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虎謀皮

    1定價問題
    那一天給了江彬很深的感受,似乎生活正在顛倒過來。經歷完了一個漫漫長夜的幻想和折騰,江彬感覺激情在那天色發白的一瞬間消失殆盡。帶有古典色彩的房間,像一具豪華的棺材,那種落寞的孤寂,讓人精神不振,意志消沉。偶爾睜開眼,也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著。廣濱市的夏日漫長而又悶熱,海上吹來的風總會帶來不少潮氣,貼著窗,貼著床角,呼嘯而過。江彬靜靜地聆聽著風聲,心中一片死灰。
    名利場上混跡久了,人對人的信任總會帶有不少這樣那樣的前提或限制,即使進入那種狀態,也會設有厚厚一層心防。蕭美倫是這樣,江彬何嘗不是如此,利益衝突,因為這個可惡的事物的存在,很難讓人相信,誰會對誰忠誠。
    電話響了,財慧傳播總裁莊瑞雄打來的。
    「江總,你對財慧傳播的投資價值是怎麼看的?」
    江彬懶懶地說:「目前在陽明投資的研究中,財慧傳播暫時還沒有被納入重點。不過依我愚見,眼下財慧傳播當務之急,就是把虧損中的《林江商潮》關掉,以免績效再被拖累。」
    「可要真如江總所說,那部分省下的資金用來做什麼呢?」
    江彬無意識地笑了笑:「看來,莊總這邊還有不少閒錢。你們財慧傳播就這點好,盈利能力不強,但也沒有多少負債。只是……」
    「願聽指教。」
    思忖片刻,江彬接著說:「在我看來,財慧傳播高層的觀念還沒能跟上形勢。財慧傳播早已不是一家普通傳媒類企業了,而是一個資本運作平台。它有很多盈利渠道,可至今還將收入來源局限在傳統媒體領域,再不就是配合投資機構做莊,就沒別的了。戰力完全沒有發揮出來!」
    「依江總看,財慧傳播怎麼才算『發揮戰力』?」
    「如果將多出來的錢投入網絡,再製造出相關題材,配合二級市場資金運作,將會大有前景。」
    江彬會有這個設想,明顯是受到了不久前百度在納斯達克上市的鼓舞。2005年8月4日百度股票以27美元發行價開始交易,一夜之間就突破了150美元關口,一度刷新納斯達克五年來當日發行的最高紀錄。百度受到投資者熱捧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它被看成了下一個Google(Google的股票從發行至今股票已增至發行價的三倍)。另外還有它身上集聚的中國元素所帶來的攝人光環,投資者不會忘記中國目前的上網人數已達到一億人。
    「江總高論。我們能見一面嗎?就今天下午。」
    江彬毫不猶豫:「可以,下午兩點我就過來。」
    接完電話,江彬立即查看了財慧傳播的財務狀況。他驚奇地發現:為了保留《林江商潮》,他們一年要損失上千萬。要是關閉《林江商潮》,把一部分資源用來建一個當前流行的電子商務網站,以財慧傳播的媒體資源優勢,加上陽明投資的財經專長,必定大有作為。
    下午兩點,江彬去了約定好的會面地點花園酒店,到了地方,見陳建年也在。短暫寒暄過後,陳建年直奔正題:「我想收購財慧傳播。你看,什麼價錢合適?」
    江彬很乾脆說:「起碼20元一股。」當時,財慧傳播的股價還不到10塊。
    陳建年滿臉驚詫說:「財慧傳播淨資產最近才剛一塊錢,要我以20倍淨資產的高價收購,怎麼可能?」
    莊瑞雄很滿意江彬如此肯定,笑問:「為什麼是20塊?」
    江彬詳細地講解他的計劃,最後總結:「如果財慧傳播關掉《林江商潮》,把那部分亂花的錢投入網絡,就叫它財慧網,只要運作得當,完全能讓財慧網到香港上市,籌措的資金足夠支付全部收購費用。」
    莊瑞雄瞅了陳建年一眼,然後笑問:「很好,那我們該怎麼操作?」
    「目前不要想太遠了,先要找準財慧傳播存在哪些問題,一步步來……」
    陳建年聽不下去了,滑稽地跳起來:「我看沒必要再談了,完全沒可行性。老莊,等你下個月再來廣濱市的時候,我們再談,希望到時能有一套大家可以接受的成熟的方案。」說完,又朝江彬使了一個眼色。江彬領會他的意思,也站起來向莊瑞雄告辭。
    上了車,陳建年難掩對江彬的不滿:「阿彬,你拆我台是不是?哪有買家這麼喊價的,你什麼意思?」
    江彬話很坦白:「我看莊瑞雄沒什麼本事,無非就是一個拿高報酬的蓋章機器。你別指望他能幫你渡過難關。況且,收購財慧傳播並非明智之舉,我想,等到局面緩和下來,應該還有別的辦法。」
    2戰略轉移
    一個月後,財慧傳播股價下降了10%,莊瑞雄也沒有再來廣濱市。顯然,他覺得這時候談收購對他很不利。一天,有人要賣數百萬股財慧傳播的股票,和江彬很熟的經紀人將這一情資透露給他,說股價很快會下跌,這下江彬來興趣了。沒過幾天,財慧傳播果然又跌了8%,價位維持在六塊錢左右。當時大陸股市有數百隻股票跌破了淨資產,五元以下的低價股遍地都是,財慧傳播即使跌了不少,相較之下,其股價仍不算便宜。
    江彬迅速出擊,買下幾百萬股。隨著股價很快進一步下挫,他又吃進更多,成為陽明投資第一大重倉股。幸運的是,當那個大賣家,一家公募基金,在五塊錢附近不再拋售的時候,財慧傳播終於探底回升。江彬又將頭寸翻了一倍,持股規模已過千萬。此刻江彬反而覺得不好辦了,如果莊瑞雄仍無所作為,至少他應該讓市場知道,如果財慧傳播關掉《林江商潮》,專注於新媒體業務的開拓,會有怎樣的前景。
    江彬打電話給財慧傳播投資者關係部門,要求和管理層談一談他認為公司應該進行哪些調整,公司卻邀他赴沙金市參加一次已安排好了的分析會議。會上,江彬問莊瑞雄:「為什麼不放棄《林江商潮》?那樣至少可以節省股東們的財富。」
    莊瑞雄先笑了,繼而大笑:「江總,你為什麼總和《林江商潮》過不去?在我看來,那個雜誌經營得還不錯。」
    「還不錯?怎麼還不錯?公司必須關閉《林江商潮》,註銷這一大筆費用,然後進行戰略轉移。不然,沒有人會看好財慧傳播,在二級市場上,人們看不到它的前景。」
    莊瑞雄這位鎮定自若的新聞業者,也是一位絕對鎮定自若的總裁,絕對鎮定自若地對待江彬的提議。換句話說,莊瑞雄風度優雅地拒絕了江彬,似乎認為他只是一個想在股市上靠內幕消息賺點短線利潤的投機客。
    從莊瑞雄這邊上不了壘,江彬努力和董事會所有成員聯繫,提醒他們注意《林江商潮》所造成的巨大虧損,以及這些損失正使股價跌到引起收購者興趣的地步。可是他們一個個只會打哈哈,完全沒人表態,這個效果讓江彬很不是滋味。
    不過年會快到了,江彬原本希望能在那裡把問題攤開,吸引投資大眾的注意力。
    在中國大陸,年會幾乎是一場笑話,是每一位高級管理人員都害怕的表演,因為完全是走形式。最小的股東也可以參加年會,小股東們以為持有股票就像民主投票,總有一幫喜歡出風頭的大爺們問一些和公司經營毫無關係的愚蠢問題。
    「都說人民幣在升值,為何物價還在上漲?財慧傳播卻在下跌?」
    「最近半年財慧傳播盈利還有增長,股票不漲反跌,是不是有人在貪污,把投資者的錢吞了?你們應該如實交代。」
    「我是財慧傳播的原始股東,依我近幾年的觀察,財慧傳播越是下跌,估值越高,越是上漲,估值越低。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在幕後操縱?」
    「請問各位高層,有什麼好辦法能讓我在財慧傳播中多賺錢、少賠錢?」
    所有高層都對這些老主顧們感到頭疼,並努力在他們提愚蠢問題時拿他們開玩笑,卻也有無味的時候。
    財慧傳播股東大會時間一改再改,原因是申請參會的人太多了。本來準備在公司的會議室,後因人太多,改在禮堂,到開會那天來的人就更多了,容不下,只好再次更改時間、地點。最後乾脆選了一個吉利日子,改到體育場去開了。
    上市公司召開股東大會時基本都會發紅包,有的大約有20元人民幣(可能是給點誤餐費)。可是有個老者,他留有很多家上市公司的股票餘額,多少呢?一股。這樣,他就退休以後不停地參加股東大會。那時一股財慧傳播才五六塊,就能得到約20元的回報,翻了四倍,你說他的投資收入高不高?
    股東大會還要發資料,簽到。來了一個人,說是代表了上百個股東來參會的。簽到的時候,他要求會議主持人提供給他代理的每個股東一隻簽字筆,要帶回去轉達到委託人手裡。這下好了,搞得大會主持哭笑不得,是應付大會的內容?還是去準備辦公用品?上市公司不能拒絕股東的要求。
    因為有這些糊塗事,江彬很難達到目的,但他並不放棄。中場休息時間,江彬接受了眾多媒體的採訪,問他為何持有如此大規模的股份。雖然董事會不想聽,媒體卻想聽聽他對《林江商潮》有何看法。在年底舉行的嘈雜的年會上,首先要忍受那些麻煩的股東的抱怨,然後江彬要求發言。江彬反覆強調:《林江商潮》是一個黑洞,如果不關閉,會給公司帶來數千萬的損失,並使公司落入別人手中。
    莊瑞雄看著他,依舊鎮定自若,說他理解他的看法,但《林江商潮》將會繼續運營下去。
    3用腳投票
    江彬搖著頭離開了,持有價值上億股份的大股東就這樣被漠視,似乎先前的想法完全錯了,事實擺在眼前,公司財富正在遭受損失。江彬再一次明白了,股東民主的意思是,當你不讚賞管理層的決策時,應該用腳投票。幸運的是,媒體已經把江彬的觀點炒得天翻地覆。因此有一些機構參與交易財慧傳播的股票,使得它在年會後的幾周大幅上漲,已經逼近10元一股。不幸的是,莊瑞雄仍堅持告訴券商的分析師,江彬的想法不切實際。
    財慧傳播內部,有個熟人敦促江彬減少持股:「算了,你們已經賺到錢了,你們做私募的不是股東積極分子,根本沒有必要死扛。」
    江彬仍不甘心:「難道莊瑞雄就真是一個死腦筋?如果他按我的方案積極運作,就不會……我們現在賺的錢只是一個零頭。」
    話是這麼說,不過江彬心中有數,做私募首先要考慮合夥人的利益。換句話說,自己那些奇思妙想只剩下了娛樂功能,毫無實際意義。
    「董事會沒有一個人把你的想法當回事,因為《林江商潮》是公司動力引擎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儘管你的構想得到媒體追捧,但在公司內部卻是一文不值,他們甚至認為你在刻意譁眾取寵。」
    江彬苦笑著說:「如果《林江商潮》絕無關閉的可能,我就把股票全部拋出。不過我不想看到,等我一拋股票,公司就採納我那方案,然後股價猛漲。」
    「開玩笑,怎麼可能?」
    接下來的幾天,江彬開始拋售股票,每拋一批,立刻就被大宗買家買光,也就是說,買家對該股票來者不拒。股價很快漲到10元上方,即使江彬每天拋出數百萬股。
    一個月內,江彬就賺了上千萬,可他始終心神不寧。因為江彬拋出如此海量籌碼,竟然沒對股價產生絲毫打擊。除非將發生很大的利害事件,並且有人事先得到消息,否則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不久真相大白,莊瑞雄完全採納江彬的建議,關閉了《林江商潮》,註銷了一大筆費用。同時財慧傳播劃出部分資金,收購了一家國內頗具影響力的以網絡遊戲開發和運營為主業的公司,並重新將其命名為財慧夢幻工場。
    雖然江彬已經為陽明投資賺了上千萬,但是如果沒有受人唆使拋出股票,他應該可以多賺數倍利潤。這讓江彬相當惱火,不過考慮到公司對待股東的方式,他也只能驚歎,莊瑞雄終於成功地誘使他拋掉股票,而他一貫的鎮定自若沒向他暴露任何蛛絲馬跡。
    被暗算了!
    江彬撥莊瑞雄的電話,沒人接,於是又去找陳建年,他要向他弄清其中原委。
    見到了陳建年,江彬胸中一團悶火騰的就上來了:「你們給我下了套是不是?那莊瑞雄自始至終跟我裝腔作勢,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詐我,跟我耍詐,行,大不了我不玩了!」
    陳建年狡黠地笑了笑:「阿彬老弟,何必這麼動氣,你不是還賺了一千多萬嗎?因時動,因勢為,時勢罷了,怎麼能說是我和老莊詐你呢?先消消氣,冷靜一下,我們再談。」
    江彬往沙發裡坐下,鼻子仍還直冒冷氣:「明裡一套,暗裡一套,要總這樣,我們還有什麼互信可言?」
    「不能這麼說,你大舉買進財慧傳播的時候,知會過我嗎?」
    「我……」
    陳建年連連擺手說:「算了,算了,就當一場誤會。」
    「誤會?我就這麼好欺負麼?」
    沉默一會兒,陳建年冷然作色:「是不是確定介入這個項目?你至今還沒給我一個准話。都考慮大半年了,對你,我是夠有耐心的了。」
    江彬一言不發,還在慪氣。
    陳建年試探說:「阿彬,你要真是下定決心跟我干,什麼都好解決。你拋了一千萬股,在那價位,是虧了點。不過等你真正介入進來,我給你四千萬股,你只需要在你出貨的價位再加兩塊錢就行。這個條件不過分吧?」
    「真的?」江彬將信將疑。
    「呵呵!明天我就給你兌現。」
    4煢煢孑立
    糾葛了大半年,總算還是上了陳建年的戰車,等事情談妥後,江彬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2006年除夕。
    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人們手裡拎著大包小包,已是年味十足。江彬明顯有些格格不入,左手沒雞沒鴨,右手無魚無肉,兩根火腿蘸點牛肉醬就把晚飯對付了。吃完了才想起來,這一頓應該是年夜飯。他肚子是飽了,可嘴裡還餓得發慌,此刻,他竟想吃便當,格外想要搾菜炒肉的味。那是家鄉的味,可是此時,就是有再多錢也買不到了。江彬沒有打算找任何人傾訴,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是他自願選擇孤獨。於孤獨中喧鬧,於喧鬧中孤獨,驀然回首,落在燈火闌珊處的,竟是紛擾過後的煢煢孑立。
    已經是午夜兩點了,江彬在看電視,忽然聽見有人輕輕地敲門,像一個怯生生的孩子敲出的聲音。江彬開始以為是風刮的,再就有可能是陰間的朋友們要鬧騰了,想到這裡,他也自覺好笑,沒當回事。不一會兒,敲門聲又響了,江彬仔細想想,不認為是自己神經過敏,他感覺還得去看看。他從被子裡爬出來,幾乎是毫無聲響地把門打開,瞬間的黑暗讓他什麼也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到門前正站了一個人,她的牙齒在黑暗中發亮。
    是美倫來了。
    美倫進來時半邊身子倚著門,微微地對他笑著。江彬看著她的嘴角慢慢上揚,似乎那裡隱藏著什麼,笑得有些不太對勁。可能是酒喝多了。是一個人喝的嗎?大過年的,怎麼還一個人?江彬再往下看,她手裡提著一個袋子,從那凸出的部分可以估計到那是酒瓶的形狀。
    美倫抱著他在狹長的廊道裡,眼神說不出的嫵媚生動。她來得太突然,江彬幾乎沒做任何心理準備。她吻著他,一個悠長精緻的吻,吻得他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劇,半天才恢復正常。
    江彬將她抱進他的房間,關上門,然後看著她從袋子裡拿出了兩瓶傑克丹尼。江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望著她問:「美倫,你怎麼了?過年,你沒回家嗎?」
    「回家?笑死人了!」美倫說她母親見她最近喝酒太過頻繁,所以不准她再喝了,她只有偷偷地喝。她剛才在酒吧喝了不少,但一個人喝酒沒意思,就來找他了。
    美倫顯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無心再跟她重複。他藹然說:「伯母是對的,你少喝點兒。飲酒作樂,當然沒事。傷身,就不好了。」
    美倫目光迷離地瞪他一眼:「教訓我是不是?比我媽都……呵呵呵呵!喝酒就要盡興,做人也是一樣,隨心,隨意,怎麼想的就怎麼來,痛快點兒!」
    美倫當時說啤酒喝多了會發胖,喝點紅酒就沒關係了。江彬點頭稱是,但後來他發現,她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不管是什麼酒,它都是酒,你當水一樣的喝,就不可能沒有關係了。
    因為是美倫第一次深夜不請自到,江彬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有過多的去想這出乎意料的背後還有些什麼,就在當時的心境下,他頗為感動地認為那是愛情的魅力。
    美倫要他陪她喝,他就喝了。也許是紅酒的緣故,入口很舒服,不知不覺他也喝了很多。她一倒就是滿滿的一杯,一干也是一仰脖。江彬一向頗為反感別人這麼喝酒,這種狀況像和賭博時的最後孤注一擲有著某種聯繫。一個女人這麼喝酒,除了姿態不雅之外,那肯定還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初衷。江彬疑惑地望著她,試圖奪下她的酒杯,但她神色很不耐煩,帶著一股惡的表情,讓他只得作罷。
    5酒精之罪
    美倫這一次的深夜前來直到凌晨五點,天色濛濛發亮才算告終。她越喝越來勁,他卻越發睡眼朦朧,想到第二天還要去給金主們拜年,就越發不敢再喝了。美倫對此很不快:「你每天睡那麼多覺幹嗎?我昨天看報紙上說,人每天只要睡四個小時就可以了,睡多了反而不好。」
    江彬立即還擊:「就算現在開始睡覺,八點起床出門辦事,我也只能睡三個小時了,還沒達到你的最佳睡眠時間。關鍵是,今天我還有事,我得給公司幾個大股東拜年。呵呵……跟你是比不了,你的背後有國資,我那公司還要靠自己募款。」
    美倫對此不置可否,但又無話應對,只能任他睡去。可是江彬剛一睡著,她就又來騷擾他,這次是從被子下面伸只手來,先是試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大腿,然後繼續深入。江彬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在碰他,但睡眠襲來也顧不上許多,只能由她去了。誰料她越搞越來勁,緊貼上他的臉吐氣如蘭,使勁吻他,弄得周邊空氣澎湃不止。此時江彬只能感歎生理的反應在年輕的時候確實是大,即使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致,也不甘心放棄哪怕一次雄起的機會。
    美倫幾乎是把這個當做一項工作來對待,嚴謹認真,一絲不苟。一時之間,他亢奮得有些不能自已,翻身起來一口氣努力了半天。
    「你不睡覺了?」美倫在低低的喘息中,突然露齒而笑。
    「誰要你惹我的?」
    在這一問一答之間,兩人唇舌相依,窗外的晨輝微微地透了進來,卻也掩不住這滿屋的春色。
    就在這時,蕭美倫翻身又從他身上下來,趴到床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望著他說:「你喝嗎?」
    江彬摸不準她究竟什麼意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她拖過被子來,蓋在身上,又倒了一杯,遞給他。江彬望著她,她一邊望著窗外一邊搖晃著杯裡的酒,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這什麼意思?」
    美倫回過頭來,一臉的無辜:「怎麼了?」
    「這……這……這剛到一半。你說怎麼了?」
    美倫聽完後,臉上的表情更加無辜了,幾乎是以另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看他:「休息一下怎麼了,你開始不是累得要睡覺了嗎?」
    江彬不確定是她腦中的酒精讓她做出這種舉動,還是她從內心深處就認為這樣的處理合情合理,無可非議。他摸不準她的套路,就像武俠小說中的高手對決一樣,突然對方使了一招大象無形,這邊頓時慌了手腳。他坐那兒,衣衫不整的呆了半天神,也沒摸清,仰脖喝了一杯酒,又倒下去睡了。
    這時美倫又伸手過來摸他。他這下可就氣大了,一把把她的手推開,她又伸了過來,他再次推開的時候,耳邊居然響起她帶著怒意的聲音:「江彬你這什麼意思?」
    江彬猛地翻身起來:「美倫……別這樣好不好?總是出其不意,我們就不能默契一點嗎?」
    美倫的臉霎時紅了,不是羞澀的紅,是憤怒的紅:「江彬,你就這樣對待女人?還要我默契你。你不是大老闆嗎?外面多的是女人想默契你,你找她們去!」
    美倫快速翻身起來,穿上褲子,準備開門拔腳。這一系列暴風驟雨般的舉動把江彬搞蒙了,難道是我錯了?她穿褲子的時候眼神恨恨地瞥著他:「行行,你行,算你男人!」
    江彬坐在床上,口齒大開,眼神癡呆,對她的憤怒與離去還沒來得及做任何表態,就聽見門「彭」的一聲關上了。江彬被她徹底搞傻了,他一直想到天大亮都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6邁向縱深
    政治就是衝突、妥協、進步,西方國家政治人物喜歡這樣理解。那群政客經常喜歡故意拋出敏感議題,製造衝突,然後政黨之間經過一番勾兌協調,最後進步出了成果,好向各自的選民有一個交代。江彬有時覺得,戀愛似乎也是這樣一個過程。都說女人喜歡無理取鬧,仔細探尋其中究竟,或許她們只是期待人為推動這一進程,衝突、妥協、進步,其實也是生活,很必要的情感生活。
    除夕夜竟是這樣度過的,有些荒唐,不可理喻,讓人癡鈍,迷糊。事後江彬努力回憶其中的蛛絲馬跡,試圖從中找到一些前提,或是暗示,但他絞盡腦汁,也沒弄明白,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在此之前,兩人一直處於彬彬有禮,彼此互敬互愛的初期階段,距離真正的戀情還很遙遠。
    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呢?難道這預示著我們關係正進一步加深,進一步向戀愛的縱深處邁進?江彬有些疑惑,不敢確定。第一次吵架怎麼能在性生活方面呢?這是大忌。
    第二天夜裡,又是深夜,美倫又來了。而且自那以後,深夜拜訪漸漸成了她的習慣。幾乎每到子夜凌晨,江彬的耳朵就會變得像狼一樣敏感、多疑。好幾次他睡在床上隱約聽見了敲門聲,他一翻身就起來了,開門一看,只有嗚嗚的風聲在樓道裡橫衝直撞。
    美倫來的時候基本都處於喝了二兩的狀態,隨著她來的次數日漸頻繁,江彬的酒量也漸漸大了起來。為此他曾多次在黎明時打電話給王欣儀,讓她幫忙擔當一下,他又不能按時到公司了。
    江彬本不太喜歡聽女人嘮叨,可在她身上,他改變了不少。江彬已漸漸能適應她喋喋不休的述說,雖然最後他意識裡總會迷離混沌。人在很多時候會不由自主地精神抗拒,明明在聽對方講話,但聽著聽著,思想就游弋開來,根本不知對方所云。有時候是故意,有時候則完全是大腦主宰的,神態可以欺騙對方,思想卻已在抗拒了。
    這種狀況江彬經常能體會到,一些中小民營企業老總常會找上門來,他盯著那些人兩片薄唇上下飛舞,反覆闡明某些項目如何如何前景誘人,可他的腦子則四處游弋,只要那兩片唇一停,他能立即做出善意的表示,只是涉及具體投資的事,就沒這麼好商量了。
    聽著聽著江彬睡意就上來了,美倫的手段卻是簡單明快,她毫不憐惜地就是一個耳光把他打回原形。江彬從不生氣,有時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骨頭太賤,眼前這個女人的暴力竟讓他如此心儀。
    常常如此云云,直到東方發白,拂曉將至,最後江彬不得不打著哈欠和她做完親密行為。不做是不行的,勉強做也是不行的,他有心忌。也許是受到了街上那些惡毒廣告的侵害,經常有賣藥的廣告宣傳說男女之事如果做得不到位,會嚴重傷害雙方關係的和睦。不過江彬並不認為這個說法存在惡意誇大之嫌,某種程度上講,這應屬於生理常識範疇,而且兩人早已過了而立之年,耗不起了,必須盡量避免在這方面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每次醒來都在下午兩點左右,江彬常會半夢半醒地望著床前那日漸堆積的傑克丹尼發呆,有的橫著,有的豎著,但都無一例外的空空如也。這樣的生活久了,反而習慣了。過了一陣,蕭美倫乾脆來一個權力下放,閒工夫就多了。江彬也是捨命相陪,由著性子來了。

《操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