腳下一錯,倏忽欺身而上;左袖疾抖,拂向江濤胸腹;右手屈指如鉤,閃電般攫向肘間的『曲池」穴道。

    他人矮體胖,看似臃腫笨拙,身手卻快得出人意外。欺身、拂袖、探掌,幾乎同時發動。話聲剛落,袖風指勁已一齊飛捲而到。

    以「龜蛇二叟」的身份和功力,實屬黑道中翹楚;所以胡坤山雖然知道江濤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總認為憑自己八成功力,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萬無不中之理。那知左袖一拂,勁力竟然未遇阻礙;右手五指,也抓了個空!眼前人影一閃,已失去江濤的所在。

    胡坤山駭然一驚,身形疾轉;卻見江濤正儒衫飄飄,灑步向岸上走去。

    這情形,簡直匪夷所思!龜叟怔了一下,怒火狂熾,大喝道:『叫小輩,還想往那裡走!」一頓雙足,飛身直掠而至,凌空一掌向江濤腦門按落。江濤頭也不回,突然錯步一個旋轉,竟如泥鰍般從漫天掌力下滑了開去。

    龜叟一掌劈落,「蓬」地一聲巨響,泥沙飛揚。地上被硬生生未成一個尺許深的土坑,卻連江濤半片衣角也沒有傷到。江濤劍眉雙剔,怒道:「你們究竟跟我師父有何仇恨?定要如此苦苦相逼?難道以為我真的害怕你們嗎?」

    龜叟冷哼道:「咱們沒有工夫跟你囉嗦,反正你今天休想脫身。若能識趣獻出劍譜,束手就擒,等你那窮酸師父自來了斷;咱們念在你是晚輩,不屑傷你性命;否則,就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咱們心狠手辣。」

    江濤曬道:「這麼說,是非動手不可了?」

    龜叟叱道:「難道還跟你開玩笑不成?」

    江濤笑道:「好吧!你們既然念念不忘擎天七式劍譜,我就索性成全你們一番心願。」

    說著,俯身從地上抬起一段長約五尺的枯枝,拿在手中掂了掂,又道:「劍譜剛才已經拋進大江中,你們一定要學書中劍招的話,只好由我親自指點。截這樹枝不妨暫充長劍,至於能夠領悟多少,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天份如何了……」話未說完,龜叟已怒喝一聲,掄掌猛劈了過來。

    江濤腳下輕輕一轉,飄身避開數尺,大聲道:「欲學神劍絕招,最好亮出兵器;要不然,無法領會其中奧妙。」

    龜叟連番受激,早已怒火如焚;正待揮掌再進,耳中忽然傳來蛇叟荊天鳴陰冷的聲音,說道:「小輩身法詭異,老二,亮『毒龍帶』!」

    一句話提醒了龜叟胡坤山,這才想起自己三度出手,都被江濤用一種詭異難測的步法輕易閃開;看來不亮兵刃,難以傷他。心念轉動,便從腰際將那條白色寬帶解了下來。

    那寬帶非絲非麻,乃是用極細白金絲內雜百煉緬鐵絞制而成;可軟可硬,刀劍難傷。兩端各嵌鎖扣,帶上滿佈狀如倒刺的短鬚,並經劇毒淬煉,帶沿薄如鋒刃,又可兼作刀劍使用,的確算得上一件陰毒霸道的獨門兵器。

    龜文撤出「毒龍帶」,心中已隱泛殺機。振碗一抖,「涮」地一聲響,軟帶竟被排得筆直;略一揮動,呼呼生風,近處蘆葦立即折倒大片。江濤眼中精芒閃爍,點頭笑道:「原來二位的褲帶也可以當作兵刃使用,這倒是少見……」

    龜叟冷叱道:「小輩死到臨頭,還逞口舌,接招!欺身上步,長帶挾著勁風,呼地飛掃而出。

    江濤手中樹枝斜舉向天,抱元守一;臉上笑容盡斂,換了一片肅穆之色,但卻對那聲勢凌厲的「毒龍帶」視若無睹。及至寬帶臨身,帶邊鋒緣堪堪掃到衣上,突然左足橫跨半步;「嘿」地吐氣開聲,樹枝迅逾電掣般振腕出手。

    那枯乾的樹枝,疾然化作一溜烏光,不偏不斜,正中帶端鎖扣。只聽「叮」地一聲脆響,寬帶竟被盪開尺許。龜叟手腕微麻,毒龍帶業已走空;心中駭然,連忙撤招急退。

    江濤仍舊聞風不動站在原地,手中枯枝巍然上舉,漫聲道:「記住了嗎?這就是劍譜中起首第一式,名叫『一柱擎天』!」

    龜叟胡坤山既驚且怒,一聲厲吼,毒龍帶猛地向地面一拍;身軀直如彈丸般直射而起;凌空翻轉,頭下腳上,寬帶舞起一片白光,向江濤直撲了下來。江濤嘴角微撇,泛起了抹微笑;樹枝迎胸半轉,飛快地劃了半個弧形;振腕抖動,倏縮倏伸,直探入勁風光影之中……

    眨眼間,但見那枯枝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漫天枝影應手而生。「叮叮叮」一連數聲,白光頓斂;龜叟胡坤山矮胖的身子,業已倒飛出一丈六七,「砰」然摔倒地上。

    江濤淡淡一笑,道:「這是第一式中第二種變化,名叫『縱橫九霄』。假如劍尖向右再移三分,那就無藥可救了。」胡坤山一低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左胸距離心臟三分的地方,衣施上赫然破了錢孔大一個洞。

    蛇史荊天鳴陰陰問道:「老二,傷得可重?」

    克男胡坤山運氣一試,搖頭道:「還好!並沒有受傷……」接著語聲一低,凝容又道:

    「小輩招式太玄,幾乎無法破解。只怕當真已經參悟了擎天七式……」

    蛇叟荊天鳴冷笑道:「不錯。」

    龜叟長歎一聲,道:「這麼看來,咱們竟無法勝他了。」

    蛇叟漠然道:「那也不見得。」

    龜叟說道:「老大有何妙策?」

    蛇叟陰聲道:「他招式雖然玄妙,但卻尚未純熟。一招一式看來無懈可擊;假如你出手快些,一口氣連攻他十招,他就要應變失措了。」

    龜叟胡坤山一躍而起,欣然道:「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難怪會連番失手……」

    正說著,忽然有人吃吃笑著接口道:「胡老哥言重了,對付一個後生小輩,何至於失手?」隨著笑語聲,岸邊林子裡施施然踱出一個身穿金色儒衫的中年人。

    那人年約三旬,中等身材,白面無鬚;身穿一件金光閃閃的儒衫,手裡搖著一把金骨折扇。雖然文士裝束,臉頰上卻塗了厚厚一層霜粉,嘴唇更點著猩紅胭脂。走起路來扭扭捏捏,妖饒作態;非男非女,不倫不類,渾身帶著妖邪之氣。

    龜蛇二叟一見那人,臉上頓時流露出鄙夷厭惡之色。蛇叟荊天鳴仰頭故作未見,龜叟胡坤山也只冷冷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陰陽相公黃珍芳,久違了。」語氣冷淡,並且充滿了不屑的意味。

    那陰陽相公黃珍芳卻毫不介意,扭著走到近前,細聲細氣問道:「小弟風聞二位老哥俠駕再現江湖,是為了擎天七式劍譜,不知確否?」

    胡坤山漠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陰陽相公黃珍芳滿臉邪笑道:「聽說那東西已在金陵出世,許多人都趕往金陵去了。二位老哥怎的卻在此地跟一個後生小輩糾纏廣

    胡坤山臉色一沉,道:「咱們的事,你最好少管。」

    陰陽相公黃珍芳吃吃笑道:「小弟是一番好意,胡老哥何必見外呢!想那擎天七式劍譜乃罕世奇珍,失之交臂未免可惜。假如因為一個後生小輩耽誤了時機,那就越發犯不上了。

    所以,小弟以為……」龜叟不待他說完,突然冷冷截口道:「既然那麼珍貴重要,你怎不快些趕去?倒在這兒多嘴多事片

    陰陽相公黃珍芳聳聳肩,道:「小弟自問德能淺薄,那有福份獲取劍譜?」

    胡坤山哼道:「黃珍芳,不必在咱們面前來這一套。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此來何意?

    怎不明說出來?」

    陰陽相公黃珍芳委屈地道:「埃喲!我的胡老哥,這話真的冤死小弟了。小弟純是無意中路過,不期而遇。見二位老哥正跟這後生小輩糾纏,一時關切,才情不自禁過來動問一聲胡坤山冷嗤道:『問什麼?」

    陰陽相公黃珍芳笑道:「問問二位老哥有沒有需用小弟的地方呀!殺雞焉用牛刀,二位老哥但有所命,小弟甚願代勞擒下這後生小輩。」

    龜叟胡坤山「哦」了一聲,冷笑道:「原來你目的在他身上,不用說,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陰陽相公黃珍芳連忙搖頭道:「不不不!小弟剛到,並不知道他是誰……」

    胡坤山陰聲道:「那我就再告訴你一遍,他姓江名濤,就是譯著擎天七式劍譜的江濤,知道了嗎?」

    陰陽相公黃珍芳故作驚訝之狀,「刷」地抖開折扇搖了兩搖,又閃目向江濤打量一陣,讚道:「啊!那真是想不到,小小年紀,竟然已經名揚天下了。不愧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了不起!若非二位老哥親口說出來,小弟死也不會相信他就是江濤……」

    龜叟陰測測地道:「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興趣?」

    陰陽相公黃珍芳「羞答答」笑著道:「小弟不敢妄存貪心。不過,要是能替二位老哥略盡綿薄,到時候,二位老哥隨意賞小弟一杯殘羹,就夠小弟一生受用不盡了。」

    龜叟胡坤山嘿嘿笑道:「繞了半天彎,到現在你才說實話!」墓地,笑容一斂,冷叱道:「姓黃的,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告訴你……」話猶未畢,蛇叟荊天鳴忽然冷冷接口道:「假如他有此自信,何妨試一試?」

    龜叟心中一動,也改口道:「告訴你,別以為後生小輩易與,只怕你未必辦得到。」

    陰陽相公黃珍芳柳眉連揚,折扇輕搖,笑道:「聽二位老哥口氣,敢情這後生小輩竟有些真才實學廣

    胡神山哼道:『你何不試試看。」

    陰陽相公黃珍芳聳肩道:『小弟倒不信他是三頭六臂。」「刷」第一聲收攏折扇,探手撈起衣衫下擺,往腰間一束,轉身向江濤走了過來。

    他撈起衣擺,裡面露出一條褲子,卻是大紅色;人未近前,空際已洋溢著陣陣異香,其中隱約又有些腥膻氣味。蛇叟荊天嗚嘴唇蠕動,向龜叟胡坤山遞了個眼色。兩人霍地一分,各自退了十多步,遙遙採取了包抄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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