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蘭舟。」

  「大哥?」

  「我是不是趕路太累,眼睛有點花了,竟然看見小硯她……臉紅了?」

  「你眼睛沒花,大哥,我也瞧見了,除非我也眼花了。」

  「……青陽。」

  「大哥?」

  「外頭瞧瞧去,天是不是下紅雨了?」聞言,傅青陽真的跑出去看,再回來「報告」。「大哥,外頭真的在下大雨,但不是紅色的。」

  聽到這裡,慕容羽段不覺再次莞爾,他發現妻子的磕頭兄弟們都很有趣,就跟妻子一樣,雖然妻子並不幽默,但是她很可愛。

  「不是紅色的?」

  「不是。」

  「嗯嗯,這就怪了……」獨孤笑愚一本正經地撫著下巴沉吟,表示他是真的很納悶。

  「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呀,大哥。」傅青陽咕噥。

  「什麼事?」

  「咱們什麼時候見過小硯挽髻了?」

  「……沒見過。」獨孤笑愚瞇著眼瞥向慕容羽段,雖仍是一臉笑吟吟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是小硯要你幫她挽髻的?」

  「起初,不是,」慕容羽段老實地道。「是我買了一支玉釵要送給硯心,但她不挽髻就用不上,所以我就主動替她挽髻好橫釵,她似乎很……呃,開心,之後,每日清晨總是我為她挽髻橫釵,一年下來也已習慣了。」

  開心?他那個一年四季如冬的冰山妹妹也會開心?不過,她臉紅了,那不叫開心又該叫什麼?喝醉了?

  獨孤笑愚垂眸思索片晌後,悄然對君蘭舟點了點頭,後者立刻自懷中取出一支玉瓶,倒出三粒火紅色的藥丸遞給慕容羽段。

  「吃。」

  慕容羽段原以為那是為了復原腦子而必須服用的藥丸,卻見獨孤笑愚和君蘭舟在他服下藥丸後也爬上床來,一前一後盤膝坐下,雙掌抵住他前後胸。

  「闔眼,靜心,記住我的口訣……」

  半個時辰後,獨孤笑愚和君蘭舟方才收掌下床,但見慕容羽段原先的怠倦已然消匿無蹤,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平凡的五官隱隱流轉著一股不尋常的湛然光采,彷彿整個人脫胎換骨了似的。

  「這……這……」驚異於自己身上的丕變,慕容羽段說不出話來了。

  「六十年功力,這是硯心的嫁妝之一,至於另一項嫁妝,待會兒我會叫青陽回家去拿來。不過……」獨孤笑愚招手示意慕容羽段到外室去坐。

  「你可以下床了,在把另一項嫁妝交給你之前,我得先和你談談。」

  「是,大哥。」慕容羽段謹肅地應道。他們才剛坐定,默硯心就捧著一隻托盤回來了,在八仙桌上放下一壺茶和幾樣精緻的小點心,而後,獨孤笑愚訝異地看著她拿著女紅籃坐到窗前,安安靜靜地做女紅,他真的不太認識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了。

  如此柔婉、溫順 ,這根本不是她嘛!

  唯一沒變的只有她那張淡漠的臉,依舊沒什麼表情,總是掛著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清,看樣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變了。

  「老實說,起初,我們以為小硯只是來找你們要回默家的傳家之寶夜鳳鐲,並設法報答當年慕容家對默家的援手之恩的,想說她自己來就行了,可沒料到她竟然把自己給報下去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妹妹一去兮不復還!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自己來了,不,根本就不應該讓她來的,嗚嗚嗚,後悔莫及啊!

  「真是可惡,一走一年多沒捎來半點音信,一來封信就只有四個字:『二哥,幫我!』 ,」獨孤笑愚忿忿道,「她從不向人求助的,我一看差點沒嚇死,慌慌張張拖著蘭舟就趕來了,沒想到她竟已成了親,還有了孩子……」頓住。

  「慕容家的長孫不是早已去世了嗎?」他不甘心地指控。

  「所以,現在慕容家的長孫是我。」慕容羽段平靜地解釋。獨孤笑愚呆了呆,「說得也是,我怎地沒想到這一點?」歎氣。「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依小硯的性子,她應該是不想嫁人的……」

  「這個……」慕容羽段瞥一下默硯心。「其實在她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先,她已經在暗中觀察我們好一陣子了,之後她才出面表明是來完婚的,當時家父也一再詢問於她,因為我們也不想勉強她,畢竟,我們的生活十分困苦,家父跟我都不想委屈她,是她堅持要嫁,我們才成親的。」

  「所以,是她慎重考慮過後才決定的囉?」獨孤笑愚蹙眉深思片刻。「老實告訴我,羽段,你覺得我妹妹如何?」

  「她很可愛。」慕容羽段毫不猶豫地回道。

  可愛?

  他那個冷漠的啞巴妹妹會跟可愛扯上關係?

  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還是他用錯詞了?獨孤笑愚困惑地揉揉額頭。「這個……你能不能解釋一下呢?」

  「嗯……」慕容羽段略一沉吟。「我想,我最好從新婚那一夜說起吧,那夜,我擔心她肚子餓,要她吃點東西,誰知她一開始吃就吃個不停,怎麼說都停不下來,當時我以為她是害怕新婚夜,正想告訴她我暫時不會碰她,沒想到她……」他停住,突然起身,輕步走妻子。「硯心?」

  一如他所料,默硯心毫無反應,自顧自埋頭做女紅。

  「大哥,請注意她的眼神。」說著,慕容羽段抬腕撫上她的手臂。「硯心?」

  她猛然抬頭。

  「去為大哥、二哥和三哥準備一桌洗塵宴好嗎?」慕容羽段柔聲道。

  靜了一下,她點頭,放下女紅,起身出房而去,而慕容羽段也回到原位落坐。

  「大哥瞧見了嗎?」

  廢話,當然瞧見了,兩顆眼睛瞪那麼大在盯著,又不是瞎子,瞧不見才怪。可是……可是……

  不懂!

  他可沒見過她那種眼神,好像剛從夢裡清醒過來似的,有些兒茫然、有些兒困惑,透著一股純真的孩子氣,那實在是……不適合她。

  該死,她有她的冷漠形象要維護耶,怎麼可以露出那種……那種……那麼單純可愛的眼神!

  「她是……」腦子哪裡不對了嗎?

《啞情一線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