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他是最忠誠的。其實,朕一直沒把他當臣子看,朕只當他是朕的弟弟。很多人都認為他在朕的面前很無禮,可是,兄弟間本來就應該是那麼隨和的嘛!所以,朕特別喜歡跟他在一起,因為他讓朕享有正常的親情,讓朕感到朕不是孤獨的。」他不禁感歎。

  「老實說,」康熙歎息。「朕還真怕失去他呢!」

  「皇上,常寧永遠是您的弟弟,這是絕對改變不了的事實。」扣兒真心的向康熙保證。

  「對!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康熙喃喃道:「只要我們是兄弟,朕就不會失去他。」

  扣兒露齒而笑。「對!皇上,您永遠不會失去他的。」

  康熙滿意地頷首,「好,那,福晉,你就在這兒待著,我得上太皇太后那兒去了,太皇太后也急著想知道常寧的情況呢!」

  於是,康熙也離去了。

  偌大的寢殿裡,就只剩下在床上昏睡的常寧,和守在床邊癡癡凝視著夫君的扣兒。

  她的心好疼!

  突然,她想起在會稽山時,有一回常寧到山下去選購書籍,她閒來無事便與香蘭和香翠東南西北的閒磕牙。

  聊著聊著,香蘭突然口吐驚人之語。

  「真希望我也能有一個像爺那麼愛夫人的人來愛我。」她的臉上寫滿憧憬。

  「愛我?」扣兒迷惘地喃喃問道:「常寧愛我?」

  「是啊!雖然爺沒說,但是,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那根本是明擺著的事實嘛!」香蘭理所當然地說,隨即又驚叫:「不會吧!夫人?您不會說您不知道吧?」

  扣兒尷尬地笑了笑。「呃!我……我……」

  香蘭拍額唉歎。「天哪!夫人,您還真是遲鈍哪!」

  「別這樣嘛!香蘭,夫人畢竟還年幼,又老實,怎麼懂得如何去觀察人的外在表現是代表何種心思呢?」

  香翠撫慰地拍拍扣兒的手,「沒關係,夫人,現下我們告訴了您,您就會知道如何去回報爺對您的寵愛了。」

  扣兒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拉拉香翠的衣袖。

  「香翠,什麼是……呃!愛啊?」

  就像是在觀看進貢來的珍禽異獸般,香蘭和香翠直勾勾地瞪著扣兒。

  扣兒不知所揩地又垂下腦袋,下巴都貼上了胸部。

  良久之後,香蘭、香翠同時吁了一口氣。

  「好吧!既然夫人不懂,那就讓我們來提醒一下夫人好了。」香翠無奈地說。

  香蘭頗感有趣地笑了笑。「愛嘛!首先,你會很喜歡和他在一起,隨時隨地想和他在一起,要是兩人分開稍微久一點,你就會好想好想他。」

  香翠接著說:「如果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會吃醋、會難受、會想哭,會覺得天地就要崩潰了似的。」

  「你願意為他做一切事,只為博得他的歡欣與笑容;你願意為他犧牲一切,只要他快樂;你願意為他死,只要他能活。」

  「看到他傷心,你會難過,恨不得那些傷心事是發生在你身上;看到他有了病痛,你會心疼。希望能代替他痛苦。」

  「最重要的是,」香蘭神情嚴肅而認真的說,「當你感到你的生命是為他而活,如果失去了他,你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時,夫人,那就是你愛上爺了。」

  而此刻,她好心疼!

  她真的好心疼!

  真希望受傷的是她,就算她會死也不打緊,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承受傷痛,不必挨受苦楚。

  就算她會死也不打緊。

  可是,如果他死了……

  那她還獨活著幹什麼?

  她是在害怕面對未來守寡的日子嗎?扣兒自問。不!她是無法面對沒有他的日子!

  如果他死了,她寧願追隨他而去,只要魂魄能和他相依偎,即使下地獄也若天堂!

  對,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輕輕的,扣兒握住常寧的手。

  「我愛你,常寧,我好愛好愛你。」

  她呢喃著,床上的常寧睫毛一陣輕顫,灰白的雙唇輕啟。

  「我也愛你,小寶貝。」

  西窗花香滿全室,北牆下牙床玉鉤,床邊的紫檀木茶几上放著一個藥碗,還直冒煙兒呢!

  蓋著蟒團絲被,只露出上半身,半躺半坐地靠在疊得高高的枕頭上,常寧張嘴讓扣兒餵進最後一湯匙燕窩粥。

  扣兒拿著手絹兒輕輕擦拭常寧的嘴角。

  「還要多吃點兒嗎?」她關心的問。

  常寧輕吁一聲。「夠了。」

  將瓷碗擱在茶几上,扣兒端起藥碗吹著氣,常寧靜靜的注視著她認真吹氣的模樣。

  片刻後,扣兒拿唇去輕觸了觸藥湯,感到溫度剛好,這才把藥碗端給常寧。

  常寧端過來一口喝乾,扣兒接過空碗放在茶几上,再一次用手絹兒輕拭常寧的嘴角。

  常寧抓住她的手,賴皮的要求。

  「再告訴我一次。」

  晚霞立刻爬上扣兒的雙頰。「你……你先說。」

  常寧雙手捧著扣兒的小臉蛋兒。

  「我愛你,小寶貝。」

  喜悅與羞赧將扣兒的臉染成了一塊大紅布。

  「我也愛你,常寧。」

  感受著刻骨銘心的馨香與甜蜜,常寧俯下頭去密密的吻,語聲低沉。

  「天有白雲,水有浮萍,莫做白雲,不效浮萍,在地連雙枝,在天為比翼。」

  良久,之後,常寧抬起頭,深情無限的注視扣兒。

  而這個嬌憨的小女孩,卻低垂眼簾,呼吸急促,心兒狂跳著,白嫩的面頰嬌紅得好似五月的榴火,她是那麼的羞澀,那麼的熾熱,卻又那麼的深情如水。

  常寧低謂,「小寶貝,你真不像是已經做了母親的婦人,反倒像是個未經人事的未婚姑娘。」

  扣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羞赧,他倆都成親一年多了,這會兒只不過是把他的身份從夫君改為愛人。

  天哪!愛人!

  她的頭霎時垂落至胸前,彷彿再也抬不起來了。

  常寧輕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把自己搞得都快燒起來似的?」

  扣兒無言,只是搖搖頭。

  「來嘛!告訴我。」常寧不斷哄勸。

  扣兒依然搖頭,過了許久,才聽她囁嚅地說了兩個字。

  「愛人。」

  他微微一愣,「愛人?」常寧倏然失笑,「就這樣?就這兩個字竟足以讓你從已婚婦人變成未出嫁的大姑娘?小寶貝,我們都成親那麼久,怎麼還……」

  「那不一樣嘛!」扣兒抬首薄嗔道:「人家會不好意思嘛!」

  他笑得更快意了,「孩子都快半歲大了,你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你怎麼可以笑人家嘛!」扣兒噘起嘴。

  「好、好,不笑、不笑。」常寧連忙正了一下臉色,「其實,不管是夫妻也好,是愛人也罷,我們倆都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沒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啊!可是……」她又低垂下頸項。「人家就是會不好意思嘛!」

  看著她那欲語還休、嬌俏無邪的天真模樣,實在令他又憐又愛,常寧不自覺的忘了自己的傷痛,伸臂攬過嬌軀。

  扣兒不敢掙扎,深怕碰痛了他的傷口,只能用流露著焦急又擔心的雙眸望著他。

  「不要,常寧,你的傷……」

  「你不要動就沒事,」他輕輕的摩挲著她,在兩人面頰與面頰之間,有一股足以融化一切的動力在交流著,常寧喃喃道:「我只想要抱一抱你、親一親你,和你依偎在一塊兒,我要用你來填滿我的空虛,彌補我的缺憾。」

  輕喂一聲,扣兒偎在他懷裡呢喃道:「我就在這兒,常寧,你要就拿去吧!統統都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你要就拿去吧!」

  「當然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常寧貼著她的唇邊低喃,「我不許旁人覬覦你去,你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這樣才公平,因為,我早就把我的心給你了。」

  在這迷濛如夢的氣氛裡,四片嘴唇又緊緊的膠合在一起了……

《出嫁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