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八大胡同的妓院大多是一進連著一進的深宅四合院,客人們先在前面敞廳奉茶,而後喚上姑娘們婀娜多姿地在廊上定一趟,任由客人評頭論足的挑揀。

  挑上了便引領至各自的香巢中,打打茶圍(坐坐聊聊),或飯局,甚至滅燭留鬢(過夜)亦可,任君選擇,只要有白花花的銀子,你愛怎地就怎地。可若是沒一個看得上眼,只好坐下來耐心地等候那些早巳有客人的紅牌姑娘了。

  年輕人直哀聲歎氣。「可是這兒也大都是些貝勒、貝子們呀!」

  「貝勒貝子又怎樣?咱是王子呀!」王子當然最大!

  「你……好好好,我去試試看,你在這兒等會兒,千萬別鬧事呀!」真是有理說不清,年輕人只好匆匆忙忙跟鴇母到俊頭姑娘們住的香樓去想想辦法了。

  小七躲在樓梯底下看得不屑得很,瞧那些內城裡的貝勒公子們都斯斯文文地喝酒聊天,只有那幾個蒙古人大聲說大聲吼,命令這挑剔那的,還不停吃那些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們的豆腐,真是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

  看了一會兒實在沒趣,小七正想回到後樓,眼角卻瞥見門口又進來了個人。

  這種地方不怕客人,只怕沒客人,有客人進來是很自然的事兒,可這位客人卻特別的令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身上去。

  不為別的,只為他那張臉兒。

  最多十六上下的年歲,大大的眼兒亮晶晶、小小的嫣唇粉濫濫,還有紅咚咚的蘋果雙頰和猶沾點稚氣的線條輪廓,一眼看去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這樣一張臉盤兒原該染上一副純真無邪的笑容,只可惜他是一臉的漠然,眼神更是冷峻,配上他那一身雍容高貴的氣質倒是恰恰好,卻與他那張臉下太搭軋,顯得非常突兀。

  嘴上尚無毛的小於想來嘗鮮兒麼?

  愣了一愣,龜奴忙堆滿了諂笑迎上前去。「這位公子……」

  手一擺,「不用招呼我,我來找人的。」少年淡淡道。

  廢話,到妓院裡不找人難道找牛耕田?

  「請問公子找哪一位?」

  「我自個兒找。」

  「可是,公子,這兒……」

  驀地,一聲嘲諷的狂笑起處。「瞧瞧,你們瞧瞧,乳臭未乾,胎毛未脫就想來找女人,咱看他連褲子都不用脫,下面那根XX就完事兒啦!」

  一聽,廳裡其他人俱以鄙夷的眼光厭惡地斜睨著鄂魯特與他的同伴,若非他們的身份特別,早就喚那些侍衛來把他們趕走了。

  少年卻恍若未聞那哄堂而起的嘲笑聲,兀自詢問龜奴。

  「所有的人全都在這兒麼?」

  別人沒瞧見,可龜奴瞧見了,少年眸中那一掠而逝的煞氣,陰森森的、血淋淋的,他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一步,說出口的話也下禁有些戰戰兢兢的。

  「不,後……後頭……」

  「咱看不必到後頭找姑娘了,」鄂魯特不知死活地再次打斷龜奴的話,還配上滿臉惡意的邪笑。「瞧你細皮嫩肉的,那張小嘴兒更是誘人,說不準還是個西貝貨,還是讓咱先來試試你的底兒是真是假,屆時……」

  「我看還是先讓馴獸師來試試你到底是人還是野獸吧!」

  小七聰穎靈巧又滑溜精明,可只有一點小小的毛病——既衝動又好打抱不平,也不管自己有沒有資格,夠不夠份量,看得不順眼就忍不住飄出來了。

  鄂魯特那雙牛眼立刻掃向樓梯底下,惡狠狠地瞪住小七。「你在說誰?」

  小七不再躲了,他大大方方地站出來,「不就你麼,大猩猩!」同時兩眼忙著掃視周圍,估計該如何逃才是最安全的路線。

  鄂魯特聞言勃然大怒,「咱先撕碎你這小兔崽子!」暴吼著,他瘋狂也似的掄起兩隻大拳頭衝向小七,還真的很像是一頭發狂的大猩猩。

  小七早有準備了,一見鄂魯特衝來便待一溜煙逃之天天,可他身形才一動,便愕然愣住了,因為晃眼到他跟前來的並不是那隻大猩猩,而是那位細皮嫩肉的少年,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嚎悲嗥,更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朝少年身後望過去,這一望,不由得他猛然倒抽了口氣,就如同廳裡其他貝勒公子爺兒們一樣,嚇得心驚膽寒,拚命吞口水。

  少年那只「細皮嫩肉」的左手五指已然如鷹爪般深深插入鄂魯特心口處,只要再稍微多使一點力,包準當場挖出一顆活蹦亂跳的心,所以鄂魯特光只嗥叫卻不敢掙扎,他的同伴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在一旁驚恐地跳腳怒吼。

  「放了他!你知道他是誰嗎?還不趕快放了他,否則……」

  「閉嘴!」少年低叱,同時五指收了收,那些人羅時噤聲不敢再言,就連鄂魯特也痛得滿頭大汗不敢再叫出聲了,看光景他也怕死得很。

  少年那雙閃著血腥色彩的大眼睛已不再可愛,只令人驚懼萬分地望定小七。

  「小七,滿兒在哪裡?」

  
《出嫁不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