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3)

章星老師說:「看來,一時還不可能對竇平和童家霆下毒手?」徐望北很有把握地點頭:「晦,要下毒手,事先也會得到消息的。現在,縣城裡,得勝壩街上和學校裡都會出現油印的傳單。傳單是『告全國新聞界各報館、監察院、軍委會調查統計局、教育部及各界父老兄弟姐妹書』。這傳單一出現,形勢更會有些變化。」家霆心裡想:有意思!誰印發的傳單呀?連什麼軍統局都寫上了,是怎麼回事呢?

  徐望北嘴角上吊起一絲微笑,繼續說:「傳單寫得很短,措詞尖銳,指出邵化在江津花天酒地胡作非為,任用私人做總務主任,貪污學生公費剋扣伙食,又任用小舅子藍某做教官,藍某打著軍統幌子歐打欺壓學生,引起罷課,在得勝壩和縣城裡造成很壞影響。目前學校風潮正在蔓延,學生懷念前校長鄧宣德。邵化等正勾結稽查所、憲兵隊想進行彈壓。呼籲新聞界主持正義,又呼籲有關部門調查處理。」他喝乾了杯中的開水潤著喉說:「這傳單到處一撒,再往重慶一寄,就是報紙不登,邵化可也要收斂了!這一下殺手鑭,真妙極了!」

  家霆聽了,心裡高興,想:是誰幹的呢?這麼快,這麼有預見,又這麼巧妙!

  只見,章星老師看看徐望北,平靜地說:「盆裡有水,桌上有肥皂,快洗洗手吧。」

  徐望北一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有一塊銅錢大的油墨,馬上說:「啊,你真細緻!」他馬上拿起肥皂把手伸到盆裡洗起來,邊洗邊說:「我打算馬上到縣城裡去找邵化,勸他適可而止先平歇輿論。」聽到章星問:「你真認為這傳單能起這麼好的作用?」

  徐望北點頭,搓洗著手說:「當然!打蛇要打七寸。先一會兒,他叫施永桂去找他。他讓施永桂帶一批傳單到得勝壩和縣城裡秘密散發,卻又叫施永桂拿了傳單秘密到縣黨部送給邵化。我見他寫了個紙條,大體是說:據瞭解,在學校和得勝壩上發現並收集到了這種傳單。估計縣裡和重慶也許都會出現,要邵化注意,並說他正在安撫學生,避免事態擴大,以免漁翁得利。」

  章星老師仔細聽著,這時說:「好!疑兵之陣一布,邵化感到四面楚歌,也許有利於問題的解決。」

  徐望北說:「是呀,他可真有本事,真真假假,不急不慌。下一著棋看三步!」他開了門,將盆裡的髒水「嘩」地潑了。

  家霆起先聽了半天,恍恍惚惚沒聽清他們談的那個「他」是誰,後來聽清他們談的是「馬猴」了!但實在難以想像:怎麼可能會是馬悅光呢?但又怎麼不可能呢?唉,的確太幼稚太單純頭腦太簡單了!從昨天到現在,發生了多少意料之外而又合情合理的事啊!他不好問,默默聽著不做聲,心裡想:生活真像萬花筒啊!人世問有許多事情並不像數學上的一次方程一樣,只有一個解!

  離開章星老師和徐望北後,走到屋外。田野的霧不知在何時已退盡了,空氣新鮮、潔淨。家霆有一種幸福感,感到天特別藍,樹木莊稼特別綠,吹來的風也是香甜的,連遠處翻著泡沫轉著漩渦流淌的幾江水,看上去也覺得生動可愛了。他決定馬上過江回家找爸爸談。

  童家霆匆匆擺渡過江,滿身是汗地趕回南安街九號家裡。一進大門,看見骨瘦如柴的老錢背著那個小女兒,正彎著腰在教坐在小板凳上的大女兒識字。見到家霆回來了,老錢走上來輕聲神秘地向他打招呼,說:「啊呀,大少爺,你闖禍了是不是?」』

  家霆有心從老錢這裡瞭解點近況,好去見爸爸,問:「怎麼啦?」老錢噘嘴指指裡邊,做了個生氣的模樣,示意是童霜威在發脾氣,說:「縣黨部書記長李思鈞來過,稽查所所長魯冬寒也來過,都來告你的狀,把秘書長氣得臉色都變了。你要是下午再不回來,秘書長就要派我過江把你找回來了!」

  「他們說我些什麼?」

  「弄不太清,我是聽錢嫂說的,她給客人倒茶時好像聽到客人說什麼你帶頭鬧罷課,學校鬧風潮是壞人搗鬼……」

  家霆無心再多聽老錢講什麼了,離開老錢走向住處。

  童霜威正伏在桌上看報,家霆進去,叫了一聲:「爸爸!」童霜威回過身來,臉上氣色難看,表情沉鬱,眉眼問充滿慍意,開口就說:「你回來啦!你不回來我電要找你回來!怎麼?你在學校裡帶頭鬧風潮了?」

  家霆在爸爸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盡量使自己克制,說:「爸爸,你聽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他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發生和發展如實講了一遍。最後說:「事情就是這樣,我並不想鬧事,但我實在忍受不了!」

 
 



《戰爭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