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蘇哥,別著急,宋哥在這兒不方便。」唐韻躲著老蘇說。
    「真邪門兒了,你還知道不方便?別裝丫的了,要不這三十萬歸我。」
    「錢是宋哥給我的。你要怎麼辦就隨你了。」唐韻開始脫衣服。
    「你們忙吧,我走了。」我離開了他們,走進樓外的夜色。
    今晚的夜色太迷人了。我脫掉了身上的盔甲,五臟六腑、肌肉、骨骼,也全部隨風而去了。我的軀殼變成了一個通體透明的影子,我不是在走,而是在飛,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飛翔。我甚至想唱歌了,我的嗓音是不敢輕易亮相的,忍耐力不強的人會被我嚇得四散奔逃。
    當我飄到家門口的時候,影子變成了實體,我重新擁有了強壯的軀體,一個真正男子漢的軀體。楊倩本想像過去幾天那樣抱著失望睡去,沒想到身邊來了個猛漢,作為女性的肉體被激活了,她險些昏死過去。
    25
    夜將過去,我把胳膊支在女兒牆上,向四下裡望去。遠近高低的建築物在朦朧的晨曦中凸現出來,展現出雄性的神姿。這就是我的世界。我彷彿躺在大地上,看到一把利劍正在剜割我腐爛的肌體。我不知道把腐爛去掉之後,我還能不能站起來,用殘缺不全的身體繼續前行。
    當第一場冬雪飄然而落的時候,馬、范的案子公開宣判了。我陪著葛局長參加了宣判大會。在莊嚴的法庭上,曾經人精一般的馬銳馬局長,已經落魄得像個乞丐,他為自己的貪婪將要付出十五年的自由生活。我不知道十五年後,一個年近六十歲的老人還能做什麼,但我清楚,此生無論他再做什麼,都不可能達到曾經有過的風光,他還會活下去,只不過像狗一樣苟延殘喘,他的精神從他被「雙規」起,已經死亡了。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來說,精神上的死亡就意味著一切已徹底結束。范平用他那顆黃金大腦和瘋狂的貪心,換來了十三年的徒刑。從他冷漠的外表上,可以看出他對判決結果沒有任何疑義,似乎站在法庭上的他已經死亡,另一個范平正在這具屍體上孕育著生命。
    我為自己成功逃脫法網而暗自慶幸。唐韻的威脅警報早已解除,新辦公大樓裡的辦公設備在數量上不少,在質量上達標,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場令我心驚肉跳的風暴,即使在這寒冷的冬天,大樓裡的人們照樣幹得熱火朝天。如果跟馬局長和范平商量,拿出三十萬來換取自由,我想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幾步之隔,兩個天地,沒有恥辱的自由生活,能夠讓生命變得格外可愛。
    為了加強反腐防變教育,局黨組決定以馬銳和范平作為反面教材,在全局處以上幹部中開展一次反腐教育活動。這次教育活動由葛局長負責,他利用這個平台,充分表現出他能說善寫的特長。他不僅以馬銳和范平為反面教材,還搜集了十幾個局級以上腐敗分子的材料,多方面、多角度地闡述他們蛻化變質的原因,為聽眾敲響了振聾發聵的警鐘。他的慷慨激昂常常能夠引起觀眾的強烈共鳴,激起觀眾對腐敗分子的同仇敵愾。
    開始的時候,葛局長每次外出演講都要我來陪他。但由於我是全局雜事總管,長期脫崗,為局裡的工作帶來諸多不便,在黃局長的一再要求下,我把陪同任務交給了畢勳。我的心靈不用在葛局長的慷慨激昂中備受折磨了。他的演講在我聽來就是對我的警告,我的所作所為和他講的腐敗分子是一丘之貉,在本質上沒有區別。
    原來我還為成功甩掉三十萬的重壓而沾沾自喜,覺得雨過天晴,天下太平。經過葛局長的演講教育,我明白了這是兩回事。受賄罪肯定是跑不了的,和唐韻應該算作通姦,把受賄來的錢給通姦對象,根本就減輕不了受賄的罪行。我的沾沾自喜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明白了這一點後,我再聽葛局長的報告,屁股底下就像紮了針,表面上一本正經,實際是坐立不安。要是有一天我的斑斑劣跡被揭露出來,我的出路只有去死。我無法忍受自己遭受別人的批判和嘲弄。
    在葛局長開始巡迴演講兩個月的時候,一紙調令將他調到了市委宣傳部,擔任副部長。黃局長為他召開了隆重的歡送會,祝他在新的工作領域取得更大成績。我用熱烈的掌聲來表達我的興奮之情,葛局長終於淡出了我的視野,腐敗問題不用整日在我耳邊警鐘長鳴了。
    現在局級領導只剩下一正二副,黃局長當正,何局長、孫局長輔佐,有三個副局長的位子急需人來填補。我這個綜合處處長的位置離副局長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遙。我不知道這一步之遙有多遠,卻清楚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不再那麼執著。局級的位子像一塊肉,我的心變成了一匹狼。這匹狼充滿警覺,圍著肉轉來轉去,眼裡放出貪婪的目光,卻不肯輕易撲上去。它懷疑這塊肉本身就是個陷阱,撲上去的結果將是自我毀滅。
    我的確無法把握自己,在處長這個位子上我就險些把自己毀掉。要是官升一級,馬局長是不是我的榜樣,我真不敢確定。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成為慾望的奴隸,而不是主人。我應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自己幹的每一件事的前因後果,把規避風險變成一種本能。但是,當眼前出現金錢美女時,渴望佔有的慾望就代替了一切,我就變成了把風險當兒戲的魔鬼。

《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