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依舊沒有人動,只有他們的眼珠子在動──跟隨那些仍在地上爬的人動。

  「啟程!」

  這一聲隱含怒氣的喝叱終於把大家的魂都給叫回來了,有好幾個嚇得差點尿濕褲子,杭亦祿直接摔下馬去,好半天起不來。

  片刻後,隊伍又上路了,只不過速度比適才快上許多,很快就消失在樹林後。

  再過一會兒,驟然狂瀉的大雨又猝然而止,未幾,又有數十條人影疾掠而至,到近前來便紛紛落下,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各個駭異得驚呼不已,又是憤怒,又是悲痛。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下的毒手?究竟是誰?」

  「好殘忍!太殘忍了!一人一劍,不是斷頭即是腰斬,看被腰斬的人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世上真有心性如此凶殘狠毒之人?」

  「看他們的死法,這是同一個人下的毒手,滿虜鷹犬裡竟有人身懷如此高絕的功力?」

  「難不成是岳鍾琪?」

  「不,岳鍾琪仍在陝西總督府,而且他的武功也稱不上高絕二字。」

  「那到底是誰?」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唯有當前那位清麗的美婦人毫不意外,只悲痛地直歎息。

  「我警告過他們了,在我們趕到之前絕不可行動,他們為何不聽呢?」

  「含煙姊,你知道這是誰幹的?」美婦人身側那位英姿颯爽的大姑娘語氣憤然地問,大有拔劍立刻追上去報仇之勢。

  美婦人黛眉輕蹙,目光幽邃難以言喻。

  「武功這般高絕,又如此心狠手辣,還會有誰?」

  「含煙姊是說……」大姑娘遲疑一下。「莊親王?」

  「除了他,不可能是別人。」美婦人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倘若我事先知道他也會來,絕不會讓大家動手白白犧牲,即便我們再多人聯手也敵不過他手中那把劍的!」

  「那我爹怎麼辦?」大姑娘又急又怒地拉高嗓門。「不救了嗎?」

  「四娘,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啊!」美婦人歉然道。

  「難道我們就拿那個莊親王莫可奈何嗎?」

  美婦人沉吟半晌。

  「只有一個辦法……」

  原以為卜蘭溪不會再來了,豈料才三、兩天過去,卜蘭溪便像個陰魂不散的鬼一樣又跑來敲王府的大門。

  一問之下,原來她只不過是抽幾天時間去陪陪趕來京城晉見皇上的哥哥而已。

  「你到底拿什麼言語去暗示她?」文言文?還是苗疆土語?

  「暗示?奴婢已經說得很白了呀!」佟桂苦笑。「奴婢告訴她,福晉現下忙得緊,無聊的拜訪只會增添福晉的心煩,請她晚些時候再來。」

  「何止心煩,」滿兒咕噥。「我簡直想一腳把她踢回蒙古去!」

  「那可不行啊!福晉,」玉桂忙道:「阿拉善郡王爺業已來到京城裡,您可不能像王爺一樣見一個得罪一個啊!」

  恨恨地白過去一眼,「還用你說,不然我早把她踢回蒙古去了,幹嘛還在這裡頭痛!」滿兒揉著額頭,又擺出一臉失寵被冷落的怨婦樣,「真教人不甘心,我都已經是個沒人要的老太婆了……」無視那兩聲噗哧失笑,她繼續不滿地嘟嘟囔囔。「那個老頭子居然還那麼受歡迎……」

  一聽到「老頭子」那三個字,含蓄的失笑頓時變毫無節制的狂笑。

  「福晉,怎麼您老是說這種話呀?您才幾歲,老太婆那種詞兒怎樣都還輪不上您來扛呀!」

  「若是教王爺聽到福晉您叫他『老頭子』,不知會是怎樣的臉色呢!」

  「聽到又如何?怕他啊?我就偏愛叫,怎樣?」滿兒賭氣地噘高嘴。「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耶!老頭……不對,老爺子,您回來啦!」

  甫步入寢室裡頭來的允祿神情冷漠如故,還有些疲憊。

  佟桂、玉桂忙福身施禮。「王爺吉祥!」

  滿兒卻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似的跑過去搶他的行囊。

  「這回又給我帶什麼回來了?」

  自從那年特地帶生辰禮物回來送她而博得她格外熱情的回應,之後每一趟出遠門,允祿總不忘帶回一些小禮物送她,有時是衣裳,有時是首飾,還有一回居然拉了匹馬回來,也有時候僅是一支玉釵,或者一把扇子。

  
《出嫁願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