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

    老化子一瞪眼,拍桌道:「抓進來!剁成碎塊,紅燒白煮,給老化子下酒!」

    葛天民沉聲道:「老化子發酒瘋!正苦不知「百毒盟」是些甚麼牛鬼蛇神?難得有人來,正好旁敲側擊,問問情況……」一擺手:「請他進來!」

    鏢夥客應聲而去!

    老化子大喊:「對魔崽子有啥客氣,還用請麼?給引進來,老葛要他賊口親供,老化子明施手法,比甚麼都靈,定叫他呼爺喊娘,連十八代祖宗都背出來……」

    聲未罷,鏢夥已引著一個青面奇偉的壯漢出來。

    只見那壯漢滿面陰笑,神色倨傲的大步走進。

    穿著一身精工湘繡五毒惡物的夏布長杉,兩袖齊肘,臂膊上刺著「九紋龍」齊肘肩、環腰、繞臂,纏著一條粗若兒臂,長達丈餘的彩色斑斕的怪蛇,蛇的七寸繞在他脖子上,蛇信吞吐,在他下巴下不住在伸縮!

    這正是以豢養奇蛇怪蟒出名凶毒的「拜蛇教」中弟子獨門標記!

    蛇頭在下巴下,乃是代表「拜蛇教」教主座下的嫡傳教徒。

    姑娘們天性怕蛇,立時都變了顏色!

    葛天民一縐眉,喝道:「來人既是來投書,不應身帶五毒惡物,請退出放下長蟲再說……」

    青面壯漢如充耳未聞,大剌剌的作鷺孽笑道:「神龍護體,所向無敵,誰不知拜蛇教尊蛇為神,蛇在人在,寸步不離!我是奉命來送信,不想和你們打架,憑你們這多人,還怕一條龍麼?豈不枉為江湖道了?嘿!嘿……」

    葛天民厲聲道:「誰會怕舉手立成齏粉的一條長蟲?不過我們討厭這種小家氣的「招牌」而已……」一伸手道:「把信拿來……」

    老化子呼呼大笑道:「碰著老化子,是捉長蟲的老祖宗,小子故作驚人,別笑掉老化子的大牙,若不老實就給老化子大飽口福,大吃「三杯蛇羹」或湊成「龍虎鬥」了。小子,你這條「五色錦」雖有數十年氣候,別想拿-唬人,那是自討苦吃……」

    青面壯漢鷹目一閃,獰視了老化子一眼,手探胸前,大聲道:「你們這裡誰是瓢把子(頭領)……」

    葛天民搖手道:「別廢話!我們這裡,人人可以作主,你送信的,只要把信交出來便了!」

    青面壯漢疾聲道:「不行!這是我們「盟主」的親筆信!必須你們中的頭兒以禮相接!」

    老化子大怒道:「扯蛋!甚麼「盟主」!只好做你們的頭兒!直娘賊!別氣脹了老化子的肚……」

    青面壯漢暴聲道:「原來都是一些無禮之徒!滿口仁義道德,我們尚未見過這樣欺人的……」

    葛天民一聲斷喝道:「你究竟要如何?」

    青面壯漢怒聲道:「必須你們中的主兒以禮接書!」

    老化子「呸」的一聲道:「放屁!我們哪個不可以接下你們一些不成氣候的東西?還講甚麼臭禮!」

    青面壯漢敞聲狂笑道:「好!我就只有原書歸趙了!」

    說罷翻身就要走。

    老化子怪笑一聲道:「要走容易,甚麼鳥信不必要,留下吃飯-伙(人頭)再走,這只長蟲也留下孝敬你們祖宗。」

    青面壯漢霍地回身,鷹目圓睜,怒視老化子,一言不發,似將有動作。

    老化子「咕咕」的灌了一口酒,眉毛也不動的「哼」了一聲道:「我的兒!有話只管口頭跪稟上來,老子絕不生氣!」

    就在青面壯漢剛牙緊挫,鷹目怒睜,準備有所行動之際……

    猛聽一聲如沉石入木冷叱:「青面漢!不得無禮!」

    青面壯漢聞聲色變,轉身撲地拜倒,由外面走進幾個人來。

    大家一看,發話的是「冷面閻羅」方士-!

    身後是「笑面韋馱」左湘,這時都是面冷如水,眼中紅絲滿佈,一絲笑容也沒有,可見已數日沒有睡覺。

    左湘雙手一擺,向後肅客,卻是兩位老尼。

    全場為之一怔!

    老一輩中的「翻雲手」葛天民等人已認出兩位老尼是誰,急忙肅然離座而起,降階相迎。

    小一輩的見狀,由徐曼霞姑娘為首急忙亦步步趨,足恭垂手,全場目光,都集中在兩個老尼身上。

    「鷹爪神」陳元浩首先大嚷道:「老尼姑!你一向可好?想不到你會從南海五指山,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利於咱們了。」

    靠右手的那個面色清,莊嚴肅穆的老尼合掌道:「原來是你!陳老大,聽說你走火坐僵?「天南三絕」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為何今日卻走單了?」

    陳元浩一縮脖子,打著哈哈道:「這個……這個……有勞掛念,可惜咱老陳雖撿回一條命,已非張緒當年,還好托福吃得、睡得、喝得,有話慢慢說,遠來辛苦,入座再說……」

    又「哦」了一聲道:「還有蓮姑娘呢?」

    大家一聽,便已明白那位老尼姑乃是南海五指山一真神尼,也即是羅氏姊妹的師父。

    大家都知道一真大師昔年為武林四大美人之首,不知顛倒過多少江南英俊、江北豪雄……後因情場失意,皈依我佛,結廬隱居南海五指山,她的往日輝煌故事,膾炙武林。她已多年深居簡出,如今突然來到,大家均感驚喜莫名。

    同時,另一邊「金刀孟嘗」劉元曜「凌霄劍客」徐復雄等,已向兩位老尼揖客入座。

    老化子尚維三向右手那位老尼姑大嚷道:「老尼姑!你才到呀?想的老化子好苦!你來了!老化子也可暫時放下愁腸多喝幾杯,高枕無憂矣!」

    說著,提起酒罐仰面作牛飲,只聽咕嚕嚕,恍如長鯨吸百川。

    當然是天目山碧落庵無憂老尼來了!

    大家一陣寒暄聲!

    陳鳳斐、謝婉瑩,已搶著向無憂老尼行大禮,喜孜孜的連叫,一片孺羨天真,仍不脫小兒女稚氣。

    羅瑤梅姑娘向杜英俊瞥了一眼,便向一真神尼跪下,眼紅紅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迸出了一句:「師父……姊姊呢?」

    一真神尼一皺眉,一面命她起來,道:「怎的?大丫頭(指瑤蓮姑娘)又亂跑到哪裡去了?」

    瑤梅忙道:「姊姊回山去稟告師父,您老人家沒見到她麼?」

    一真神尼一愕!咳了一聲道:「錯過路了……唉……這丫頭真不聽話……」

    說著,已和無憂神尼入座。

    「七煞手」羅義已命手下速備素席款待二位神尼。

    這不過一盞茶的時候。

    那青面漢子仍伏地不起。

    只見「冷面閻羅」方士-沒好氣的大步上前,踢了他一腳,罵道:「你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三年前,我在滇南道上再三教誡你革面洗心,重新做人,你也再三賭咒起誓,不再作惡,為何吃了獅子心、豹子膽,在這裡又撤野?」

    青面漢子惶恐道:「身不由己,請方爺原宥!」

    方士-挾著脖子把他一把抓起,大喝道:「你孽重難返,惡性變本加厲,實在容你不得!看你像個甚麼樣子?連身上皮子(衣服)也使人看的-心,還不給我脫下!」

    青面漢子臉色連變,好不難看,卻似十分害怕方士-,就在略一遲疑間,便被方士-刮了一個耳光,打的眼冒金星,頭顱撞壁,滿天星斗。

    剛急忙解開密扣,要脫下那件繡滿五毒惡物的怪衣,方士-已一甩手,兜屁股一腳,把他又踢了個黃狗吃屎,罵道:「滾你的臭蛋……」

    葛天民則忙道:「方兄的毛躁脾氣又來了!他是送信來的,等問清了話再教訓他也不遲……」

    聲未罷,老化子急聲怪叫:「老方小心……」人已飛身縱出。

    原來,纏在青面漢子身上的那條五色斑斕的怪蛇,本來並無異狀,就在青面漢子被方士-一腳踢翻撲地倒下的剎那……-

    不知是受驚?抑是撞痛了?陡然間,在青面漢子身上一陣閃電般的疾轉,立時離開了青面壯漢的身上,向方士-腳下如風般疾捲過來!

    方士-本是一肚子的怒火,根本未把青面漢身上纏著那條蛇放在眼中,一腳踢翻了青面漢,面向裡,正要開口說話,那條蛇已由身後捲到腳下。

    變起倉卒,雙方相距太近,咫尺之間,地小人多,方士-聞聲警覺,不便發掌,恐誤傷了自己人,百忙中,剛想一個「蚱蜢跳」騰身而起……

    可是已遲了一步!

    左面小腿已被-纏住,在他小腿肚上咬了一口!

    方士-剛騰空丈許,連-也帶了起來。

    這東西好狡猾!

    咬了方士-一口後,迅急無比的鬆了纏,蛇頭一擺,蛇身借下墜之勢,猛的一躬腰,便向左湘頭上撲下!

    方士-一覺被蛇咬,暴怒之下,在半空屈腰縮腿,一伸手,鐵指「一剪梅」想把-一下抓住鉗-七寸,卻一把撈空「哼」了一聲,翻落下地!

    老化子大喝一聲:「老方火速閉住血,萬不可動……」

    左湘已「哼」了一聲,左掌一式「斜削藕」揮掌疾削,斜劈-的七寸要害!

    同時以右手一式「攪雀尾」化成「海底撈月」疾抓-的尾巴!

    大家以為左湘雙管齊下,還不應手而斃?

    不料,-竟尾巴一卷,在空中劃了個半弧形,蛇頭一昂,蛇身一屈一伸之間,便怒箭似的向侍立在一真神尼身側的羅瑤梅姑娘射去!

    姑娘一見「呀」的一聲,疾向後退!

    一真神尼眉毛也沒動一下,袍袖微展,便把-震的「吱」的一聲慘嘯,如朽繩斷線,墜落下來!

    杜英俊猛的竄出,向落地的蛇頭上一腳踹去!

    猛聽老化子大喝道:「不可!」

    這東西也實在性長猛惡,被一真神尼的「小乘金剛袖」發出的一成罡力震碎了蛇頭,落地仍是全身急烈扭曲著!

    杜英俊一腳踹去——一偏頭,閃電似的一扭一曲間,便在杜英俊腳背上也咬了一口,大約傷重將斃,一口咬定,便死也不放!

    瑤梅姑娘驚得雙手掩面「哦、哦」連聲。

    杜英俊縮腳不及,面色立變,剛咬牙忍痛,正要伸手……

    已被放下方士-左腿,疾掠過來的老化子左手彈指,點了他的「足三里」穴閉住了他的少陰經脈,同時,右手疾伸,張指如鉗,已把-的尾巴抓個正著,猛的一抽一抖,杜英俊大叫一聲,仰面便倒!

    卻被飛身搶出的羅瑤梅姑娘一把扶住!

    蛇頭離腳,被老化子一連亂抖,抖得蛇身筆直,猛往地上一甩「巴達」一聲,鮮血四濺,被老化子把蛇身摔個稀爛。

    就在人蛇錯杳,一陣忙亂間——那青面漢蛇一離體,剛手按腰間,便被方士-翻臂一掌,打了個倒栽蔥,狂噴鮮血,伏地不起。

    又被「翻雲手」葛天民戟指點了「氣血囊」和「陰陽維」重穴立時閉氣,昏死地上!

    葛天民已離座掠到他身邊,伸手由他懷中掬出一封血紅密封的扎函。

    無憂神尼猛喝:「葛大俠!不可沾手,小心有毒……」

    葛天民一怔!自覺並無異樣,笑道:「鼠輩雖卑鄙可厭,尚不致在書信上也弄鬼吧……」

    一面拆開封口,徐徐抽出函裡的一張徑尺「橫江毛邊紙」……

    一邊的杜英俊已面如死灰,剛牙咬的「吱吱」響,不能自主的靠在瑤梅姑娘的玉臂上!

    老化子正一手按緊他的腳徑,一手由腰間千層破布袋中取出一根三寸長的銀針和一把小銀刀!

    很迅速而嫻熟的先在杜英俊腳背蛇咬處的周圍二寸處,連連刺了一圈針孔!

    只見被蛇咬處已烏黑一片,黑氣正向四面蔓延!

    被老化子針刺處,針孔直冒黑血,老化子「哼」的一聲,銀刀如削梨皮,一剜一劃之間,硬生生的把杜英俊腳背上被蛇咬處的黑肉剜起二寸寬闊,傷口直流黃水,筋骨皆見,痛得杜英俊冷汗如雨,卻竭力忍住不出聲來。

    老化子又由破布袋中取出一個銅夾子,在傷口中拚命的不停的又擠、又夾,一面扯下破衫,不住的揩掉那些黃水。

    直痛得杜英俊終於慘哼出聲,全身發抖,臉上扭曲著,雙眉緊鎖。

    羅姑娘也緊皺了黛眉,紅眼的幾乎墜淚,緊咬銀牙,好像要分擔他的痛苦。

    連看的人也覺得人人肉緊!

    終於,黃水去盡後,繼之流出紫血,紫血盡後才見少許的鮮血!

    杜英俊腳背便幾乎成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

    由於腳背乃少肉多筋骨,又為奇經八脈必經之所,血脈最多,痛得杜英俊「哎」的一聲連心都抖,終於全身一陣痙攣,昏倒在羅姑娘的臂彎裡!

    羅姑娘掉下了兩行同情清淚,撲簌簌的落在他慘白無血色的玉面上!

    老化子吁了一口氣,由破布袋中取出兩個小藥瓶,先倒出一些黃色粉末,給杜英俊傷口灑遍了,再倒出三粒胡椒大的藥丸子,伸手一捏杜英俊的下巴,下巴立即拉脫,猛向他喉中投去三粒藥丸,一捏手,推回下巴,罵道:「活該自討苦吃!總算小命保住!便宜小子大親香澤了,可累得老化子腰都-了!」

    玄玄子已翻身過來,由羅姑娘手中一把接過杜英俊,罵道:「小子膿包,真沒用!把他抱進內院去吧。」

    一邊的「冷面閻羅」方士-,被咬在小腿肚上厚肉處,又及時自閉血脈,制住毒氣隨血上下,被老化子用刀割了寸許大的一塊肉,敷上藥,又服下一粒專解蛇毒的靈丹,且喜沒有大礙,也未如杜英俊那樣大吃苦頭!

    卻氣得面沈如冰,若非被左湘等扶住勸說,恨不得一掌把青面漢劈成肉醬!

    真是陰溝裡翻船,放著濟濟群英,竟被一條長蟲弄的一場虛驚,一輕傷、一重傷,白挖了兩塊肉!

    兩位神尼,頻念佛號,閉目不語。

    只有一真神尼看了羅瑤梅一眼,她惶恐的低下頭去。

    徐復雄忙向陳元浩遞個眼色,示意他趁勢撮合羅姑娘和杜英俊的好事,陳元浩卻是擠眉弄眼的朵像不見,徐俊雄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甚麼藥?

    葛天民已給青面漢解了穴,人已回座,把扎帖遞給一真神尼,冷笑一聲道:「真是不成話!對這些窮凶極惡之徒,無理可喻,只有見一個,殺一個,斬草除根!」

    老化子大笑道:「如何?魔崽子哪有甚麼好話?白受狗氣!我說若讓這些豬狗痛快的死去,未免太便宜了,要多多的好好消遣一下!「冷面閻羅」差點成了屈死冤鬼,這個氣可大了,在這-(指青面漢)身上多出點氣才好,免得氣破了肚子,老化子只有治蛇毒的藥,卻沒有縫肚皮的針。」

    方士-「嘿嘿」陰笑一聲道:「葛老,信裡說甚麼?還留著這畜生作甚?這-昔年本是川南五毒門下,專以奇毒害人,三年前,滇南道上,被我碰著他在害人,打了他一記「閻王蓋印」這-存一口氣未斷,苦苦哀求乞命,發誓回家種田,我因急事在身,官道行人又多,懶得埋這死狗,破例施恩,給他藥吃,放了生,誰知如此可惡!嗨!氣煞我了!」

    說著,急步走向剛甦醒過來的青面漢,一把抓起道:「畜生!你說該不該死?快說你鬼混在誰的手下?底子情形如何?我可給你痛快點走路!」

    青面漢大約自知難逃一死,不能如預計的暗算成功後全身而退,心中狠毒,暗挫剛牙,表面卻淚隨聲下道:「小的是被逼至此!你們這麼多人,小的天大膽子,也不敢找死的!小的被「百毒盟」強迫來送信,小的正想借此機會棄邪歸正,您老人家可先看一下信中說甚麼?小的自當有問必答!」

    方士-一腳把他踢了一個滾元寶,正要向一真神尼接信看……

    葛天民已「哼」了一聲:「胡言亂語何值一觀!信中說要我們自動退出這次儲潭取寶之役,讓他們來坐享現成,免得和我們碰頭,難免動手,個個中毒慘死,空結無謂仇怨。」

    方士-怒罵道:「放他娘的春秋屁!難得王八也有這樣「好心」?

    見他娘的鬼!我先把這畜生消遣一下,借這畜生的吃飯-伙作回信好了。」

    說著已對青面漢連彈數指,點了青面漢的「五陰脈」。青面漢立時滿地亂滾,像豬樣的哼。

    方士-正要再加上「錯骨分筋」手法,給青面漢多吃點苦頭……

    左湘冷瞥見青面漢剛才看到方士-回身想向一真神尼要信看時,鷹目亂轉,嘴角掠過一絲詭譎的奸笑!

    同時兩手發抖著,好像很痛苦的有意無意按向腰間……

    就在方士-出指的剎那,瞥見他目射凶光,面色慘變,雙手頹然放下,滿地亂滾,不由心中一動,剛道:「方兄小心這-使奸藏詐……」

    早已彈指,隔空點了青面漢的「左右脈門。」

    聲未罷,青面漢正要揚手,卻被左湘搶-先機,閉住了他的左右脈門重穴,立時全身一抖,雙手脫力,痛苦得臉如惡鬼,破口大罵:「方老狗!大爺雖活不了,總有殉葬的,你們個個別想活了!大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們不過……比我後到一步而已……」

    忽然慘嗚了一聲,大約忍受不了無比痛苦,竟自咬斷舌根而死!

    方士-猝不及防,氣得猛劈一掌,強烈的罡力把青面漢的死屍震得七竅溢血,眼珠上翻,臟腑倒轉,肚破腸流,成了灘肉醬!

    左湘欲阻不及,大喝:「速退……」

    只見死屍腰間蓬起大片暗黃色煙霧!

    嗤……嗤……嗤……藍芒疾如雨,卻是向四面噴射而出!

    幸得大家戒備得好,紛紛抖掌封死門戶,把千百點藍芒震落地上,同時,紛紛撤身後退!

    只有無憂神尼和一真神尼端坐不動。

    只各自輕飄飄的拂出兩袖,立時那些煙霧,即如風捲殘雲,雪入洪爐,隨風向外消散。

    大家避開正面下風,有些人低頭一看地上,那些點點藍芒竟是「七孔黃蜂刺」出名的霸道、歹毒……

    「冷面閻羅」方士-瞪眼吹-,活像火爆粟子!

    左湘拔劍,用劍尖一挑死屍的腰間百寶囊,赫然有兩個特製的醮銅緬鐵打成的機簧針筒,已經空空如也。

    百寶囊中尚有川南「五毒天王」的獨門暗器「五毒砂」之類的歹毒暗器,還有一個蟒皮軟手套……大約是專打毒藥暗器所用。

    內面貼肉衣服,卻是上好的緊身紡綢,已是沾滿了血潰!

    「七煞手」羅義囑命手下把屍首和蛇屍搬去埋葬,打掃穢跡,大開筵席。

    大家都歎「百毒盟」匠心獨運,可惜不用在正路。

    單是那兩個特製的針筒,就-雜奧妙,連人死了,只要人倒地或被別人掌力震動機簧,仍屬虛驚難免。

    方士-一把把那封函扎連信扯個粉碎,鼻中長長的「哼」著……他每逢心中暴躁,就會這樣。

    葛天民忙問左湘道:「霍兄消息如何?六奇等為何不一同回來?」

    左湘頓腳大歎道:「這番我們是買花沒買盆……栽到家了!我們白跑了幾天,落帽風都沒捉到,師兄(指霍玄衛)與南宮姑娘迄今存亡不知,下落不明,卻中了誘敵之計,被幾個蒙面鼠輩引入埋伏,呂兄中計被擒,我與呂兄也身陷危境,幸得無憂、一真二位友好路過援手,才得脫險,實在慚愧!」

    葛天民忙道:「可曾發現破綻?對方是屬哪一路人馬?」

    方士-沒好氣的罵道:「反正都是魔崽子,混帳王八,連面目都不敢示人,見不得陽光的東西!當然多少和蜈蚣幫或赤面老怪等牛鬼蛇神有關,說不定就是他們的狐群狗黨。」

    老化子拍桌大叫:「咱們大起人馬,先殺上去再說。」

    方士-罵道:「老化子只會放馬後炮,鼠輩可以陰謀暗算,我們必須守信約,既已約好日期算賬,豈可沒頭和尚瞎撞鐘,反被人笑話。」

    葛天民忙道:「當前群魔亂舞,百邪紛起,我們面對的強敵又甚多,如今不止一處,分兵則力薄勢孤,反易被對方各個擊破,全力進攻一處,又出師無名,約期未到,不能輕舉妄動。」

    老化子攘臂大叫:「胡說!難道叫我們坐著挨打,等別人來摘去吃飯-伙麼?」

    葛天民點頭道:「也差不多!當前我們先求自保,先立於不敗之地,以逸待勞,而後看形勢發展,決定進退,進則戰,退則守,不致亂了步驟,為敵所乘。」

    老化子大怒道:「只有我們去找他們,我們豈可被魔崽子牽著鼻子走?那麼,霍兄、呂兄和南宮姑娘又將如何?萬一被你這老兒耽誤了,唯你是問!」

    葛天民搖頭,按手道:「尚兄稍安毋躁,敵勢未明,切戒輕動,當前急務,我們表面上要鎮靜,不動聲色,使敵方莫測高深,不明虛實,暗中派出好手分頭搜尋霍道友等人,光急無用,我們尚須多佈疑陣,多下閒棋,假定這裡是我們根本重地,就須嚴陣待敵,保持實力,使敵方不敢輕於來犯,鑽不了空子!而後,我們靈活運用,使對方表面上以為我們按兵不動,或在固守待援,而我們又奇兵突出,暗中分路進行擾亂他們耳目,必然疑神疑鬼,舉棋不定,虛……實……實……虛……先機主動,仍在我們手裡,等於把他們當傀儡,我們是牽線人,表面不見我們動靜,暗中使他們由我們操縱、擺-,等對方顯出破綻,我們再及時把握而動,此兵法之上策,至少,使敵方不敢輕侮,知道我們已沉著應戰,能挨到約會之期,我們再堂堂正正的鳴鼓興戎,再能等到「神州雙奇」等前輩高人趕到,就更對我們有利,旋乾轉坤,端在此一舉了。」

    無憂、一真神尼等皆點頭表示有理!

    老化子「嘿嘿」一笑:「好吧!算你這老兒皮裡陽秋,蜘蛛架網,也算是鬼八卦!別嘴上談兵,轉彎拐角,乾脆說如何放馬過去?傳出號令,老化子打旗的先上。」

    方士-冷笑一聲道:「忙甚麼?還怕沒有老叫化的一份殘羹冷飯?

    有著你動手的!葛老兄雖說的頭頭是道,別忘了敵勢眾多,其中不乏能者,有的是積年老賊,奸詐如鬼,他們能落入我們算中麼?萬一弄巧成拙,賠了夫人又折兵,你這狗頭軍師,可有得瞧的。」

    葛天民笑道:「未學打人先學挨打,兵不厭詐,別人當然也有他們的一套,各有千秋,勝敗決於智與力的高下,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大家多多商量合計一下,計出萬全,必操勝券!」

    老化子「咕咕」灌了半罐酒,頭搖得博浪鼓一樣道:「說來說去,都是廢話,和魔崽子只有拳頭上見高下,用甚麼計謀?老化子頭如斗大,敬謝不敏!只有一個「絕戶計」誰能想得出?可把魔崽子殺個精光大吉,老化子向他磕頭拜師。」

    方士-「哼」了一聲:「鬥智不鬥力,本是上策!老叫化講打,憑你那點道行,也不見得可上台盤,甚麼妙計神謀?」

    老化子大怒道:「你敢小看老化子,你這冒牌的閻羅,也不見得高明多少?剛才就被小鬼(指青面漢)栽了一個觔斗,若碰到赤面老怪和「哀牢雙煞」等,說不定你就歸位(死)駕返任所,做個名副其實的閻王了!」

    方士-翻眼道:「老叫化自問可以贏得過赤面老怪和「哀牢雙煞」

    麼?」

    老化子一挑大拇指,靠著自己的鼻尖道:「老化子有岳老弟撐腰助威,等他回來,你瞧著,看老化子向「哀牢雙煞」和赤面老怪挑戰,讓你瞧瞧老化子的虎威如何?」

    方士-咳了一聲,吐唾在地道:「原來如此,靠著別人壯膽,最多是狐假虎威,你連耗子(老鼠)都不如哩,咱老方還可和雙煞決一死戰呢!」

    左湘忙道:「你們兩個老混蛋,哪來這多閒情逸致鬥嘴?來世最好作啞巴,免開尊口的好!現在是甚麼時候?請葛兄和各位道友火速決定援救敝師兄和呂兄、南宮姑娘的策略步驟,如何?」

    此刻,酒席已上,大家入席。

    外面傳報進來:「金鷹幫天龍堂主諸子坤、天虎堂主趙君玄陪同兩位好朋友前來拜訪!」

    左湘收腳道:「我倒忘了南宮姑娘可以招呼金鷹幫合力尋找!真是忙昏了頭。」

    急忙與老化子和羅義等一面迎出,一面吩咐手下道:「有請!」

    只聽外面傳來老化子一聲怪叫:「直娘賊!真的麼?」

    大家一愕!以為老化子,發酒瘋,亂罵人,如是對諸子坤和他們同來朋友,豈非大大失禮?

    猛見外面又飛報進來:「洞宮山派人送信來!尚大俠突然大怒!」

    聲未罷,又聽老化子大吼:「直娘賊!若不實說,有你好受的!」

    接著,便聽左湘等連聲勸止!

    還有粗暴的叫罵發音。

    葛天民搖頭道:「老化子甚麼都好,就是太可惡了些!別人來送信,只要以禮相見,以禮待之,怎麼就在家門口和人過不去?」

    說著,一面移步向外闖。只聽左湘聲音忽變疾厲,透出憤怒不可遏的吼聲!

    「真有此事?哼!老化子先解了他的「錯骨分筋」手法,讓他進裡告訴大家!」

    接著,便聽老化子破口大罵,暴跳如雷的直向裡面怪嚷進來:「罷了!罷了!氣煞老化子也!」

    葛天民迎著氣急敗壞滿頭大汗,亂扯自己亂髮的老化子,瞪眼道:「老叫化!你像個甚麼樣兒?天倒了有高個子頂著,怪模怪樣太不成話!」

    老化子一跳三尺,指看葛天民的鼻子吼道:「你才不是東西,只會坐著瞎扯蛋!」

    大家已知必有非常之變,才使老化子如此失常,語無倫次的呼呼喘氣。

    方士-剛喝了一聲:「葛兄!別和這老叫化計較,聽左兄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左湘等陪著諸子坤、趙君玄和兩個貌相甚異的老頭緩步走進,身後由兩個鏢夥抬進一個錦衣大漢。

    左湘面色有異,仍強作冷靜,不失風度的肅客入座,剛向大家引見諸子坤等四人,老化子喘過一口氣來,一跳八尺指著左湘,吼道:「你這假牛鼻、矮寸丁,這時還要演禮呀?老化子找老怪拚命去!」

    一頓腳,便飛身上了屋面,一閃不見!

    大家一怔之下,欲阻不及!

    徐鳳霞和陳鳳斐、謝婉瑩三位姑娘,本是發怔,老化子突然一走,姑娘最是敏感,立刻全都變了花容!

    葛天民頓腳道:「這老化子就是這麼性急,左兄!到底甚麼回事?」

    方士-接口道:「由他去撞魂!」一面向諸子坤及同來的兩個老頭大步搶去,伸手大笑道:「原來是你兩個老不死啊?十三年沒見面了……」

    卻聽左湘一字一句,斬釘斷鐵的說:「據來人說是師-岳文驤……

    失陷在洞宮山赤面老怪之手……還有……」向葛天民瞥了一眼,沉重的道:「聽說葛大俠的令孫女和南宮姑娘也失陷……了!」

    「怎麼?真的?」葛天民張大了老眼,-眉皆張。

    「有這種事?」不少人脫口發出異口同聲的驚呼。

    幾聲尖叫,徐、沈、謝三位姑娘幾乎同時昏倒!

    一陣忙亂,被人搶著扶住!

    扶住徐姑娘是乃兄「凌霄劍客」徐復雄。

    扶住沈、謝二人是羅瑤梅姑娘和一個女道士!

    全場死寂了半晌,差不多都為這消息震撼心-,有的已目瞪口呆!

    葛天民慘笑一聲:「完了!」狂噴大口鮮血,被方士-夾背一掌,才吁出了一口長氣!

    方士-吼道:「老葛!不過人失陷,還可拚命去救出來,怎的你也瞎急?」

    葛天民仰天狂笑:「恐怕我們去收屍了!女孩子落入赤面老怪之手,那還說甚麼?」

    慘然的向四面一拱手:「葛某只有這個孫女!此時方寸已亂,恕我失禮,先行一步!」

    方士-一把未攔住,葛天民大袖展處已上了屋,只留下兩聲慘笑!

    方士-一頓腳,一抱拳道:「咱和老葛是過命之交!瑤-女失陷賊手,咱也不放心老葛單槍匹馬一個人去,咱也去接個應。」

    說著,人已騰空而起,頃刻間,已在十餘丈外,真個也走了!

    大家面面相覷,徐、沈、謝三位姑娘先後回過氣來,均淚隨聲下,同要趕上洞宮山去!

    左湘冷然道:「為了文驤師-,弄得大家都不安,如今急也無用!

    生死有命,如遭老怪毒手,不過早一刻、遲一刻去接死屍而已!文驤那孩子似非夭折之相,倒是兩位姑娘可慮,我們火速計議,及時馳援搭救才好……」

    恰好,那個剛才在門外來投書,因在門口,碰到老化子等出門迎接諸子坤等四人,因口出不遜,衝著老化子說岳文驤已皈依赤面老怪為師,連南宮姑娘和葛瑤姑都已降順洞宮山而把老化子激怒,用「錯骨分筋」手法點倒的錦衣漢子,已回過一口氣來,直翻白眼。

    諸子坤近前沉聲道:「朋友!你是洞宮山派來送信的麼?」

    他點點頭。諸子坤微笑道:「來的是客,請坐!老朽諸子坤,濫充金鷹幫侯幫主麾下天龍堂,聽說敝幫天鳳堂堂主南宮姑娘現在洞宮山,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請據實相告,我們也夠交情的,絕不難為朋友。」

    他緩緩的咬牙站起,一面由懷中取出一封-筆素扎,一面傲然道:「原來是諸堂主!請看我們教主的信便知!南宮姑娘現在……洞宮山,別的一概不知,實也無法奉告!」

    諸子坤把信遞給「七煞手」羅義,叉手於胸道:「請問南宮堂主是否是她自投洞宮山,去找你們麻煩?」

    他一怔!支吾其詞道:「這我不清楚,只知由珊瑚嶠押到洞宮山……」

    諸子坤仰面微「哦」了一聲道:「朋友,請問你們知不知道南宮姑娘是本幫三堂的堂主之一?」

    他略一思索,點頭道:「這個……我們尚不明細底,不過,我們並未難為她,我們的沈二爺(指沈一飛)對她很好!」

    諸子坤雙眉一振,乾咳一聲,揮手道:「好了!請朋友喝三杯水酒,諸某-你帶個信給你們教主,說我們-日前來拜山,能把岳少俠、葛姑娘和本幫天鳳堂主放出,暫時可兩罷干戈,否則,我們只有向你們教祖討教討教了!」

《斷虹金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