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擇手段

    黃朝棟道:「當然不妥,由於我年輕時太過縱慾,傷了腎經,留下隱疾,不能生育,故我和碧柔師妹、葉姑娘成婚多年,卻未有一子半女的,這我心裡明瞭,我決不會使歐陽雪懷孕的。」

    「我當時大怒,便追問孩子的來歷,開始歐陽雪一口咬定生下來的男孩是我的,我說出自己喪失了生育能力實情,她才說出讓我震驚的真相。」

    柳天賜心提了起來,問道:「是誰的孩子?」

    黃朝棟苦笑道:「歐陽雪見無法隱瞞就說出她根本不是阮星霸的表妹,而是阮星霸的妻子!」

    柳天賜道:「這阮星霸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卻將自己的老婆拱手給你,這可真是心黑到家。」

    黃朝棟道:「我知道事情真相,這才知道上當了,連夜將阮星霸召來,阮星霸一點也不驚慌,嘿嘿冷笑道:『我已是大汗手下的人,為了得到九龍幫,我們已準備了好幾年,那葉倩蓮的事,就是我買通了你的貼身丫頭,每天在她飲食裡下一點毒,這種毒使中毒的人根本沒中毒的跡象,現在就輪到你了。』」

    「我如五雷轟頂,心肺欲炸,怒吼一聲,挺劍向阮星霸刺去。」

    「阮星霸有恃無恐,也挺鞭相迎,阮星霸武功居然不在我之下,我與他翻翻滾滾拆了五十餘招,竟打了一個平手。」

    「我怒氣攻心,展開平生絕學與阮星霸生死相鬥,又過了十幾招,我一劍指到他的胸口,阮星霸臉如死灰,正準備一劍剖開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有多黑。」

    「突然間,我覺得背心的『靈台穴』一麻,已被人抓住,要穴被制,我全身難動,身後的歐陽雪冷笑道:『黃朝棟,我已受夠了你,今天是你的死日,也是我的自由之日。』」

    柳天賜不由感到駭然,這才是真正的人心險惡,一個溫柔多情的妻子,竟然一點都不愛他,裝了幾個月,真是不可思議。

    黃朝棟道:「若在平日裡,便是十個八個高手圍攻我,也休想佔我便宜,那夜,我被自己氣昏死了,全部精神放在阮星霸身上,沒在意自己身後有一個毒如蛇蠍一般的女人,故著了道。」

    「歐陽雪正欲置我於死地,揮掌向我頭頂拍落之時,突然她發出一聲慘叫,我閉目待死,聽到慘叫聲,睜開眼睛一看,見歐陽雪倒在血泊裡,已經氣絕。

    「阮星霸見自己心愛的女人突然襲擊後被人用飛刀射死,也感駭然,從窗外飄進一個駝背的老婦人。」

    柳天賜脫口道:「神偷怪!」

    黃朝棟道:「老婦人好俊的輕功,看似不疾不徐從窗戶走進來,可用的卻是極為上乘的內功,我正在驚疑,老婦人抬起頭,衝我盈盈—笑,嬌聲道:『黃師哥,你好麼?』」

    「這聲音太熟悉了,我當即一怔,遲疑地問道:『你是……碧柔師妹麼?』老婦人咯咯一笑,道:『真是歲月不饒人,黃師哥,我倆都已風燭殘年,虧你還記得我。』」

    「我揉揉眼睛,心中不由一酸,想當年江湖第一美女齊碧柔,如今卻這模樣,說道:

    『碧柔師妹,你不是墜巖了嗎?怎麼……』」

    「老婦人憤憤道:『當年我被能洪等人逼得在天山跳崖並沒有死,被懸崖底一株古樹掛住,僥倖得了活命,從此我便在天山杜麓結草為廬,獨自隱居起來,二十餘年來,我以飛禽為伴,野獸比鄰,飲冰雪,食果根,嘗盡了寂寞淒清之苦……』說著已是珠沮盈然。

    「阮星霸見突然闖進一個老婦人將他心上人殺死,並與我認識,大駭之下,乘碧柔師妹與我說話當兒,一鞭向碧柔師妹掃去,我大叫:『師妹小心!』」「碧柔師妹冷笑一聲,陡地飛身而起,身起快如鬼魅,阮星霸銅鞭落地,眨眼間已被碧柔師妹點了穴道,我欣喜道:『師妹,你武功已大進了。』」

    「碧柔師妹悠悠歎了口氣道:『二十年來,我忍辱負重,受盡人間百苦,在天山苦練武功,終於有所小成,這次出山,要找能洪和漁通等人一決雌雄,將那些圍殲我的人趕盡殺絕,方消我心中這口惡氣。」

    「我心中一抖,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碧柔師妹心中的仇恨並沒因歲月的流逝而消磨,越想越怕,沉重地道『碧柔,這些年你確吃了不少苦,然而都是因我而起,你要報仇雪恥,就殺我一人好了。』」

    「碧柔看了看我道:『師兄,當年你不念結髮之情,被小賤人臭婊子美貌所感,我一怒之下,與你割發斷義,離你而去,那時,我確是恨透了你,為了報復你,我為亂江湖,為的是叫天下武林與你作對,在大廟山孤女峰能洪和漁通帶人圍攻我,你不但不關心我的生死,反而回護他人,更使我傷心至極,恨你到骨頭裡,二十年來,我在天山發奮練功,立誓,回到中原,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我心冷如冰,長歎一聲道:『碧柔,我黃朝棟有負於你,才得天的報應,使我落得如此天地,如今,我已變成如此模樣,生不如死,死在他人之手,我心不甘,死在你手中,我則無怨,你動手吧!』說完,我將眼一閉,引頸待死。」

    「可並沒動靜,卻聽到碧柔師妹的啜泣聲,說道:『師兄,就算你再負我,但畢竟我倆自幼青梅竹馬,又同床共枕十餘年的夫妻,此刻你要我殺你,我怎麼下得了手?在天山我孤獨一人,時常掛念你,很想來看看你,但每次都恨不得一刀殺了你,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我心中一動,不相信地問道:『碧柔,你……真的不恨我麼?』」

    「碧柔點了點頭道:『我恨的只是葉倩蓮那小婊子,是她使你鬼迷心竅,將你從我心中奪走,所以,當我得知她已經死了,便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來找你。』」

    「我禁不住潸然淚下,說道:『碧柔,你真的不離開我了嗎?』」

    「碧柔緩步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柔聲道:『師哥,只要你從此以後一心一意待我。

    莫再為美色所惑,去尋花問柳,小妹也就洗心革面終生服侍夫君之側,絕不離開你一步,從此後,你我夫妻共掌九龍幫,干—番大事業,以慰父輩在天之靈。』」

    「我當時激動萬分,真想將碧柔抱在懷中痛哭一場,但想到眼下的處境,心頭不禁一沉,苦笑道:『碧柔,一切都過去了,九龍幫已不復存在了。』」

    「碧柔大驚,急道:『九龍幫怎麼樣了?』我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略地跟她說了,碧柔雙艱噴火,轉頭回望阮星霸切齒道:『狗男女,我殺了你!』」

    「就在這時,突然嗖嗖嗖!從窗外飛撲六個人來,這六個人都是阮星霸的親信,也是現在九龍幫的分舵舵主,七個人將我和碧柔團團圍住。」

    「碧柔師妹毫無懼色,經過二十年的潛心苦練,她的武功的確已是今非昔比,身形疾晃,銀鞭橫掃,七大高手圍攻他一人,還沒落下風,突然阮星霸從地上撿起一柄單刀,猛地將我雙腿斬落,我大叫一聲,倒在血泊中。」

    「原來,我和碧柔說話近—個時辰,阮星霸已將穴道衝開,而我完全沒有防備,碧柔聽到我的叫聲,回頭一看,見我雙腿被斬,心疼得淚如泉湧,心神大亂,像一頭發了瘋的獅子,銀鞭倒捲,門戶大開,直向阮星霸砸去,立即躍出兩人為阮星霸奮力格擋,將碧柔師妹的軟鞭纏住,同時又有兩大高手分左右向碧柔師妹刺去。」

    「我忍住巨痛,縱身一躍,為碧柔擋住了一劍一刀,大叫道:『師妹,快逃!』跟著就撲通一聲掉在地上,昏死過去,碧柔師妹以為我死了,就絕望的悲嘯一聲,沖天而起,從窗戶逃走。」

    「後來,老天竟還讓我這廢人苟活在這人世,阮星霸將我關在這石窟中,又用神仙索穿透了我的琵琶骨,鎖在這裡。」

    柳天賜聽得心驚不已,憤憤道:「那阮星霸好狠毒!」又奇道:「那阮星霸怎麼不殺了你呢?」

    黃朝棟道:「是為了那本《靈蛇秘笈》!」

    柳天賜一怔道:「就是和九龍珠有關的?」

    黃朝棟道:「你怎麼知道?」

    柳天賜道:「是齊老前輩告訴我的。」於是就將在蒙古大營邂逅神偷怪的事講了一遍,黃朝棟聽了大喜,突然在床上向柳天賜叩了幾個頭。

    柳天賜大驚道:「黃前輩,你這是為何?」

    黃朝棟道:「雖說龍尊先祖與我九龍幫有恩怨,但他畢竟是第五代祖師爺的兒子,並只有他和美姬悟出了靈蛇神功,柳少俠,這九龍珠現在可在你手上?」

    擠天賜道:「對,是齊前輩給我的,當時我還一直擔心齊前輩對我有歹心。」

    黃朝棟道:「碧柔師妹本質不壞,輕易不會對人有歹心的,這說明她用心深遠。唉,蒼天有眼,那阮星霸將九龍殊獻給了成吉思汗,大概是由於他看到九龍珠並不是什麼武功秘笈,九龍珠如沒被用上就只不過是一顆奇寶而已,現在終於回來了。」

    黃朝棟頓了一頓,突然一沉道:「柳少俠,老朽現在有一事向你相求,你答應不答應。」

    柳天賜毫不遲疑道:「黃前輩對我傾心而談,我已是感澈,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什麼事,只要我柳天賜能辦得到的,決不會皺一下眉頭。」

    「好!」黃朝棟神情一振,說道:「柳少俠,你過來!」

    柳天賜湊過身去,黃朝棟臉色凝重,側耳聽了聽,判斷出石窟外確無別人窺聽,才鬆口氣,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九龍幫九龍官的後花園內,有一口枯井,井底有一甬道,直通後山的靈蛇洞,洞內的石壁上有歷代幫主和龍尊美姬留下的武功寶典,你答應我一定要習得萬龍九式,然後振興九龍幫。」

    「那靈蛇洞極為秘密,除了幫主之外,無人知道,你進洞去,一定千萬小心,莫被他人發現。」

    柳天賜道:「難得黃前輩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黃朝棟將入洞之法,詳細講了一遍,柳天賜用心記住。

    黃朝棟鬆了一口氣說道:「為了守住這個秘密,阮星霸使用各種酷刑,我都一直守口如瓶沒說出來。」

    柳天賜心知這淡淡的一句話,實則包含了無窮的痛苦,問道:「你呢……」

    黃朝棟搖搖頭道:「我的雙眼是我自己剜的!」

    柳天賜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怎會這樣?」

    黃朝棟苦澀一笑道:「阮星霸處心積慮,奪得九龍幫幫主之後,又將我用神仙索困在這石窟中,每日給我送一次吃食和飲水,叫我不死罷了,就是為了從我口中得到那靈蛇洞的入口。」

    「我心如死水,面對他的酷刑,幸而有葉姑娘的靈柩伴著我,阮星霸見我不說出,就又心生一條毒計。」

    講到這裡,黃朝棟突然停住,一張醜臉痛苦得變了形,兩隻眼睛似兩座幽深的洞穴,渾濁的淚水從洞中淌了下來。

    柳天賜道:「阮星霸使了什麼毒計?」

    黃朝棟臉色難看至極,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男女之間的情義,然而最令人不忍目睹的悲慘的事亦因男女之情發生,世間最雄奇壯美的是男人,最沒出息最下流骯髒的也是男人,最無恥的是男人!」

    對黃朝棟的感慨,柳天賜若有所悟,又似懂非懂,他凝視黃朝棟,平生第一次思索別人話中的含義。

    黃朝棟繼續說道:「阮星霸知道我深愛葉姑娘,見威逼利誘、嚴刑拷打對我毫無作用,就在葉姑娘身上下主意,將九龍幫的弟兄召到石室,每日當我面輪姦葉姑娘的屍體……」說到此,他面如死灰,聲音哽咽,全身顫抖,似乎再也難以忍受痛苦的煎熬。

    柳天賜肺都氣炸了,咬牙喝道:「阮星霸,我操他XXXX的,你簡直不是人!」

    黃朝棟道:「葉姑娘是我一生最欽幕深愛的女人,為了我,死後還要受此奇恥大辱,我心中簡直比刀絞還痛,可我又無能為力,又不忍看到那些禽獸不如的人在她身上大發獸行,一怒之下,使伸手挖掉了我的眼珠子……」

    柳天賜聽得血脈賁張,黃朝棟一下子說完了這些,人反倒輕鬆了許多,靠在石壁上,悠悠說道:「九龍幫歷經幾百年,歷代祖師為了九龍幫拋灑熱血,在所不惜,只有我因貪花戀色,使九龍幫落於賊手,毀於一旦,我這是報應,報應啊!」

    柳天賜道:「阮星霸為何將吳浩大哥也關在這裡?」

    黃朝棟道:「吳堂主是近一個月才被關到這裡的,大概是阮楚才事情敗露後,怕你找來。」

    柳天賜問道:「阮楚才就是阮星霸和歐陽雪的兒子?」

    黃朝棟點點頭,道:「成吉思汗為了控制阮星霸,將他的原配夫人和大兒子扣在蒙古大營,這歐陽雪是阮星霸從妓院裡找到的,阮楚才生下後,為了掩人耳目,被送到外地養大的,從小沒受到父母的關愛。」

    柳天賜若有所思,心想:怪不得阮楚才突然良知激發,沒有害向子薇,他的身世原來也頗為不幸。

    黃朝棟道:「吳堂主才真正是一條漢子,自送進石窟,每日大罵不止,才被阮楚才折磨成這樣子,武功全廢。」

    柳天賜心裡一陣酸痛,忽然想起一事,吞吞吐吐地對黃朝棟說道:「黃前輩,找有一件事……對……你不……住!」

    黃朝棟一怔,道:「什麼事?」

    柳天賜道:「剛才我無意到這裡,見到了葉姑娘的水晶棺,一時好奇,就把它打爛了……」

    黃朝棟一驚,突然探手抓住柳天賜的衣襟,低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柳天賜見他醜臉肌肉扭曲,心中害怕,說道:「是真的,不過,當時我並不知棺中的美人是葉前輩,也不知她死了,還以為是阮星霸從哪裡抓來的,否則,我怎會……」

    黃朝棟想了想,手一鬆,歎了口氣道:「柳少俠,你應將葉姑娘的玉體連同水晶棺一共毀掉才是。」

    聽黃朝棟的口氣,似乎並未責怪自己,柳天賜心才稍安,卻又不解問道:「黃前輩,這是為何?」

    黃朝棟道:「我費盡心機,欲保住葉姑娘的玉體,使她仙容永駐,與我今生長相伴,沒想到到頭來,卻因我使她的屍體遭人凌辱,倒不如當年她初逝時,我忍痛把她埋葬了,柳少俠你打爛了水晶棺,我不但不怪你,反而從內心裡感激你。」

    柳天賜這才放心,說道:「黃前輩,待一會兒我回去時,再幫前輩將葉前輩的玉體葬了。」

    黃朝棟道:「那倒也沒必要,水晶棺一破,葉姑娘的玉體離開藥水浸泡,不消幾日,便化為泥水了。現在,我告訴你如何出去。」說著他神色淒然,歇了歇才將出洞的路徑與柳天賜說了一遍。

    柳天賜道:「我們一起出去吧。」

    黃朝棟淒然一笑道:「我生不如死,苟活到現在,就對我是一種折磨,柳少俠,你不要管我……」

    柳天賜正要說話,黃朝棟突然一愣,說道:

    「有人來了。」

    柳天賜一聽,果然有幾個雜亂的腳步聲向裡面走來,黃朝棟急道:「快走!」

    柳天賜道:「我們一起走。」

    黃朝棟突然探手抓住身後的那根神仙索,往石床的欄杆上挽了挽,而又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往石床上一撐,猛地飛身躍起,「咯」的一聲,黃朝棟已掙脫神仙索的羈絆,在空中翻了個空心觔斗,飄然落在石床下。

    柳天賜見黃朝棟肩頭的琵琶骨已被神仙索勒斷,頓時鮮血浸透衣襟,痛得他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掙脫了神仙索的黃朝棟,突然間,雙臂外張,兩掌內拔,閃電般往回一拍,「砰」的一聲響,黃朝棟一張口,呼地噴出一支血箭,剎時間,血箭四濺,化成漫天紅雨,將石壁染紅了一大片,石窟裡,血腥撲鼻,令人聞了禁不住欲嘔。

    柳天賜看到這一切,驚得張大嘴巴,說道:

    「黃前輩,你……這是要作……什麼?」——

《龍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