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且說「赤面飛熊」乜澄清,氣怒之下,暗運「九曲玄玄元英真氣」突然展出苦修多年的「犀渠噬影」獨門絕技,未見肩動身搖,身形像魑魅撲風一般,晃眼之間,已向小俠面前射去。

    他尚在空中飛躍之間,身上一襲貂裘,鼓繃繃的真似了打滿氣的皮囊,貂皮茸毛之中特有的針錐,根根直豎,宛如千萬柄利劍,纏繞著週身上下,射出「嘶嘶」震耳狂飆,捲動十丈之內的砂石,漫天飛揚激射,正邪兩道,圍繞四周觀陣的群雄,俱皆嚇得同聲嘩然驚叫,閃避不迭。

    「赤面飛熊」懸身空中,運聚「玄玄元英真氣」功力本就高得無與倫比,驀地,喉管中「哇哇哇」一聲嬰啼,登時把個見多識廣的「鷹爪神」嚇得膽裂魂飛,一聲尖叫,才將出唇,只見「赤面飛熊」四肢「薩啦啦」輕輕一搖,神似四支火圈,把小俠週身罩定!

    「赤面飛熊」一身武功,真是高得令人難以揣摸,據說是由早年一個隱跡深山,從未現身的江湖的異人所傳,這位異人是誰?非但百餘年武林中無人得知,就是連「赤面飛熊」本人,亦不知其師尊名諱!

    據乜澄清無意中談起,他被那位異人收入門下,僅僅得其技藝十之一、二,那位異人便遠遁他方,再未現蹤!

    「赤面飛熊」雖說僅僅得此一鱗半爪,其幸他異稟天成,一門「九曲玄玄元英真氣」非但修至升堂入室,而且自己又由絕妙高深的內功之中,演創出不少獨門奇技,那襲貂裘,便是他獨創的奇技之一。

    貂皮名貴,就名貴在皮毛之中,生出一些稀疏針錐,長出纖毛之外,據說穿著貂裘,如遇賊竊近身,針錐便極靈敏的暗暗豎起,穿透沾身衣褲,戳刺肌膚向人報警。

    「赤面飛熊」反穿貂裘,他倒不是賴它報警,而是一種用以作殺敵至果的武器。他每凡與人動手過招「玄玄元英真氣」一經運聚,貂裘便成為打滿了氣的皮囊,堅如鐵石,刀斧不進,根根針錐,嘶嘶震耳,清嘯聲中針芒暴長盈尺,變成無數柄犀利無比的利劍,配合著詭異奇快的身法,撲殺強敵。

    乜澄清的武功,本就高到捏石成粉境地,再一穿上這襲貂裘,更加如虎添翼,銳不可當,若再施展獨創絕學「犀渠噬影」奇絕詭招,那就真如「山海經」所載赤身鬼面的「犀渠獸」一般,聲如嬰啼,兇猛食人!

    當年武林中正邪兩派,在這種絕技之下喪生的,實在不知凡幾,均在他身動手起,未覺出何物沾身時即告廢命「鷹爪神」對這記狠招,也只是耳聞而已。

    「赤面飛熊」施展這種絕招,陳元浩哪能不驚!尖叫之聲尚未出口,赤面老鬼有似魑魅般迅快,倏然間已到小俠面前。

    岳小俠掌斃「天魔女」本意就是激怒赤面老鬼出手,可是卻並未想到老鬼功力恁般深厚迅異!適才一式般若禪功神掌,尚未收回一半,眾人驚叫聲中「赤面飛熊」擊出的狂飆已到,沾體之頃,登時週身肌膚痛裂如割,身形也被絕猛陰剛勁氣,壓得氣血-悶,搖搖欲倒!

    小俠措手不及之間,再想運聚「先天太極無形真氣」護身還擊,哪還能夠?眼看著四個凌厲奇猛的火圈,捲動出銳利如刀的狂飆,將週身罩定,不禁暗暗大吃一驚!心知赤面老鬼,是生平最為棘手的勁敵!

    「赤面飛熊」也是百餘年來,頭一遭遇硬手!以他已往的經驗,任何高手在他手下,只要運聚「玄玄元英」獨門真氣,展出「犀渠噬影」相距丈許,即被貂裘針芒戳得體無完膚,震碎內臟而死,根本無須親手刃敵。

    今天碰上小俠,老鬼「犀渠噬影」絕技出手,眼看已快沾到身上,仍未收到預期的效果,不禁也是暗吃一驚!心道:「真看不出,這小狗倒還真有點門道!」意念閃電般一轉,內力隨之增加二成,一聲尖嘯刺耳「哇哇」嬰啼,四支火圈,對著小俠頭頂,閃電一般飛罩而下!

    好個小俠,真是臨危不亂,四支火圈看看已距頭頂寸許,一陣裂膚之痛,登時浸入心脾,忙將牙關一咬,忍住奇痛,仰身一倒,一式「鯉魚倒穿波」抽身後縱五丈多遠,身在空中倒飛之際,真氣一提,已將「先天太極無形真氣」佈滿週身,落地之間,不由暗道一聲:「好險!」

    「赤面飛熊」「犀渠噬影」的一招「噬影摘魂」走空,登時一驚!

    這是他出道江湖,一百餘年以來第二次被人活生生逃出手掌。第一次是遭遇「神州雙奇」聯手圍攻,苦戰三天三夜,雙方才算拉個平手,除此之外,遇事只要他一伸手,就從不容人活著逸去!

    「赤面飛熊」怵惕之間,怒瞪二目,迷惘不解望望小俠,心道:「這小狗年僅弱冠,人雖長得粉裝玉琢,俊美有若少女,眉宇之間,並無驚人之處,怎的功力竟會恁般高絕?莫非小狗還有甚麼邪術不成?今天已然勢成騎虎,就非得較量出真章不可,不然,老夫一世英名,豈不白白喪在小狗手中!」心念打定,不禁一聲刺耳獰笑,道:「小狗!

    老夫本意體念上天好生之德,給你留個全屍,以示老夫素性仁懷,哪知你意恁般不曉事體,敢在老夫面前逞強,今天若不將你凌遲處死,老夫便就此退出江湖,永遠不再過問武林閒事!」

    小俠適才一時疏神,未運「先天大極無形真氣」護身,幾乎遭了毒手,所幸潮音巖適逢奇緣,服過洞玄子三顆「赤火大靈丹」七天七夜修習「太清秘笈」非但功力飛躍精進二百多年,而且週身內外,也同時經了次徹底伐毛洗髓,赤面老鬼展出絕技,雖未運聚佛門至高心法護身,但本身潛在的無相禪功,已把老鬼內發勁氣,無形中化解不少。

    然而小俠心中明白,赤面老鬼功力雖高,自己未運上乘神功,即能躲過奇猛險招,再鬥下去,只要及時運聚佛門神功,雖不能立置老鬼於死地,諒也不至落敗,總可與他見個高低,好讓尚化子抽身接應師叔出險!

    小俠這一意念,只在腦中一閃,主意便已打定「赤面飛熊」話音甫落,小俠嗤嗤一陣訕笑,道:「赤面老賊!你家小爺,還沒有這麼好易與!」

    岳文驤左一聲小爺,右一聲老賊,乜澄清臉色本就紅赤,聞言之下,登時氣得一片暗紫,一聲獰笑,喝道:「小狗!記清時辰,明年此刻,就是你的忌日!」

    小俠怒瞪二目,不屑的掃了他一眼,冷笑聲中,憤然喝道:「老賊!不見得吧?」

    「赤面飛熊」今天似乎一反常態,往日不論敵友,從來不容別人說話,更不容人反唇相譏,頗有惟我獨尊之慨,而今日小俠一再惡言相對,老鬼依舊未現暴戾恣肆之態。

    待得小俠說完「嘿嘿」一陣冷笑,道:「小狗!既有這份膽識,你就出招吧!」

    「赤面飛熊」開口小狗,閉口鼠輩,小俠委實忍無可忍,待至赤面老鬼一言甫畢之際,他嗤嗤一陣冷笑,道:「正派俠義門中弟子,對敵也是禮讓為先,況且你已是行將就木之年,先機搶攻之巧,小爺更應拱手敬讓,免得貽人口實,道我欺侮風燭殘年的朽物!老鬼!休再撥弄唇舌,快些搬出看家本領,給你家小爺看看!」

    小俠一番輕蔑之詞,真已到了傍若無人之境,好像根本就未把威名嚇嚇的「赤面飛熊」放在心上一般,把個武林名宿「鷹爪神」嚇得一怔!心道:「你這後生怎的恁般膽大妄為?赤面老鬼一身武功,豈能容你恁般輕視?這豈不是找……」心念閃動之間,側臉望望化子,見他滿面微笑,若無其事的兀立當場,彷-對此漠不關心一般,不禁虎目怒瞪,暗罵一聲:「死化子!」他內心的念頭才將轉動,還未及分顧場內的情形,忽聽「赤面飛熊」獰笑聲中,一聲震天怒喝:「好狂的小狗,打!」

    「鷹爪神」怵驚之下,轉臉一看,只見「赤面飛熊」週身貂裘乍一鼓脹之間,登時狂飆怒動,呼呼聲響。十五、六丈之內,碗口大小卵石,均被這般猛烈的內功勁氣捲得滿天激射,其間偶有交碰,嘎然暴響之中,火花隨之四散飛竄!赤面老鬼,當自己內功勁氣發動之時,破空暴射一丈多高,一聲淒厲嬰啼,兩隻皮袖「薩啦啦」一抖,一招「魈魔截影」罩定少俠週身要害,鬼影一般撲來!

    岳文驤領教過老鬼一招「噬影摘魂」深知老鬼功力之強,堪稱當今武林之冠!適才雖與老鬼搭訕,但是週身「先天太極無形真氣」始終暗聚護體,以防猝然之變!說話間,老鬼雖是突然出手,噬影而攻,小俠哪能再蹈覆轍?

    眼看老鬼人影已至,一聲徹耳清嘯,反腕展出「太乙分形一○八式」一招「天一定斗」閃電一般對著老鬼急撲的身形劈去,掌影到處,已把老鬼隨身而發的內功勁氣,卸得一乾二淨。

    跟著,絕谷之中,又被一股柔合罡氣所罩,隆隆之聲驟起,震得山撼地搖,比之老鬼的功力,猶覺深厚驚人!

    這式「太乙分形一○八式」乃是「太清秘笈」中六大絕乘秘技之一。

    這套神掌,招數非但絕妙詭異,令人感到迷離撲朔難測虛實,而且掌力勁道,又與秘笈中「先天太極無形真氣」彼此相輔為用,循環遞增。

    只要一經運聚「太極」神功,展出「太乙」神掌,掌招力道便一招比一招威猛,內功勁氣,也藉著掌勁回收之力,節節破關遞升,三招一過,兩者便成相因相依,渾元一體之勢!

    小俠一掌打出,信心本不太高。

    因為這一式「太乙分形神掌」自潮音巖修習之後,還未對敵施展過,尤其貫以「先太太極無氣真氣」亦未心領神會其中妙處,岳文驤在急攻之下,打出這招「天一定斗」不過是想試試功力而已,哪知威力恁般奇猛,不禁暗自心喜。赤面老鬼勁氣一經散洩,更覺掌行無阻,探臂之間,掌影已把老鬼前胸罩定。

    「赤面飛熊」確把岳文驤恨煞,適才小俠說話之間,已將「九曲玄玄元英真氣」運足,盛怒之下,展出「魈魔截影」絕招,本意是想一招就將小俠殲除!哪知身懸空中,白光霍然一閃,忽覺自己週身內力,登時四散無蹤,身形亦如隕星墜地,迎著小俠凌厲神掌,急瀉而下,看看就要被對方擊中,老鬼真不愧為武林梟雄,當此千鈞一髮頃刻,內功勁氣又運聚週身,右掌向下一推「蓬」的一聲巨響,兩掌乍合倏分「赤面飛熊」身已落地,跟著「蹬蹬……」倒退六、七步遠,小俠也被震得退了十步左右,兩人同時一陣搖晃,才算拿樁站穩!

    小俠雖說服過洞玄子三粒「赤火大靈丹」並且已經修習「太清秘笈」六篇絕乘武學,但是畢竟功力火候,還嫌不足,對付別人,可說是手到見功,若與老鬼對手拆招,卻難於隨心所欲。

    適才硬接老魔一掌,飛身倒退之間,只覺內腑一陣悶塞,幾乎透不過氣來。小俠知道這是甚麼徵兆,忙運丹田真氣,導入靈關要徑,才算恢復常態!還幸是小俠,若換了第二人,在「赤面飛熊」一掌之下,怕不早已變成肉泥了!小俠這時不但驚,而且更由衷地暗佩老鬼功力精湛!

    「赤面飛熊」被小俠一掌震退,同樣既驚且奇,以自己百餘年來,閱敵何止千計,所向不但未被別人掌力震退,而且敢於出掌硬接的,也未見過幾人!

    當年「神州雙奇」出手聯攻,也是仰賴兩柄神劍,施展神奇凌厲的「天旋劍法」彼此纏鬥三天三夜,才算拉成平手,可也未敢棄劍與他拚掌拆招。而今小俠不但開了百餘年來,從來未有的創舉,揮掌把他震退六、七步遠,而且老鬼那套武林望而披靡的絕技,施在小俠身上,也只不過把他震退十步左右,兩相比較,所差又有幾許?

    本性自負極高,而且又胸如斗筲的「赤面飛熊」面對不甚起眼的小俠,心中豈能不驚?不奇?不怒呢?

    兩人心念各異,但是轉動之間,卻在同一剎那。

    赤面老鬼一掌震飛小俠,同時自己也被小俠震退,倒縱落地頃際,掃眼一瞥,只見小俠拿樁站穩,心中雖然驚怵方定,但臉上卻無負痛忍苦之狀,神情依舊是那麼泰然自若,怒目虎視!

    「赤面飛熊」兩招落空,登時氣得目-欲裂,抬眼看清小俠落處,一聲虎吼,人又隨聲疾撲小俠而去!

    岳小俠適才與老鬼對了一掌,已把老鬼真實功力試出,雖知自己功力較之略遜,但也可說只在伯仲之間,不覺信心陡增,抬眼望望老鬼,見他那副震怒難抑的神情,已知霎時便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惡鬥,不由暗把「先大太極無形真氣」運足「赤面飛熊」隨聲撲到,詭異掌招甫一遞到,小俠立時喝聲:「來得好!」聲出手動,隨掌捲起一股凌厲狂飆,迎著老鬼藏在皮袖之內的來掌,亮掌硬接。

    兩掌相觸,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彼此俱被對方雄厚掌力震退數步。拿樁站穩,均覺臂-氣悶,眼冒金星。

    兩個武林難見的高手,三招對過,已知彼此勢均力敵,難分軒輊,可是誰也不肯就此示弱。

    「赤面飛熊」是為-才與弟子情婦雪仇,竟不惜拚耗真力,一決高下。

    小俠則為接應他左湘師叔等人出險,亦不計生命之危,施展曠古奇學,與武林稱霸百餘年的梟雄周旋。

    二人一掌相接之後,小俠一聲清嘯,倏又翻掌如飛,疾撲而上。

    霎時間,兩人四掌,分而復合,合而又分,硬拆硬解,各盡畢生所修「砰砰……」

    連聲巨響中,彼此硬拚二、三十招,誰也未能-得一絲上風。可是兩掌交接巨響聲中,卻捲起一股強烈無比的勁氣,將谷底砂石,震得滿天飛-四散激射,嗡嗡雷動,端的威猛絕倫,勢如排山倒海,石破天驚!

    霎眼間,只見兩條人影,閃跳騰挪,追來逐去,身法愈走愈快,招數愈打愈奇。

    許久,二人掌招,漸由雷霆萬鈞之勢,變成緩慢呆滯,呼嘯怒動的掌風,亦漸自微弱,各個頂門熱氣直冒,臉額汗珠,也不停的簌簌而下。

    兩個高手,這等硬拆硬拚,乃是武林最為忌諱的打法,因為這種內力的拚鬥,全靠真才實學與修為深淺判定高低,誰也不能投機取巧。

    而且雙方一經接手,那就休想善了,最後不是一方落敗,就是兩敗俱傷!

    所以「赤面飛熊」與岳小俠,對拆何止千招,雖然俱已顯出後力不繼,但是彼此卻仍是全神貫注,捨命相拚!

    看看又是二、三十招過去,驀地「赤面飛熊」飛身撲至小俠面前,斷喝聲中「呼」的一聲,雙掌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對著小俠前胸推去。

    「赤面飛熊」雖已打得筋疲力盡,真氣消耗太多,但他打出這招「厲鬼摘心」氣勢威猛比前更甚,彷-內力全已運聚起來,絲毫不現破綻,只是赤紅如火的臉龐,這時已變得蒼白鐵青。

    老鬼這副神情,哪能瞞過小俠的慧眼?知道赤面老鬼這記凌厲詭招,乃是拚出最後一口真氣,不惜犯險孤注一擲,寄望一擊得逞,僥-獲勝!

    小俠忖量自己週身真力,也已經耗得幾至油盡燈枯,所剩無幾。老鬼這式威猛絕招,不但勁氣剛猛異常,而且招式也玄詭無比,霎眼間,掌風已將週身罩定,再想閃避,哪還來得及?

    匆遽之間,亦將僅餘的那口真氣一提,怒喝一聲:「老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聲出掌動,白光一閃「砰」的一聲震天價響,四掌乍接倏分之間,彼此臉色登時變得雪白,兩雙虎目,亦都瞪得滾圓,彷-馬上就要凸出眶外;同時「蹬蹬蹬……」兩人俱被對方凌厲一擊,震退十幾步遠,接著一個踉蹌「噗通」一聲,俱都跌仆地上,隱隱可聞二人呼呼急喘之聲!

    小俠一掌振飛老鬼,同時自己也被「赤面飛熊」掌勁震得身不由主,向後倒摔而回,內腑氣血一陣激盪,翻翻滾滾急向上湧,跌倒之際,氣已擁至咽喉,情急之下,深知運氣壓抑難以為功,急忙探臂懷中,正欲取服「乾元固本丹」驀聽「赤面飛熊」身後的「中條三鬼」同時一聲怒吼:「小狗!今天也該你——太爺們的手法味道了!」

    出言之間,人影隨聲而出,連連幾晃,三人分據中、左、右三方,各個剛牙同是咬得直響,一陣憤然冷哼,同時飛起六隻鉤掌,齊對小俠頭頂,惡狠狠地劈到。

    小俠氣血逆湧,本就週身疲軟無力,情勢險惡已極,手在懷內才將靈丹小瓶握定,還未及取出,三鬼怒喝聲中,六隻凌厲爪鉤已到,小俠心雖怒極,暗恨這般鼠竊之輩,居然恁般無恥,竟乘人之危,幹出這種落井投石的下流舉動,真是令人冷齒,不禁滿腔怒火,登時高燒萬丈。

    但是,真力已脫,哪裡還能扭動、閃避?

    看看三鬼六隻鉤掌,快如閃電般已至頭頂,所距已是不容發,不禁黯然一歎,緊閉雙目,束手待斃!

    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小俠正當危急存亡一剎,驀聞一聲驚天怒喝:「無恥鼠輩找死!」

    怒喝聲中,小俠只覺腦後,突起一股奇猛勁氣,驟然之間一聲悶哼起處,跟著又是一聲-厲慘-……

    小俠怵驚之間,雙目齊睜,掃眼一瞥,只見「中條三鬼」均已挺屍當場,一個腦殼四分五裂,白漿、血水流滿一地,分明是死在內家「爪功」之下。

    另外兩個,面前全是一灘鮮紅血液,無疑是內腑重傷斃命。

    小俠緩氣之間,已將兩粒「乾元固本丹」納入口中,回眼一瞥,見「鷹爪神」兀立身側,虎目怒瞪,望著靜坐運功的「赤面飛熊」。原來「赤面飛熊」與小俠聚神拚力之間「中條三鬼」見「天魔女」索曼娘已遭非命,這場覺力拚搏,鹿死誰手,實難逆料?

    惟恐老鬼一個不敵,那時再想脫身遠-,可就千難萬難,於是三人暗中竊議,暫時躲藏,相機再作打算。

    三鬼議定,暗乘「赤面飛熊」無暇兼顧,三人便輕手輕腳撤離當場,朝天魔宮逸去「中條三鬼」這套鬼蜮伎倆,老化子雖已看出有詐,但還拿捏不準究竟藏的甚麼禍心?

    忽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順手拉過「鷹爪神」附耳低言幾句,折身拉起身邊的「小飛虎」瑤梅、瑤蓮,跟著三鬼的身後,直奔天魔宮而去。

    這時杜英俊與瑤梅、瑤蓮,每人服了小俠一粒師門無上至寶「乾元固本丹」內傷不但早已康復,而且反覺功力比前倍增,不禁暗暗感激小俠!老化子回手一拉,心下會意,三個少年,一男二女,隨定化子背後飛縱而去。

    「鷹爪神」隨定化子老少四人去影,最後接踵縱起,去向雖是朝著天魔宮,但是一雙星目,卻盯著三鬼的背影。

    忽然,三鬼人影一晃,蹤跡已失。「鷹爪神」情急中亦將腳步煞住,折身隱入暗處,窺查三鬼動靜。

    許久「赤面飛熊」與小俠,拚搏最後一掌,兩人同時踉踉蹌蹌飛身倒退,這種內家高手,兩敗俱傷情形,哪能瞞過三鬼?不由暗自心喜「白髮靈官」附在魯俊耳邊,低聲道:「五哥,機會難得,快,施殺手,先挑小狗,再斃老鬼,奪下「九龍旗」直奔甘肅平涼崆峒山!」

    郁天鵬說完,首先發難,一聲怒喝,轉身直撲小俠而去。

    另外二鬼亦隨「白髮靈官」身後,跟蹤齊至。

    三人本就已把小俠恨了個透,這下湊到打落水狗的良機,招數手法,哪有不狠之理?

    三人六掌看看就將得手,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驀然一聲斷喝之中,電光一閃,三鬼還未看清是怎麼回事?「鷹爪神」的爪掌,分對三鬼一揮,登時三人悶哼慘-中,便已倒地氣絕。

    「鷹爪神」揮手擊斃三鬼,飄身落於小俠身側,二目射出熊熊火焰,怒瞪「赤面飛熊」躍躍欲動。

    這時少俠,吞服兩粒師門至寶「乾元固本丹」真氣登時穿透靈關,通流遍體,只覺丹田一陣火熱,週身筋疲力竭頓然消失,而且更覺精神百倍,回臉一瞥,見「鷹爪神」那副神色,不禁暗吃一驚!心道:「老鬼雖然罪不可逭,但是這種不光明舉動,豈是我們幹的?」

    心念一轉,趨近半步,低聲道:「老前輩!赤面老賊功力雖高,如果依舊一意孤行,不就善途,將來絕難逃出天譴,何必忙在一時呢?」

    「鷹爪神」為人,本就性爽亢直,小俠暗語揭穿隱私,不覺臉上一陣火辣,回臉望望岳文驤,赧然一笑,-道:「好!小夥子,真不愧「神州雙奇」的再傳弟子!」

    「哈哈!你這老兒,才知驤兒不負師門之教嗎?」

    「鷹爪神」一怔之間「嗖嗖」數響,小俠身側,接踵飛落幾條人影。

    小俠放眼細看,見是師叔等人安然無恙來到,這才略覺心寬,無意間又一轉臉,不禁怵然一驚!

    只見瑤蓮姑娘,面呈蒼白,一副慼慼憂容,益發顯得玉慘花愁。

    「小飛虎」也是面無人色,虎目溢血!

    小俠劍眉雙鎖,不禁折身一望,登時一聲驚叫:「孫師兄已……」

    話只說出半句,已被聲淚噎住!

    許久,只見嘴唇翕動,怔怔的望著負在化子身上的孫卓如,半晌再未說出一句話來。

    左湘身軀一偏,挨近小俠,低聲道:「驤-勿躁,這筆血債,總要本利找回,急也不在一時。」

    小俠聞聲,幾如惡夢初醒,雙目微轉,楞芒暴射,隱隱間,現出無限殺機。

    抬眼望望「赤面飛熊」不由一怔!

    原來「赤面飛熊」這時不但功力恢復如初,兀立對面一丈多遠,而且身後,倏又多出一堆高矮不齊的人影,內中僧俗不一,其間四個瘦骨嶙峋,身形清修長的怪漢,最為惹眼,遠看真似四具「活-屍」四人全是面色蒼白,毫無一點血色。

    眾人圍在「赤面飛熊」身後,雖然俱都沉默不語,但是各個眼中,卻都湧現憤然怒火,集中在小俠的臉上。

    「赤面飛熊」更是滿面怒容,二目精光炯炯——含忿,怒瞪小俠,冷冰冰地沉聲喝道:「小狗!老夫在江湖上闖名立萬,一百多年,從來無人敢在老夫面前恁般放肆猖狂,你倚仗身懷幾分實學,一再不識進退,老夫豈能再行容忍?今天若不叫你血濺當場,抵償命債,便從此勾銷「天和派」的尊號!」

    岳文驤滿面怒容,冷如冰鐵,劍眉一剔,正欲接口答話,左湘忽然趨前一步,擦過小俠身邊,附耳低聲道:「驤-不可造次,這事已成門戶之爭,絕非瑣碎細故,萬萬大意不得,倘若一著失當,後患無窮。

    賢-且退,讓我收拾這場殘局。」

    左湘低語方歇,已跨步走出,抬眼將「赤面飛熊」略一打量,抱拳微微作勢一拱,道:「在下左湘,適才恭-乜壇主一席高論,實在令人費解?」

    「赤面飛熊」聞言一怔!二目登時毒焰怒射,恨聲喝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有何費解之有?」

    左湘輕「哼」一聲,道:「照壇主所說「天和派」門下幾條人命,要在驤-身上索還,那麼孫卓如一命由誰來償?」

    「赤面飛熊」聽得雙睛火紅,切齒恨道:「那是小狗咎由自取。」

    「怎見得?」左湘憤然不悅的追問。

    「赤面飛熊」一陣獰笑,道:「他敢調戲老夫愛妾,老夫就能將他掌斃。」

    「不知壇主寵妾,是哪家名門閨秀?」左湘裝模作樣,佯作不解的追問。

    左湘此言一出,環立身後的呂六奇、葛天民、方士-等人,無不暗暗竊笑,而圍在「赤面飛熊」身後的群魔,則都面面相覷,頻傳眼語。

    「赤面飛熊」這人的怪癖天性,實在怪得令人不可思議,適才左湘一番-外之音,及眾人一陣難堪的竊笑眼語,他倒反不以為忤,左湘話音甫落,跟著側臉怒瞪小俠一眼,衝口答道:「江湖上誰人不知「天魔女」索曼娘,是老夫隨身侍妾!」說完略事一頓,抬臂戟指小俠,又道:「今日她在小狗手中遭慘橫死,老夫若不立即收回這筆血債,怎能安死者於地下?」

    左湘一聲苦笑,道:「壇主這話不嫌強詞奪理嗎?」

    「赤面飛熊」心底隱私,似已被人揭破,抬眼之間,見環立左湘身後的方士-等,俱都投以不屑鄙夷的一瞥,滿懷惱羞立刻釀成沖天震怒「嘿嘿」一聲冷笑,狠聲喝道:「怎見得?」

    左湘面呈怒容,沉聲接道:「好個藝絕輩尊的乜澄清!「天魔女」冶蕩不羈,日夜宣淫,多少無辜青年,伐性喪生在厲斧之下!三十年前,名-江湖的「紅顏奼女」索曼娘,又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三天前孫娃兒在靈石寺,誤落淫婦陷阱「天魔女」將他攜回洞宮,依舊人事不省,詎料他在昏迷之中,遭你出掌擊斃,而今,不說自己宅心下流,反而含沙射影,信口栽贓,你以為活口已滅,無法找到你行兇的佐證嗎?」

    左湘一番理正嚴詞,說得聲色俱厲,身後男女群雄,無不動容,瑤蓮姑娘更是暗彈珠淚,身軀似已無力自持,斜靠瑤梅姊姊肩上,不住的抽搐啜泣!

    左湘話微一頓,雙目精光暴長,怨毒憤憤,怒瞪「赤面飛熊」一眼,恨聲接道:「孫卓如無辜慘遭非命,兇手是誰?如今證據確鑿,無須贅言。追源禍首「天魔女」則是大惡元兇,死有餘辜,鄙不足惜,事實盡可公諸天下,正告武林!至於尊輩高人,出此卑鄙手段,暗乘晚輩末進之危,縱不畏上干天怒,但是畢竟難掩門戶之羞。那面「九龍旗」是九大名門,勢所必得的至寶,絕不允許落手爾等妖邪之手,助長凶-……」

    「赤面飛熊」未等左湘說完,厲聲喝道:「住嘴!「九龍旗」乃是統馭武林的信符,老夫武功蓋世,輩分崇高,我若不能攝掌此旗,當今武林,捨我其誰?」

    左湘一聲冷笑,道:「輩分猶可讓你夜郎自大,武功倒不見得。」

    「誰堪受老夫一擊?不妨問問你師父「神州雙奇」。」「赤面飛熊」極為不悅的喝問。

    左湘隨定「赤面飛熊」的話音,揚聲一陣哈哈大笑。

    「赤面飛熊」哪受過這種冷峻揶揄?左湘佯笑聲中,一聲震天怒喝:「敢是譏笑老夫無實學嗎?」

    「實學確有幾分,只是距離「蓋世」二字太遠,令人還有一些不盡不實之感。」左湘面露不屑的回答。

    乜澄清一陣獰笑,道:「這還是百餘年來第一次聽說。」

    「適才趺坐地上,運氣療傷,恐怕也是你百餘年來第一遭嘗試吧?」

    左湘說時,長眉頻頻聳動,細眼圓睜,雙目精光閃閃,望著「赤面飛熊」。左湘一語甫畢「赤面飛熊」臉色已自連連幻變,怨毒憤怒地望了小俠一眼,暗暗一聲長歎,忖道:「左湘並未說錯,老夫哪裡還能誇耀武功蓋世?面前這少年一身武學,的確是不可小視,適才各憑實學,對拆足足千招,結果彼此落得兩敗俱傷,誰也未-一點上風,表面上雖說功力悉敵,無分軒輊,但是若以武功造詣與年齡相比,老夫百年潛修,今日在黃口小兒面前,一舉未能將其殲除,已是空前奇辱,驚天奇聞,詎料,又與老夫拚成兩敗俱傷,看來小狗功力不但不在老夫之下,而且修為神速,實在驚人!」

    「赤面飛熊」轉念之間,左湘話音仍未落盡,倏又心想:「老夫此次開山立派,意在嘯聚志同道合之士,殲滅那些自命卓爾不群,向以名門正派自居的九大宗派!今天若無強敵,倒可對這般草莽之輩盡興而為,不妨先殺殺他們的銳氣,顯顯本派威風,而今有了這小狗,萬萬不可逞血氣之勇,自成不利之局。好正「九龍旗」已落老夫手中,不妨以此為餌,訂期邀集九派掌門及高手,來至天魔宮,較技奪旗,那時不愁不將之一網打盡,千秋大業,舉手而成。」

    「赤面飛熊」這一狠毒意念,只在腦中電光石火似地一掠而過。

    「赤面飛熊」為心存遠大美景,左湘話音一落,旺盛的怒容,已在臉上消失,當下一陣佯笑,接著左湘話音道:「老夫一時輕敵,何足以此妄論高低?」至此微微一頓,放眼左湘前後,略事一瞥,又道:「老夫早有自知之明「九龍旗」落入老夫手中,你這般自命不凡之輩,豈然肯心悅誠服!但是老夫卻不能因為爾等不甘,就此把旗拱手讓人,任縱那些孤標傲世的鼠輩,藉以披猖揚厲,嫁禍傷人,是以老夫擬就明年元宵,修柬邀請當今聲譽卓著的各宗派掌門,及天下武林高手,屆時撥冗枉駕,聚集洞宮山敝派主壇,各憑真才實學,公選賢能,掌理此旗,以順天心而杜非議,現下妄言誰的武力蓋世,豈不是枉費唇舌,何益之有?至於門戶血仇中的是是非非,到時亦可公諸天下,諒武林同道自必有個公斷,這時何必斤斤計較,糾纏不清呢?」

    「赤面飛熊」一語甫華,葛天民、方士-等人,登時俱都懍然一怔!

    彼此面面相覷,相互交遞驚愕一瞥,咬耳蚊鳴細語,嗡然而起。

    左湘也發出一聲冷笑,答道:「乜壇主既然有此千金之約,左某亦當信守不逾,好在來年元宵,為期不遠,那時群英見證,再作了斷,倒也算是明快徹底之舉,我想壇主一言九鼎,屆時總不至於背言失信武林吧?」

    左湘此語一出,圍在四周的正邪兩道,又是竊議紛紜。

    「赤面飛熊」素來自認不容輕犯的尊嚴,似遭左湘一語戳傷,不禁面色一沉「嘿嘿」一陣冷笑,厲聲答道:「老夫雖為草莽之輩,自知還有然諾如山的美德,不像你們這般沽名釣譽之徒,動輒信誓自毀!」

    左湘「嘿」然一笑,道:「但願壇主言行兼顧,樹信武林!左某失陪,來春上元再見。」說完,臉色陰沉,折身見小俠俊目火紅,朝著「赤面飛熊」怒目逼視,暗呈一股騰騰殺氣!左湘看得不禁一懍,跟著輕哼之間,眼語傳神,示意遏止,回頭望望化子肩上氣絕身死的孫卓如,黯然一歎,轉臉對著同行諸友,大聲道:「咱們走!」

    此語一出,老化子肩負孫卓如屍體,首先舉步,折身順著絕谷,直奔正南疾馳。

    其他七男三女,在動身之際,俱都怒瞪「赤面飛熊」一眼,尤其小俠岳文驤惡狠狠的一瞥,剛牙暗暗一咬,喃喃恨道:「小爺謹遵師長之命,今天權且作罷,留你多活幾天,來年上元,若不將你擊斃掌下,祭祀泉下的孫師兄,小爺便永遠再不現身江湖!」

    心念轉動間,跟定眾人去向,一聲憤然怒嘯,雙臂一抖,隨定幾條飛一般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赤面飛熊」望著小俠等眾人去遠,仰天吁口長氣,神似百感交集,陡然目光一斂,雙睛冷楞暴熾,切齒恨道:「心患不除……」話只說出半句,語音戛然止住,剛牙咬得「格格」暴響,截斷了未竟的話意。

    忽然折身一聲怒吼,道:「走!咱們回山再議!」說完,命人肩起四具屍體,一聲呼嘯,疾撲正北而逝。

    霎時,絕谷之中,又復寂靜,偶爾鵂鷦掠空,一聲-涼孤鳴過去,益發顯得週遭陰森可怖!

    再說小俠岳文驤等一行,總共八男三女,浩浩蕩蕩衣袂相接,向南一陣疾馳,足足頓飯工夫,雖然彼此摩肩擦踵,但是誰也未曾交口接談,就連趣語聯珠的「鷹爪神」尚化子、假老道左湘,亦都三-其口,默然不語,好像每人心中,俱都壓上一塊重鉛,均已失掉透氣本能一般。

    眾人心境各異,默然無語,急急狂奔,只聽陣陣衣袂飄風聲響,及飛身帶動的「嗖嗖」風聲,間有陣陣抽泣飲淚聲,攙雜其中,益發顯露出各個人心情上的沉重。

    一陣急劇攢行,又不知去了多遠?眾人情緒依舊,仍是那麼奇重死沉!驀然,肩負屍體領先急奔的化子,腳步突然放緩,扯著嗓子嚷道:「葛老兒,快……快……快些救救老化子一命!」

    化子一聲驚叫,眾人全是一怔!紛望縱落化子身邊,仔細一瞧,各個面呈驚詫,結目締視,望著化子愕然發怔!

    方士-心性最為火暴亢直,怔神之間,見四周並無異狀,眉頭一皺,道:「窮叫化又在搗甚麼鬼?」

    話方破唇而出,身邊颯然一聲,道:「尚兄接住!」話音未了,再看化子手中,已經多了一支油光錚亮的酒葫蘆。

    這時眾人俱已駐步,杜英俊急忙前趨一步,接過師弟孫卓如的屍體,輕輕放於地上,正欲啟齒,忽聽方士-罵道:「鬼叫化,死了也不忘灌黃湯。」

    尚維三手握葫蘆,方士-出聲喝罵,只作充耳不聞,順手啟開木塞,對嘴引頸,頭微一昂「咕嚕咕嚕」自管鯨吸牛飲起來,霎時葫底朝天,吞-之聲頓止,顯已涓滴不剩,可是化子依舊仰首對著蘆嘴,貪戀許久,不捨撒手。

    葛瑤姑低聲嗤然一笑,道:「看哪,這副窮相,真叫人-心!」

    此言一出,沉悶凝重的氣氛,似已化去不少,眾人隨著微笑聲中,老化子已將葫蘆放下,吐出舌尖,繞唇一轉,咂著嘴瞪了方士-一眼,道:「你這兒,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化子橫跨江、浙、閩三省,長途跋涉一千多里,幾時-過一滴酒來?」言下,彷-精神及肉體上,均已受盡了極大的委曲似的。

    尚化子話還沒完,在場的另外七男三女,俱皆面色凝重,誰也不理化子所言,個個悶聲不響,不約而同的齊向孫卓如屍體跟前走去。

    其中,要算「冷面閻羅」方士-的腳步最快,幾步便已衝至孫卓如的屍旁,而最慢的,則是瑤蓮姑娘!

    「冷面閻羅」這位出了名的江湖怪-,本就生來一張胡瓜形長臉,這時,面色悲慼戚的一沉,臉形益發顯得難看,方士-幾步衝到孫卓如屍旁,挨近「小飛虎」慢慢俯身,低頭一看,只見,孫卓如一張冠玉般的俊臉,面色已呈紫黑,二目凸出宛似一對銅鈴,嘴角上一條淤黑血跡,已牢牢的釘在腮上!

    方士-低頭看了一陣,雙眉一緊,把一顆亮光閃閃的禿頭搖了一陣,緩緩抬眼望望站在身側的左湘,憤然怒道:「老二,卓如罹難,雖說斃命於赤面老鬼之手,但卻不知老鬼究竟用的甚麼手法?面色泛著紫黑,卻又不像中毒模樣;如若只是重手法,震碎內腑,絕不應該血向臉上淤聚呀?難道他還另有一套,未被武林知悉的秘學麼?」

    左湘聞言,似也狐疑不定,眉峰向上一聳,默默搖了搖頭,好像也難於立刻答出個所以然來。

    方、左二人,正值疑慮難解之際,驀然,葛天民兀立對面,猶豫不決的接道:「方大俠,可否把卓如衣襟解開,看看前後胸,有沒有甚麼異狀?」

    「冷面閻羅」似被「翻雲手」葛天民,一句話提醒,迫不及待的挑開孫卓如胸前上衣,揭開一看,只見孫卓如雙胸及腹部,足有二、三十個指頭大小的窟窿,直透後心背脊,窟窿之中,一根根食指粗細的針錐,仍然清晰可見。

    方士-正欲探指鉤取窟窿之內的針錐,驀然「鐵-煞星」呂六奇,厲聲叫道:「方大俠不可!」

    「鐵-煞星」一聲驚叫,眾人俱是一怔!

    「冷面閻羅」知道「鐵-煞星」出言遏阻取針,絕非事出偶然,急忙將手縮回,抬頭望望站在右側的呂六奇,雙眉一皺,道:「呂兄弟,難道赤面老鬼,這些暗器裡,還浸過甚麼奇毒麼?」

    「翻雲手」葛天民,一聽呂六奇出聲阻止探取針錐,似亦心有所悟,方士-將手縮回之頃,不禁暗吸一口冷氣,心中暗自忖道:「好險!」

    心念才將一轉,未等「鐵-煞星」回答方士-問話,情不自禁出聲接道:「方兄,真是萬幸,如果你的手指,觸到針錐,那還了得……」

    葛天民話未說完,方士-身邊,霍然人影一晃,一隻玉筍般的纖指,電一般疾向孫卓如的屍體抓去……

    眾人嚇得大吃一驚!不約而同的齊聲喝道:「你想找死?」

《斷虹金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