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第八章

  空中的烏雲翳重得彷彿隨時都可能墜落下來,偶爾亮起一道蒼白的閃電宛如利刃般劃過天際,沉悶的雷鳴隨之隱隱響在雲堆之上,轟隆隆的,預示著傾盆大雨的即將來臨。

  「看樣子要下雨了。」杭亦哀聲歎氣地嘀咕。

  「而且是大雨。」海蘭苦笑著附合。

  河南的春季乾旱風沙多,但山地和平地又有非常明顯的差異,不時來個雷陣雨插花湊熱鬧是很平常的事,很不幸的,他們此刻便在太行山區裡,押解人犯即將返抵京城。

  「大人,快下雨了,要找個地方避雨嗎?」解差頭兒上前恭謹的詢問。

  「避雨?」杭亦祿與海蘭不約而同往後偷瞄一下某張冷森森、陰沉沉的臉孔,齊齊打了個寒顫,繼而相對苦笑。「我看最好不要。」

  於是這一隊押解重犯的行伍只好頂著灰霾的天繼續往前趕路,兩輛囚車在規律的輪軸轉動聲中移進,周圍是重重解差的包圍,前頭是刑部侍郎杭奕祿與副都統海蘭,而在隊伍最後方押陣的則是一位陰鷙冷然的年輕人,明明有一張純真討喜的五官容貌,卻掛著一副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神情。

  有他在,大家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安下心來,出了事也不用他們負責。

  但有他在,大家也得擔上另一份心,不知何時會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他,腦袋掉得不明不白。換句話說,不管有沒有他在,大家都得一起擔心擔到底。

  好吧!起碼大家都有伴,要死大家一起死,保證絕對不寂寞!

  「真的都不休息嗎?」杭亦祿是文官,平日裡養尊處優,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哪受得了這種苦。

  「別埋怨了,起碼我們還騎著馬,比徒步拉腿的解差們輕鬆多了。」

  「可是……」杭亦祿苦著臉抬抬屁股。「我的屁股已經快不是我的了!」

  「這樣嘛!唔……」海蘭撫著下巴沉吟。「倘若這場雨能挨到午時再落下來,屆時我們或許可以藉口用午膳,找個山洞避……」

  話還沒說完,傾盆的大雨已毫不容情地嘩啦啦漫天落下,冷不防地灌了海蘭半嘴,闔口都來不及,杭亦祿驚呼著雙臂抱頭,想避又無處避,狼狽已極;倒是那些解差們若無其事地戴上隨身攜帶的雨笠,吭也沒吭一聲。

  這種苦算什麼,他們早吃慣了。

  靜了好一會兒,海蘭才呸出滿口雨水,闔上嘴巴,抹著滿臉雨水平板地說:「杭大人最好有點心理準備,我們不但甭想躲雨,連午膳都別想吃了!」

  杭亦祿表情一慘,正想抱怨幾句。

  海蘭驀又臉色一沉,「噤聲!」並高舉手臂示意隊伍停下。

  透過雨幕,他微瞇著眼一眨不眨地注定前方,那兒不知何時多出數條人影,穩穩地阻住解囚隊伍的前進。

  「來了嗎?」他喃喃自語,隨即提氣大喊,「這是朝廷押解重犯,你們最好不要……」他是好心又好意想警告對方,如果是不長眼的攔路匪妄想來敲悶棍作生意,最好快快滾蛋為上上大吉。

  誰知他的話才剛起頭而已,對方便厲聲吼過來。

  「留下囚車,爾等走人,如此尚可留下一命,否則……哼哼哼!」

  海蘭與杭亦祿相覷一眼:果然來了!

  「否則如何?」

  對方沒有回答,在一道霹雷也似的雷鳴過後,四周如鬼魅般又冒出幾十條人影,想來這就是他們的回答。

  「想強搶?」

  不愧是在西北戰事中功績彪炳的滿族將領,海蘭始終保持非常鎮定的姿態,也可能是他仗恃有後援可倚靠,兵來將擋、火來土掩,不管對方是兵來或火來,多半都輪不到他去擋去掩,他唯一想躲的只有這場大雨。

  而對方依然不用言語來回答他。

  猝然兩條人影橫裡撲過來,眨眼間即到跟前,駭得杭亦祿驚聲大叫──他也只會尖叫,海蘭早已跳下馬去,他卻連躲都沒想到要躲,眼看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即將劈落到他臉上將他的腦袋切成兩半西瓜,就在這一瞬間,冷冽森寒的銀芒驟閃而至,雨水飛濺中,那兩條人影已然各自狂號著橫飛出去。

  半途中身體一分為二,下身留在這邊,上身落在那邊繼續嗥叫。

  然後,在雙方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一抹頎長的身影已然如一溜輕煙,快逾閃電地飄向圍堵的人群裡,宛如怒獅撲入羊群……

  不到半刻時間,那抹身影又飄然落回坐騎上。

  「啟程。」

  出發的命令又下,現場卻沒有任何動作,包括海蘭與杭亦祿,所有人都滿眼驚駭的看呆了,起碼有一半的人在顫慄地籟籟抖索著,剩下一半的人正在努力壓抑噁心欲嘔的感覺。

  「啟程。」

  
《出嫁願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