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林三奇

    轉眼之間,半年過去了。

    在這半年之中,司徒烈將隔壁老人教給他的功課,從頭至尾,週而復始地勤練不息。雖然老人已經離開,他仍謹遵著老人的吩咐,雖然游龍三式已能在打坐凝思時,凌空發放自如,卻始終沒有放開手來試驗過,他絕不懷疑這三掌的威力,凝想騰空即能實地騰空的實驗,已給予他無比的信心。

    有一次,晚飯送得很遲,當那張粗黑的面孔湊上開啟著的小門上時,司徒烈從那張面孔上看到了酒意。他迅速地轉著念頭:「這是個好機會,我何不試它一試?」

    於是,司徒烈裝得懶洋洋地說道:「喂,大小子,你喝酒啦?」

    「嗯。」

    「大小子,我問你一件事行麼?」

    「不許談本堡的一切。」

    「當然!隔壁住的是誰?」

    「隔壁?隔壁哪有人住?」

    「那就怪了。」

    「怪什麼?」

    「喂,我說呀,大小子,你的見聞廣些,你知道一個人用什麼東西,才能在鐵壁上寫下足有四五分深的字來?」

    「大力金剛指……唔,不對,大力金剛指只能在石頭上寫字,至於鐵壁……小子,你說什麼?」

    從那雙驚惶的眼神中,司徒烈知道這個送飯的傢伙已經入彀三分了。他故意慢條斯理,有氣無力地道:「你自己不會看麼?」

    「看什麼?」

    「嘍,那一邊壁上不是寫著兩行字?」

    「天這麼黑了,我怎看得見?」

    「那就算了。」

    「臭小子,你不能念給我聽?」

    司徒烈故意光火道:「你才是奧大小子呢!小爺偏不念,你待怎樣?」

    那張粗黑的面孔冷哼一聲,倏然離去了。司徒烈正感失望之際,驀然發現他過去和老人對著通話的壁腳,緩緩地,無聲無息地由中間向兩邊分開……司徒烈渾身陡然緊張起來,雖然他練了這麼久的游龍三式,他並不知道是不是來人的對手,他一點對敵的經驗也沒有,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著手是好!可是,時間上已不容許他再有思考的餘地,那張粗黑的面孔出現了……頭,臉,兩肩,上身…終於,一個黑煞凶神似地大漢湧身進入了牢室之中。

    漢子瞪眼吼道:「字呢,小子?」

    司徒烈舉起左臂,迅速平胸按前,就像他打坐凝想時一樣,掌背現天,掌心向地,一招「游龍展」,橫切而出,嘴裡同時喊道:「那邊不是麼?」

    他嘴裡這樣喊,實在是怕掌法失靈,好有個轉圜餘地,他盡可能裝做開玩笑逗他的,哪怕挨頓揍,也顧不得了。可是,說怪真怪,那漢子在一怔之後,竟然撲通一聲,順著他的掌勢向後倒去,司徒烈大吃一驚,柏漢子是偽裝的,連忙向後門開一步。

    他聚精會神地注意著漢子的反應,但漢子兩腿平伸,一動不動,竟如死去一般,司徒烈知道機不可失,暗將牙關一咬,一躍而前,雙掌護胸,俯身察看,假如發生意外,他準備再賞他一記游龍吼。

    漢子雙目緊閉,臉色黃如金紙,鼻息細微,他是真的暈死過去了。司徒烈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這個漢子的人不錯,七八個月來,風雨無阻地為他送飯,偶爾也說笑兩句,為他解除不少寂寞,雖說他是受人指揮,奉命行事,但對他司徒烈來說,漢子到底是有惠於他的。

    而最後,他卻打了他一掌,怪不得老人不許他輕易出手,原來游龍三式的威力,竟是如此般地驚人。

    事已至此,悔又何益?他安慰自己道:我這是出於無意,也是屬於不得已,今後假如還有機會,再圖補報也就是了。當下,他匆匆和漢子對換了衣服,雖然稍為寬大了些,卻比自己的乾淨得多。漢子身上有一袋碎銀子,司徒烈拿在手裡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放下了。

    結束停當,他從牢壁開口之處摸了出去,沒有走上十步,他發覺他已來到了一條甬道之上,沿著甬道前行,約摸走了半袋煙的辰光,他看到一扇虛掩的鐵門,走出鐵門,外面是一片草地,回首仰瞻,鐵塔峙聳身後,像一個巨人似地,莊嚴地屹立著。

    司徒烈見四下靜悄悄地,月亮正為一塊烏雲所掩蓋,便縱向一處暗角,定神搜索七星燈的標誌。

    最後,他發現只有塔尖掛著七隻紅燈,北斗之柄正指東北,於是,他便向西南輕輕地張望著走過去,雖然他已有不凡的輕功在身,但他不知道如何運用,他更知道堡中臥虎藏龍上上下下,人人都有一身驚人的武功,高走遠不如低行來得安全。

    司徒烈的想法沒有錯,他穿過很多通道圓圃和荒徑,雖然也碰到過三五個人,因為天黑,那些人只隨便朝他的裝束瞥過一眼,便即匆匆而去,堡中人似乎各有所司,誰也不願多管別人閒事似的,最後,司徒烈來到一排木柵之前,柵外一條人工掘成的護河,他知道,只要到達河的那邊,他便算是暫時獲得自由了。

    這種地方,他再不用輕功可就不行了。他照打坐時凝想的一樣,抖臂往柵外縱去,全身居然飄浮起來,他因用勁過猛,幾乎落入河中。他這才知道,假如他全力施為,他可以縱起三丈左右,他站在河邊,河身不過兩丈五六尺寬,他閉上眼,奮不顧身一縱而起,落地一看,竟然過了一丈有餘。

    這時,司徒烈反倒懷疑起來,他想,這麼有名的一座七星堡,防範怎會這樣鬆弛?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有人輕聲道:「賀你奇遇,祝你一路好走,快,別回頭。」

    司徒烈嚇出了一身冷汗,拔腳就跑,一氣跑了足有三四里,方始將腳步放緩下來,他定了神,這才猛然悟及剛才發話之人正是當初領他進堡的施姓師爺。

    司徒烈不分東西南北地一直往前急走,走到天亮,正好抵達一座城鎮,經過打聽,這裡原來是洛陽附近的草橋鎮。以前,司徒烈從沒有對山川地理留過意,走到哪裡,便是哪裡,哪裡都是一樣,現在不同了,他有目的了,他要去關外天山。

    再問七星堡,七星堡原來是在邱山腳下。

    白天,他仔細向自己身上一打量,發覺現在的這套衣服雖然亮淨。卻很顯目,遠不如自己那件破棉祆穿在身上自然,他必須立即換一套,同時,奔波通宵,肚子也餓了,可是,他身上一文也沒有。

    這怎麼辦呢?

    他懶洋洋地在清晨冷靜的街道上向前信步走著,心內煩惱得很。就這樣,不知多久之後,街上的行人突然多了起來,指指點點,說說笑笑,所有的人都是興高采烈地往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司徒烈看到這種情景,知道前面定有什麼熱鬧好看,一時之間,童心大起,所有的煩愁和飢餓都忘記得乾乾淨淨,雜在人潮中,亦步亦趨地向前湧去。人潮出鎮,走不多遠,一片寬廣的草場在望。草場上,萬頭攢動,熱鬧非凡。進場的路口,高聳著一座牌樓,牌樓跨騎於要道之上,上面寫著四個斗大的墨字:「文武雙擂」。

    龍飛鳳舞,筆力雄勁之至。

    什麼?文武雙擂?從稗官野史上,司徒烈知道設擂打擂,以武會友是怎麼回事,可是,什麼叫做文武雙擂,卻第一次聽到和見到。

    穿過牌樓拱門,人潮一分為二,向左的,大半是身穿長衫,文縐縐地有了年齡的人。向右的則大半是些年輕力壯的漢子,雄赳赳,氣概昂然。

    司徒烈站在三岔路口,不知如何是好。武擂刺激,文擂新鮮,但兩者他都沒有見過,哪一種他都想看。……人,越來越多了,忽然之間,司徒烈被人潮一擠便擠到一邊去了,匆促間他也沒有注意到是左是右,便信步往前走了下去,不過三五十步光景,擂台在望了。

    那是一座高約三丈,一丈見方,離地六七尺,台周圍著彩絹,台簷一排掛著四隻玲瓏宮燈的檯子。台前有一座紅木架,架上放著一面大鼓,鼓前放著兩隻紅木椅子,一張椅子上已經坐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另一隻椅子則仍空著。

    擂台眉額的兩個大字是「文擂」。

    台下三方,放著百十餘又寬又長的條凳,條凳上坐滿了形形式式的人,每十來張條凳之間有一條通路通向台前,後來的人便在凳後站立,因為前面的人都坐著,台上的一切,後面的人仍是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候,一聲鑼響,台下台上立即肅靜起來。

    擂台上,一幅雪白的長幔緩緩地挑起了。

    幔上寫著:第三擂,征聯。

    呼龍耕煙種瑤草。

    答對工整者賞紋銀五十兩。

    長幔一現,台下吟哦之聲立起,有的交頭接耳,有的瞑目凝思,有的搖頭晃腦,有的搔耳撓腮,嘁嘁喳喳,不一而足。

    吟詩做對本是司徒烈的看家本領,尤其是下款書寫的五十兩紋銀,更逗得司徒烈蠢蠢欲動、他想,假如能夠連過三四擂,此去天山的盤川不就儘夠了麼?

    他怕別人捷足先得,牙關一咬,排開眾人,逕往台前大踏步昂然走過去,他不管腦中一點頭緒沒有,也不管四面八方射來的那些驚奇和不屑的目光,為了五十兩紋銀,一個單純的目的,司徒烈走到那面大鼓之前。紅木椅上的老者立即離椅而起,擺手請司徒烈站上另一隻紅木椅,老者自己也站上對面的一隻,手中執著一根紫檀古槌,輕捻頷下長鬚,神情甚為肅穆。

    台上一角的書案上,一個後生抓起了案頭上的羊毫側耳而待。

    司徒烈又朝長幔望了一眼,然後提足中氣朗聲念道:「呼龍耕煙種瑤草,鞭虎穿風割紫雲。」

    老者低聲復念一遍,驀地擎起紫檀木槌,通,通,通,擊鼓三響,台下先是一陣驚詫,然後是一陣歡呼。這時,已有人將一封紅紙封袋遞在老者手裡,老者雙手捧著,隔鼓遞到司徒烈面前,司徒烈大大方方地接過揣在懷中。他從紅木椅子上跳下,才待走開時,身後老者忽然開口道:「相公如果有興,何不再過一擂?」

    司徒烈朝台上望去,台上此刻已經換了另一幅布幔,在布幔上寫著:第四擂,釋詩。

    狂歌白鹿上青天,燈似蘭塘釣紫煙。

    請概述本詩作者生平及詩中「白鹿」之典,答對者賞紋銀五十兩。

    司徒烈看了,心中一動,隨即笑吟吟地仍舊站上那只紅木椅。

    擂台上下寂靜得落針可聞。

    對面執槌老者見司徒烈才只這麼一點年紀,卻有如此般的鎮定風度和淵博的學識,內心似乎激動異常,以致那只執槌的手,也顯得有點顫抖,他睜眼注視著司徒烈之面,嘴唇微微翕動,好像在為司徒烈出力,又好像在等待著每一個字從司徒烈嘴中飛出。

    司徒烈定了定神,又約略思索了一番,然後轉向台前大聲說道:「本詩作者為唐人譚用之,譚氏生平,史無其傳,惟從譚氏留傳之詩推測,此人可能是個道士。狂歌白鹿上青天,何以蘭塘釣紫煙。這兩句便是譚氏詠贈當時一位玄門先輩左氏的一首詩的前兩句。

    至於白鹿之典,出處很多,茲略舉數端:

    第一,列仙傳載:紫陽真人周義山,人蒙山訪道,途遇仙人羨門子,羨門子當時便是乘坐的一隻白鹿。當時紫陽真人向羨門子叩求長生要訣,羨門子曾答以:子名列於丹台王室,何優不仙?

    第二,古樂府之歌,其中一曲有句雲,仙人騎白鹿,發短耳何長?

    第三,大詩人李白之五雲裘歌內有:身騎白鹿行飄飄,手翳紫芝笑披拂,為君持此凌蒼蒼,上朝三十六玉皇。

    根據以上一聯一詩的安排,如果不是偶然的巧合,在下漢中施力敢斗膽下一個論斷,本擂主持之人一定是一位對道家教義研究有素,而有心向玄門歸依的長者。」

    執槌老者不待司徒烈說完,紫槌已然狂擊,通通之聲,連珠暴響,台下又是一陣狂呼。

    台上有人高喊道:「此擂精彩異常,擂主加贈五十兩,聊表敬意。」

    台下再起一陣狂呼。

    狂呼聲中,從人遞來四隻紅封袋,經過老者之手,轉入司徒烈手中,老者尚欲留司徒烈再過一擂,司徒烈知道這種擂文可能是一擂難過一擂,自己所知究屬有限,如不見好就收,就此下台,等會兒鬧個面紅耳赤,又是何苦?何況他所需要的只是一點盤川,並無藉此炫耀的企圖,當然不肯再留。

    他從人叢中一溜而出,頭也不回,往口急走。由於路徑不熟,他只揀有人的地方走去,等到他為人陣所阻時,他才發覺已在無意中又來到了武擂之前。

    武擂的擂台和文擂的開式大致相同,但比文擂寬大,並且堅實得多。擂台下沒有條凳的設備,秩序較文擂為亂。這時因為已晌午,台上掛出了「未牌開擂」的牌子,很多人正圍著吃食攤子用午膳。司徒烈嗅到一陣香味,腹中一下子空虛起來。他走到一隻燒鴨爐前,選了一隻又肥又嫩,鴨皮油黃的全鴨,蹲下來便咬,他全不忌諱別人對他這種窮凶極惡吃法的驚奇。不上一刻功夫,一隻大肥鴨只剩下一顆鴨頭,他向小販要了一張油紙包好,使在脅下,然後向小販問起鴨價。

    「四十六個大錢,相公。」

    他探手入懷,輕輕撕開一個銀封,不由得怔住了。封套裡是一隻沉甸甸的銀錠子,剎那之間,小販雙眼環睜,狠狠地瞪著司徒烈,生怕司徒烈拔腿開溜。

    司徒烈看在眼裡,很是可笑,於是問道:「四十六文合多少銀子?」

    「你有銀子,嘿,別開玩笑了,拿錢來吧!」

    司徒烈掏出一隻銀錠子,狠狠地拍在那副木架子上,拍得本架子陷入好大一個缺口,小販的眼神為雪白的銀子所引,居然忽略了司徒烈異常的手勁,迅即換成一副笑臉,忙不迭地賠笑道:「是的,是的,小的開玩笑而已,太多了,太……太多了。」

    司徒烈笑道:「太多,我會全部給你?」

    小販臉色一紅,賠笑又道:「哪裡,哪裡,只要一點點,三分多一點也就夠了。」

    「找我廿四兩九錢七!」

    「啊,啊,這怎麼辦,沒有銀鑿子,又沒有秤稱……相公,你沒有零碎的麼?」

    司徒烈暗運氣勁於雙手十指,合掌試捏,銀錠子居然應手伸展,柔軟有如一個面塊。司徒烈心中又驚又喜,連忙再增氣力,絞下雀卵大小的一小塊,托在掌心裡,送上小販面前道:「這麼多夠不夠?」

    鴨販看看司徒烈那塊整錠的銀子,又看看司徒烈的臉,惶惑地接過來,湊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又舔,然後掂了幾掂,自語道:「真的,是銀子,一點不假,足有兩錢多哩……

    嘻嘻,相公,您是要找錢還是再買別的什麼?」

    司徒烈奇怪道:「你為什麼舔它?」

    「嘻嘻,嗨嗨……這個您不懂麼?銀子是甜的,越純越甜,不甜就是假貨。」

    「這塊銀子甜不甜?」

    「甜,甜,甜極了。」

    「全給你了,讓你再甜一次吧。」

    這時候,鑼聲數響,停擂的紙牌取去,一位身材魁梧,相貌不俗,身穿藍布長衫,手搓英雄膽的中年男人出現於台邊,他向台下雙拳一舉,然後大聲道:「在下洛陽孫伯虎,幼即嗜武,老大無成。仗著先人餘蔭,頗足自給,是以每年秋天在這草橋附近,和舍弟孫仲虎合設文武雙擂三天,其目的不過是藉此結納幾位江湖豪傑,武林高人,以慰生平對武功一道的一點愚忱而已。茲今已是三天中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天中的下半日,剛才文擂傳信過來,此次文擂收穫頗豐,適才有一位年約十四五的小朋友,一氣連闖兩關,舍弟異常高興,認為今年之擂,不負此設。……兄弟我,聽到這個信息,內心感到十分的慚愧和難受。三日來,武擂上雖然有不少朋友上來顯過身手,但,但都是往年露過臉的老朋友,而沒有一位新人,或者是能令在下耳目一新的絕學……本來,本擂的規定是:無論拳掌刀劍,耍完一套能獲得彩聲者給酬紋銀十兩,獲得滿堂彩者,給酬紋銀五十兩,特優者加倍。可是,眾位父老兄弟,十之七八非為武道中人,行功架式優美,變化複雜者,便沾便宜。所以,在下細細想來,如以彩聲為品評標準,實在有欠公允。現在時光雖然無多,在下為使本次擂期能有意外收穫起見,請恕姓孫的冒昧,茲再訂下幾條口頭約章:

    第一,能以輕功飛身上台,姿態優美,落地無聲者,紋銀五十兩。

    第二,台上備有三尺見方的青石一塊,能憑內家真力擊裂或擊破者,視其下手功力,給酬五十兩到五百兩。

    希望各位前輩先進,俯念孫某一片至誠,光臨賜教。

    說完,一揖退向一旁,手中的一對英雄膽,搓得嘩啦啦地作響。

    司徒烈將孫伯虎的這番細細玩味之後,感到十分好笑,從孫伯虎這番話裡,可以知道,來這兒顯功夫的,全是一些花拳繡腿之流,而且每年都是那麼幾個人,為了賞銀,不惜老著臉皮將一些俗不可耐,中看不中吃的玩意一再撥弄,這怎不令人心灰意懶?

    那些人,現在假如還在台下,聽了這番話之後,該有何種感覺?

    司徒烈很後悔他沒有早些到武擂這邊來,不然的話,看看那些江湖俗手的嘴臉身手,倒也真是一大樂事。

    不過,擂主孫伯虎的一番求才誠意倒很令司徒烈感動,一般的武擂,都是憑幾個臭錢來顯擂主本人的威風,打中一拳多少,踢中一腿又是多少,經常有人為了賞格而弄得終身殘廢以致喪失生命。而現在的這個武擂卻完全不同,擂主既不出面交手,也不容許有二人對手的場面,賞銀只是一種表示,純為牽引真才而設,這種立意,確實可佩。

    可是,從孫伯虎的言詞間可以聽出,幾年來,連以上乘輕功上台而不帶出一點聲響的人物都沒有,哪得不讓孫伯虎洩氣?

    司徒烈等了很久,始終未見有人上台,不由得失望之至。心想,這種倒頭擂台不看也好,司徒烈正想轉身離去之際,突然聽到人群中有人發出一陣粗礪的長笑,長笑聲中,一條巨大的身形自台前兩丈遠近凌空而起,像蒼鷹撲食似地,往台上落去,身手果然利落不俗,落在台上,一點聲息沒有。

    台下喊好之聲四起。

    擂主孫伯虎見狀大喜,喜逐顏開地從台角急步而出,深深一拱到地,大聲讚道:「朋友好身手,孫某人算是開眼了。」

    說完,向後台喝道:「獻紅賞,雙份。」

    上台之人背外面裡,這時大刺刺地一揮手道:「且慢,抬那塊青石來。」

    司徒烈聽得心頭一震,暗忖道:這聲音好熟,難道難道是七星堡中人?

    司徒烈疑惑未定之際,一塊三尺方圓的大青石,已由四五個壯漢吆喝著扛至台心。就在這個時候,台口那個面裡背外的漢子,在一陣驕狂的笑聲中轉過身來,嘿,果然是他。

    那個曾在七星堡前,一耳光打得司徒烈滿嘴流血,臉上有著一道顯目刀疤的傢伙。

    司徒烈勾起前恨,不禁冷哼了一聲。

    青石放定,刀疤漢子顧盼自雄地朝台下掃瞥了一眼,然後橫跨一步,在青石左側扎定四平大馬,左臂平伸,右臂立掌高舉過頂,吐氣開聲,一聲吼,右掌猛然下劈,只聽得通地一聲悶響,碎石迸出,那塊三尺方圓的青石,已被擊開一個海碗大小的缺口。

    彩聲雷動……

    擂主孫伯虎,激動地向後台高喝道:「左右,抬銀子來,三百兩。」

    刀疤漢子一擺手,嘲弄地大笑道:「朋友,算了,七星堡的人可不希罕這個!」

    擂主孫伯虎聞言之後,臉色頓變。

    只見他,連跨兩步,走到刀疤漢子面前,肅然抱拳道:「七星堡為當今武林中之泰山北斗,今蒙堡中貴賓蒞臨,孫某人可算得是邀天之倖了。適才褻瀆之處,尚望宥以不知之罪,同時為增本屆擂期之光起見,孫某人斗膽,敢請俠駕留名。」

    刀疤漢子哈哈一笑道:「七星堡第九鷹是也。」

    刀疤漢子說罷,也不再理變顏變色的孫伯虎,兩肩挫落,便欲騰身而起。

    這時,突有一個冷而脆的聲音在台邊一角發話道:「慢點走,有疤的。」

    刀疤漢子愕然回頭,在掛有吊梯的一邊台口,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站一個眉如古劍,目似曉星,鼻挺額廣,英姿勃發的少年,少年的穿著和刀疤漢子完全一樣,只是約略顯得有點寬大不稱。

    刀疤漢子見了司徒烈,目射奇光咦道:「是你?」

    司徒烈點點頭,冷笑道:「是的,是我。」

    刀疤漢子突然仰臉狂笑起來。

    司徒烈冷冷地說道:「別笑啦,有疤的,留點勁哭罷。」

    刀疤漢子止住笑,指著司徒烈之面,極其快活地道:「小子,你知道老夫今天出來是為了找啥?」

    司徒烈道:「找死!」

    刀疤漢子嘲弄地大笑道:「怎麼啦,小子,難道坐了七八個月的塔牢,給你小子坐出了什麼絕學不成?哈哈……哈哈。」

    所有的人,包括了擂主孫伯虎,全是一頭玄霧,同時也為司徒烈感到憂心忡忡。

    司徒烈星眸微轉,忽然露出一臉笑意,向刀疤漢子說笑道:「喂,有疤的,我問你一件事好麼?」

    刀疤漢子見司徒烈態度改變,高興地一拍手道:「這就對啦,小子,別說問一件,問十件百件又有何妨?走,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地喝一頓去,這回我七星九鷹藍准要靠你小子成全大功一件,咱們邊吃邊談,客由我請。」

    司徒烈微微一笑道:「那個又黑又高,天天替我送飯的大小子是堡中什麼人?」

    刀疤漢子皺眉道:「你問咱們老五幹啥?」

    「他是七星第五鷹?」

    「你小子現在才知道?」

    「他現在怎麼啦?」

    「他怎麼啦?腰不酸,腿不軟,一頓吃四碗……哈哈,小子,念著他麼?走,回堡就見得著啦。」

    「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當然比咱九鷹強,不然他會稱老五?什麼,小子,你瞧不起咱?哈……哈哈……別說我九鷹藍准,就是七星堡第十三鷹,你小子從現在起,練上個三二十年也不定準成,小子,你到底在耍啥花樣?」

    司徒烈暗暗一喜,原來這個傢伙並不比那個傢伙強。

    「喂,有疤的,你們出來幾個人找我?」

    「一個都嫌太多了,還用得幾個?哈哈哈。」

    司徒烈又是一喜。

    「有疤的,你知道我是怎樣出堡的麼?」

    「那是堡主要問的事,與咱姓藍的無關,喂,小子,你囉嗦什麼勁兒,這裡這麼多人,惹老子起火了,讓你再溫習你小子剛進七星堡的那一課,可不太雅觀吶!」

    司徒烈哼了一聲,忽然微微笑著道:「這樣說來,小爺倒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刀疤漢子快活地一豎拇指道:「對,小子,咱姓藍的領你情,這一筆咱們記上,只要你小子這次回去能逃過死刑,咱姓藍的說一不二,一定補報你。」

    司徒烈暗暗運勁於雙臂,嘴裡卻笑道:「賑多了趕主顧,我們來現的吧!」

    刀疤漢子皺眉道:「先請你吃一頓還不行?」

    「我請你。」

    「你請我?你有銀子?」

    「用這個!」司徒烈左掌一亮,平靠胸前,同時微笑道:「請你一掌!」

    刀疤漢子先是一怔,旋即失聲狂笑起來:「好好,我知道你這小子,人小骨硬,……好好好,就讓你打我一掌出出氣吧,來,走近點,打痛了手,可怨不得人,還有,小子,咱們得交代清楚,時間不早了,打完了一掌,咱們可是正正經經的趕路。」

    司徒烈搖搖頭道:「不,有疤的,你先動手。」

    「哈……哈哈。」

    「那你也得準備準備呀!」

    「哈……哈哈」

    「注意點,有疤的,我來啦。」

    司徒烈左掌一翻,掌背向天,掌心向地,端好游龍展的招式,霍地向著刀疤漢子一掌推去。刀疤漢子不但不躲,反而在司徒烈出掌的同時,往前湊上一步,大笑著說道:「打重點,免得老子疼得難受。」

    刀疤漢子雖然可惡,但到目前為止,司徒烈並未發覺此人有甚不赦之罪。由於塔牢中七星第五鷹受了他一掌的前車之鑒,他見刀疤漢子全然不識利害,不退反進,不禁有點於心不忍,仗著游龍三掌已經收發自如,連忙將左掌一圈一帶,硬生生地撤回三分勁道!饒是如此,已是不及。只見刀疤漢子和掌緣微一接觸,使即悶吼一聲,踉蹌猛退五六步,咕咯栽倒。

    擂主孫伯虎狂喝一聲:「好掌法!」

    台下響起一片春雷似地掌聲,喊好聲,整個的武擂廣場沸騰了。

    擂主孫伯虎忘情地喊過一聲好掌法之後。偶爾瞥及僵躺不動的刀疤漢子,突然一頓足,又喊了一聲:「哎唷,這怎麼得了?」喊完臉色大變,汗如漿湧,搓著兩隻英雄膽,失魂落魄地向刀疤漢子倒身之處趕去。

    司徒烈微笑挺立著。

    台下狂熱了一陣之後,忽然寂靜起來,千萬雙驚詫的眼光,一齊注向司徒烈。

    孫伯虎在刀疤漢子身邊俯身察看了一會兒,然後氣喘如牛地又奔至司徒烈身邊,深深一躬,抖聲哀求道:「七星堡……孫某人擔當不起,小俠……高抬貴手……過去看看,還……

    有救沒有?」

    司徒烈哼了一聲,走至刀疤漢子面前。

    刀疤漢子平仰著,情形和塔牢中那個送飯的七星第五鷹昨天受了他一掌的情形一樣,臉色金黃如紙,鼻息微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司徒烈自語道:「有疤的,這一掌就抵十個耳光罷,我們以後誰也不欠誰的了。」

    孫伯虎一旁頓足道:「他是七星堡十三鷹中人物啊,這怎辦?這怎得了?」

    司徒烈星眸暴睜,指著孫伯虎之面,怒斥道:「孫伯虎,枉為你昂藏七尺之軀,自稱武林中人,連這點風浪都且擔當不起,你還算什麼人物?你每年花費無數金錢來設這種擂台,又是何苦來?」

    「他……他是七星堡出來的啊!」

    「七星堡又算得什麼?」司徒烈豪氣勃發,厲聲道:「七星十三鷹連小爺一掌也抵受不住,七星十三鷹又有何怕之有?何況人是我打的,小爺有名有姓,你擔的什麼憂?」

    孫伯虎滿臉飛紅,囁嚅好一會兒,忽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一整,畏縮之態頓減,他合緊雙拳,向司徒烈恭敬地一舉道:「小俠好教訓,孫某人衷心感受。小俠以如此年齡,而負一身孫某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絕學,著實令孫某人五體投地,小俠尊姓大名,現為何派門下,不知孫某人有幸與聞否?」

    司徒烈點點頭道:「這還像話。」

    孫伯虎見司徒烈並未回答他的問題,以為司徒烈不肯示人以真正身份,當下也不便相強,轉又朝地上的刀疤漢子一指,低聲道:「小俠和七星堡之恩怨,孫某人不敢過問,但此人究竟如何處置方好,尚祈小俠明示。」

    司徒烈忽然想起一些事,於是向孫伯虎道:「府上距此多遠?」

    孫伯虎聞言色喜,忙道:「寒舍距此不遠,小俠肯辱臨否?」

    司徒烈點點頭。

    孫伯虎連忙大步走至台前,向台下高聲說道:「本屆武擂至此結束,明年當與諸君再見於此地。至於剛才那位小俠失手之事,那位小俠因是當今異人門下,另有解救之道,大致無礙,不勞諸位過慮……謹謝諸位盛情捧場,孫某人有禮了。」

    人聲嘈雜,人潮四湧,紛向四方散去。

    司徒烈吩咐孫伯虎將刀疤漢子叫人架了,由孫伯虎領路,由台後抄捷徑,來至鎮外一座莊院之前。

    進入莊院,在一間書房坐定,孫伯虎吩咐家人備席,一面指著地下木板上的刀疤漢子,又向司徒烈道:「此人生命有礙否?」

    司徒烈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孫伯虎訝道:「什麼?你不知道?」

    一你以為我騙你?」

    「當然,不,小俠別誤會,我是說……這個,這個,孫某人略諳醫理,尤其是跌打損傷方面,自信還能應付應付,敢問小俠剛才使的是哪一門的掌法?」

    「哪一門的掌法?不知道。」

    「尊師是當今哪位高人?」

    「不知道。」

    「令師的仙府呢?」

    「不知道。」

    「小俠繫在何處受藝?」

    「七星堡。」

    「七星堡?」

    「嗯。」

    「七星堡主?」

    「嘿,七星堡主算什麼東西?」

    「小俠的意思,孫某人實在不能明白。」

    司徒烈正色道:「孫大俠不必多問了,別說你不明白,就是我本人到現在也還不太明白呢。君子待人以誠,有一點請孫大俠信任我,在下年事雖輕,卻不慣於謊言欺人,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掌法出自當今何門何派,但在下相信,這種掌法威力固大,可絕不歹毒,此人想系內腑受了震動,孫大俠可按脈診斷,給以內傷之藥,在僻靜室讓他休養,當不至有生命之虞。」

    孫伯虎點點頭,離座而去,一會兒之後,他命人將刀疤漢子移去,然後陪著司徒烈吃喝起來。

    司徒烈盤算了好一會兒,這才若無其事地道:「孫大俠武學出自何派?」

    孫伯虎肅容道:「在下系少林第二十一代俗家弟子。」

    司徒烈哦道:「少林?有名的嵩山少林寺?」

    「不敢當。」

    「孫大俠既為少林名派門下,對當今武林各門各派的概況一定是很熟悉的了?不知孫大俠可否為在下講述講述,使在下藉此增加一點見聞?」

    「小俠體得取笑了。」

    司徒烈知道孫伯虎始終不能相信他對武林的一無所知,以及對武功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直以為他另有任在身,不肯示人真面目。他暗付道:既然如此,我何不將錯就錯,就裝成他所想像的人物?

    當下淡然一笑,改換話題道:「孫大俠適才明言,如能擊碎青石者,賞格若干?」

    孫伯虎聞言一愕,暗忖道:「怎麼一下子扯得這麼遠?」孫伯虎心中嘀咕,表面上卻笑道:「五十兩至五百兩,小俠不是已經聽見了麼?」

    司徒烈笑道:「像七星第九鷹那種手法值多少?」

    「當在兩百至三百之數!」

    「能一單打昏第九鷹的那種手法又值多少?」

    「啊?這個,這個怎能以金錢計值?小俠要錢用麼,說罷,多了沒有,三萬五萬,十萬八萬,我相信孫某人還不會為難,如嫌銀子不方便,小俠可指定何府州的銀號,孫某人剋日劃撥。」

    司徒烈微微一笑道:「孫大俠以為在下那一掌真個不能以金錢計值?」

    「當然。」

    「那麼,我向孫大俠討一件金銀以外的報酬如何?」

    「啊?這個」

    「為難麼?那就算了。」

    「小俠誤會了。」孫伯虎慨然道:「論武功,小俠剛才那一掌,孫某人即使再練個二三十年,磨光手中一對英雄膽。也不一定能望項背,正是所謂:行家一言,勝過二五更十年。

    孫某人本身既無可供驅使之價值,金銀不在小俠眼中,孫某人一時想不出小俠意何所指罷了,只要小俠出題,憑孫某人對武學偏嗜的一點愚忱,雖蹈湯赴火,亦所不辭。」

    司徒烈點點頭,暗忖道:孫伯虎這個人,骨氣仍是有的,他之那樣忌諱七星堡,可能七星堡確有令人聞名喪膽之處,只是我司徒烈剛人此道,不知天高地厚罷了。基於此,他的初意越發堅定起來。

    孫伯虎見司徒烈點頭不語,更為激動地道:「士為知己者死,孫某人和小俠你,年事雖然懸殊,但學無老少,達者為尊。小俠身負一代奇技,孫某人眼拙,一時難識出處,但可斷言者,小俠之師,必為武林前輩異人無疑。武功方面,孫某人不敢高攀,但孫某人世代清白,且出身少林正派,功力因限於天賦和際遇,乃命之遇,無尤於人。但自信一生從未做過敲門心驚之事,小俠若肯降格下交,孫某人當引以為榮。」

    司徒烈正容道:「老伯好說。」

    「叫我一聲孫大哥吧!」

    「孫大哥,你能為我說說當今的武林大勢麼?」

    「這就是老弟你所希望的『報酬』?」

    「是的!」

    孫伯虎暗忖道:「也許他在考究我的見聞吧?」

    於是,他道:「老弟既然堅持如此,大哥也就不怕笑話了。當今武林派之雜,堪稱空前。但為武林所側目者,仍以武當、少林、衡山、北邙、華山、崑崙等六派為首。以上六派以門戶正大,門人眾多,武功各成一家得名,若論武功之精絕,仍數六派之外,地位超然的武林三奇。」

    「武林三奇?」

    「是的,顛倒乾坤陰陽手,七星堡主冷敬秋便是三奇之首。」

    司徒烈異常緊張地問道:「沒有人的武功再高過七星堡主?」

    孫伯虎望了望司徒烈,見司徒烈一片天真,毫無做作之態,不禁露出一臉迷惑之色。他繼續說道:「假如有人武功高過七星堡主,他怎能被稱為三奇之首?」

    「那麼七星堡主豈不成了武林第一人?」

    「這還用說?」孫伯虎頓了一下又道:「武功高,假如德性好,並不可怕,相反的,還會令人景仰、尊崇。」

    「七星堡主可怕在什麼地方?」

    「老弟真的不知道七星堡主的『七殺無赦』?」

    司徒烈聽到七星堡主確係武林第一人,甚感失望,於是無精打采地道:「我只知道七星堡規第一條的『無故擅自入堡者,殺無赦』。」

    「那只是一殺無赦而已。」孫伯虎以為司徒烈既能一字不漏地念出了七星堡規第一條,其他六條一定也已知道,司徒烈的「只知道」可能和剛才一連串「不知道」的用意相仿,便沒有逐條念出來,而接下去道:「老弟,你想想看,七星量規只有七條,而沒有一條沒有『殺無赦』的字眼,這成何話說?」

    司徒烈為了不與原意相違,也沒有追問其他六條條文,這一點他想他早晚會知道的,再說,他目前急於知道的也不是這一點,孫伯虎是個爽快人,他所說的七星堡主為武林三奇之首,為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這兩點很令司徒烈難過。

    「那麼?」他又問:「還有兩奇是誰?」

    「第二奇是『天山游龍趙笑峰』。」

    「什麼?」司徒烈差點叫了起來,他強抑著自己的激動,盡量緩和著語氣問下去道:

    「天山游龍趙笑峰?」

    孫伯虎道:「第三奇」

    「不,」司徒烈道:「二奇的事你還沒有說完呢?」

    「還有什麼可說的?」

    「天山游龍的絕學是什麼?」

    「游龍三掌。」

    「只有三掌?」

    「只有三掌。」

    「啊!」

    「老弟,你以為三掌少了麼?嘿,假如是真正的好掌法,像你老弟剛才那樣,一掌也就夠了。」

    司徒烈心頭一震,暗忖道:「孫伯虎既然知道游龍三掌,現在的話又是這麼說,頗有一語雙關之意,難道他早已識破我的來歷,而故意在那裡打馬虎?」

    但他看孫伯虎不似那種城府深不可測的人,於是試著問道:「游龍三掌的招式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掌式姿態如何。」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孫伯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司徒烈大驚。他想:「果然,他在報復我了。」

    詎知孫伯虎笑華卻道:「老弟,我諒解你了。」

    司徒烈更是心頭鹿撞。

    孫伯虎正色地道:「剛才你連回我好幾個不知道,我一直懷疑老弟不肯實說實說,現在輪到我說不知道,我這才深深地體驗到,世上很多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除了說不知道,實在更無他話好說。也許是境況的巧合,或是答話之人說得太直爽了,以致令人聽了,真話反成假話。」

    司徒烈知道孫伯虎是由衷之言,心下頓然大寬,不禁問道:「大哥既知游龍三掌,游龍大俠又為三奇之一,怎會不知三式名稱?」

    「假如和老弟跟人學了武功而不知師尊何人比起來,誰怪?」

    司徒烈點點頭。

    「怪尚不止於此呢!」孫伯虎道:「我雖不知三式名稱,卻能知道游龍三掌的來源,你相信麼?」

    司徒烈的興趣又高了,他不願插嘴打岔,故只點頭示意。孫伯虎乃輕咳一聲道:「早在二百五十年前,湘南九疑山曾經舉行過一次轟傳武林的『一元經武林大會』,經過無數風波,武林至寶『一元經』結果為當時武林一代聖手『三白老人』的愛徒也是愛婿的『潛龍子趙玄龍』所得,趙立龍有兩位夫人,第一位是三白老人的孫女白男,第二位是川中義盜之女,眉山神尼之徒官家鳳,二女武功均甚高絕。在當時被稱為『玫瑰雙艷』而不名。趙玄龍原就身負白門絕學『坎離罡氣』、『降龍伏虎掌』和『降龍伏虎劍』等絕學,在得到『一元經』之後,便攜了兩女定居至天山,將天下掌法融合,創成游龍三式,晚年因二女相繼辭世,一念看破紅塵,至江西九宮山出家,一元經也就同時失去下落,趙氏後人承襲了祖傳的『游龍三式』,一直領袖武林,至今不衰。現在的天山游龍趙笑峰便是當年武聖潛龍子的五世玄孫。」

    司徒烈聽得異常神往,不禁問道:「既然如此,七星堡主的武功怎會在天山游龍之上?」

    孫伯虎長歎一聲道:「此事說來,甚為令人不平。」

    司徒烈急道:「其故安在?」

    「這樣的,武林自有三奇,原本沒有首從之別,但七星堡主居於中原,狂妄自大,創建七星堡,任情殺戮同道,所向無敵,其後又定出殘忍無比的『七殺無赦』,天下武林道敢怒而不敢言,但私底下人們都有個願望,希望另外的兩奇出面剷除此一敗類,可是,時至今日,兩奇動靜毫無,人們便以為另外兩奇也怕了七星堡主,既然另外兩奇也怕的人,武林中只有三奇武功最高,被人怕的一個無形中豈不就成了三奇之首,武林第一人?」

    司徒烈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孫伯虎道:「老弟現在明白了麼?」

    司徒烈不服地道:「另外兩奇遲不出頭,可能另有隱衷,真相未明之前,怎能就說誰怕誰?」

    「世上事,往往如此,久疑成真。三奇享譽武林,已達二十年之久,二十年是個不短的日子,另外兩奇始終無所作為,這叫人還有什麼更好的解說。」

    司徒烈沉默了。

    他知道這裡有個關鍵,但他目前尚是一無所知。

    很久之後,司徒烈又道:「第三奇呢?」

    「第三奇?」孫伯虎緩緩地道:「提起三奇,就更奇了。」

    「三奇更奇?」

    孫伯虎喝了口酒道:「武林中誰都知道有三奇那麼一位人物,但始終沒人知道三奇是誰,你說奇不奇?」

    「從什麼地方證明武林中有著三奇那麼一位人物的呢?」

    「早在廿年之前,武林中忽然出現了一位黑衣蒙面俠,來去如風,武功精絕,做的全是一些大快人心之事,事後不留表記不留名,人們為了崇拜他的德行義舉,便將他和七星堡主以及天山游龍合在一起,共稱三奇。」

    「二奇和三奇又是憑什麼品定的?」

    「除了七星堡主,二奇和三奇一直是見仁見智,沒有一個定評,我所以稱他為三奇,也不過是為了講述的方便而已。其實呢,武林三奇之間,誰也沒有跟誰較量過,怎麼樣排列都是一種錯誤。」

    「小弟異常贊同孫大哥這種看法。」

    「老弟,你還有什麼需要麼?」

    「我想找兩套合身的衣服。」

    「這個簡單極了。」

    第二天,司徒烈辭別了孫伯虎,他臨行時說:「小弟姓施,名力,現年十五,漢中府人,有事須往關外一行,有一天我會再回來看望孫大哥的……我告訴孫大哥的這些話,有極少部分也許不盡實在,但願孫大哥體諒小弟事不由己的苦衷,將來有機會,當為孫大哥詳細解釋。」

    二人依依而別。

    司徒烈依著孫伯虎給他的一張路線圖,首先由鳳岐搭江船揚帆平陸,十數天之後,由平陸登岸,向中條山進發。沿著中條山南麓,繞道永濟,渡洛水,經銅川,淳化,再渡涇水,抵達西安府屬。

    司徒烈久慕歷史古都長安的「十官」「兩苑」「兩台」「四名園」。他從各種史書上知道,十宮是:長樂宮、未央宮、建章宮、宜春宮、宜曲官、長安宮、太極宮、太明宮、興慶宮。西苑是:禁苑、上林苑。兩台是:漸台、靈台。四大名園是:韭園、杏園、芙蓉園、逍遙園。當然他沒有時間去將所有的古跡觀賞憑弔,同時他也不能確切地知道哪一園台在什麼地方,他出了府城,信步向東南方走去,約數十里之後,司徒烈忽然見到一片以青磚矮牆圍環,一望無涯,塔寺起伏的園林,他向前旁柳樹下的一個賣蓮子湯的老者問道:「老丈,前面有個什麼去處?」

    老者答道:「無漏寺。」

    「無漏寺?」

    「嗯」

    司徒烈至為納悶,長安的一些古跡他多少都有點印象,為什麼就單單沒見到或聽到過什麼叫做無漏寺?……噢,對了,司徒烈在苦思一陣之後,終於想起來了,前面的一片園林,一定是四大名園中的「杏園」了。

    按史書所載,杏園內有一座慈恩寺塔,塔址系無漏寺地,司徒烈剛才手指的方向正對著塔頂,老者可能誤會了。

    司徒烈謝過老者,信步進園。也許是由於年久失修,園內一片荒蕪,雜草青苔,益增幽谷之情。繞過慈恩寺塔,見到一些零零落落的遊人,每位遊客,東瞻西顧,敲敲摸摸,一派思古肅穆神態,司徒烈此刻已是一副書生裝束,手上又提著一隻裝著衣物銀錢的輕便書箱,在這種環境下徘徊,恰如其分,所以一點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一會兒之後,司徒烈走到一座破落的牌閣之前,楣簷上有兩個剝落的楷書大字:「青宮」。

    走進閣中,卻見到一座佛龕,佛龕內供的並不是任何佛像,而是一位官裝麗人的塑像,佛龕兩旁有一副對聯,對聯字跡模糊,不甚可辨,橫額上的四個大字卻依稀看得出是:文德娘娘神位。

    「文德皇后是唐初一代賢後,」司徒烈暗想道:「這大概是唐高宗時代建立的了。」

    走出閣門,是一片松竹雜生的森林,司徒烈進入林中,行約數十步,突然見到一座高約三百尺,上下七層的浮圖,司徒烈由第一層圓門進入,盤旋而上,至三層之後,司徒烈發覺四壁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排排,一行行,端正整齊,湊近一看,原來都是些人名,每排人名之前,都有某年某科進士字樣,司徒烈恍然大悟,心想這大概就是史書所說的「雁塔題名一了。

    原來唐制進士放榜後,皇上必於古園賞賜御宴,宴後全體題名於一座塔壁,以示榮顯,這是當時讀書人夢寐以求的「杏園賜宴,雁塔題名」。

    司徒烈想到四壁留名的都是文人,一時雅氣突發,從書箱內取出文房四寶,在壁上最高處選了一塊顯目的地方擦拭乾淨,然後揮筆寫了幾行大字。

    文誇歷朝諸進士

    武稱今古第一人

    漢中司徒烈題名

    寫完了,自己看著,也覺好笑。游完浮圖七層,走下來,已是午後,司徒烈感到腹內甚饑,他滿以為一定要到附近小鎮才有吃食店,這下子可要委屈肚皮了。詎知走出青宮之後,向北方稍一轉折,便聽到一片人語談笑之聲,抬頭一看,一道石門上寫著「梨園」兩字,司徒烈暗忖道:這大概是唐中宗於景龍四年御駕率眾踢毽的地方了。

    進了園門,在一圖修竹之中,有著一片寬廣的空地,那塊也許就是中宗當年踢毽的空地上,現在正搭著一座形式古雅的涼棚。棚內擺著十來張木桌和一些竹椅,七八個男女老少不等的遊客,正欲坐著品茗吃點心。

    司徒烈見了,心下大喜。

    他快步走到一張空桌旁邊坐下,招呼過夥計要來一壺香茗,兩份素點。也許是飢餓過甚的關係,司徒烈既沒有注意到身邊坐的是些什麼人,等到點心端上來,抓起筷子,一口一塊珍果蒸糕,不消片刻,風捲殘雲似地吃得兩隻盤子盤底朝天。一氣吃完,深深噓出一口大氣,才待端起茶碗時,身後不遠突然有人撲哧一笑,隨著,一個清脆無比的聲音輕輕地笑著說道:「媽,您看到了麼?面前那人吃相好難看!」

    司徒烈自在塔牢中練成了游龍三掌之後,耳目之靈,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駭異。如若在平時,身後的人語,他可能忽略過去,但現在,他卻一字一字的聽入耳中。既然聽到了,在他那種年齡,豈有置之不顧之理?

    於是,司徒烈回過頭來,他看到身後不遠的桌子上正坐著形似母女模樣的兩個人,那位年紀大的,約摸四十出頭,一身淡青裝束,面容清麗,全無徐娘之態。那個小的才只十三四歲光景。長相和中年女人一模一樣,秀美至極。

    六目相對,全是一怔。司徒烈想不到對方只是個和自己年紀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對方母女,看樣子也似乎為司徒烈年紀之輕,相貌之俊,耳目之靈所驚。

    司徒烈略一怔神,微微一笑,便欲回轉頭來。

    那位中年女人卻在此時啟口賠笑招呼道:「小女無知失言,那位相公可別計較。」

    司徒烈也笑道:「小妹妹童言無心,大娘毋須在意。」

    那女孩聽了司徒烈的話,本來嬌羞欲滴的一張秀臉突然仰了起來,瞪著一雙烏黑滾圓的明眸,朝司徒烈脆聲叱道:「我是『童言』,你又有多大?」

    司徒烈不禁失笑道:「大姑娘不必生氣,就算在下童言無心如何?」

    「油腔滑調!」女孩說著,向地面上輕啐一口,別過頭去。

    就在這個時候,園門口突然走進一個五官尚還端正,只是眉目帶煞的勁裝男子,那人年約三十上下,一臉風塵之色,全不似一位遊園雅客,彷彿長途跋涉,路過此地,知道這兒有茶點出售,而進來打個尖以便繼續趕路的樣子。

    司徒烈朝來人打量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細小的聲音:「快,聰明的孩子,無論使用什麼手腕,去把門口那個來人引開此地!」

    語調異常惶恐,司徒烈不須顧望,已知此話是出自身後母女二人中那位中年女子之口,司徒烈生就一副俠義心腸,七星堡中,他為顧全七星堡第七嬌以及那位施姓師爺的秘密,不惜置自己生命於不顧,現在接到臨危求告,哪能坐視?雖然他對雙方都很陌生,但憑直覺觀察所得,他判定園口走著的那個眉目帶煞的男人一定來路不正……剎那間,司徒烈想及雙方都可能是武林中的人物,事態迫於燃眉,無暇顧及利害的餘地,匆匆離地而起,急步迎著園門口的來人走去。

    司徒烈和那人擦身而過之際,故意以無限神秘的聲調低低地「喂」了一聲,那人果然聞聲止步。

    他迷惑而不快地瞪著司徒烈道:「你招呼誰?」

    「你!」

    「你知道我是誰?」

    「憑你的長相,誰都能一目瞭然。」

    「哦,你又是誰?」

    「等下子你就明白了。」

    「招呼我幹什麼?」

    「有人找你。」

    「誰?」

    司徒烈情急智生,低聲道:「七星堡來的人!」

    「七星堡來的人?」那人似乎更為迷惑了:「七星堡中哪一位?」

    司徒烈暗喜,心想七星堡這三個字果然妙用無窮,只要對方是武林中人,憑他對七星堡中的一點常識,用來唬唬這個傢伙大概是足夠足夠的了。」

    司徒烈異想天開地道:「七星七嬌你不知道?」

    「七星七嬌?」那人果然緊張起來:「找我的是第幾嬌?」

    「第七嬌!」

    那人臉色完全變了,只見他喃喃自語道:「她來了?她怎麼會出來的?」

    司徒烈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道:「還不是為了找你。」

    「在哪裡?」

    「雁塔!」

    「走!」

    「好。」

    司徒烈將那人領至雁塔之下,心中大大地松出了一口氣,心想,任務總算是完成了。可是跟著他又煩惱起來,面前這傢伙如何打發呢?

    那人走至雁塔之前,四周打量了一遍,回身向司徒烈問道:「人呢?」

    司徒烈耍賴道:「我怎知道?」

    「吭?」

    「剛才在梨園內,你進園的時候,有個極為美貌的少婦向我低聲道:喂,孩子,帶門口那人去雁塔,就說七星堡七星第七嬌在塔底下等他。她這樣吩咐,我就這樣做,至於她來不來,我可不能負責。」

    司徒烈說罷,自自然然地掉頭便走。

    「且慢!」

    司徒烈止步轉身,故意問道:「難道你也要我帶個信去催他快來?」

    那人跨上一步,冷冷地道:「她怎認識你的?」

    「素不相識。」

    「那麼,你又怎肯為她傳信的呢?」

    「助人乃善事之一,何樂不為?」司徒烈嘴裡說著,心下卻有點起了毛,他奇怪地想道,凡是武林中人,除了三奇之外,只要提到七星堡,誰都不寒而慄,這傢伙怎麼只有疑惑而沒有恐懼?

    那人又朝司徒烈打量了兩眼,突然以無比迅速的身法問步繞至司徒烈身後,擋住了司徒烈的出路,然後仰臉朝天,哈哈大笑起來。

    司徒烈知道,十之八九,事情壞了。可是,事已至此慌又何用?七星五鷹九鷹那等人物他都曾對付過去,他就不相信面前這傢伙能將他怎樣。

    於是,他強自鎮定地問道:「喂,你笑啥?」

    那人狂笑著指著司徒烈說道:「你小子大概就是從塔牢中溜掉的那個小子!如將你小子活捉回去,看來倒是大功一件呢,哈……哈哈。」

    司徒烈不禁訝然道:「你,你是從七星堡來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既知道七星堡有七嬌,難道就沒聽說過『七星三煞』?哈哈……老子蕭明,乃三煞中玉面閻羅是也!哈哈,這真是關聖人面前舞大刀,你小子居然抬出七星堡來嚇唬七星三煞,豈非天大笑話?哈……哈哈。」

    司徒烈冷冷地道:「就算你是三煞之一,又有什麼不得了?」

    玉面閻羅哈哈笑道:「姓蕭的出道以來,當今六派高人,會過不知幾幾,哪一個也不敢在老子面前誇一句口,你小子乳臭未乾,能算老幾?」

    司徒烈蓄勢以待,同時喝道:「那就試試看罷!」

    玉面閻羅朝司徒烈望了一眼,諷刺地笑道:「哦,原來還會兩招呢,哈哈。」

    司徒烈也笑道:「比兩招只多一點點,你能全擋過去再笑不遲。」

    玉面閻羅擺手道:「時間早得很,等會兒再領教你的高招。現在我再問你,你跟老子素未謀面,即今知道了我是三煞之一,也絕沒有那份膽量來挑逗我,小子,你說吧,你受何人指使?如此戲耍於我,其目的何在?假如你小子說得明白,我玉面閻羅很可能法外施仁,撂下你小子,去找主謀之人。」

    司徒烈冷冷地道:「你有這份膽量?」

    玉面閻羅忙道:「誰?快說!」

    司徒烈大聲道:「武林正義!」

    玉面閻羅狂叱一聲,猛然上步,其疾無比地探手向司徒烈左肩抓來。司徒烈左掌一揮,一招游龍展橫切而來,兩掌掌風相遇,雙方各退一步。司徒烈大吃一驚,暗忖道:三煞果與十三鷹不同,看樣子非得使用威力更強的游龍降不可了。司徒烈心驚,玉面閻羅吃驚得更為厲害,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半年前還聽堡中人說是個無拳無勇的毛頭小子,居然在半年後練成了能夠和七星三煞相抗的功力?

    這如何能令玉面閻羅信服?他暴喝一聲,二度探手改向司徒烈右肩驟然抓起。這一改式,正合司徒烈之意。司徒烈右掌高舉過頂,按照默練時的想像一般,運勁向來掌猛力劈去。這一掌,玉面閻羅不待掌風接實,使即抽身退去,此舉大出司徒烈意料之外,他因為是第一次使用這招游龍降,既不知道它的威力究竟如何,又因毫無和名手對敵的經驗,不知道什麼叫做虛招誘招,只知一味以硬拚,玉面閻羅的抽身後退,害得他上身前傾,幾乎因掌力失去承受力量而踉蹌前撲。

    玉面閻羅退後七尺,面色異樣地指著司徒烈喝道:「小子,你這種掌法系何人所傳?」

    司徒烈因兩掌均未收功,心下也甚惴惴不安,他見玉面閻羅忽作此問,不由得心生一計,當下故示鎮定地冷笑答道:「要見他老人家嗎?就在外面茶棚裡!」

    玉面閻羅臉色頓然大變,瞪目道:「原來是那個老不死的主意。」

    司徒烈冷笑道:「有種當面罵去,背人發威算哪門子英雄。」

    玉面閻羅見司徒烈說得若有其事,向四下閃顧幾眼,強笑著說了聲:「老夫今天有事,小子,你等著瞧吧,看我玉面閻羅姓蕭的可是怕事之人?嘿嘿!」話音一帶,旋即縱上雁塔對面的一排松林之頂,急急沒身而去。

    司徒烈暗道一聲僥倖,連忙回身奔至梨園,抬頭四下一看,園內哪兒還有剛才那對母女的人影?-

《血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