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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江逾白毫不避諱地承認。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穿著一身休閒服,整個人筆直地站在落地窗前,身量頎長,線條英挺,頗有少年人的卓然風姿。

他的叔叔看愣了一瞬,笑著說:「不愧是我們家的孩子……」

叔叔一句話還沒講完,耳邊響起一陣敲門聲。

這座莊園的管家站在門外,措詞直白地提醒道:「江紹祺先生,Jessica小姐已經來了。」

Jessica是一位新加坡華裔。她出身優渥,家族資產規模龐大,年紀和江紹祺相仿,大學主修課程是「音樂與哲學」。她不僅熱愛音樂,還是江紹祺的忠實聽眾,經常追隨江紹祺前往全球各地的音樂廳。據說,她的臥室裡貼著一張江紹祺的巨幅畫像。

Jessica的長相也很標緻,臉型圓潤,膚色白皙,身材凹凸有致,經常被媒體稱為「名媛圈的白天鵝」。

江紹祺的父母一致認為,Jessica是江紹祺老婆的不二人選。

近日以來,Jessica在亞洲各國旅遊,江紹祺的嫂子就向Jessica發出了邀請。Jessica隔日就搭乘私人飛機趕到了省城。在江紹祺默許的情況下,Jessica要和他進行一場單獨會面——俗稱「相親」。

江紹祺稍微有一點緊張。

走廊上暖風和煦,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不染纖塵,光可鑒人。江紹祺遵循音樂節拍,一步一頓地走路,江逾白拍了他的肩膀:「叔叔,你別怕。」

江紹祺笑稱:「我怕什麼?」

江逾白為他考慮:「如果你不想招待Jessica,我可以幫你。」

江紹祺驀地停步:「你打算怎麼幫我,小江?」

江逾白側目看他,自然而然地說:「我會迎接她的到來,和她聊天,送她出門。」

「你這是在……趕她走?」江紹祺不確定地問。

「不是,我和她可能沒話講。」江逾白不掩飾地說。

江紹祺連忙教育他:「小江,你要記住『待客之道』四個大字。人家姑娘遠道而來,就為了見我一面,我們應該找到合適的話題,別讓她覺得尷尬和冷場。」

江逾白沒有回應。

江逾白畢竟才十四歲,還沒有足夠的經驗——江紹祺心中這樣想,嘴上自言自語道:「哎,我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練琴,拒絕了很多女孩子。不過,這算是我自律的證明,像你叔叔我這種潔身自好的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時值初夏,木槿花叢繁盛,玫瑰爭奇鬥艷,噴泉的水聲空寂而悠遠,園林的景致十分壯麗。江逾白和叔叔走在一條小徑上,鞋底踏過幾片落花,江逾白不經意地提道:「我爸爸年輕的時候……」

江紹祺脫口而出:「你爸爸的經歷不一般。他認識你媽媽沒多久,大約三四個月吧,他就和你媽媽結婚了。你爸爸還說過,生孩子太累太辛苦,他只要你一個兒子就夠了。」

「媽媽是爸爸的初戀?」江逾白又問。

江紹祺侷促地笑了:「應該是的。你爸爸對你媽媽一見鍾情。」

江逾白並不相信「一見鍾情」。他很難想像一貫冷靜理智、成熟穩重的父親會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前不久,爸爸特意找江逾白聊天,告訴他一些男孩子必須知道的事情。事關重大,江逾白拿出一個筆記本,爸爸說一句,江逾白記一句——這個舉動又被爸爸制止了。爸爸說,江逾白這樣就像秘書聽老闆訓話,不像是父子之間的平等交流。

對江逾白而言,他的成長期是模糊而明顯的。「模糊」體現在若有似無的感情上,「明顯」發生在身體的各項變化上。

江逾白陷入沉思。

就在這個時候,江紹祺忽然把手套摘了下來。

江紹祺露出一雙凝聚了造物之美的手。他主動抬起右手,聲調低沉地說道:「很高興見到你,Jessica。」

前方不遠處,隔著一棵茂密蘋果樹,Jessica穿著一身水綠色碎花連衣裙,款款向他們走來。Jessica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鑽石項鏈,吊墜是五線譜的音符。她抬起手指,指尖挑弄著音符,別有深意地凝視著江紹祺。

她說:「江紹祺,好久不見。」

江紹祺勾唇一笑,介紹道:「這位是我的侄子,江逾白,開學上高二。」他的手臂停頓在半空中,又說:「這位是我們莊園的管家先生,工作負責,井井有條。」

管家微微欠身。

江逾白察覺到,江紹祺的態度和說話腔調都有所轉變,於是,江逾白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自己先走了。十四歲的江逾白早已理解「電燈泡」的含義,他對叔叔的相親活動毫無興趣。

此前,江逾白曾經認為,叔叔醉心於音樂事業,無暇顧及「戀愛婚姻」之類的瑣事。但他沒料到,叔叔竟然絲毫不排斥父母安排的姻緣。他以為自己很瞭解江紹祺,事實證明,他還沒看穿成年人的世界。

*

週四上午,江逾白從他家的莊園出發,直達林知夏居住的安城小區。

司機把車停在了安城小區的門口,殷切地囑咐道:「小江總,注意安全。」

而林知夏站在車外,熱情地呼喚道:「我在這裡!江江江江逾白!」

七月初的天氣炎熱,市政府發佈了一則高溫橙色警報。今天的太陽好似一輪火球,把地面燒得滾燙,來來往往的行人衣著清涼,大爺大嬸的手上都握著一把蒲扇。

林知夏穿著一條淺米色的連衣裙。那條裙子十分合身,襯托了她腰細腿長的少女身形。她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皮膚雪白如凝脂,又像珍珠一般瑩潤生光。她雙眼明亮,視線緊隨江逾白,當他走到她的面前,她非常開心地說道:「我終於等到你了。」

江逾白與她隔開二十厘米的距離:「你等了多久?」

「十分鐘,」林知夏嚴格計時,「我在小區門口站了十分鐘。」

江逾白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你熱不熱?」

「有一點。」林知夏誠實地說。

她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我,我出汗了嗎?」

江逾白仔細審視她片刻,又緩慢地移開目光。他沒發現林知夏臉上的汗珠,只瞧見了他在她眼中的倒影。他和林知夏的間距被他刻意保持在三十厘米。

小區內部的街道上,停著一輛擺滿了西瓜的小貨車,車主自稱是一位從鄉下進城的瓜農。他豎起一張紙牌,扯著嗓子在路邊叫賣。他抱著圓滾滾的綠色西瓜,手掌拍響瓜皮,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林知夏牽住江逾白的手腕,問他:「吃西瓜嗎?」

江逾白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你想吃嗎?」

江逾白的動作太快,林知夏懵了一瞬。她記得,江逾白從前並不排斥和她接觸,為什麼她無意識地碰到他的手腕,他的反應如此劇烈呢?是因為他們太久沒見面了嗎?

林知夏直接問道:「為什麼我輕輕地碰你一下,你像是被二百二十伏的交流電擊中了一樣?」

江逾白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轉移話題:「我去買西瓜。」

江逾白拉開書包拉鏈,取出錢包,拿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他讓那位瓜農幫他挑兩個最甜的西瓜。瓜農響亮地應了一聲:「好勒!您等著!」

瓜農來回挑選了好幾趟,最終選中兩個還帶著籐葉的西瓜。他找給江逾白一把零錢。江逾白接過錢,還沒來得及收好,林知夏忽然托住他的手背。

林知夏想檢查那些紙幣的真偽。

江逾白卻把零錢扣在了她的掌中。

她茫然道:「你幹什麼?」

江逾白將書包拉開一條口子,請林知夏把零錢扔進他的書包裡。林知夏總覺得他和從前有一點不一樣,但她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

江逾白拎著塑料袋,袋中裝著兩個大西瓜。他臂力很強,手臂線條流暢,提著重物也沒感到疲憊。他跟著林知夏踏進她的家門,她悄悄告訴他:「我哥哥今天不在家,他下學期升高三了,今天他在學校補課,中午很可能不回家吃飯。」

太好了。江逾白心想。

他和林澤秋一直有隱形的矛盾。

林澤秋不在家,江逾白猜測他今天和林知夏相處時,應該沒有人會打擾他們。

第64章 第三階段的終篇

林家的客廳空間狹小,牆壁刷著一層白漆,傢俱約有六七成新。

沙發的扶手和靠背上都蓋著一塊米色繡花布,以此來遮擋灰塵。這座沙發已經使用了很久,墊子微微下陷,邊角已然褪色,顯得有些破舊,不過它被打理得很整潔。

《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