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你說吧,我還是能夠明辨是非的。」龐局長鼓勵我道。
    「我覺得在辦班的時候,鄭處不應該在中午和晚上都喝酒,一是對他身體不好,二是影響形象。」
    「中午喝酒?」龐局長掃了一眼鄭處長,「你答應過我中午是絕不喝酒的。」
    「老師要喝,我得陪啊。再說,是小宋建議我在開講後就下來休息的。」
    「是我建議的,你要是不下來休息,就可能摔倒在主席台上。」我為自己開脫了責任。「還有,向每個老師送兩瓶茅台酒,我覺得也沒有必要,已經給講課費了,就沒必要再送和講課費等值的酒了。」
    「老鄭,這事又是你決定的?」
    「是我決定的,這點事我還決定不了嗎?」鄭處長委屈地說。
    「你做的這是什麼決定?簡直是胡來!跟了我那麼多年,遇事怎麼就不過過腦子?再說,我一再向你強調,要多聽聽小宋的意見,我的話你當成了耳旁風?」
    「還有一件事,我認為有必要提醒鄭處,」我看著臉色已如豬肝的鄭處長,停頓了一下說,「處理好和小呂的關係,都是結了婚的人,免得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什麼意思?」鄭處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和她是清白的,你這是污蔑。」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這麼激動。小呂為什麼提前從北戴河回來?她加班加點編輯刊物時,沒發生什麼故事嗎?」我要用事實來打擊他的囂張氣焰。
    「把小呂叫過來。」龐局長對我說。
    「不能叫!」鄭處長跳了起來,擋在了門口,發神經似的說:「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任何人無權干涉。」
    「老鄭,你是不打自招啊,你們之間的私事,什麼私事?說出來聽聽。」龐局長冷冷地說道。
    「小宋,你想坐我的位子,就造謠中傷我,別以為把我搞臭了,你就能代替我,你這是夢想,因為你的檔案裡已經寫上『此人慎用』的結論。」鄭處長在激動中洩露了不知從哪裡搞到的天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如五雷轟頂,他的殺手鑭頓時擊碎了我的雄心壯志。我早已屬於另類,過去的努力像跳樑小丑一般可笑。還談什麼?再談我也是小丑。「對不起,龐局,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今天我什麼也沒說,什麼我也不會承認,談話到此結束,我先告辭了。」
    說完,我推開門口的鄭處長,拉開門出去了,後面傳來龐局長的呼喚:「小宋,你等等,站住!」
    我沒有站住,我需要往前走,可路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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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的烏雲被風吹開了,月亮閃出了俏麗的身影。雲從月下過,像一縷飄散的炊煙。大自然真是奇怪,那些烏雲剛才還在天地間呼風喚雨,現在卻變成了一縷輕煙。人不也是這樣嗎?龐局長是一個多麼了不得的女人,能把鄭處長那樣一個大男人變成一隻耗子,然而,說走就走了,變成了一縷輕煙飄向大海。
    大學同學的一次聚會,使我萌生了退出官場下海弄潮的想法。和同學們分手十一年了,才有了這次難得的聚會。本來大學畢業時,班長高原倡議十年一聚,並得到全體同學的響應,誰知一晃十年過去了,高原和十五個同學已散佈在世界各地,在國內的三十四個同學也都是天南海北。高原委託在B市工作的兩個女同學籌備同學聚會,經過千辛萬苦的聯繫,在十月一日這天總算把多一半的同學聚集在一家名叫桃花塢的酒店裡。
    老同學見面自然熱鬧非凡,別後的經歷和現在的狀況成了主要話題。混得都還可以是這群當年的天之驕子的生存基調,特別是從國外趕回來的十幾個同學,基本都進入了當地中產階級的生活圈子,舉止做派多少帶點洋味兒。還有幾個同學,不是公司老總就是局級幹部,使他們的身價無形中高出了一塊。
    和這些已在各自領域中打造出輝煌的老同學相比,我感到了自卑。年齡上我偏大,職務上我偏低,收入上我偏少,再加上我被列入了灰色名單,以及和鄭處長的緊張關係,讓我抬頭只見烏雲不見天。我要不要來個急剎車,向海裡縱身一躍呢?那些到海外打拼的人,不管他們是不是報喜不報憂,也不管他們經歷了多少磨難,走到今天沒有一個倒在半路的,他們可以我為什麼不行呢?現在出國也許已經晚了,年齡不饒人,但在國內還可以幹起來。瞧那幾個開著奧迪、奔馳來的老總,身價肯定不止百萬了。他們憑什麼?沒有當初向海裡的縱身一躍,也不會有今天的奧迪和奔馳。與其窩窩囊囊地苦熬著,不如下海去弄潮,幾年以後也開著名車滿世界掠奪財富和驚羨的目光。人不瀟灑活一回,枉來人世走一遭。我正想著,李凱遞過一支中華煙。這個以小郭沫若自居的巴蜀鬼才,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寒酸。我記得當年他的衣服全部加起來不超過四套,他最鍾愛的是一套藍色運動衫,大概要伴他走過春秋冬三季。他的拿手好戲是寫詩,巴山蜀水的精氣被他凝聚筆端,幻化成美妙絕倫的詩句,撥動人心底裡的琴弦,不把人催得如夢如幻絕不罷休。
    「老宋,小說還寫嗎?」李凱點燃打火機問。
    「慚愧,一直沒寫。你呢?出版幾本詩集了?」我吸了口大中華問。
    「畢業後我就沒寫過詩。」
    「為什麼?我記得你分配到詩刊社去了?」
    「幹了一年我就辭職了。沒錢的時候,我想等有錢的時候再寫詩,等有錢了,又寫不出詩來了。我琢磨著,寫作這東西,跟錢沒關係,關鍵在心氣兒,心氣兒高,有追求,就能寫出來,沒心氣兒了,再怎麼努也白搭。」

《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