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父女情深

    正在這時,身旁傳來一聲冷哼!幾乎同時,兩盞燈籠點燃;如墨黑暗中突見亮光,有些耀眼。

    孫月華一怔,張眼望去,認出是秦懷德,不禁驚喜,叫道:「德哥,我被鬼纏住了,快來救我……」

    來的正是撲天雕秦懷德,他身後跟了兩個紅衣幫禮堂的香主。

    原來,霹靂手廖平蒞臨秦府竟是為他的獨生子金笛少保廖仲英提親,秦懷德自然滿口答應,待廖平告辭去後,秦懷德興沖沖去說給妻子知道,卻怎料府中已失去了孫月華的蹤跡——秦府上下登時亂成一團。還是在府外巡邏、護衛的禮堂弟子聽到動靜,進來稟報;秦懷德聽得妻子隻身奔山上去了,連忙帶著屬下兩個香主尋上山來……

    「月華,別怕,他不是鬼!」

    秦懷德轉向那「鬼」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來紅衣幫總舵裝神弄鬼,不要命了嗎?……」

    那「鬼」冷冷一笑——笑聲冷得像塊鐵板,而且上面結了層霜——道:「姓秦的,你說錯了,在下就是要命來的,非但要自己的命,還要捎帶上你的命——你們兩個聽著,我老人家今天心情不好,誰敢插手進來,便當死於非命!」

    他後面的話是衝著秦懷德身後那兩個人說的;那兩人中的一個正是那個剛從大理歸來的香主,他認出了楚冠英,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吁:「邋遢僧!……」

    「邋遢僧……邋遢僧是誰?」

    紅衣幫主為了穩定人心,嚴令這個香主對大理段氏四大家將罹難的事守口如瓶,故而,秦懷德還不知其事;他心中驚疑,卻仍厲聲喝道:「報上萬兒來,撲天雕劍下不死無名之鬼!」

    楚冠英「呵呵」一陣冷笑,道:「姓秦的,你還記得素梅曉月楚冠英嗎?」

    宛若晴天霹靂,孫月華只以為真的遇上亡夫的鬼魂來找自己,嚇得魂飛天外,一時間驚羞交集,竟昏了過去。

    秦懷德亦驚得目瞪口呆,遲遲道:「你、你當真是楚、楚冠英……你竟沒死了……」

    「天理詔彰,我若死了,誰來找你算清這筆宿怨?」楚冠英冷冷一笑,道;「姓秦的,我從丫髻山的人手裡把你救出來,亦不企望你感恩報德,但,你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斯害我;總算天可憐見,楚某人大難不死。使你這樁罪惡得以詔示天下。姓秦的,我救過你的性命,如今也不想殺你,你自戕吧,到了閻王老於面前你還可以說是自己悔不當初……」

    秦懷德淡淡一笑,道:「姓楚的,閣下也忒得意忘形了吧?須知,撲天雕已非昔日秦懷德;你出手吧,休懼我人多取勝,在下一人送你上路!」

    正在這時,楚冠英忽聽得一陣沙沙輕響,知道是秦懷德的那兩個幫手已在悄然湊過來,心中不由暗暗一哂,喝道:「秦懷德奸人妻室於先,陰謀殺人於後,莫非爾等還想為他賣命嗎?」

    語音未落,他身後的那兩個人早已縱身撲進,兩口一式的緬刀,各施招數,「跨海斬蚊「,「拳擊鞭石」,一刀直劈,一刀斜削。霎時,刀光閃爍,罡風挾嘯,

    楚冠英並沒轉過身來,但他像是背上生了眼睛,對身後的一切瞭如指掌,他亦不回頭,暗度方位,左跨一步,右臂揮出,一襲指風挾著尖嘯向後擊出。

    寒光閃處,但聽「嗆啷』聲脆響,一柄緬刀跌落地上,那人手臂被指風擊中,疼痛如裂,左手緊握右腕,嚎叫著向後躍開。

    另外那人便是夥同大理段氏四家將來瀘山的人,他已見識過楚冠英的身手,此刻偷襲也格外小心,發覺不妙,早巳騰身躍後一步。但聽楚冠英怒道;「告訴你別插手,你偏不聽,此刻想抽身,我老人家可就不讓了——你認命吧!」說話間,旋身一式「魁星踢斗」,左腿「蓬」的擊中那人前腳,那香主只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身軀倒飛出去,跌倒地上,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

    那傷腕的香主彷彿剛剛發覺自己已成殘疾,嚎叫著轉身奔去;但見楚冠英腳剛落地,便喝了聲:「帶走你的刀!」喝聲中,右足一蹴,那口落地的緬刀呼地飛起,挾著尖嘯閃電般地疾射那人背心,「撲」的一響,刀鋒插入他後心,竟將他帶得前撲數步,把他釘在地上。

    秦懷德見那兩個香主欲暗中下手,心想正可用他二人試敵,便只顧擾亂敵人心智——與楚冠莢說話,豈料,楚冠英竟於言談間,輕而易舉將那兩人擊斃,只驚得他面如土色。

    然而,秦懷德畢竟是武林中人,而且是武林中的一方梟雄,若在這種情勢下便知難而退,那麼,他便不配稱為武林中人。但見他「錚」地拔劍在手,冷冷道;「姓楚的,你出手吧,撲天雕陪你走幾十回合!咱們今天不死不休!」

    楚冠英冷冷道:「出招吧.你還不配令在下用兵刃!」

    秦懷德知他自恃武功,亦不再多說,縱身一式「仙人指路」,挺劍直刺,卻走虛招;左掌同時翻上,「猛虎伏樁」,呼地拍向楚冠英下腹;幾乎與之同時,長劍迎面挽個逆式立花,「毒蛇吐信」「玉樹驚風」,兩招相接,便似一招。

    剎那間,劍光閃爍,寒氣逼人。

    楚冠英一個「移形換位」避開敵招,旋身揮掌,以掌代刀,「霸王砍韁」斜劈對方右肩,他閃身避敵,同時反攻,兩個動作間不容髮,快逾電花石火,又快又眼。

    秦懷德忽覺掌風凌厲,大吃一驚,總算他武功精湛,應變奇速,沉肩、側身,劃開一步,避開敵掌,卻仍被對方掌風掃中肩頭,隱隱有些疼痛。

    僅只一個照面,秦懷德已知自己絕非人家敵手,無奈,眼下情勢已屬騎虎難下,只得把掌中劍揮舞如飛,刻意施展開師門劍法與敵廝殺;豈料,楚冠英掌拳交替,變幻莫測,奇招怪式層出不窮,往往從自己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莫說化解反攻,便是招架亦已困難。

    他自覺手忙腳亂,頭上沁出汗津。

    情急中,秦懷德劍式突兀一變,展開雲霞觀密傳護體三十六劍,剎那間,長劍纏頭護腦,把他的身體罩在如雪劍光之中——不求勝敵,只圖自保,心中只盼望被紅衣幫中人發現、趕來握手,拚鬥中不時呼叫連聲。

    兩人各施所學,攻合拚鬥,不一刻巳拆了二十幾招,

    其時,一輪半月遲遲爬過山頂,月光射入谷底,把他們的身影投在地上,月光下,只見兩個人影倏分倏合,盤旋飛舞,令人眼花繚亂,

    忽聽一個微弱的聲音聲嘶力竭般叫道:「別打了,英、英哥,求求你、饒他一命吧!……」——是甦醒過來的孫月華在叫。

    楚冠英心中一凜,脫地躍開丈外,衝著孫月華道:「秦懷德這廝蛇蠍為心,毀了我一生,我焉能饒他!」

    孫月華道:「英哥,幹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我用這條命償你……還不行嗎?」

    秦懷德見他們說話,突地擰身一縱,便即開溜,卻怎料楚冠英已先看出他的心計,倏忽騰身而起,宛若大鵬展翅,從秦懷德頭頂飛掠而過。秦懷德猛地停身挫步,一式「頤指南天」,挺劍疾刺;不防楚冠英凌空一記「蓮花盤腿」,堪堪踢中他的右腕,長劍「嗖」的脫手飛出,釘在一襪樹上。楚冠英雙腳落地,旋身又起,「魁星踢斗」,秦懷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敵足掃中腰胯,痛呼一聲,跌出丈外。

    但聽孫月華那邊發出一聲悶哼。

    楚冠英驚覺不對,也不再管秦懷德,便縱身疾掠過去;只見孫月華手握一柄護身短劍已探深插進自己左胸。他大驚失色,右手把她攬在懷裡,左手運指如風、宛若猛雞奪粟,一連點了她胸周十幾個穴位,遲遲道,「月華,你、你這是何苦?——」

    孫月華長長吁了口氣,聲音宛如蚊嗡,道:「我知道自己錯……英哥,你可知道我那嬌兒的下落?」

    楚冠英遲疑了一下,道:「他、他亦已到了這兒……」

    「他可就是那個西門吹雪?……」

    楚冠英心中一凜;「難道真的是他?……」但,他知道自己雖已封了孫月華胸前諸穴,她的生命也維持不了一時片刻,又怎忍心毀滅她臨終前的臆想,便默默地點了點頭。

    孫月華笑了——她笑得那麼淒涼,卻又那麼安祥——喃喃道:「他、他已經……長大了,我死有何憾……」她彷彿打了個冷戰,又接著道:「英、英哥,你千萬莫、莫認錯,咱、咱們孩子的後腰上有、有塊青痣……」

    楚冠英仍只能默默地點頭。

    但見孫月華彷彿咬了咬牙,遲遲道:「英哥,我、我最後再求你一件事:蓉兒是……是個好孩子,我、我確實對不起你,可孩子沒有罪,你、你答應我,好好待她……」

    楚冠英毫不遲疑地點著頭道,「月華,你放心,我會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孫月華的頭顱一偏,登時氣絕。

    楚冠英不由悲自心中起,跟裡流出了淚水……

    忽聽金刃劈風,近在耳畔。楚冠英大吃一驚,情急中無法招架,一個「懶龍臥道」,身體翻滾出去——

    原來,秦懷德忍痛爬起身,見楚冠英攬看孫月華在那兒說話,不禁氣得渾身發抖,他猶豫了一瞬,悄悄然從樹上拔下長劍,躡足走過來,突發一招「跨海斬蛟」,揮劍向楚冠英頭頂劈落。

    楚冠英「鯉魚打挺」躍起身來,才驚知自己適才太過忘情,竟被人欺到身邊猶未察覺,若非這賊子身體負傷,行動稍嫌遲鈍,我豈不要沒命了!

    經此一變,楚冠英不禁怒自膽邊生,見秦懷德劍招走空之後、只稍一怔便又向自己撲來,突發一陣「呵呵」冷笑,雙目如電,暴射寒光,惡狠狠叫道:「姓秦的,你死定了!」

    秦懷德只撲上半步,忽聽楚冠英冷笑,心裡不禁打了個寒噤,又見他兩眼射出野獸般的寒光,竟驚呆了,直待對方徑直向自己撲來才驀然醒悟,忙發劍招,「九晶蓮台」,一劍直劈、一劍斜撩,刷刷兩道寒光——自然全都走空。

    就在秦懷德收劍易式的瞬間,驀見一隻手五指如鉤,宛若龍爪,倏忽向他右腕抓來,登時嚇得魂飛天外,脫地向後躍開。總算他見機得早,閃躲得快,手背仍被對方的指尖劃傷,即刻殷紅見血,疼痛難忍。他一聲驚叫尚未出口,敵人的另一隻手接踵劈面抓來,凜凜爪風侵嘰蝕骨;他忙施一招「迎風拂柳」,劍鋒挽了個斜式小立花,截敵小臂,不期眼前突地發花,但聽「彭」的聲,如鉗五指已扣住他的手腕,登時骨痛如裂,長劍早已到了對方手裡。

    楚冠英這一招詭異絕倫,原可順勢手腕一翻、輕而易舉地結果秦懷德性命,但那冷森森的劍鋒卻在秦懷德的脖頸上停住了;聲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姓秦的,我早叫你自戕、免得受辱,你偏不識進退,也罷,好生跪在她、她屍身前懺悔,我或可饒你不死!」

    脖上架著如霜劍鋒,秦懷德滿腔豪氣登時煙消雲散,他萬念俱灰,心中暗道;「萬沒想到撲天雕會有今日!……」聽了對方的話,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就在這瞬間,他忽地從孫月華身上拔出那柄短劍,抖腕向楚冠英小腹搠去。

    楚冠英反應極快,猛地側身,幾乎同時,腕力猛吐,劍光過處,血噴數尺,秦懷德的頭顱滾落地上……

    西門吹雪兩眼緊緊迫在對方臉上,冷冷道:「前輩,你講這些事的目的究竟何在?」

    楚冠英黯然一笑,凌厲且又慈愛的目光與之相對,斷然道:「因為你就是那個在朔風揚雪,直撲人面的清晨被人遺棄在安慶西門外的嬰兒。」他浯音稍頓,又道;「汝但有懷疑,可即刻驗看自己後腰上是否有塊青痣……」

    他剛說到這兒,忽聽門外傳來一陣異響,他兩人只稍一怔,打開室門,雙雙嗖地掠出門去,但見……

    原來,秦麗蓉在洞外等的時久,仍不見西門吹雪來招呼自己,心中起疑,竟踮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回洞去。

    一則,楚冠英、西門吹雪感情激動,精力全集中在二人對話上,竟忽略了外面會有人進來;二則秦麗蓉加了小心,並沒走到洞深處——山洞裡攏音——他二人後一段的談話被秦麗蓉聽了個不亦樂乎,秦麗蓉的行跡卻沒被他們發覺。

    秦麗蓉聽到自己父母的那些令人不齒之事,心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齊湧而至,淚水情不自禁撲蔌蔌沿腮滾下,也忘了去揩:「他們的話難道是真的?……」

    她即刻肯定了自己心頭的疑問,由是,幾件往事亦為之釋然:「怪不得在趕赴牡丹宮的路上,母親見過他之後心緒全然紊亂,原來,他竟是我的……

    呃,對,絕不會錯的,他就是……

    天哪,她……他們怎麼做出這樣的事,真……」

    她忽地為自己親生父母感到羞愧,「你們……雖說人非聖賢,可你們又怎麼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們是撒手去了,可我怎麼辦哪!……」

    她難禁心中的羞赧、悲痛,衝動,暗道:「有這樣的父母,我又怎在人世間立足,不如一死……」

    她思緒百轉,愈發想不開,呼地從腰間拔出護身短劍,素手倏翻,刺向自己的胸口。

    平空中忽地生出一隻手,扣住秦麗蓉的手腕,另一隻手接踵而至,把她小臂牢牢抓住;她掙了掙,一絲也動不得,不禁大吃一驚,恍惚看見面前一個人影,她亦無暇細想,左掌呼的直劈他前胸,右手用力回奪——死志甚堅。

    秦麗蓉絕無傷人之意,她原以為對方閃身避掌,勢必放開自己的手,但聽「彭」的一聲,左掌居然結結實實打在對方胸口上。豈知,那人雖痛得悶吭一聲,身體仰倒,兩手卻不鬆開,且仍奮力後拉。秦麗蓉竟也立足不穩、被他拖了過去,撲跌在他懷裡。

    短劍脫手飛出,「嗆啷」落在地上。

    楚冠英、西門吹雪從洞室中疾掠出來,只見一個藍衫少年仰天倒在地上,秦麗蓉撲在他懷裡,都不禁一怔,卻又轉眼一切釋然,尤其,楚冠英認出那少年是花滿樓,不由「呵呵」一笑,道:「你小子怎麼也找到這兒來了?」

    此刻,洞室的門大開,室內光線射出,甬道裡登時亮了許多,光亮中,秦麗蓉也認出了花滿樓,驀然醒悟自己仍俯在池身上,一股強烈的男子漢氣息直衝鼻端,竟有些……一時間羞不可抑,臉紅得像塊紅布,嗔道:「你怎還不放開我!……」

    花滿樓沒防秦麗蓉奮力一掌,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好半天才緩上一口氣來——實在難受之極,然而,手裡握著伊人纖腕,宛若無骨,只企盼……聽她燕語含嗔,只得遲遲道:「你先承諾不再自戕……」

    楚冠英亦已意識到自己和西門吹雪說的話被秦麗蓉聽見了,心裡不禁發苦,只覺疚愧無限,遲遲走上前去,把她攙扶起來,道:「秦小姐,所有種種都是老朽所為不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出手吧,老朽願承一切後果,絕不還手。」

    秦麗蓉登時驚呆了——誠然,殺父弒母之仇不共戴天,然而,父親所為種種又有哪一點值得後輩為他報仇?

    面前這位老者因自己的父母而含羞負辱二十年,如今方得雪恥,何過之有,自己有何道理向他下手?

    她心思百轉,終無解脫之術,不禁掩面痛哭起來。

    楚冠英默默搖了搖頭,又長長吁了口氣,道:「秦小姐,老朽欠你一條命,若你此刻不取,便暫時記下,無論你何時動手,者朽皆束手待斃。」

    秦麗蓉忽地仰起頭——香淚盈面,宛如帶雨梨花,哽咽道:「楚前輩,您別說了,秦麗蓉雖懵懂無知,卻也略辯是非,家父母傷天害理,暴屍……實屬咎由自取……」

    楚冠英一怔,搖頭道:「秦小姐,你、你說錯了。令慈無辜,均系受秦……所愚弄;唉,人死已矣,罪錯皆消。若小姐能不究昔往,咱們便把這件事忘了吧。」

    秦麗蓉毫未遲疑地點了點頭。

    楚冠英猶豫了好大一會兒,遲遲道:「令慈臨終前曾令老朽善待小姐,老朽亦已答應當面,如今當著這兩位少俠的面,老朽銘言為誓;嗣後,秦小姐但有用到老朽處,老朽這一腔熱血願為小姐而灑。」

    花滿樓早巳爬起身來,默默運功一個周天,霎時調勻氣血,向楚冠英抱拳作揖,道:「前輩,晚輩花滿樓這廂有禮了;一別數月,沒想到在這兒遇上前輩,前輩一向可好。」

    楚冠英「呵呵」一笑,道;「小子,我老人家特意捎信去,令你搭救秦家小姐,你怎敢不盡心竭力,竟使她被關在這山洞裡——莫非我使你不動?」

    花滿樓苦笑道:「前輩,這樁事晚輩實在……莫說還有前輩差遣,即使僅看在晚輩和秦小姐聯袂入川這一點上,晚輩既知秦小姐罹難,也當竭盡全力,只是……」

    楚冠英打斷他的話,道:「且休杜撰故事。你當我老人家強人所難嗎?『西川二鬼』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只要你沒偷懶,又怎會讓他們溜走,真沒料到你小子竟靠不住。」

    花滿樓窘紅了臉,遲遲道:「前輩有所不知,那輛車裡坐的並非秦小姐-…『』

    「怎麼,難道我老人家竟會弄錯,」楚冠英哼出一聲,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押了九變神君的那個丫頭,我老人家哪裡用得著你出手。」

    花滿樓苦笑道:「前輩,晚輩哪敢有半句謊言。其實,那輛車乃是霹靂手設下的圈套,旨在引晚輩入彀。」

    「他怎會知道你一定要去救……」

    秦麗蓉聽到這兒,心中驀然震盪,霎時心潮如湧,掀起萬丈波濤,連楚冠英後面都說了些什麼也沒聽清:「這個花滿樓……離開白馬山莊之後、在那輛篷車裡,雖然是中了夏雲燕的毒,兩人都在昏迷之中,但,那一段肌膚……直今想起,仍直把人羞死!

    就是在甦醒過來之後,為了應付夏雲燕那個賊婆娘,我們竟又……

    儘管是情勢所迫,那些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然而,當真全是勢不得已嗎?他是不是有些乘人……不,絕對不能把他和那種人混為一談:如果他真……我顯然沒有御辱之力,只怕……尤其他給我運功驅毒之後,夏雲燕剛一露面,我就撲進人家非懷裡,難道也能說是……

    更何況,漫說是他——那一陣兒,他身上那股男子漢氣息,以及他的……」

    近兩個月來,秦麗蓉隻身涉足江湖,已得算是個江湖中人,但她終究出身豪門,圍訓、禮教甚於尋常人家;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肌膚相接,實在非同小可,

    「雖說大家光明磊落,可是傳到外人耳雜裡,難免好說不好聽,連紅衣幫的人都能意料到以我為餌能引他上鉤,如果那個夏雲燕還沒死……我又怎麼做人?」

    她原是暗暗鍾情西門吹雪的。

    然而,當她知道梅花仙子喬玉影也鍾情其人的時候,心裡患得患失之餘已感到有些大事不妙,而適才楚冠英父子的那場對話於她更不啻當頭棒。

    僅剎那間,前時的那片癡情登時瓦解冰消,所剩下的也只是一分悵然若失的苦惱。

    恰在這時,花滿樓闖入了她的心扉——

    他武功超卓、溫文爾雅,倘若……也不算虧了我。

    想到這兒,她心頭不禁一陣鹿撞,桃腮羞得更紅了。

    秦麗蓉剛從聯翩浮想中醒過來,便聽楚冠英仍在不冷不熱地奚落花滿樓:「……你不用跟我說的好聽,難道你束手就擒便是為了混進瀘山、邛海來搭救秦小姐?」

    「我……」花滿樓的臉更紅了。

    「楚前輩,花大俠所說不錯。」

    秦麗蓉遲疑著接過話頭,道:「其實,我是和喬女俠同時被獲遭擒的,只是在押赴瀘山來的時候才被人調的包;至於那個冒充我的人究竟是誰,則不得而知了。」

    楚冠英點了點頭,道:「原來真是這樣……」

    他話音未落,臉上已浮現一絲詭秘的笑。秦麗蓉恰兩眼巴巴地迫在他的臉上,雖在昏暗中,倒也看得真切,只稍一怔,恍惚意識到他笑的真諦,登時羞得低下頭去——

    其實,楚冠英又怎不清楚箇中之情,他之所以窮追不捨地斥責花滿樓,亦不過是為了讓秦麗蓉說話;因為,他喜歡花滿樓,同時也喜歡秦麗蓉,兩份喜歡加在一起最最遂人願的也就是讓這一對年輕人互相喜歡——

    他已答應孫月華照料秦麗蓉,然而,自己浪跡江湖成性,難得有一時安穩,照料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又談何容易;然而,轉托給花滿樓,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西門吹雪聽得喬玉影落在紅衣幫的手裡,不啻耳聞一記晴天霹靂,但見他們正在說秦麗蓉的事,便沒開口;此刻,已急不可待地問:「楚……父親,喬姑娘現在怎麼樣?……」

    楚冠莢「呵呵」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傻小子,有九變神君那個老東西在,那丫頭的事哪還用得著你操心?」

    「怎麼,喬老前輩也到了瀘山……」

    「非但他到了,就連那個丫頭也都到了洞外,你沒有見嗎,她正探頭往這邊看呢!」

    西門吹雪不待他話音落,便縱身而起……

《藍衫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