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關外震群邪

    窗紙內映,人影幢幢。

    只聽雙面佛沙嵩道:「南天三位護法離去匆勿,並未言說獲得錢百涵懷中的神木尊者遺囑及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

    突聞一聲刺耳冷笑道:「此等重大之事,南天三位護法怎能讓我等預聞。」

    沙嵩長歎一聲道:「須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有勞諸位賢弟費神提防強敵來襲。」

    強敵未必獨指錢百涵,今日無極幫處境已成眾矢之的,雙面佛沙嵩之言並非氣餒,而是事責。

    匪黨不禁默然。

    沙嵩又道:「夜深更重,諸位賢弟請回吧!」

    匪徒魚貫告辭。

    只見雙面佛沙嵩虎眉深鎖,緩緩向內宅走去,孫雁暗暗躡隨。

    沙妻年在五旬開外,迎著雙面佛沙嵩道:「莊主,如此夜深尚未就寢,想必有什麼為難之事?」

    沙嵩微微一笑道:「武林之事,雲詭波譎,身在江湖,何懼危難。」

    沙妻道:「話雖如此,莊主近來神思不屬,長吁短歎,此乃妾身所罕見,想是心頭煩悶,鬱結難解。」

    雙面佛歎息一聲道:「夫人委實細心如發,老朽上月得訊有強敵前來尋仇。」

    沙妻愕然詫道:「莊主仇家是誰?」

    沙嵩面色凝肅,黯然一笑道:「蘭州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後裔。」

    沙妻不禁一呆,道:「當年之事,莊主乃為人脅迫,身不由己,何況並非莊主一人,常言道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嚴天梁不向主謀者索償血海大仇,竟向莊主為敵,豈非捨本逐末。」

    沙嵩道:「夫人有所不知,直至如今老朽尚不知主謀者究竟是何人,何況嚴天梁後裔!」

    沙妻目露困惑之色,詫道:「這話令妾身難解,但不知傳訊者是何人?」

    沙嵩強笑一聲道:「但願老朽能知,倘老朽猜測不錯,那錢百涵定系嚴天梁後裔……」語聲突然一頓,又道:「你我早點安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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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吼雪狂,沙嵩莊內如臨大敵,枕戈待旦。

    驀地莊內騰起三聲慘嗥。

    這嗥聲淒厲,慘不忍聞。

    一霎那間,火燭齊明,只見外院中巨松旁倒著三具屍體,死者俱是斷除右臂,血流殷紅,映在如銀白雪上,怵心眩目。

    雙面佛沙嵩聞訊趕至,察視死者傷處,發現均是同一人以肉掌作刃斬下,凌厲的掌力震斷心脈斃命,不禁暗暗凜駭。

    他曾聞聽南天三魔之言錢百涵以肉掌為刃,武功極高,已輳化境,顯系錢百涵所為,不禁憂心如焚,臉色如罩陰霾。

    忽聞風送入耳森冷笑聲道:「在下此來系替好朋友帶信與沙莊主。」

    雙面佛沙嵩不由瞼色大變,高聲道:「錢朋友何不現身出見?」

    只聽來人朗笑道:「汝等有眼如盲,自瞧不見在下立身之處。」語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鷹隼由巨松之上飛瀉落下,現出一蒙面灰衣少年。

    場中氣氛立時為之凍凝,心頭均泛起無名的死亡恐怖。

    沙嵩抱拳一拱道:「錢朋友夤夜來訪敝莊,掌斃敝莊三名手下必有緣故。」

    蒙面人朗笑道:「沙莊主錯了,在下並非錢百涵。」

    沙嵩不禁一怔,道:「那麼尊駕是何來歷?」

    蒙面人答道:「在下方才說過與朋友帶信與莊主。」

    「是哪位請尊駕傳訊?」

    「蘭州大俠,紫霞莊主嚴天梁後人。」

    沙嵩不禁臉色大變,道:「沙某與嚴大俠之死無干,他的後人尋仇沙某未免不智。」

    蒙面少年哈哈大笑道:「沙莊主何必作此違心之論,事無佐證,嚴少俠豈能盲目尋仇。」

    雙面佛面色異常難看,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為嚴少俠帶信,就該以禮求見,為何心辣黑手殺死沙某手下。」

    蒙面少年冷笑道:「殺之以立威!」

    沙嵩胸中怒火沸騰,張嘴狂笑道:「朋友,沙某莊上並非無人,朋友恐來得去不得。」

    蒙面少年冷笑道:「這倒未必,嚴少俠托在下帶話說半月之內必造訪貴莊,倘在下無所憑恃,也不敢單人隻身深夜闖貴莊。」

    沙嵩心頭駭然,道:「朋友倚恃何物?」

    蒙面少年沉聲道:「就憑在下一身武功!」此際一名黑袍老道忽由蒙面少年身後襲至,身形微提,右掌發出一蓬黑砂,凌空疾如電掣罩襲而下。

    蒙面少俠生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旋身如電,左手五指一式「飛花摘葉」疾如閃電扣住道人右腕。

    只聽克察一聲,道人慘嗥出口,腕骨被蒙面少年生生擰折。

    那少年出手凌癘迅快,右掌已自按在黑衣老道前胸上,嗥聲未出,已自仰面陳屍在地。

    雙面佛沙嵩心神猛凜,面色大變。

    突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少年人恁般心黑手辣,老身如不教訓你,豈不更容你恃武凌人,膽大妄為。」

    火光外暗中緩緩走出一白髮如銀,手持鳩杖,面目森冷奇醜老嫗,身後緊隨著五個捧劍垂髻面目清秀童子,年歲約在十二三齡,分著綠紅藍白紫錦衣。

    雙面佛瞥見老嫗現身,不禁面現喜容,憂心倏失。

    老嫗懾人神光注視在蒙面少年臉上,冷笑道:「取下你的瞼巾來!」

    蒙面少年朗笑道:「就憑你也敢叫喝在下取去蒙面烏巾。」

    沙嵩道:「尊駕知否這位武林高人是何來歷?」

    蒙面少年道:「他是誰?」

    沙嵩道:「與神木尊者齊名的天外三仙紫竹林清風庵主,尊駕無異以卵敵石,還不束手就縛,白白送命似為不智。」

    蒙面少年冷冷說道:「原來是天外三凶!」

    天外三凶無異觸怒了清風庵主大忌,目中迸泛森厲殺機,大喝道:「拿下!」

    身後五童倏地躍出,出劍奇快,五道寒芒揮展開來,織出一片光網,夾著騰身破空銳嘯,劍勢凌厲玄奧絕倫。

    驀地——

    只聽錚錚金鐵交擊聲,蒙面少年竟突破光網,穿空騰起,身化流星衝入沉沉夜色中杳失。

    五童劍勢收住退在一旁。

    清風庵主目露驚異之色,道:「此人是何來歷,竟能突破老身誅仙劍法。」

    沙嵩道:「在下不知,庵主及時趕來解救在下危難,不勝感激。」說著躬身肅客入內。

    大廳中又光輝如晝,沙嵩命人獻上香茗後,詳道此蒙面少年來此事前後經過。

    清風庵主目露詫客道:「如此說來,這蒙面少年來歷似謎,其中疑端紛歧複雜,除了沙莊主知其端倪外,恕老身無法詳解,不過老身敢斷言此一蒙面少年關係貴幫生死絕續。」

    沙嵩愕然道:「沙某愚昧,可否請庵主指點。」

    清風庵主微微一笑道:「邇來武林風波迭起,無一不是震盪江湖,驚心動魄,神木令再出創其始端,其後鐵掌追魂屠三山於贛江樟樹旅途中失去驪龍谷藏珍圖,又是七位武林名宿於古廟中無故被制……」

    說此繼又輕喟一聲道:「此三事足使武林人物忙於跋涉,尋求解答,不料又橫生枝節,錢百涵竟自稱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而今晚這蒙面少年又稱是奉了嚴天梁後人之命來此傳訊,半月內必來尋仇,凡此種種跡象,無一不與貴幫攸關至鉅……」

    沙嵩忙道:「幫主傳諭此乃惡意中傷,借刀殺人,命本幫弟子不可為謠言所惑。」

    清風庵主面色一整,道:「此中情由,老身雖是局外人,但敢斷言絕非捕風捉影,貴幫主與老身曾有數面之緣,晤談甚歡,然貴幫主穩秘本來面目,談及武林公案,語多閃爍,其中必有難言之隱,莫非貴幫主當年亦曾參與殺害嚴天梁之舉麼?」

    沙嵩不禁面色大變,道:「不敢欺瞞庵主,沙某當年實參與其事,但為人脅迫無可奈何,迄至如今尚不知主謀者是誰,至於敝幫主,沙某敢斷言未曾參與,因沙某投效本幫在後,莫須有之罪豈可加於敝幫主?」

    清風庵主淡淡一笑道:「老身不過閒談,望莊主不必耿耿於懷,日前突奉貴幫主急柬相邀,柬中意誠言摯,為此老身再出江湖路經寶莊。」

    天外三凶乃江湖凶邪巨擘,一身武學已臻化境,但心胸狹隘,垂老猶難改好名貪勝結習,尤其清風庵主陰險毒辣,對他不敬之人,必死無疑,雙面佛沙嵩怎能不知,不禁毛骨悚然,忙陪笑道:「敝莊初遭劇變,沙某方寸已亂,語無倫次,言不及義,望庵主寬諒海涵。」

    清風庵主冷漠如冰的臉色上始泛露一絲笑容,道:「老身不敢。」

    沙嵩正欲啟齒,忽聞廳外傳來一聲破空刺耳箭嘯,不禁雙眉濃皺,詫道:「這麼深夜,不知又有武林什麼朋友來訪!」

    只見廳外奔入一個黑衣彪形大漢,躬身抱拳高聲道:「稟莊主,冷面秀士龐雨生老師來訪。」

    沙嵩聞言不禁一愕,道:「龐老師是一人來訪,還是率領多人前來?」

    黑衣大漢尚未答言,突聞廳外傳來一聲朗笑道:「在下單人只身前來晉謁,不知莊主可否歡迎我這不速之客。」

    沙嵩臉色猛然一變,自己莊上戒備森嚴,冷面秀土竟如入無人之境,不禁暗暗一驚,搶步奔出廳外,只見冷面秀士身著單薄白衫,負手巍立,衣袂飄飄站在階石之上,目中神光逼射。

    龐雨生道:「在下來此,莊主必大出意料之外。」

    沙嵩道:「不錯,龐老師深夜駕臨敝莊,必非無故,但不知有何賜教?」

    冷面秀士見沙嵩似有意不延請自己入廳,心中深為不悅,面色一冷,道:「在下遠來不易,飢渴交加,莊主似吝惜一盅香茗,有失待客之道。」

    沙嵩聞言一怔,不禁呵呵笑道:「非是沙某怠慢嘉賓不知肅客,就恐龐老師有點不方便。」

    龐雨生朗笑道:「在下方便之極,難道這間大廳內有虎豹不成。」

    沙嵩淡淡一笑道:「廳內現有一位武林朋友在,只恐龐老師見他不得,此乃沙某好意,望請見諒。」

    冷面秀士鼻中冷哼一聲,身形疾晃,疾如電射掠入大廳內,目光抬去,不禁一呆,冷冷笑道:「原來是清風庵主,有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料在此又與庵主晤面。」

    清風庵主面色如罩嚴霜,端坐原處不動,冷笑道:「龐施主來此何故?」

    冷面秀士道:「在下一向行事,謀定後動,今夜只人獨身,膽敢闖入無極幫五台分堂必有所為。」

    沙嵩已自隨在冷面秀士之後掠入,聞言面色一變道:「龐老師何不明言來意!」

    冷面秀士面色一寒,道:「來此索放兩人。」

    沙嵩道:「兩人是誰?」

    冷面秀士道:「羅剎門下二女。」

    沙嵩面色一整,道:「羅剎二女確實落在敝莊,但沙某系應好友之要求所為,這位好友乃二女至親長輩,現二女甚受禮遇,此與龐老師何干?」

    冷面秀士道:「沙莊主可否見告這位好友是何來歷?」

    沙嵩搖首笑道:「恕難奉告!」

    冷面秀士突放聲大笑道:「沙莊主如不釋放二女,數日之內貴莊必難逃血腥浩劫,雞犬不留。」

    大廳燈燭忽一暗後明,冷面秀士身形已失。

    沙嵩雙眉緊蹙,油然泛起大禍臨頭感覺。

    清風庵主默默無言,垂肩作沉思狀,有頃抬面目注沙嵩道:「老身只覺龐雨生可疑。」

    沙嵩道:「有何可疑之處?」

    清風庵主道:「龐雨生與前迥異,判若兩人,往昔甚難見他說上這麼多話。」

    沙嵩道:「時與境遷,他習性雖面冷言寡,但至今日情勢迫人,不說話也是不行了。」

    清風庵主點點頭,道:「龐雨生所說羅剎二女,想必身懷重大隱秘,不然以龐雨生只知利害,罔顧道義決不敢登門索放,惹火焚身,莫非屠三山失去了藏圖在二女身上麼?」

    一言點醒,沙嵩忙道:「庵主委實才智無雙,怎麼沙某慮不及此。」雙掌重擊三聲。

    只見廳外奔入兩個精悍短裝抱刀漢子,躬身道:「莊主有何呀咐?」

    沙嵩道:「冷面秀士去了麼?」

    兩人同聲應道:「冷面秀士從前門而出,從容離去,屬下未聞莊主之命,是以不敢攔阻。」

    沙嵩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們兩個去至後院秘室,將羅剎二女帶來見我,不可失禮。」

    二人躬身應命,身形疾轉宛如離弦之弩般竄出大廳而去。

    夜空如墨,狂風挾著雪粒,撲面如割。

    暗中閃出一條黑影,如附骨之蛆般緊隨兩人身後。

    兩抱刀漢子渾如無覺,逕向後院快步行去,沿途暗處詢問口令暗語,戒備森嚴。

    但夜黑如墨中有誰能察覺兩匪徒身後一條灰暗迅快身影。

    一雙匪徒走在一座月洞門前,低聲道:「朱老四!」

    院中傳來森冷回聲道:「是誰呼喚我朱老四?」

    一人答道:「周青,潘大虎,奉了莊主之命,相請二位姑娘去前廳敘話。」

    暗中掠出一條矯捷矮小人影,目中射出兩道冷電精芒,望了兩人一眼後,眉頭微皺道:「此刻已夜深更沉,兩位姑娘俱已就寢,她們脾氣原就甚難伺候,如今好夢正濃,驚醒她們恐有得兩位罪受咧,明兒個不成麼?」

    潘大虎道:「我等身為走卒,奉命差遣,概不由己,莊主頻遭拂逆,他也是無可奈何,清風庵主與莊主現在大廳立候這兩位姑娘咧!」

    朱老四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兩位往裡請吧,但要順著點,不要觸怒她們!」

    周青笑道:「這個我倆知道!」

    院中雪擁寒梅,瀰漫清香,沁人肺腑。

    一雙匪徒簇近二女居室門外,頻頻輕敲,低聲呼喚。

    良久,只聽一個清脆語聲道:「誰?這麼晚了還擾人清夢則甚?」

    潘大虎道:「姑娘見諒,莊主現有急事在大廳立候,小的奉命相請。」

    但聞陶珊珊語聲道:「候著!」

    二女房中一亮,燃著一盞油燈,想是整理衣裙,梳結雲鬢髮髻,一雙匪徒只得耐心等候。

    半晌,木門呀的開啟,陶珊珊喚道:「進來,姑娘們還要問話!」

    一雙匪徒邁步進入,身形未定,只覺一縷濃香撲入鼻中,不由天暈地轉倒下。

    二女不禁一怔,忽見眼前一花,一條身影在二匪之後冒起,低聲道:「二位姑娘還識得在下麼?」

    陶珊珊只覺語言稔熟,猛然省悟,綻開如花笑靨,道:「你是嚴少俠麼?」

    來人正是嚴曉星,忙掩好房門,道:「在下正是嚴曉星。」

    陶小燕凝眸望著嚴曉星,恍若夢中相逢,難信此乃真實。

    嚴曉星道:「時刻緊迫,要逃從速。」忙囑二女如何行事。

    二女被軟禁多日,玉容清減,此刻精神大振,不禁相視一笑,多日憂苦悶煩為之一掃而盡。

    陶小燕柔聲道:「嚴少俠,我倆穴道被制,武功暫失,何能逃出虎口。」

    嚴曉星聞言不由呆得一呆,雙掌倏地按在二女後胸。

    二女同感一股如焚純陽真氣循著命門穴攻入。

    約莫盞茶時分,二人阻滯穴道通暢如常。

    嚴曉星忽向兩匪鼻孔一抹,身形疾向床後隱去。

    一雙匪徒如同睡夢初醒,翻身起立,相顧愕然,道:「二位姑娘為何如此?」

    陶小燕冷笑道:「別認為姑娘武功已失是好欺侮的麼?莊主怎會在此深夜命汝等相請,分明不懷好意,不然休怨我姑娘手黑辣心。」

    周青苦笑道:「小的怎敢欺騙二位姑娘,若有一句不實,必遭橫死。」

    陶珊珊道:「好,既然如此,你們帶路吧!」

    周青潘大虎聞言趨出門去,領著二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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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庵主與雙面佛沙嵩傾談了一陣,忽皺眉一笑道:「他們怎還未到來?」

    沙嵩猛一擊掌。

    只見廳外颼的掠入一個瘦小漢子,道:「莊主有何吩咐?」

    沙嵩沉聲道:「你去瞧瞧周青潘大虎兩人怎還未將二位姑娘請來。」

    漢子轉身奔出廳外,清風庵主道:「二女,莊主尚未查明來歷麼?」

    沙嵩搖首苦笑道:「沙某受好友陶勝三之托,他言說他那兩位嫡親侄女無故失蹤,諒尚仍在人世,托沙某查尋其侄女行蹤……」

    清風庵主忽輕喟道:「是那迷魂谷主陶泰麟一雙掌珠麼?想迷魂谷主夫婦先後失去蹤跡,此乃武林一宗不解之謎,怎料二女亦重步其後塵……」語聲突然一頓,目中神光電射,接道:「莊主所說二女是否就是她們!」

    沙嵩搖首苦笑道:「敝莊一名手下路經良鄉,於客棧中偶聞鄰室二女對話,語裡言間竟與迷魂谷大有淵源,是以施展妙計,將二女擒來舍下,不想二女堅不承認與迷魂谷主有何淵源……」

    清風庵主冷笑道:「三木之下,何愁不吐真言。」

    沙嵩道:「二女對沙某言說,倘或不信其言不實,盡可傳訊陶勝三老師趕來,即可證實其言非虛。」

    「所以沙莊主立即傳訊陶勝三老師了。」

    「正是!」沙嵩道:「陶老師不久即可趕至舍下!」

    正說之間,忽見那瘦小漢子形色勿惶奔入大廳,道:「稟莊主,二女失蹤了。」

    沙嵩如聞雷擊,猛地立起,面色鐵青,大喝道:「二人已制住穴道,武功全失,怎會無故失蹤。」

    那漢子囁嚅道:「屬下聞聽朱老四之言,周青潘大虎已領著二女在片刻之前已來此大廳,屬下感覺必有蹊蹺,為何途中未曾相遇。」

    沙嵩聞言面色大變,道:「庵主我們走!」

    屋外天黑如墨,寒風怒吼,大雪仍是漫空飛舞,莊中一片混亂,內外暗樁均言未曾見二女逃出形跡。

    這是一不可解之謎。

    沙嵩腦中忽閃過一個念頭,急掠至孫雁住處,房門虛掩著並未落栓,他輕輕推開,但見孫雁擁被熟睡,鼻息甚濃,不禁一怔,目光四巡,只覺並無絲毫可疑處,又悄悄退了出去,暗道:「這兩個丫頭難道插了翅膀飛了出去。」

    天色微現曙光,二女失蹤尚難尋出蛛絲馬跡。

    清風庵主道:「據莊主所言,貴莊防守嚴密,不論來人武功曠絕,來去自如,也無法將失去武功二女攜之離去而一無所覺,分明是內賊所為。」

    沙嵩赧然答道:「其中必有蹊蹺,庵主說的極是,此必內賊所為……」

    驀地,只見一黃袍老人奔來,稟道:「夫人現在內堂有事與莊主商量。」

    沙嵩頷首答道:「你速準備一桌素席款待庵主及五位少俠。」繼向清風庵主笑道:「沙某去去就來,庵主見諒。」身如離弦之弩般穿出廳外,迅即掠往內宅。

    只見其妻兩眼紅腫,瞥見自己,珠淚似斷線般淌下,哭不成聲。

    沙嵩大驚道:「夫人為何如此?」

    沙妻哽咽道:「福兒被賊人搶去,倘福兒有個三長兩短,賤妾也不想活了。」

    雙面佛沙嵩聞言似為雷霆重擊,目瞪口呆,面色大變,道:「福兒如何為賊人搶去的?」

    他垂暮之年,僅得一子,年方七歲,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愛如拱璧,百般呵護,僕媼伴隨,不能或離,怎料遭此劇變,乍聞此言,生像天坍下來般,眼前只覺一片墨黑。

    沙妻手遞一張紙卷,道:「莊主請瞧!」

    沙嵩接過,只見箋上書寫數行字道:

    「倘若欲保令郎活命,請於今晚三更時分只身前往東南十里鏡面峽下相晤,只詢明數點疑問後,立即釋放令郎,不過莊主如暗帶人手前來,令郎萬無幸理。」

    沙妻道:「莊主如何決定?」

    雙面佛沙嵩黯然歎息一聲道:「老夫只能應約前往,但須守密,夫人不可張揚外洩。」接著將紙箋毀了,邁步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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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二更初點,雪停風弱,寒意更是逼人,莊外雪地中屹立著清風庵主,身後緊隨著五童。

    只聽清風庵主道:「這就奇怪了,他們均不知沙莊主夫妻何往,但為師卻知道……」

    忽聞風送陰惻惻冷笑道:「庵主知道什麼?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清風庵主不禁一怔,循聲望過去,只見冷面秀士龐雨生手持摺扇,立在一塊積雪崖石上,衣袂飄飄,面色冷漠如冰,淡淡一笑道:「老身只道是誰,原來是手底敗將,十年前你勝不了老身,如今亦未必穩操勝算。」

    冷面秀士沉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外三凶豈能算得是武林頂尖人物,須知龐雨生並非昔年吳下阿蒙。」

    清風庵主狂笑道:「十年並非太短時日,老身諒想龐老師已練成一身曠絕奇學,可否容老身一開眼界……」說著忽轉身目注五童,道:「你們聯手與龐老師印證,但須點到為止。」

    冷面秀士聞言不由氣往上衝,折扇一搖,嘩的展了開來,斜身點平欲搶先出手。

    忽聞石後傳來一聲斷喝道:「且慢!」

    喝音未了,一條灰色人影疾閃掠出。

    清風庵主冷笑道:「原來龐老師還有助拳之人,難怪膽敢放言無忌。」

    冷面秀士沉聲道:「庵主,此位就是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少俠,看來今日就是你清風庵主畢命之期。」

    清風庵主聞言心神暗震,尚未答話之際,身後五童已自挾著一蓬劍雨寒芒,捲襲冷面秀士及錢百涵。

    五童劍勢凌厲奇奧,手中之劍交織成為一片光網,罡風嘶嘶破空銳嘯。

    錢百涵冷笑一聲,右臂疾振,劃出一道弧形寒虹。

    只聽金鐵交擊錚錚響聲過處,五童劍勢被震得微微盪開,冷面秀士發出一聲長笑,身形在劍隙中衝霄騰空拔起,半空中一個觔斗,身法美妙,宛如風中落葉般落在十數丈外,道:「庵主,你對五位傳人武功太估量過高了。」

    話聲未落,錢百涵劍招奇快,已自九招迅攻,疾若雷霆電閃,搶得先機。只見一招「分水破浪」快攻,銀虹疾閃,一童身形倒撞飛出,手中長劍脫手飛出,右臂鮮血似箭射濺飛如雨灑出。

    清風庵主不禁面色一變,厲聲道:「錢施主好辣毒的劍法!」

    但見劍芒疾閃,又是兩童負傷而退。

    龐雨生冷冷笑道:「不料天外三凶自詡武功與當年神木尊者相平,看來也不過爾爾。」

    這時,其餘二童均為錢百涵武功懾住,齊都躍了開去,不敢妄自進招。

    清風庵主滿頭銀髮,根根如蝟躍起,目中怒焰逼射,厲聲道:「龐雨生,你莫怨老身心狠手辣了。」身形猛地暴長,緩緩伸出利如鷹爪手指,掌起處帶出嘶嘶罡風。

    冷面秀士大喝道:「且慢!」

    清風庵主厲聲道:「你莫非怕死了嗎?」

    龐雨生笑道:「庵主仍是執迷不悟,有道是懼者不來,來者不懼,庵主未必穩操勝券,不過在下意欲向庵主請問一事。」

    清風庵主冷笑道:「老身不耐煩聽你說話。」

    龐雨生淡淡一笑道:「庵主恐將後悔莫及!」

    「你無須危言聳聽。」

    龐雨生道:「庵主豈不知鳥盡弓藏,免死狗烹之理,與無極幫主聯手合作無異與虎謀皮,五台明月禪師等七人就是庵主前車之鑒。」

    清風庵主不禁一怔,道:「老身諒想無極幫主哪有這大膽量。」

    龐雨生微微一笑道:「庵主自問比明月禪師等七人為何?你自入樊籠,再要抽身恐已莫及……」

    清風庵主嘿然無語。

    龐雨生忙道:「庵主如認在下之言不實,不妨追蹤沙嵩而去!」

    清風庵主似信非信,詫道:「老身追去恐凶多吉少是麼?」

    「正是。」龐雨生答道:「無極幫必派出高手攔阻庵主。」

    「這是何故?」

    「庵主明知故問,明月禪師等七人均是譽滿武林名宿,荒山被制的風聲傳開,震盪江湖,已是無人不知,為何一無動靜,噤若寒蟬。」

    「敢求詳解。」清風庵主語氣略感和藹,顯然為龐雨生這番話詞所動。

    龐雨生長歎一聲道:「無極幫此舉實藏有殺雞嚇猴之意,他乃蓋世梟雄,譎智多謀,為圖霸武林,謀取驪龍谷藏珍,必慮之甚深,逐步施為,豈容庵主知曉……」說此語音一頓,轉頭微笑道:「語多必失,在下一生中尚未有今日與庵主如此傾談,縱然在下舌粲蓮花,亦難使庵主盡信,不如用事實證明,庵主不妨追蹤沙嵩,此去諒有驚無險,在下兩人仍在此處相候。」

    清風庵主深深注視了錢百涵一眼,頷首道:「好,但願老身能相信龐老師並非虛言就是。」於是快步如飛率著五童離去。

    錢百涵道:「龐老師為何不願與清風庵主開門見山?」

    冷面秀士道:「清風庵主剛愎自負,目空一切,比在下尤甚,非可以詞鋒說動,不如用事實證明,他必然回來相求你我,那時在下定要他俯首貼耳,甘心就範。」說著望了錢百涵一眼,又道:「凡事欲速則不達,必須謀定後動,使無極幫立計窮力拙,動則得咎,方可致勝克敵。」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