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喔,每天都比前一日多熬兩桶粥過來了說,為什麼總是不夠呢?」濛濛困惑地喃喃道。

  近黃昏時,這天的施粥又提早結束了,不是時間到了,而是沒粥、沒饅頭了。

  「也許是聽說咱們這兒在施粥,所以難民們全跑到這裡來了。」看那烏壓壓一整片人頭就猜想得到了。

  「原來如此,那我明天最好再多熬幾桶粥過來。」不然一定會有人分不到。

  「還有饅頭。」雪雪趕緊追加。

  「對,對,饅頭比粥更早沒呢!」燦燦連聲附和。

  「我看我們又會忙上一整天,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了!」杜菁無奈地咕噥,匆見濛濛拿出兩顆先前收起來的饅頭.「你幹嘛?餓了回家不就有得吃了。」

  「不是我要吃的啦!」濛濛嬌嗔道,「是給那個人留的啦!」她伸出下巴往道

  觀那邊努過去。今兒一早來我就注意到他了,但他一直沒過來分粥、分饅頭,我想是他擠不過來吧,看他瘦成那樣,一定很餓,我才想說留兩個饅頭給他嘛!」

  那個人?

  哪個人?

  起先杜菁根本不知道濛濛在說誰,望眼看去道觀前全都是人,一個下巴努過去就是好幾十顆人頭,誰曉得她在努誰?

  不過再仔細一瞧,杜菁立刻注意到一個原先背對著她們,現在才轉過來面對她們的傢伙,一位年輕書生,文質彬彬的,那身長衫卻好像幾十片破補丁拼湊出來的五彩大拼盤,看得人眼花撩亂,連一雙鞋也是補了又補,補了再補,再補下去搞不好反而補出一個大洞來了。

  看那副寒酸樣,不必懷疑,九成九是屢考不中的落魄秀才,沒臉回鄉見江東父老,只好到處流浪混日子,有一頓沒一頓的過,難怪瘦成那副德行,幹幹扁扁的活像根竹竿似的,雙頰凹陷,顴骨高高聳起,全身上下的肉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兩,再稍微瘦一點就可以做成紙鳶的骨架飛上天去了。

  幸好他寒酸歸寒酸,但很乾淨,不然一定會被人當作乞丐。

  「人那麼多,你怎會特別注意到他?」這話顯然是明知故問,因為他一轉過身來她就馬上注意到他,而且不知怎地,她的視線一定在他身上就拉不開了。

  對喔,人多得像螞蟻窩,她怎會特別注意到他呢?

  濛濛困惑地歪著腦袋想半天,「我也不知道耶!」再盯著那個年輕書生上下仔細打量,也想找出原因來。「也許……也許是他明明長得很好看,那張臉卻都沒什表情,戴了面具似的,好可惜……」

  「沒什麼表情?」杜菁喃喃道。「不,他有表情,一種。」

  「哪一種?」

  「『你們大家最好離我遠一點!』的那一種。」

  兩聲噗哧,雪雪和燦燦一起掩住嘴,低下頭去悶聲偷笑。

  「所以說啊,他應該不是擠不過來,而是不願意過來吧!」

  「為什麼不願意?」濛濛更疑惑了。「他不餓嗎?」

  「哪裡會不餓,不過嘛……」杜菁嘲諷地哼了兩聲。「讀書人什麼都沒有,無意義的自尊最多,不值半文的骨氣成籮成筐,隨便抖一抖就掉滿地,像他那種窮酸啊,為表清高,寧可餓死也不向人乞食的!」

  「餓死?!」濛濛失聲驚呼,旋即拔腿跑過去。「那怎麼行!」那年輕書生看上去的確好像就快餓死了!

  她賑濟施粥就是為了救人命,怎能眼睜睜看著人家餓死!

  當她到達那年輕書生前面時,那年輕書生恰好就地倚著道觀牆根盤膝坐下!!

  如同其他難民一樣,她三不管硬把饅頭塞進他懷裡。

  「不管如何,活著才有希望,先填飽肚子再來談骨氣也還不遲呀!」

  為免他真像杜菁說的一樣,為堅持那無意義的骨氣而把饅頭還給她,她一說完回頭就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馬車,吩咐下人啟程回家,不一會兒,馬車就消失在道路盡頭了。

  這麼一來,他就還不了她了吧?

  可惜,雖然她跑得夠快了,那年輕書生卻只不過低頭看了一下那兩顆軟綿綿的饅頭,旋即一左一右各一顆丟給兩旁的人,再從自己的包袱裡取出油紙包,拿起一顆跟石頭一樣乾巴巴、硬邦邦的饅頭掰成兩半,一半收回去,另一半慢條斯理地啃了起來。

  當天黑下來時,他的饅頭也啃完了,於是他閉上眼,睡了。

  要是他的家人知道他小氣到連找家又破又爛的小客棧打尖都捨不得,寧願和難民擠在一起養蚊子,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一腳把他踢進豬圈裡?

  
《最毒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