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思成灰(1)

  第二章相思成灰
  參加尚家兒女婚禮的,還有符遠志。儘管此前他符某人從來就不認識那兩對新郎新娘,與他們的家人也素未謀面,但他還是不急不噪地從頭坐到尾。
  在婚禮上,符遠志就像混進整齊的雁群中的一隻孤鷹,冒冒失失,一頭霧水。當然了,憑借他多年來的江湖閱歷,再突兀的場合他都可以應付裕如。很快地,他就和同桌幾位賓客談笑風生了。
  符遠志聰明地告訴大家,他是尚明月公婆家的老朋友,而同桌的幾位都是尚家人的鄰居,錯位的關係使他們一時無法找到共同話題,只得隨興所致,說些天氣風物之類的客套話。符遠志自然不會對任何人說出他的真實目的。其實他是衝著諸葛弈雄去的。準確地說,他是諸葛弈雄帶去蹭飯的。
  以符遠志的經濟狀況,幾百塊錢一桌的婚宴實屬小菜一碟,叫他蹭飯簡直有辱人格,可他得耐心十足地等著,等諸葛弈雄吃好了,抹抹嘴,離了席,上了他的車,他的任務才算完成。
  前一天晚上符遠志撥打了諸葛的手機,說是週末約了幾個朋友休閒,請諸校長賞光,一起去消遣消遣。地點就在郊外的一處農莊,是他一哥們租下的,四周有菜地有花圃,天冷,梅花開得早,院落裡青苔梅香,室內斑竹綠影,非常別緻。
  這主意是符遠志的堂哥符東江出的,理由是諸葛這種見過了世面的人,一般的歌廳洗腳房不會放在眼裡,不如來個反璞歸真,就跟大魚大肉過後上一盤素炒青菜似的,說不定反倒合了心意。
  符遠志的堂哥已經成功地勾兌了與諸葛的關係,承租下了離溪大學小吃城三樓整整一層鋪面,不出兩年時間,就把坐騎從奧拓換成了帕薩特,原先的租住房也換了高尚社區帶花園的三室兩廳,就連原配老婆都險些一舉淘汰。經堂哥的提攜,符遠志與諸葛喝過幾回酒,有符遠志買單的,也有別人買單的,好歹算是跟諸葛有了點頭之誼。但以主人的身份約請諸葛,卻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電話撥通了,符遠志報上姓名,諸葛語氣淡漠得很,竟似想不起來。符遠志一急,忙說,諸校長,您忘啦?我是符東江的表弟啊。諸葛這才「哦--」了一聲,符遠志接著把一篇邀請的話講出來,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諸葛聽了以後,好一會兒才說:
  「明天,是吧?明天我有個安排啊。」想一想,又說,「明天得參加倆孩子的婚禮。」
  「參加婚禮?」符遠志不禁失望,心想真是出師不利,隨即又想諸葛不是找借口搪塞他吧。不過緊接著諸葛的一句問話卻讓他重新振奮起來,諸葛說:
  「小符啊,你家住哪兒?你那周圍有沒有哪家小店舖賣結婚用的紅包?現在這玩意兒還真難尋,我跑了兩家超市都沒找著。」
  「有,有,有,我們隔壁的小商店就有賣的,」符遠志一疊聲地應承下來,「諸校長,您放心,這點小事兒,我保證完成任務。」
  「唔--」諸葛的口氣又恢復到先前不冷不熱的狀態,讓符遠志找不著北。
  「今兒太晚了,要不明天我給您送去?」符遠志試探地說,「諸校長,您看這樣好不好,我一早開車過去接您,送您去參加婚禮的酒店?」
  「唔,唔。」諸葛無意識地應著。隔著聽筒,符遠志聽見諸葛那頭有電視的聲音,大概是一檔綜藝節目,鬧哄哄的。
  「您看我幾點過來?」符遠志陪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問道。
  「不必了,我這邊有車。」諸葛很快反應過來,一口回絕了他。
  「哦?」符遠志又一陣灰心,剛剛萌發出的期翼和驚喜化作一股青煙,飛走了。
  「那就這樣吧,小符?」諸葛預備收線了。
  「等等,諸校長,紅包是有尺寸的,您大約送多少禮金呢?」符遠志追問。其實這是一句廢話,紅包根本沒有尺寸,諸葛不會不知道。可符遠志順利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是兩兄妹趕一塊兒的,一人兩千。」諸葛不假思索地說,然後主動說了酒店的名稱,叫符遠志上午十一點左右把紅包給他送過去。
  撂下電話符遠志直奔街對面的超市,順順當當買到了兩隻印刷有「喜結良緣,白頭偕老」的紅信封。信封標價七毛錢一隻,他扔過去兩枚一元的硬幣,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收銀員在後面高聲叫他找零。
  握著信封快步走了大半條街,符遠志憑著記憶找到了工商銀行的自動取款機,取出四千塊錢,平平整整地分別放進兩隻紅包裡。平日取錢存錢都是老婆一手操辦,他要用錢只管找老婆就行,老婆就是他的自動取款機。但這件事他不打算告訴老婆,沒譜的事兒,他不想宣揚。最要命的是,這是一著險棋,敗了就會很難看,沒哪個男人希望老婆看見自己的窩囊相。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諸葛拒絕了這四千塊錢,他就拿去給兒子買台最貴功能最全的英語學習機。
  符遠志就這樣懷著複雜的心情趕去參加尚明月尚松柏的婚禮,他把自己駕駛的那部捷達車泊在露天停車場,看看表,不過十點半,就暫時呆在車裡,放了一張CD,心煩意亂地聽著。
  十一點二十分,諸葛的車到了。符遠志見過,那是離溪大學配給校領導的普通型桑塔那,八成新。諸葛下了車,司機就把車開走了。符遠志正待迎上去,沒想到兩對新婚夫妻和家人眼明手快,團團圍攏過來,前呼後擁地簇擁著諸葛進了酒店。符遠志不遠不近地跟著,像個賊。見諸葛被請進了貴賓休息室,茶水、糖果送了去,主人們相繼出來了,他趕緊抓住時機鑽了進去。諸葛呆在有空調的屋子裡暖暖和和地看電視,見是他,和顏悅色地招呼道:
  「來啦,小符?」
  「諸校長,兩只夠了吧?」符遠志取出厚實的紅包,假裝隨意地遞了過去。
  「夠了夠了,只有兩對新人啊。」諸葛接過來,也是十分隨便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諸校長,那我就先告辭了,您哪天有空,我再約您去郊外透透氣。」符遠志見機撤退,生怕諸葛突然翻臉,正顏厲色地把錢退給他。
  「既然來了,吃過飯再走嘛,」諸葛面色和藹地挽留他,「你開車了吧?呆會兒還得煩勞你送我一程。」
  「沒問題,沒問題。」符遠志受寵若驚,連聲答應。諸葛剝一顆喜糖,扔進嘴裡,嘎崩嘎崩嚼得脆響。一抬眼看他還站著,便笑瞇瞇地說,
  「那就這樣吧?」
  「是,是,諸校長,我在大廳等著您。」符遠志識趣地退出來,在大廳給自己找了個座,學著諸葛,嚼兩顆水果糖,輕輕鬆鬆地品賞兩位新娘子的面容身腰。
  符遠志當兵出身,在空軍部隊服役十幾年。老婆是農村人,賢惠、溫順,照顧老小,勤儉持家。他對老婆是滿意的,對獨生兒子更是愛入骨髓。即使是退役後的頭幾年,經營卡拉OK賺了不小的一筆錢,並且舉家遷往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離溪市,他都沒有生過花花腸子,心無旁騖地,要為老婆兒子創建一個富裕優越的家境。
  清心寡慾的生活並不妨礙他對女人的品鑒力,他把女人當作花當作鳥當作畫當作山水一般地賞鑒著,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已然成為他的業餘嗜好。有時乏了,他會把車停在離溪市最繁華的中心廣場,搖下車窗,望著來來往往的時尚女子,欣賞她們或婉約或明快的眉眼、或豐盈或骨感的身形。離溪是一個出美女的地方,離溪女子有著天生的好皮囊,因此離溪美女有一個共同特點便是不飾雕琢,衣裙是最潮流的,妝容卻是最清淡的,一派素淨面孔,大有清水出芙蓉的韻味。
  但符遠志在其中一位新娘身上發現了另一種美態,冶艷、蠱惑、妖妖嬈嬈。她化著藍色調的妝容,閃藍眼影,粉藍唇彩,眼風斜斜,一笑之下,媚態畢露。符遠志一下子就想到幼年時非常珍稀的一種甜品,酥心糖。尤其這女人彷彿琢磨過妖術魔道,她的身材偏向纖瘦,卻故意穿了低領的紗衣,露出一大塊晶瑩雪白的胸部,若隱若現的乳溝間晃悠著一朵絳紅的珍珠花,效果十分惹火,叫人垂涎欲滴。
  符遠志忍不住悄悄打聽,身邊的客人告訴他那是尚明月,尚大爺的小女兒。尚明月裸露的手臂上纏繞著細細的、卻是十分扎眼的一圈黑布,定睛細看,另外三個新人手臂上都有。符遠志詫異地詢問鄰座,鄰座比他更驚奇:
  「兩兄妹戴孝呢!他們的爹還沒過頭七--你不知道?!」
  「我在上海打工,昨天才回來的。」符遠志撒謊。
  「難怪你不知道,我說呢,這天大的事兒--」鄰座意味深長地頓住。這是一位六十開外的大爺,鄉下人打扮,嗓門奇大,惹得左右都朝這邊看過來。符遠志不敢搭腔,生怕引起眾人注意。他望著四名新人喜色蕩漾的臉,暗自納罕,天下竟有這般沒心沒肺的兒女,父親屍骨未寒,一雙兒女便歡歡喜喜吹鑼打鼓辦起喜事來。
  「尚大爺可光榮啦,英雄啊,」鄰座的大爺到底沉不住氣,一板一眼地告訴符遠志,「你不知道吧?尚大爺在離溪大學的小吃城才看了幾個月的門,就為了救一個跳樓自殺的學生,把老命給搭上了。」
  「哦?」符遠志皺皺眉,八卦新聞他不在意,小吃城三個字倒讓他心頭一動。
  「離溪大學給封了個先進,又給了好多撫恤金,也值了,算得上喜喪了,」大爺繼續說,「趕這辰光結婚多好,瞧瞧,來那麼多學校領導,多有面子,你說是不是?」符遠志只好笑著點點頭,心想諸葛堂堂一介大學副校長,難怪會出席這種布衣庶民的婚禮。
  符遠志對面坐的一個中年漢子,也是泥土氣很重的一張臉,聽罷大爺的話,有義務讓符遠志更加明白似的,搶著給他介紹:
  「看看,中間那桌,左邊的胖子,五十多歲的,是離溪大學的諸葛副校長,右邊戴眼鏡的,是剛調來的石校長,石校長可是在國外喝過洋水兒的,他大學還是在離大讀的。」
  「您都認識?」符遠志不由得反問。
  「離溪大學的頭頭腦腦,能有我不認識的?」中年漢子一下子端起架子來,面帶矜持地說,「我在離溪大學的辦公樓守了二十多年的門,我去的時候,諸校長還是幼兒園的廚師呢,那一年,他老婆帶人找上門來,把幼兒園做包子那女的打得稀巴爛……」
  「是嗎?」符遠志很有興趣。中年漢子自知失言,打岔過去:
  「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這蟹好新鮮,是河蟹吧?」
  符遠志不便多問,淡然一笑,仔細打量不遠處那桌尊貴賓客。新人端著酒杯過去敬酒了,媚眼如絲的新娘子尚明月,舉著盛滿紅酒的杯子,很大方很得體地依次碰杯,琥珀色的液體蕩漾不止,直映進她的眼睛裡去。輪到諸葛弈雄,符遠志發覺他爽快地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握著新娘戴白緞手套的手,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那一位,是宣傳處的副處長何仲舒,從前在老教師活動中心工作的,提拔起來沒多久,」身旁的中年漢子接著向他賣弄道,「旁邊那位是他老婆喬冬蕊,也是當官兒的,那可是離溪大學第一大美女,只可惜冷若冰霜。」
  符遠志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最先看見的不是何仲舒,而是喬冬蕊。根據符遠志的經驗,那女人已經不年輕了,儘管乍然一看你很可能把她與窈窕少女混為一談。這樣的女人是可怕的,既有花蕾初綻一般的粉潤,又有開到荼糜的濃烈,就像經年的醇酒,似淡還稠,一不留神就會讓男人迷醉其中,無法自拔。
  新郎新娘敬的酒,喬冬蕊好整以暇地輕泯一小口。符遠志的視線不捨得離開她,這女人非常苗條,非常優雅,大冷的天,居然穿著緞子旗袍,毛絨絨的大衣搭在椅背上,淡淡倦倦的笑,偶然抬頭,揚起輕俏的下巴,連眼角的皺紋也是可愛的--不對,符遠志搖搖頭,這樣的女人絕不是一個小小的宣傳處副處長消費得起的。
  堂兄符東江酒後說過一句話,女人好比商品,有的昂貴,有的廉價。喬冬蕊明顯是屬於最為貴重的那一款,沒有豪宅闊邸的幫襯,即使買到手,也無處安放。符遠志對這種身價的女人向來保持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態度,以他的家底,配搭現有的老婆是最安全的,那樣的女人會老老實實呆在家,彷彿一具恰如其分的古老衣櫥,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絕對不會自己生了腳走掉。
  與喬冬蕊相比,何仲舒實在太微渺,微渺到可以忽略不計。符遠志瞇起眼心不在焉地打量了他一下,隨即得出結論,喬冬蕊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這只要看看她臉上厭倦的神情就可以知道。
  酒宴進行到一半,符遠志看到服務員給諸葛送了米飯,符遠志也忙叫了一碗,就著小菜匆匆嚥下去。剛扒拉完,那邊諸葛就起身了,向同桌作揖告退。符遠志扔了碗,搶在前面奔了出去,找到自己的捷達,發動引擎,預熱車身。諸葛一露面,他就掀了掀喇叭,諸葛徑直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開門上車,一切就好像一場頗有默契的陰謀。跟諸葛的交情,在短短十來個小時裡就有了如此突飛猛進的質變,符遠志不禁有了幾分穩操勝券的得意。
  諸葛客氣地說,小符,我到汽車南站去一趟。說完他遞一片酒店專用的口香糖給符遠志,自己也嚼了一片,然後就閉眼假寐。符遠志不敢有絲毫怠慢,使出渾身解數,把車開得又快又穩。除了三個紅燈,一路順暢,二十分鐘以後他就把車開到了位於離溪市郊的汽車南站。
  離溪市有東、南、西三個長途車站,南站是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通往周邊一些小縣城的班車都在此地匯聚。由於候車的人大多是南來北往的民工,使得周邊的治安環境顯得惡劣。城裡人對這個車站敬而遠之,寧可繞道而行之。
  車一停穩,諸葛就醒了,「噗--」一聲把嚼過的口香糖吐出車窗外。符遠志簡直懷疑他是有意裝睡,省得路上與自己交談。
  「我就在這兒接幾個朋友,小符,你趕緊回家吧,辛苦你啦。」諸葛面色和氣地說。諸葛有一張曖昧的臉,胖,但輪廓堅硬,笑的時候線條柔和,像彌勒佛,不笑的時候卻像一隻凶狠的雄獅,眉毛上揚,嘴角下掛,眼神咄咄逼人。
  「沒關係,沒關係,我等著您,呆會兒您和朋友上哪兒,我負責接送,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符遠志趕緊表態。沒想到這一回他會錯了意,諸葛推門下車,不耐煩地朝他揮揮手,
  「不麻煩你,我們哪兒也不去,就約在附近的茶樓喝茶--你別下來了,這兒不能停車的,趕快回去吧。」
  諸葛繞到車頭,盯著他倒車。符遠志不得不乖乖掉了頭,駛出車站。從倒後鏡裡他看到諸葛四周張望了一陣,在報攤上買了一份報紙,朝候車大廳走去。
  符遠志就在這一瞬間做出了一個孩子氣的決定,他把車停在一條小街的轉角處,熄了火,自個兒悄悄溜回了車站,藉著穿梭來往的長途班車的掩護,潛伏到了候車大廳旁邊的小賣部裡。他買了一包香煙,向老闆借了個火,點燃一支。很快他就發覺那是一包味道嗆鼻的假煙,但他沒有聲張,因為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候車大廳裡的動靜。
  諸葛排在售票窗口前長長的隊伍中間,一點一點朝前挪移,輪到他了,買了車票,把找補的零鈔往衣兜胡亂一塞,而後就找了個座位坐下來,翻看手裡的報紙。
  大約過了七八分鐘,一位戴著卡通造型冬帽的年輕女子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忽然蒙住他的眼睛。諸葛扔了報紙,掰開她的手,一個趔趄就把她重重拉進懷裡,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兩人並沒有多作逗留,攜手經過剪票口,登上了一部開往偏僻縣城的長途客車。
  符遠志回到車裡,怔忡了好一會兒。他發動汽車,駛回市區,在第一個路口就遇到了紅燈,他一腳猛踩住剎車,掌著方向盤,回想那身姿纖細的小姑娘被諸葛拽進肥碩的懷抱裡的情形,脊背似有成千上萬隻螞蟻爬過,又癢又痛又噁心。他忍不住罵了句粗話:我操!
  儘管四千塊錢無比順利地出了手,符遠志還是給兒子買了台新款學習機。一進門他就大聲叫兒子,他老婆正洗頭,堆砌著一頭蓬鬆潔白的泡沫,水淋淋地跑出來,對他說,兒子一早就去了學校。
  「週末還去學校,這老師也夠操蛋的!」
  他撂下學習機,頭也不回地轉身下樓,開了車去學校接兒子。兒子符信是他的命根子,跟大部分年屆不惑的男人一樣,他把幾乎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他清醒地意識到,到了他這樣的年紀,生命的面目已經完全呈現,不會有奇跡發生了。但兒子不同,兒子還小,是層層疊疊的竹筍皮剝淨了,剩下的最清新最幼嫩的那一截筍心兒。十來歲的孩子,凡事都有可能,凡事都值得憧憬,夢想會在任何一個清晨降臨。
  為此他花了幾萬塊錢把兒子送進了本市最有名氣的小學,離溪市第三小學。符遠志本人讀書不多,可他崇敬知識。對於學問二字,他差不多抱持了一種迷信的態度,虔誠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學校開辦的興趣小組,他都給兒子報名,就連有些老師為了賺外快,私下舉辦的複習班,他也一律乖乖送上錢去。兒子讀到六年級了,個頭躥得快,就是瘦稜稜的,不長肉,並且不愛跟父母說話,回到家沉默得像個啞巴。可是沒關係,兒子的學習是爭氣的,永遠在前三名的圈子裡轉悠。符遠志逢人就誇耀,我兒子的成績,不是狀元就是榜眼,再次也是個探花,怎麼著,也離不了這幾出。

《綠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