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憑……憑……」憑了老半天,韓長鈺終究憑不出半個說得出口的道理來,因為,他本來就無理。

  他沒道理可說,琴伯淵可有很多道理要講。

  「不過,你來這一趟也好,趁這機會,我不得不告誡你幾句……」他的表情和語氣都隱隱透著幾分嚴厲。「無論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婦兒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懂,懂,他當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錯失了她兩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後,金媒婆又以謊言玩弄了琴思淚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夠了,他不想再錯失她第三次了。

  她有權利得到幸福。

  而他也有權利追求至愛。

  但雙方家長卻無視小輩的痛苦,一再橫手加以阻礙,說他們是出於疼愛子女的心,誰會信!

  不了,再也不了,既然表妹搬回南方來了,無論原因是為何,他都認定是天意要再給他一次機會,而這一回,拚著背上滿身罵名,就算要他帶著表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再任由雙方家長擺佈了!

  這回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對我而言,再是天大地大的道理,都比不上表妹的一生幸福重要!」韓長鈺憤怒地辯駁。「難道你們都沒聽說過嗎?杭家那位三少爺年少氣盛,是個任性跋扈的小霸王,表妹嫁給他絕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那你就錯了!」琴伯淵搖搖頭。「確實,妹夫年少氣盛,也相當任性,但他卻十分的疼愛妹妹,兩者並不相衝突,事實上,我爹還曾經勸誡過妹夫,說他不應該太寵溺妹妹,卻被妹夫一句話頂回來,還頂得我爹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什麼話?」韓長鈺脫口問。

  「妹夫說,妹妹已經是杭家的媳婦兒,不再是琴家的女兒了,就算他要寵壞妹妹,那也是他們杭家的事,琴家的人已經管不著了!雖然話說得很沖,語氣也相當不敬,可是……」琴伯淵感慨地笑歎。「單憑這句話,就可體會到妹夫對妹妹的深愛,而在他的呵護下,妹妹也確實十分幸福……」

  「不可能!」韓長鈺再次衝口而出,很有自信地斷然否決。「或許她看上去很幸福,但那只是她硬裝出來要安慰你們的,對,一定是!」

  一定是?

  聽他那種「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只相信我自己願意相信的」的語氣,琴伯淵不禁直皺眉頭。

  表弟沒發現自己偏執得有點昏頭了嗎?

  「你……」

  他正想點醒韓長鈺,要韓長鈺理智一點,忽爾又頓住,略一思索,視線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詢問的眼色,後者會意,也偏頭想了一下,頷首,於是他收回目光,對著韓長鈺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吧,畢竟你們是表兄妹,也許久沒見了,我想讓你們見個面聊聊,於情於理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杭傲並沒有說不准妹妹見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幾個丫鬟,應該無妨吧?

  「好好好!」原以為要見到琴思淚比登天還難,沒想到琴伯淵竟主動提出要讓他和表妹見面,韓長鈺不由喜出望外,拉腿就自動自發的領前「帶路」。

  「走,我們現在就去!」

  目注韓長鈺雀躍的背影,琴伯淵搖搖頭,隨即舉步跟上去。

  為了琴思淚,韓長鈺已然失去讀書人的自持與自律了,希望在他親眼見到琴思淚,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後,能夠及時省悟並擺脫那種偏離正軌的執著。

  因為,琴思淚已經得到她的幸福了!

  ***  ***

  遠遠一瞧見琴思淚纖細修雅的身影,韓長鈺先是狂喜得幾乎無法自制,差點失控地吼過去。

  兩年未見,原來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悅開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著減緩,而後,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個他深愛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嗎?

  琴家並不是有錢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裡去,琴思淚未嫁前的繡樓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磚牆圍著一楝小小的樓,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淚和她的貼身婢女兩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韓長鈺所見到的是,矮牆已被拆除,小樓後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園,在高聳的圍牆內,有假山,有小橋,有荷池,還有一座精緻舒適的亭台。

  琴思淚就斜倚在亭台內的長榻上看書。

  「這是妹夫堅持的,」身後,琴伯淵悄聲解釋。「他說之前的繡樓太狹窄,住起來侷促不舒適,非得花大錢買下後面那塊地加蓋一座花園不可,雖然妹妹只是偶爾才會回來住幾天。」

  「……」韓長鈺沒吭聲,依然怔著眼,不言不語。

  繡樓是大是小,有沒有花園,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此刻他眼裡所瞧見的琴思淚,不一樣了。

  並非說是她挺著大肚子,模樣不一樣了,而是她的神態……

  「小姐,您看書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瞇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爺吩咐過,無論您做什麼,都得時不時地歇會兒,不許您太辛苦了。」

  「看書並不辛苦。」

  「但姑爺……」

《情絲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