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棋高一著

    嚴曉星獨坐前廳沉思,為了找出殺害雙親真兇,不惜殫智密慮,設下引君入甕之策,讓真兇自吐實言,但因私仇不可不顧武林大局,徐圖漸進始為萬全,是以逐步施為,所有細節俱須經過周密思慮。一著微失即可影響全局。

    忽聞廳外步履聲傳來,只見店小二探首望了望,跨步進入,哈腰躬身道:「店外有人求見公子,命小的通報。」

    嚴曉星道:「此人姓名你問了麼?」

    店小二答道:「小的已問過,他自稱姓藍。」

    嚴曉星不禁一怔,自己從不識姓藍的武林朋友,猛然省悟出必是白眉叟邀來助拳高人藍野民,忙道:「有請!」

    店小二轉身走去,須臾,領著一人進入。

    嚴曉星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見這人約莫五旬左右年歲,身穿一襲薄薄深青緞袍,三綹長鬚,漆黑烏亮,濃眉虎眼,獅鼻海口,悍僳粗豪。

    但嚴曉星一眼望知並非本來面目,更非在五鳳鏢局對敵之形貌,就知此人易容而來,當下急趨前兩步,抱拳含笑道:「尊駕光降,不知何事見教?」

    那人長施一揖道:「在下藍野民,冒昧造訪,望嚴公子海涵。」

    「不敢。」嚴曉星立時肅客上坐,命店小二送上香茗。

    藍野民啜飲了一口茶後,道:「在下知道公子是甘涼大俠紫霞莊主哲嗣,紫芒眉宇,星權玉立,氣度不凡,他日成就不在令尊之下,風聞公子尋覓仇蹤,但不知找到主凶否?」

    嚴曉星面色凝肅道:「尚未,當年紫霞山莊慘遭血洗時,曉星尚在強褓,亦不在莊內,故能避開此劫,主凶行事周密,事後不落一點痕跡,多年來曉星苦苦追覓,抽絲剝繭,已有所得,只待證據確鑿,不難手刃親仇。」

    藍野民點點頭道:「嚴公子必能如願。」話聲略頓,咳了一聲道:「在下不敢相瞞,來此欲有所求,公子諒有耳聞,天外三凶白眉叟有八人相助,在下就是八人中之一。」

    嚴曉星不禁愕然,道:「曉星早有耳聞,輔弼白眉叟之八位均是身負奇學當代名宿,曉星失敬了!」說著立起重施一揖。

    藍野民忙閃身離座,雙手連搖,目露愧疚之色道:「在下八人均隱跡山林多年,從不在江湖走動,只因昔年身受白眉叟救命大恩,故而應允相報,聽命於白眉叟只允相助其獲驪龍谷藏珍,卻不敢為惡。」

    嚴曉星微笑道:「我輩武林人物,行事但求無愧我心,涇渭同流,清者自清,污者自濁,藍大俠何必耿耿於懷。」

    藍野民目中神光一亮;讚道:「公子持論正直,令人心折,神木令傳人對公子亦極器重。」

    嚴曉星不由一怔,目露詫容道:「曉星與神木令傳人緣慳一面,素不相識,藍大俠何出此言?」

    「在下句句實言,毫不虛假。」藍野民正色道:「白眉叟與清風庵主杜翠雲三人同被生擒,囚在游家大宅,在下八人趕往相救,尚未進入游家大宅,卻陷身重圍,險遭不測。」說著赧然一笑道:「在下八人一身所學非敢自詡高經,卻博雜玄詭,九官五行奇門遁甲之術亦頗詣擅,但無極幫主確不易輕視,佈伏暗含先天奇門,正反合用,迷離幻變,掛制中更有排教奇術。」

    嚴曉星微笑道:「尚有番僧呼魂攝魄魔法,百獸天尊驅使毒蟲怪獸相助,八位處境凶危,可想而知。」

    藍野民道:「正是,如非神木令人以密語傳音之法指點出陣方位,不死必傷無疑。」

    嚴曉星道:「藍大俠看見了神木令傳人沒有?」

    藍野民點首道:「見著了,與外傳外訛,黑衣蒙面,年歲似甚輕,身後緊隨著金刀四煞……」

    嚴曉星暗道:「這就奇怪了,自己並無所知,難道有人假冒不成。」

    只聽藍野民道:「神木令傳人嚴詞斥責在下八人不該助紂為虐,但偵出在下八人情非得已,並無惡意,姑且寬諒,從他口中得知嚴公子已救出清風庵主杜翠雲,並盛讚公子武功雖稍遜於他,卻機智才華無一不高,無極幫主似對公子心有畏忌……」

    嚴曉星朗笑道:「藍大俠來意曉星明白了,莫非要曉星相助救出白眉叟。」

    藍野民道:「正是!」

    嚴曉星搖首笑道:「謬蒙神木令傳人抬愛,曉星委實擔當不起,但藍大俠如有所命,敢不竭盡心力,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今晚三更時分,藍大俠請再撥冗來此,曉星當想出一妥宜之策。」

    藍野民不禁大喜,立起抱拳一揖道:「在下不敢言謝,今晚當再造訪。」身形一閃,迅疾如電掠出廳外疾杳。

    嚴曉星省悟出藍野民口中所說的神木令傳人必是無極幫主命人假冒無疑,無極幫主施展的亦是一石二鳥之毒計。

    他沉忖之間,忽聞伏建龍語聲傳來:「賢契,藍野民走了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只見乾坤八掌伏建龍滿面含笑,飄然走了進來。

    伏建龍道:「藍野民之話賢契是否相信?」

    嚴曉星情知伏建龍已窺視一切,微笑道:「看來是不會假的了,不過小侄與神木令傳人並未相識,他如何斷言小侄可救出白眉叟。」

    伏建龍道:「我等前往游家大宅時,神木令傳人暗暗在我等身後躡隨,不然他如何知情,令尊生前仁心俠風,武林推譽備至,神木令傳人不能眼見紫霞莊主後人闖入了虎穴而無動於衷。」

    嚴曉星道:「此乃伯父猜測之詞。」說著微微一笑道:「擒囚白眉叟乃無極幫主大大失策之處。」

    伏建龍驚詫道:「如何失策?」

    嚴曉星道:「無極幫主目的乃是柴青溪那本奇書,奇書雖得,但深奧難解,無柴青溪之助終是廢紙一卷,如食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反招來了一場殺劫,豈非不智。」

    伏建龍搖首道:「賢契雖言之成理,但無極幫主似也有他的主見,因白眉叟陷身虎穴,藍野民既不能坐視,柴青溪更不能任令奇書落在無極幫之手中,必謀取而奪回,安排金餌吊巨鱉,何謂失策。」

    嚴曉星朗笑道:「試問柴青溪既能將奇書獻與白眉老怪,又何不能讓無極幫攫得,反正無法參悟,或許柴青溪將書中最精要一章藏起,黃鶴樓上看翻船,與他何干。」

    伏建龍暗中心神一震,點點頭道:「賢侄才智卓絕,果然如此,無極幫主是大大失策之處。」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江湖之事委實雲詭波譎,究竟柴青溪那本書內有何奇妙,值得你爭我奪,置生死於不顧?」

    伏建龍目露詫容道:「難道柴青溪沒有對你說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萍水相逢,交淺何能言深,雖說一見如故,他只說小侄根骨秉賦不凡,意欲將他什麼珍藏之一本奇書贈與小侄,口舌之惠小侄那有認真之理。」

    伏建龍道:「老朽看來柴青溪對你卻是誠摯不假,柴青溪為人行事最重然諾,一言既出,決無更改……」

    正說之間,突見店小二慌慌張張奔入,急聲道:「店外又有人求見公子,問他姓甚名誰,卻不答,只遞與小的一份大紅拜帖,急催小的通稟,右掌一送,小的不由自主地摔出老遠。」

    嚴曉星和顏悅色道:「委屈你了。」取出一小錠紋銀賞給店小二。

    店小二喜笑顏開,收了賞銀,雙手捧上一封大紅拜帖。

    嚴曉星接過拜帖,抽出一瞧,只見上書;「無極幫下書人。」

    寥寥六字,看得嚴曉星心頭為之一震,忖道:「步步緊逼,只瞧誰棋高一著了。」佯裝面色微變,道:「伯父,無極幫找上小侄諒非無故,且容此人進來瞧他如何說詞,再作計議。」

    伏建龍面色凝肅道:「無極幫主用心難測,賢侄得小心一二。」

    嚴曉星目注店小二道:「說我有請!」

    伏建龍道:「老朽還是避開為宜。」說著緊隨店小二步出廳外而去。

    嚴曉星時立廳中恭候,只見店小二領著一中年文土走入。

    那中年文土五官端正,步履從容,絲毫不似凶邪中人,嚴曉星不禁暗暗稱異。

    文土長施一揖道:「學生魏醉白,奉敝幫主之命來此晉見少俠。」

    嚴曉星含笑道:「先生好雅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雋雅飄逸,魏先生請坐。」

    「不敢,少俠謬獎。」魏醉白欠身落座。

    小二端上一碗香茗後退了出去。

    嚴曉星道:「在下雖然身在江湖,卻志在尋覓父仇,不願沾惹是非,故極力避免開罪武林朋友,魏先生奉貴幫主之命有何指教?」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少俠此言差矣,身入江湖,焉能避免是非,據敝幫主所知少俠仇家不止一人,少俠日後必凶險艱危重重。」

    嚴曉星神色微變,道:「看來貴幫主知道在下仇家是誰了?」

    魏醉白道:「目前尚不知情,有道是事不關已不關心,不過少俠倘須敝幫相助,敝幫耳目遍及天下,不難收事半功倍之效。」

    嚴曉星面色冰冷,道:「這就是魏先生來意麼?」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少俠是否知道你如何可救出杜姑娘及清風庵主之故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這個,在下不知。」

    魏醉白道:「敝幫主曾是令尊舊識,但因敝幫主遠遊海外,一別十年,返歸故園後才獲噩訊,不勝慨歎,欣喜故人有子,念舊推愛,是以一無攔阻,反放人賜藥。」

    嚴曉星笑容滿面道:「原來如此,請魏先生代向貴幫主致謝,他日若有所成,必當圖報。」

    魏醉白道:「這倒不必了,學生奉敝幫主之命延請少俠入幫,不知是否有意?」

    嚴曉星頓然一愕,面有難色道:「貴幫主盛情在下心感……」

    魏醉白忙道:「少俠是拒絕了。」神色之間似現不懌。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茲事重大,容在下慎重思考,再則在下與幫主毫不相識,焉能聽信片面之詞。」

    魏醉白怫然變色。

    嚴曉星手掌一擺,道:「魏先生不必動怒,在下要請問先生,你我是否舊識,抑或知交?」

    魏醉白雙眉一皺道:「你我素不相識。」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那麼貴幫主為何獨派魏先生來此?在下何由相信魏先生確身在無極幫?」

    魏醉白呆得一呆,道:「說了半天,嚴少俠仍然懷疑學生的身份?」

    嚴曉星道:「正是。」

    魏醉白道:「請問少俠,學生要如何才能證明?」

    嚴曉星道:「那不難,在兩個時辰之內,魏先生如果能將白眉老怪送來此處,在下當相信不疑。

    魏醉白面有難色,道:「白眉老怪江湖巨邪,作惡多端,凶殘暴戾,少俠為何獨要救他?」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對白眉老怪並無淵源,並無好感,不論死活在下都要。」說著微喟了一聲道:「在下倘是貴幫主,擒囚白眉老怪確是一大大失策之舉,不但得不償失,而且招來一場非常橫禍。」

    魏醉白不禁大感愕然道:「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貴幫之擒囚白眉叟是為了替武林除一大害,抑或有所圖謀?」

    魏醉白赧然笑道:「少俠似明知故問,敝幫主侵襲五鳳鏢局之故,目前大江南北武林人物幾乎無人不知,為了奪取一本奇書。」

    「那奇書是否柴青溪手中所有?」

    「不錯。」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奇書既為貴幫主所得,白眉叟生死已無關宏旨,諒貴幫主無法參悟書中玄奧,欲利用白眉叟將柴青溪誘來。」

    魏醉白愕然道:「不錯,正如少俠所料。」。

    嚴曉星冷笑道:「柴青溪既然甘心送與白眉老怪之意,正是欲你們雙方殘殺拚鬥,白眉老怪生死於柴青溪何干?」

    此乃一針見血之詞,魏醉白猛然憬悟,闇然悟道:「幫主一再嚴令不得傷害於他,設法網羅入幫,此人才華卓絕,料事如神,令人折服。」猶豫了一下,答道:「但奇書柴青溪就甘心捨棄不要麼?」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如貴幫主才智俱未能參悟書中奇奧,不啻無異廢紙,未必柴青溪將書中精要之處摘去。」

    魏醉白不禁默然,須臾,身形緩緩立起告辭抱拳一揖笑道:「學生告辭,少俠之言當面陳幫主。」

    嚴曉星起身恭送出店外,俟魏醉白身影消失後,才轉身進入店內,尚未步入廳內,即聞許飛瓊銀鈴悅耳嬌笑傳來道:「星弟,杜姑娘復原了。」

    他身入廳中,即見杜翠雲花容憔悴,目露幽怨,盈盈一福道:「賤妾拜謝公子救命大恩。」

    許飛瓊於中鳳佇立廳角,嫣然含笑。

    嚴曉星俊面一紅,忙閃身開去,道:「不敢,姑娘為報親仇,不惜與凶邪虛與委蛇,雖志行可嘉,卻未免操之過切,在下亟願相助,但請姑娘暫且忍耐,俟時機成熟時,在下必傳訊姑娘共圖大事。」

    杜翠雲幽幽一笑道:「公子此言當真否?」

    嚴曉星正色道:「在下一言既出,決無更改之理。」

    杜翠雲默然不語,又盈盈拜了下去。

    嚴曉星詫道:「姑娘,你這是為何?」

    杜翠雲道:「賤妾先行拜謝。」眸中不禁一紅,淚珠似斷線般流下,神色幽怨無比。

    嚴曉星忙道:「姑娘不必如此……」

    許飛瓊突閃至嚴曉星身前,道:「言多必失,須知壁縫有耳。」

    嚴曉星知許飛瓊恐伏建龍藏身暗處,笑道:「無妨,此人回去了。」說著目注杜翠雲道:「姑娘屬下久望不見姑娘返回,心中必憂思焦慮,似宜早早趕回。」

    杜翠雲用羅袖拭淨淚痕,道:「那麼賤妾拜別了。」翩若驚鴻般疾閃出廳而杳。

    許飛瓊歎息道:「杜姑娘身世極為淒慘,星弟不可拒人太甚。」

    嚴曉星正色道:「局勢嚴重,千變萬化,小弟豈能為兒女之私,危及大局,何況男女相悅,貴乎知禮達情,若片面情願……」

    許飛瓊嬌嗔道:「好啦,好啦,我只說了一句,你嘮叨長篇大論則甚。」

    嚴曉星微微一笑,轉身步入房內,見清風庵主尚沉沉入睡,道:「清風庵主睡穴尚未解開。」

    許飛瓊冷哼一聲道:「擒虎容易,放虎難。」

    嚴曉星落指如飛,點了清風庵主七處大穴。

    清風庵主一躍而起,突感體內真氣有些微阻滯之感,怒道:「我與老賊誓不兩立!」一閃而出。

    於中鳳冷笑道:「老賊婆委實無禮,竟無片言致謝。」

    許飛瓊道:「方外三凶偌大威名,豈能與我等晚生後輩低聲下氣。」

    驀地——

    屋瓦上傳來三聲擊掌脆音。

    嚴曉星不禁一怔,身形邁出,閃出廳外,院中四株常青樹綠葉連枝蔽空,闐無人影。

    只見嚴曉星仰面朗聲道:「藍老師,何吝下來一見。」

    一聲哈哈大笑騰起,綠葉中分,藍野民疾如電瀉掠了下來,抱拳道:「少俠運籌帷幄,從容若定,令人欽佩。」

    嚴曉星情知藍野民必藏身店外,目睹魏醉白進入店中,不由朗聲道:「藍老師,你知那人是誰?」

    藍野民搖首道:「不知,卻知道那人是無極幫主所遣,精華內蘊,深藏不露,分明是一內家絕頂高手。」

    「不錯。」嚴曉星道:「藍老師知否此人來意?」

    藍野民道:「遊說少俠投效無極幫。」

    嚴曉星頷首微笑道:「藍老師料事如神。」

    藍野民道:「但為少俠婉拒。」

    「也不錯。」嚴曉星道:「片刻之後,魏醉白必送白眉叟到來。」

    藍野民不禁一呆道:「無人姓魏,武林中從未聽說起魏醉白其人。」

    嚴曉星笑道:「正如在下所知,武林中亦從未聞及藍老師大名。」

    藍野民不禁語塞,赧然一笑。

    嚴曉星又道:「稍時,魏醉白來此,藍老師何妨當面向其索放白眉叟。」

    藍野民聞言愕然詫道:「藍某一定要向其當面索放麼?」

    嚴曉星道:「魏醉白攜帶白眉叟來此,意在證明他實為無極幫主信使,還有其他難以應允之條件,在下不能應允以白眉叟換取投效無極幫。」

    藍野民道:「好,藍野民向其當面索放。」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來甚易,行之維艱,魏醉白身後尚有無極幫高手多人,藍老師未必如願以償。」

    藍野民哈哈一笑,抱拳道:「多謝少俠指點。」言落身形一鶴沖天拔起,穿出蔽空枝葉外無蹤。

    廳內沉寂似水,嚴曉星巍然肅坐在大師椅上,目光凝視著屋外跌入沉思中。

    如果無極幫主真是乾坤八掌伏建龍,他必然遣魏醉白再度前來,而且偕同白眉老怪以釋放為理由換取自己與無極幫合作。

    因為無極幫主認定嚴曉星必然知曉柴青溪隱秘與下落,如無柴青溪相助,則情勢將大大改觀,無極幫將處於不利的地位。

    果然不出嚴曉星所料,叭噠一聲,一塊落瓦墜在簷下,過了片刻,嚴曉星突朗聲笑道:「魏先生也太小心了。」

    屋外傳來魏醉白語聲道:「學生雖知少俠並無害人之心,也不得不小心從事,因為學生發覺老怪那八名生死之交潛伏在店外不遠。」說時已身形疾飄而入。

    嚴曉星慢慢立起,道:「魏先生既然知情,那就不該來。」

    魏醉白道:「只要少俠能置身事外,魏某何懼之有。」

    嚴曉星微笑道:「看來魏先生此來必不止一人,請問先生來意?」

    魏醉白道:「學生已攜來白眉老怪。」

    「死的還是活的?」

    魏醉白面色凝肅道:「既非活的,也非死的,少俠曾說過老怪生死無關宏旨。」

    嚴曉星點點頭道:「在下曾說過此話,貴幫主處事果然高明。」

    魏醉白緩緩擊掌三聲。

    只見廳外掠入一青衣中年漢子,挾著白眉叟軀體,放置地下後退了出去。

    白眉叟宛然已死,挺直臥地,嚴曉星望了一眼,淡淡一笑道:「這無異證明了,魏先生確係無極幫主所遣。」

    魏醉白道:「學生奉命,冀求少俠共謀合作之道。」

    「如何合作之法?」

    「敝幫主言必助少俠尋出主凶,少俠只須說出柴青溪下落。」

    嚴曉星目中閃出一抹怒光,道:「貴幫主認為在下知道柴青溪行蹤麼?」

    魏醉白道:「敝幫主確如此想法。」

    嚴曉星道:「無中生有,未免強人所難,魏先生,你將白眉叟帶走吧!」

    這無異逐客令,魏醉白神色鎮定如常,微笑道:「還請少俠三思。」

    一條身影從廳後甬道內迅疾掠出,右臂如電伸出,向地面白眉叟抓去。

    魏醉白兩指疾駢,戮向那人肋下要穴喝道:「閃開!」

    這一指凌厲辣毒,攻其必救,如不及時閃開,必傷在魏醉白指下。

    只見那人扭腰一翻,硬生生地讓了開來,沉椿落下,凝眼望去,正是那藍野民。

    翻醉白面色一冷,道:「原來少俠與白眉叟沆瀣一氣。」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魏先生最好在事實真像未明白之前,別信口誣蔑。」

    藍野民冷笑道:「嚴少俠確不知情。」

    魏醉白怔了一怔,面色轉和道:「如此說來,學生錯怪了少俠啦,方才失言,望乞海涵。」說著抱拳一揖。

    嚴曉星道:「不敢。」

    魏醉白淡淡一笑,目注藍野民道:「閣下救了白眉叟回去,無有解藥,也是枉然。」

    藍野民沉聲道:「解藥就在尊駕身上。」

    魏醉白朗笑道:「不錯,解藥正在魏某身上。」

    話聲未落,藍野民呼地一掌推出,勁力雄厚。

    魏醉白大喝一聲,戟指點向藍野民脈門要穴,出手奇快絕倫。

    藍野民心頭一驚,暗道:「好快。」右臂急撤,左掌一式「落絮飛花」,震起漫空掌影,挾著悸耳嘯風中攻去。

    兩人均是快打快攻,均是奇妙絕倫的招術,瞧的嚴曉星心醉神儀,受用極大。

    一盞茶時分過去,兩人攻勢愈更迅快凌厲,額角均冒出汗珠。

    藍野民心中焦急其他七人為何一個未見,莫非出了舛錯?

    突聞魏醉白大喝道:「住手。」身形疾飄開去。

    藍野民住手不攻,冷笑道:「尊駕莫非力有不勝。」

    魏醉白沉聲道:「像如此打法,拚上三天三夜,尊駕也未必勝得了魏某。」轉目注視嚴曉星微笑道:「學生索性賣一個人情,解藥留下,任憑少俠處置。」說著懷中摸出一粒丹藥放置椅上,疾飄而出。

    藍野民喝道:「尊駕留下!」欲待追擊。

    嚴曉星道:「人已去遠,追亦無用。」

    藍野民搖首歎息道:「此人是我平生所遇唯一勁敵,掌指之間,神奇已極。」

    嚴曉星道:「據在下所知,無極幫中網羅均是奇才異能之輩,如魏醉白者,不乏其人。」

    藍野民道:「少俠對無極幫知道多少?」

    嚴曉星道:「只知一斑,未窺全豹。」

    藍野民目光緩緩落在椅上解藥,口唇翕動欲言又止。

    這時,廳外起了二片衣袂震風聲,人影紛紛疾掠入廳,只見七個蒙面鬼臉黑衫人。

    藍野民道:「七位為何此時才來。」

    一人答道,「途中遇有強漢,無法及時趕至。」

    「莫非是無極幫匪徒。」

    「不是,降魔八掌雷玉鳴等正派高手,阻住我等,勸說不要助紂為虐,並命我等現出廬山真面目。」

    另一鬼瞼人道:「白眉叟既被救出,應由我等帶走就是。」

    藍野民道:「尚未服下解藥,帶走又有何用?」

    「解藥咧?」

    藍野民將椅上丹丸取起,答道:「解藥在此。」

    嚴曉星微笑道:「諸位一定要帶走白眉叟麼?」

    藍野民道:「無極幫主放人賜藥,意在牢籠少俠,我等感恩容後圖報。」

    嚴曉星正色道:「在下獨來獨往,從不向人索恩圖報,據在下所知,諸位都是隱逸山林武林奇士,飄然世外,與世無爭,無奈為答報昔年恩情,再出江湖,現在白眉叟人已救出,恩怨已了……」

    一青面鬼臉人接道:「少俠話中涵意我等已知,怎奈我等已允下承諾,不能半途而廢。」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多說了,但在下必須要說明一點,這粒解藥未必能治癒白眉叟。」

    八人不禁一怔,面面相覷。

    藍野民道:「解藥有詐?」

    嚴曉星頷首微笑道:「倘在下預料不錯,這粒解藥不一定可以全部痊癒,因無極幫主尚留了一手,清風庵主目前內家真力尚未能運用自如,武功上卻大大打了一個折扣,日後體內有無變化,恕在下無法妄測。」說著右掌一擺,接道:「在下言盡於此,八位請離去吧,無極幫對在下視如眼中之釘,既不能收為己用,務必拔之,在下尚須思出退敵之計,無暇奉陪。」言罷轉身回房而去。

    藍野民向七人望了一眼,道:「我等快走!」抓起白眉叟軀體,魚貫而出。

    許飛瓊於中鳳尚坐在房內,凝聽廳內雙方對話情景,目睹嚴曉星步入房內,雙雙起立,許飛瓊柔聲道:「星弟,他們走了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都走了,但他們八人俱是至性好強之武林高手,必暗中相助小弟,無極幫主又白白枉費一番心機。」

    許飛瓊星眸中泛出迷惘神色,詫道:「這為什麼?」

    嚴曉星笑道:「無極幫主算計藍野民八人必感小弟之恩,留住不走,其餘之事,二位姐姐應當可想而知。」

    許飛瓊道:「你是說他麼?」

    嚴曉星道:「片刻之後他必會三度來此。」隨即與於中鳳低語了數句。

    於中鳳含笑應命,道:「我回去後,兩位要小心一二。」翩然走出。

    嚴曉星道:「瓊姐,你速盛一盆淨水,一碗士,及白米杯筷放在套房內床下。」

    許飛瓊不解他為何需要此等物件,竟欲詢問,嚴曉星已催促她速去。

    她滿腹疑雲走出,待她取齊,只見嚴曉星已躺在床上,瞑目假寐,嗔道:「你還有什麼心情睡覺?」

    嚴曉星笑道:「小弟倦極欲眠,有勞瓊姐守護不得稍離。」

    須臾,漸入睡境,鼻息隱隱可聞。

    許飛瓊坐在榻旁椅上守護,眸中泛出一片愛憐神色,頻頻注視嚴曉星。

    半個時辰過去,突聞廳內響起乾坤八掌伏建龍宏亮語聲道:「賢契在麼?」

    許飛瓊暗中心神一震,忖道:「果然不出星弟所料。」忙應聲道:「老爺子麼?星弟已睡著啦!。」

    伏建龍人已現在房外,面帶微笑。

    嚴曉星矍然翻身立起——

    伏建龍跨步進入房中,笑道:「老朽曾目擊一場罕見的拚博,雷玉鳴老兒等攔截七鬼臉人,那七人武功造詣大出老朽意料之外。」

    許飛瓊道:「他們八人已來此帶走白眉叟。」

    伏建龍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尾隨他們良久,八人形蹤異常謹慎隱秘,還是讓他們金蟬脫殼逃去。」

    嚴曉星心知無極幫遣出多人躡隨藍野民之後,仍然枉費心機,心中暗笑。

    伏建龍長歎一聲道:「賢侄讓他們帶走白眉老怪實為不智。」

    嚴曉星道:「白眉叟留下又有何用,反成贅疣,不如讓藍野民帶走。」

    伏建龍皺眉道:「賢侄可否敘出魏醉白來時始末經過。」

    嚴曉星遂將詳情敘出。

    伏建龍頓足歎息道:「無極幫主放人賜藥,無非要賢侄留住八人,減少阻力,此舉實弄巧成拙縱虎歸山,反成大患。」

    嚴曉星微笑道:「小侄不願捲入是非中,故而出此一策,無極幫氣勢愈來愈弱,正處劣境,尚要倒行逆施,恐自處覆亡。」

    伏建龍搖首道:「不然,老朽風聞無極幫雖飽受挫折,豐都雙判,南天三魔等相繼而亡,但新有百獸天尊,排教高手厲炎,諸如魏醉白等,無異去了一狼已易添一虎,無極幫實不可輕視。」

    嚴曉星道:「小侄亦風聞一二,正好與伯父之言相反。」

    伏建龍心頭頓感大震,忙道:「你聽到些什麼?」

    嚴曉星道:「白眉叟清風庵主及杜姑娘三人,無極幫一捉一放,實寓有殺雞嚇猴之意……」

    伏建龍點首不語。

    只聽嚴曉星接著說下去:「殊不知武林高手已想好了對策,明月禪師七雲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不久便可復原,如此說來,無極幫又添了勁敵……」

    伏建龍驚極道:「什麼,有此等事?」說時神情震驚,鬚髮無風自動。

    他自知失態,頓時收斂如常,微笑道:「恐賢侄耳聞失實,怎麼老朽絲毫未知。」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伯父如何得知,解救明月禪師等之人卻是神木尊者傳人。」

    「賢契是如何知道?」

    嚴曉星遲疑了一下,答道:「伯父不是外人,明言亦無妨,在藍野民等帶走白眉叟後,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突然光降,他垂詢小侄家世甚詳。」

    伏建龍聞言更為之膽寒,面色微現不安,道:「他來此為何?」望了許飛瓊一眼。

    許飛瓊道:「此乃實情,他來此用意卻為了探聽柴青溪下落,星弟婉言委實不知。」

    嚴曉星道:「他臨行之際言說無極幫也鬧得太不像話了,決采狠辣手段,以牙還牙才可戢止邪惡囂張氣焰。」

    伏建龍聞言心頭只感壓著一塊沉重鉛石,鬱悶難舒,卻軒眉朗笑道:「此乃武林蒼生之一福,賢契有此後援,大仇必可得報。」

    驀地——

    窗外似傳來一聲極輕微冷笑。

    許飛瓊面色一變,右掌疾揚,數線銀白毫芒如電穿出窗外而去。

    只聽窗外傳來一聲冷哼,厲聲道:「姓嚴的小輩暗器如此狠毒,老夫如讓你活著逃出,誓不為人。」

    說時一片焦煙之氣襲人。

    猛聞廳外店小二傳來驚呼道:「失火啦,客官趕緊逃命吧。」

    呼聲淒厲,令人心驚神顫。

    伏建龍面色大變,喝道:「快走。」

    焦煙愈來愈密,瀰漫全室,嗆人眼鼻。

    嚴曉星率先走出,只見前廳後院為烈火籠罩著,火舌猛射捲入窗欞。

    伏建龍目蘊怒光,宏聲道:「只有衝出一途,別無他策。」

    嚴曉星大喝道:「慢著!」竟冒著濃煙快步掠至門首,右臂伸入烈火中。

    伏建龍與許飛瓊不禁駭然變色。

    須臾,嚴曉星走回,不禁放聲笑道:「伯父,我等差點受愚,此為排教障眼法,火勢雖然猛烈卻傷不了人。」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賢契可知解法?」

    忽地——

    屋外忽下得傾盆大雨,急驟如注,片刻間,已自煙消火滅。

    檢視各處宛然如舊,絲毫無損。

    伏建龍大惑駭異,詫道:「雖說吉人天相,但必有人暗中相助。」

    嚴曉星道:「厲炎定為柴青溪暗暗綴上了,此等叛徒欺師壓祖,日後罹報之慘,不言而知。」

    三人相偕步出院外,只見地面棄屍四具,屍體胸後俱留有雷火灼痕,並有焦書:「神木令誅!」

    伏建龍四字入眼,只覺心底一陣狂震,佯裝鎮定道:「柴青溪分明已被神木尊者傳人所用了,此使老朽極為欣慰,老朽出外探明情勢,容再相見。」說罷雙臂一震,穿空拔起,去勢如鳥,迅疾而杳。

    嚴曉星道:「瓊姐,你我也走。」

    雙雙聯袂離店而去。

    說也奇怪。

    一連兩日,江都竟平靜無波,正邪雙方人物也都銷聲匿跡,不見半個人影。

    這日,風和日麗,纖雲如洗,江都金陵官道兩旁樹木枝頭茁起嫩芯新綠,彌復著泥土芳香,令人目曠神怡。

    道上傳來一串得得蹄聲,彎道處現出四人四騎,尾隨十數輛鏢車,車後尚有數騎。

    那四騎中卻有一丰神俊逸的背劍少年,從容言笑,顧盼神龍,其餘三騎上人均面色恭敬,有問必答。

    一株巨幹上卻隱有一通體身著黑衣人,隱隱可見眼中逼射兩道懾人寒芒,喃喃自語道:「嚴曉星為何與震威縹局拉上了交情?他又為何孤身上路,這非要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身形疾閃,迅落田中,如飛而去。

    震威鏢局總鏢頭萬勝刀余化鵬與得力鏢頭連環鏢陳通,長臂猿紐逢春與金鷹鏢局局主金刀孟嘗鄧雲飛及病金剛孟逸雷均是知交,途中受孟逸雷指點,有意行程緩慢守候嚴曉星追上。

    鏢貨已在江都交割,樂得輕鬆,輕騎緩轡,走走停停,暮色入眼之際,竟在距龍潭十數里之遙一家客店住下。

    客店孤另另地四無人家,偏僻荒涼。

    三更時分,叭的一聲巨響,一支明晃晃鋼鏢釘在嚴曉星住房板壁上。

    這聲響音,驚醒鏢局中人。

    嚴曉星拔下鋼鏢看了一眼,收置懷內向余化鵬笑道:「諸位但請安睡,在下隻身去會晤「一位友人」。」說著疾晃出室而去。

    夜風颼颼,拂面寒涼,嚴曉星打量一眼方向,施展輕功身法如飛掠去。

    約莫奔出十數里遙,突聞一聲清期笑聲道:「少俠委實膽量過人,真個只身前來。」

    暗中忽閃出一中年書生,正是那無極幫高手魏醉白。

    嚴曉星冷冷答道:「在下又未做下虧心之事,有何不敢前來,魏先生相約在下為了何故?」

    魏醉白含笑道:「奉了敝幫主之命,須面晤少俠,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嚴曉星道:「貴幫主現在何處?」

    魏醉白道:「距此不遠有所廟宇,敝幫主現在廟外恭候。」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但不知貴幫主約晤在下,為了何故?」

    「這個學生不知。」魏醉白道:「敝幫主對少俠未有敵意,請少俠放心。」

    嚴曉星道:「魏先生就請帶路。」

    魏醉白暗道:「好大的膽量。」微微一笑,道:「有僭了。」

    前行不遠,松柏叢林中果然有座大廟,山門外屹立著一衣袂飄飄黑影。

    魏醉白高聲道:「令主,嚴少俠駕到。」

    無極幫主呵呵大笑道:「老朽在此恭候多時了。」

    嚴曉星跨前兩步,一抱拳微拱道:「幫主相召在下不知為了何事?」

    無極幫主道:「前次老朽請魏先生先介,延請少俠入幫,不知何故見拒?」

    嚴曉星道:「人各有志,不可相強,何況道不同不相為謀。」

    無極幫主哈哈大笑道:「好個人各有志,不可相強。」忽語音一沉,接道:「風聞少俠前途尋晤一位父執,覓取一幅驪龍谷藏珍圖,此事是否真實?」

    嚴曉星面色微變,道:「幫主從何人處聞知?」

    無極幫主道:「老朽耳目遍及天下,那有不知之理,須知另幅藏圖落在老朽手中,少俠焉能說出道不同不相為謀之理。」

    嚴曉星道:「誠有此事,但藏珍圖尚未到手,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忽聞暗中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此人傲慢無禮,若不讓他知道本幫厲害,以免他夜郎自大,目中無人。」

    一條身影疾如脫弦之弩射出,現出一年約四旬虯髯漢子,手持一雙三尖兩刃刀,虎目炯炯生畏。

    嚴曉星冷笑道:「此話是尊駕說的?」

    虹髯大漢狂笑道:「不錯,正是俺說的。」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在下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犯者必死無疑。」

    虯髯大漢厲聲道:「好狂的口氣!」兩臂疾振攻出。

    他快,嚴曉星更快,劍應手出,夜空中揮灑一片凌厲寒芒。

    但聞一聲淒厲慘嗥騰起,虯髯大漢雙臂落地,血湧如注。

    嚴曉星劍勢迅快,身形疾轉,劍射寒星已點在虯髯大漢胸膛上,透胸而過。

    這不過一霎那功夫,虯髯大漢已橫屍在地。

    無極幫主竟無法瞧出嚴曉星如何出劍的,不禁心神狂震,魏醉白面色大變。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在這廟外幫主已佈伏甚多高手,一人之力縱有虎狼之勇,也難敵排浪般合擊,只有束手被擒一途。」

    無極幫主道:「少俠知道就好。」

    嚴曉星朗笑一聲道:「不過在下今晚若損及毫髮,將為貴幫帶來一場覆亡慘禍。」

    無極幫主心頭一震,道:「此話誠然可信,但在今晚,未免幾近危言恫嚇。」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試一為之,當可證實在下之言不虛。」說著振吭放出一聲清澈長嘯。

    嘯聲激越高糠雲霄,隨春夜風飄送開來,山谷鳴應,寄鳥噪林,驚得噗噗四飛。

    嘯聲方止,突聞遠處傳來數聲長嘯。

    無極幫主暗中面色大變,道:「少俠嘯聲相召何人?」

    嚴曉星道:「幫主豈不聞神木尊者傳人四處追覓貴幫行蹤麼?」

    「難道是他?」

    「正是!」嚴曉星道:「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無極幫主沉聲道:「如此說來,少俠存心與本幫為敵了。」

    嚴曉星冷笑道:「那要瞧瞧幫主如何對付在下,你我本河水不犯井水,今晚為勢所逼,不得不斷此案。」

    無極幫主道:「老朽從未對少俠懷有敵意。」

    嚴曉星道:「那就請幫主速速隱藏暗處,他們片刻卻至。」

    無極幫主鼻中冷哼一聲,與魏醉白雙雙隱入暗中。

    須臾——

    果見五條黑影疾如流星電閃飛掠而至,現出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望了地面屍體一眼,道:「嚴少俠嘯聲相召,莫非發現無極幫主巢穴?」

    嚴曉星答道:「正是,臨時總壇就設在寺內,無如在下傳訊遞遲,諒已遁逃無蹤。」

    蒙面少年望了金刀四煞一眼,道:「你們去搜搜看。」

    金刀四煞四散奔去。

    蒙面少年與嚴曉星低聲談話,僅聞嚴曉星話音略高道:「在下志切親仇,不願節外生枝,只要無極幫主不對在下為難,在下也不願多事。」

    這話是說給無極幫主聽的,言者有心,聽者有意。

    蒙面少年太息道:「少俠豈可以私仇為重。」

    嚴曉星答道:「閣下責之雖是,但有在下一人不多,無在下一人不少,似以閣下曠絕武學及神木令威望,召集天下武林同道,殲滅無極幫無異易於反掌。」

    蒙面少年搖首喟然感歎道:「少俠,你錯了,武功之道,浩瀚淵博,其深似海,永無止境,以一人有生之年,其成就不過九牛一毛耳,所謂曠絕二字無非稱其人造詣之高而已,據我所知,一身所學,尚難比擬先師十一,與少俠相比,亦不過伯仲之間……」

    嚴曉星星道:「閣下太自謙了。」

    蒙面少年微搖右掌,接道:「這是實話,我向不作欺人之談,無極幫主其人品尚未探悉其真實來歷,但其勢力之大,網羅之眾,在各大門派均有其爪牙潛伏,可見其人並非易與之輩,須知克敵制勝,在於知彼知已,宜同心戮力,取得藏珍中武功秘笈及魯陽戈,方能殲除此獠,還望少俠三思。」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容在下鄭重考慮後再為覆命如何?」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那自然可以。」

    這時,金刀四煞紛紛掠回覆命,說寺內外均發現凌亂足跡,分明已遁去無蹤。

    蒙面少年道:「可判明了朝何方向逃逸麼?」

    一人答道:「無極幫望正西方向逃逸,但無法斷定,極可能故佈疑陣。」

    蒙面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他們必逃之不遠,咱們走!」向嚴曉星略一抱拳率著金刀四煞疾行如風離去。

    嚴曉星仰面長呼一聲,舉步方欲離去。

    忽聞無極幫主低喝道,「少俠暫請留步。」

    嚴曉星轉面望去,只見無極幫主與魏醉白立在身後五丈開外,不禁微微一愕,道:「幫主,你也太大意了,不怕神木尊者傳人去而復返麼?」

    無極幫主道:「少俠大小覷了老朽,如若放手一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嚴曉星道:「誠然,幫主也不可低估了今日神木令實力。」

    無極幫主道:「不錯,少俠請勿忘懷了那幅藏圖在老朽手中。」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幫主意欲與在下合作取得藏珍,但實令在下為難。」

    「有何為難。」無極幫主道:「老朽應允相助少俠手刃親仇就是,各求所需,有何不可?」

    嚴曉星微笑道:「請之甚易,行之微難,在未取得另幅藏珍圖前,此議未免言之過早。」

    「好。」無極幫主道:「老朽待少俠取得另幅藏珍圖後再說。」轉身同魏醉白疾步如飛而去。

    嚴曉星目露迷茫神色,喃喃自語道:「這是一場極艱難困苦鬥智之局,總算第一回合微幸獲勝。」

    但第二著棋咧?誰也無法預料誰勝誰負!

    ※※※※※※※※※※※※※※※※※※※※※※※※※※※※※※※※※※※※※※※※

    嚴曉星回至客店,震威鏢局中人全都未睡,均在廳中飲著悶酒守候。

    萬勝刀余化鵬一眼瞥見嚴曉星,笑容立展,霍地起立,道:「少俠,你平安回來了。」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嚴曉星目露歉疚之容,道:「為了在下,使貴局上下飽受虛驚委屈,寸衷難安。」

    余化鵬驚道:「少俠為何知情?」

    嚴曉星微笑道:「無極幫鬼域心機手段,怎能瞞得過在下,他必危詞恫嚇詢問在下來蹤去跡。」

    余化鵬道:「正如少俠所言,但他們未出手傷人。」

    嚴曉星冷笑道:「諒他們尚不敢!」

    余化鵬詢問嚴曉星赴約經過。

    嚴曉星笑道:「此事曲折頗多,在下亦有礙難。」說著撇開話題而言其他。

    天近破曉,眾人飽餐一頓,起程上路。

    余化鵬與嚴曉星並轡而行,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這位震威局主發現嚴曉星胸羅奇學,腹中淵博,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無不諳曉,欽敬不勝。

    薄暮時分已自進入金陵,余化鵬堅留嚴少俠下榻鏢局。

    嚴曉星卻不過情面,只得住下。

    余化鵬尚未安頓下來,即見他隨一官府中長隨模樣匆匆走出鏢局而去。

    嚴曉星暗暗納罕卻又不便問。

    長臂猿紐逢春在旁見狀,道:「少俠,咱們局主未與您談起此事麼?」

    嚴曉星接道:「在下不知。」

    紐逢春道:「咱們局主與金陵知府是兒女親家。」

    嚴曉星哦了一聲,目中露出驚異神色。

    紐逢春又道:「江湖人與官府結親不是沒有,而是罕見之事,說與您少俠聽也難以置信,咱們局主就是一位愛子,竟是喜文棄武,滿腹經綸,風采翩翩,府台大人夫妻對其喜愛,許為東床坦腹,於去歲成婚。」

    嚴曉星道:「少局主今年幾歲?」

    紐逢春道:「少局主今年二十,明秋即將入京赴試。」話聲略頓,微微一笑,接道:「府台大人家世異常顯赫,其父現為當朝閣相,正直不阿,聖眷甚隆,但府台大人獨生一子一女,女年十九,現許配少局主,其子年方十齡,一脈單傳,愛逾拱璧,不料七歲時,忽染怪疾,日漸消瘦,不思飲食,食則噎吐,群醫束手,甚至連御醫拱奉均延請來此,亦無法治癒,一病三載,人消瘦成皮包骨……」

    嚴曉星道:「那是什麼病?」

    紐逢春搖首道:「群醫所論各異,莫衷誰是,御醫斷言童子癆,但去冬歲秋府台愛子背上突長怪瘤,如今有鵝卵大小,痛不可忍,嗥叫哀嘶,生不如死,府台大人聞得局主返回,急命人催請過府商議……」

    嚴曉星道:「難道局主還會醫道麼?」

    紐逢春哈哈笑道:「咱們局主真要會醫,那能等到現在?」

    嚴曉星詫道:「那為何催請你們局主甚急?」

    紐逢春長歎一聲道:「病危亂投醫,府台大人認為群醫束手,是不敢亂下藥物,轉念武林中有無奇人可治,所以想起局主來啦,其實京中大內高手中不乏奇才異能之土,也曾瞧過其子之疾,均感無能為力。」

    嚴曉星皺眉笑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一病三年,生機末絕,可謂異數,在下心想,總有個藥物可治。」

    紐逢春雖是粗人,卻粗中有細,聽出嚴曉星弦外之言,暗忖:「局主盛讚嚴曉星身負奇學,胸羅淵博,莫非他有能為治療麼?」口雖不言,心內暗暗竊喜,傳命設筵款待嚴曉星。

    酒筵擺下,余化鵬已自趕了同來,邁入大廳,頻向嚴曉星致歉。

    嚴曉星在酒宴中,暗中注意余化鵬,察覺余化鵬神色之間似強作歡笑,眉宇間隱泛憂鬱。

    酒到中途,嚴曉星低聲道:「余局主,方才在下已聞聽紐鏢頭說起令姻親之事,已知梗概,莫非起了變化不成。」

    余化鵬飲了半杯酒後,長歎一聲道:「老朽這位親家,只這麼一個獨子,也難怪他憂急如焚,不知他在何處聽說驪龍谷藏珍中有一起死回生神藥雪蓮實,或可救治其子,意欲用飛檄傳書其父當朝首相,借用大內高手參與,所以催請老朽商量。」

    嚴曉星暗暗一驚,道:「令親此舉實為不智,不過在下可試為之治,是否治癒在下卻無把握。」

    余化鵬不禁大喜,忙喚過一鏢伙,命速通知府衙。

    嚴曉星緩緩立起,笑道:「治病如救火,你我就去吧。」

    紐逢春一躍而出,在鏢局外備好兩匹駿馬,兩人飛騎而去。

    兩人到得府衙,只見衙外肅立著甚多人,其中有一青衣小帽,三綹短鬚,氣度威肅,目睹兩人下鞍,忙道:「親翁,這位就是嚴公子麼?」

    余化鵬道:「少俠,這位就是老朽親翁,現任金陵知府李仕榮大人。」

    嚴曉星抱拳一揖,道:「在下拜見李大人。」

    李知府道:「嚴公子,你我不必俗禮相拘,裡請。」心中暗暗稱異,只覺嚴曉星神彩飄逸,宛如人中龍鳳,忖道:「如此年少便胸羅奇學,委實難得。」他知親翁余化鵬在江南武林中極富聲望,從不作浮誇荒誕之言,是以對嚴曉星由衷欽敬,絲毫不疑。

    李仕榮與嚴曉星相偕漫步而行,笑語寒暄,更覺嚴曉星詞令雋雅,談吐從容,不禁大感驚異,道:「公子今年貴庚幾何?」

    嚴曉星恭道:「在下年方二十,後生未學,如有不逮之處,望大人見諒。」

    說時已進入內廳,李知府肅客落座。

    嚴曉星道:「在下此來診視令郎病情,是否能有把握治癒未敢妄言,煩勞貴駕引路如何?」

    李知府哦了一聲道:「公子一路勞頓,愚意稍作歇息再作請求,既是如此,當就領公子前去。」說著離座而起,引嚴曉星余化鵬二人進入左側廂房。

    屋內藥香撲鼻,榻上傳出呻吟啜泣聲。

    床側站著一中年婦人,神態端莊,雙目紅腫,想是啼哭過,尚有一美貌少婦,面容淒楚,挨著中年婦人之後。

    李知府道:「公子,此乃賤內及小女。」

    嚴曉星一一見禮後,目光落在榻上,只見一幼童伏睡著,蓋著一張棉被,緩緩伸臂揭開,不禁一怔。

    原來幼童骨瘦如柴,上身未穿衣服,第一根脊椎骨下突腫一鵝蛋大小肉瘤,色作紫紅,周圍膚色如同敗紙,顯然體內潰腐糜爛,損及內臟,情不由主地長歎一聲。

    李知府心神大震,忙道:「小兒,可有救否?」

    嚴曉星道:「有無可救,在下暫不作妄測之詞,令郎一病三年,得以不死,諒經常服用祛毒生肌及參補之藥。」

    嚴曉星微歎一聲道:「庸醫害人,一誤至此,倘令郎初罹此症時,連服三劑以毒攻毒之藥,定霍然而愈。」

    李知府道:「小兒初罹此病時,不知是毒症,後來雖然發覺,但已是過遲。」

    嚴曉星詫道:「此非平常之毒,令郎何以得之,實令在下不解其故。」說著目中神光迅視房內情景,突有所悟,又道:「令郎住在此房一直未曾搬動過麼?」

    李知府點點頭。

    嚴曉星忽手掌一揚,一縷眩目察芒飛向頭頂木板縫隙,閃電穿入。

    只聽一聲吱吱怪鳴入耳,嚴曉星迅快無比揮劍,寒虹展閃,砍碎了兩塊木板,墜下一隻通體紅赤,尺許長短百足蜈蚣。

    李知府及其妻女不禁大駭。

    余化鵬道:「就是這只毒蜈作祟麼?」

    嚴曉星道:「令郎想是吃了隔夜食物,毒蜈經過食物,沾留毒液其上,在下敢斷言令郎並非僅僅食用一次便罹此症。」

    李知府大驚道:「小兒最愛零食,每晚睡前必食糕餅密棗,食用未完,留置床側桌上,尚不准僕傭收去,明晨醒來再次服用,公子之言誠是。」

    余化鵬道:「李公子之毒是否有救?」

    嚴曉星急點了幼童睡穴。

    幼童呻吟啜泣之聲頓止,沉沉睡去。

    余化鵬驚道:「三年來,我等想盡辦法,使李公子入睡減少痛苦,亦用點穴之法,竟無法使他安睡,少俠你怎麼有此能為?」

    嚴曉星道:「點穴一道,易學難精,分寸拿捏更難,但在下仍一知半解,說穿了不值一笑,在下先閉了李公子陰陽經脈,後點睡穴,不料僥倖奏效。」說著五指扣起幼童手臂診視脈象。

    屋內李知府等人皆屏息凝神注視著,沉寂如水,心情緊張無比。

    半晌,嚴曉星才收回右臂,將棉被給幼童蓋好,緩緩立起,凝視著李知府道:「令郎真元虧損極鉅,雖仗藥力苟延,卻宛如蠟盡之火,不知府上有無百年以上參烏之藥,在下著手治療時,需藥力相助,使令郎培元固本。」

    李夫人道:「老爺,那年爹爹京中派人送來兩支參王,不知有用麼?」

    嚴曉星忙道:「快請取來!」

    李夫人急急出房而去。

    余化鵬長吁了一聲道:「大人,公子有救了。」

    李仕榮聞言,不禁大喜,道:「小犬倘獲痊癒,必重重厚謝嚴公子。」

    說時,李夫人自己匆匆走入,手捧一隻尺許長短沉香木匣,打開匣蓋,一股清香撲鼻襲入。

    只見兩支參王根須井然,宛如人形,並列放置匣內。

    嚴曉星微笑道:「救治令郎,只需一支足夠,大人不要相謝在下,僅求賜贈一支參王,以備合藥濟世,為大人種福。」

    李仕榮哈哈大笑道:「區區微物,公子拿去就是,心田種德,公子必後福無窮!」

    嚴曉星也不再說,轉身走向榻前,在囊中取出一小銅盒,內以黑絨裱裡,插有大小長短不一的金針,輕輕揭開棉被,右掌按在幼童椎背上,運氣行功,一股熱流源穴攻入。

    李夫人及其愛女默默祈祝菩薩庇佑。

    余化鵬向李知府低聲道:「嚴少俠年紀雖輕,但一身所學卻無所不包,大大超過他年歲之外,智慧之高與生俱來,乃武林內千百年「罕見人才」,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李知府道:「親翁說得極是,尤其嚴公子飄逸神彩,令人心折,待小兒痊癒後,我要與他盤桓些日。」

    余化鵬微微一笑。

    一頓飯光景過去,只見嚴曉星額上冒出熱氣汗珠,緩緩收掌取出金針,在幼童十二處穴道砭入。

    忽聞余化鵬驚噫一聲。

    李仕榮心中一震,忙道:「親翁為何驚詫出聲?」

    余化鵬伸手一指,道:「大人請瞧令郎。」

    李知府凝目望去,只見其子背上腫瘤隆起較前大了一倍,宛如拳頭大小,驚道:「親翁,要緊麼?」

    余化鵬答道:「如不出我所料,少俠必將令郎體內之毒逼出體外。」

    嚴曉星道:「余局主,在下意欲借用文房四寶。」

    李仕榮忙命人送上筆墨紙硯。

    嚴曉星略一思索,濡亳疾書下一方:硃砂,二兩;雄黃,二兩;黃硼砂,二兩;血竭,二兩,苦葶藶,二兩;沒藥去油,二兩;乳香去油,一兩;蟾酥人乳浸,一兩;牛黃,一兩;冰片,一兩;沉香,一兩;麝香,六錢;珍珠二錢;熊膽六錢,參王切片,用文火以無根水煎飲,可煎三劑,每劑以二十四碗為度,最初兩日每隔一個時辰服用一碗,分七日服完。」

    一手王羲之草書,龍飛鳳舞。

    李知府乃飽學之士,取過一看幾乎愛不釋手,出得房外忙命差役趕往藥肆照方檢藥後,急急邁入內面。

    余化鵬道:「這腫瘤如何處置?」

    「割除。」嚴曉星道:「但需三個時辰後將體內餘毒盡驅逼入瘤內。」

    余化鵬望了李知府一眼,暗暗示意其所料不差。

    三個時辰是何等漫長,李知府道:「嚴公子書法蒼勁,入木三分,下官意欲乞求……」

    嚴曉星笑道:「大人台前不啻班門弄斧,若有教正之意,在下何吝塗鴉。」

    李知府忙高聲喚進一年老長隨,命取來一幅貢品宣紙,鋪展案上。

    嚴曉星濡毫揮筆,填上一闋「熙州慢」。

    「武林鄉佔第一湖山。」

    詠畫爭巧

    鷲石飛來

    倚翠樓煙靄

    清猿啼曉

    況值禁垣師帥

    惠政流入歡謠

    朝暮萬景

    寒潮弄月

    亂峰回照

    天使尋春不早

    並行樂免有花愁花笑

    持酒更聽

    紅兒肉聲長調

    瀟湘故人未歸

    但目送游雲孤鳥

    際天杪

    離情盡寄芳草

    繼草書下款,字寫魏碑,力透紙背。

    嚴曉星放下筆來,笑道:「滿紙塗鴉,不堪寓目。」

    李知府讚不絕口。

    藥已檢來,立即在廳內以泥爐文火煎熬。

    看看三個時辰已盡,嚴曉星徐徐拔下金針,在懷中取出一柄鋒芒犀利小刀,霍地割下毒瘤,棄置桶內,創口未見一滴血水溢出,再貼上一張拔毒生肌膏藥,解開睡穴。

    幼童睜目竟然翻身坐起,喚道:「爹,娘,孩兒好了麼?怎麼痛楚消失了。」語音雖弱,但中元較前為強。

    李知府夫妻不禁喜笑顏開。

    嚴曉星道:「速服下一碗藥汁,尚需安睡,饑時可飲稀粥雞湯少許,七日後可平復如初。」

    三年來,李仕榮從來沒有今天這麼高興過,笑道:「嚴公子,親翁,咱們去花廳內暢飲一番!」

    花廳布設幽雅,佳餚紛陳,季知府命人取來一壇百年以上竹葉青酒,談笑風生。

    言談之間,李知府已知嚴曉星系武林世家,身負血海大仇,便道:「嚴公子大德不足言謝,無物相報,下官身邊現有一物可借與公子,或可稍有助益。」探手入懷,取出一塊五寸見方金牌,兩面各鐫有一條五爪金龍,並鐫有兩行字跡,遞與嚴曉星。

    嚴曉星接過一瞧,神色立凜,肅然收藏入懷,立起抱拳一揖道:「如有所成,在下當叩謝大人。」

    李仕榮微笑道:「不必言謝,下官只求公子在金陵稍留七日,以後倘路經金陵還請駕臨,免下官思念。」

    嚴曉星道:「大人言重,在下必等令郎痊癒後再作南遊。」

    李知府聞言大為欣悅。

    驀地——

    廳外走進一婢女,向李知府襝衽一福,滿臉笑容道:「啟稟老爺,小公子服藥後已可下床行走,夫人現與小公子換一襲新衣,還要過來叩謝嚴公子。」

    李知府笑了,神采煥發,胸中無比開朗,道:「理該拜謝,你去回夫人的話,說下官有請。」

    婢女低應了一聲是,蓮步姍姍走出。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