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腳步又停了,滿兒歎了口氣,轉到他身旁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乾,橫臂抹去茶漬,開始說了。

  「去年,記得吧?你揍了我一頓屁股,我一火大就……」從去年說到今年,滿兒說了個詳詳細細,除了不能說的話之外。「所以啦!他確實是親生我的爹,喏,就這樣。」語畢,她起身繼續踱步。

  金祿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兒也繼續跟著她看到右邊,再看到左邊,又看回右邊,再……

  「他是漢人?」

  「對,他是漢人。」

  「所以娘子你也是漢人?」

  「對,我是漢人,跟你不一樣的,我是純種,你是雜種。」

  金祿蹙眉,「這又有啥不好讓為夫知道的呢?」他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語。「委實令人想不透……」

  滿兒忽地拔腿衝到他面前來惡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

  「管你透不透,不准再想了,我警告你,你……」

  敲門聲驀起。

  「三小姐,三姑爺,奴婢送晚膳來了。」

  滿兒咬咬牙,不甚甘心地丟下金祿的衣襟。「進來吧!」

  一頓晚膳吃得滿兒心不在焉、食不下嚥,不是用筷子夾湯就是用湯匙舀菜,末了還捧起飯碗來喝飯。

  膳後,她正準備繼續踱步,金祿自後環住她的腰,親熱地貼在她耳際呢喃。

  「娘子,別踱了,為夫好想你,咱們歇息吧!」

  於是他們上床歇息了。

  自然,久未見面的恩愛夫妻不可能一上床就睡覺,這也不是金祿的本意,他們理所當然要先用肢體語言來「交談」一番,纏纏綿綿的訴說彼此的思念,溫柔繾綣地回應對方的深情。

  事畢,該睡了,但滿兒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金祿也沒有再問她為什麼心煩,只一手枕在腦後,兩眼往下瞅著她像顆陀螺一樣滾來滾去。

  最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個翻身滾到他胸膛上趴著。

  「夫君。」揪著一顆心,她忐忑不安的低喚,雙眸盯住他胸膛上的傷疤不敢抬上去看他。

  「嗯?」

  「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親爹是、是、是……」

  「是什麼?」

  狠狠一咬牙,「是前明朱慈烺太子的兒子,而我也是前明皇室的後裔,」她一口氣把它說出來,免得又遲遲吐不出口。「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說?」說罷,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呼吸停頓了一剎那,旋即攬臂緊緊環住她,沉默了。

  提著氣,她心裡七上八下地等待著。

  她是在賭,既然他肯為她死,這種事對他而言應該不是問題。

  許久後,金祿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竹承明……朱承明嗎?嗯,那我得說你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事兒,尤其是宮裡頭那一位。」

  她贏了!

  可是……「這我知道,我自然不會說,我還想忘了這件事呢!但夫君你……」嚥了口唾沫,「你也不會說?」滿兒小心翼翼地再問。

  「為夫又怎能說?」金祿歎著氣。「這事兒一旦坦開來必然會牽扯上娘子你,撇都撇不開。而四哥可是比皇考更痛恨反清活動叛逆組織,他定然不會放過娘子你,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反清復明組織依然不肯死心,前明太子後裔是最好的號召,為夫怎能說?」

  猛然舉眸,「但你是大清皇族的人呀!」滿兒衝口而出。

  「那些為夫全不論,」金祿的表情平靜,語氣更是堅定有力。「只論娘子安全與否,誰敢傷害娘子你,任何人為夫都饒不了他!」

  「若是皇上呢?」

  「殺!」金祿毫不猶豫地吐出那個最殘酷又無情的字眼。

  連他自個兒的四哥也饒不過嗎?

  
《出嫁願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