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哦……」滿兒想了一下,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又沒告訴我。」

  「王爺不是一向都會告訴滿兒姊的嗎?」

  「也許他有說……唔,我想應該有吧!」覺得這話題挺無趣,滿兒便擠著身子進櫃檯裡,翻開帳簿來看看這兩天的營業額……還不錯嘛!「可是我沒認真聽,那種事我知道了也沒什麼意義,我又不能去找他。」

  見他的問題終於成功的使滿兒擺脫晦澀的情緒,回復平常神色,小七兒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說得是,不但不能去找,還得避得愈遠愈好。」

  「就是說咩!所以我也懶得問太多,只隱約記得他說要去找……找……啊~~對了,漕幫!」

  漕幫起於康熙初年,為了加強漕運,朝廷懸榜招賢,三位天地會員揭榜受命,表面上組織運河各碼頭漕船的舵工、水手以協助漕運,暗地裡卻是為反清復明作準備。經過數十年努力,一百二十八幫半的漕幫成員累至十數萬,形成龐大的幫派體系,包攬了大運河南來北往所有漕運業務。

  然而他們幫眾雖多,卻有不少並非真正的漕幫弟子。

  「又是旱碼頭孝祖的人?」

  「是,二爺。」

  「人數太多了。」

  所謂孝祖,即是拜師。除了開香堂隆重行過拜師禮,必須嚴守十大慎尊與九大戒律的正式弟子之外,漕幫內還有另一種由臨時搬運工、捆工等組成,雖入幫卻未正式拜師的「旱碼頭孝祖」成員,他們僅受普通幫規約束,並沒有太大的戒律,因此最容易鬧出事來的也是這些人。

  「我知道,二爺,但他們都是逃難到這兒討生活的,咱們能不管嗎?只要是真有需要,咱們漕幫就不能拒絕人家,這也是大爺的交代,不是嗎?」

  生性沉靜少言的漕幫二爺王均不禁默然,反是一側的三爺蕭少山,一副吊兒郎當、隨心隨性,那張嘴又老停不下來的傢伙,沒人問他,但一逮著機會開口,馬上氣憤地嚷嚷起來。

  「又是從田文鏡那邊過來的?」

  「是,三爺,」漕幫公所職事康伯無奈地頷首。「河東總督田文鏡那老小子為了諂媚討好雍正,不但清理虧空搞得官場人仰馬翻,墾出的荒地連種子都收不回,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饑民都跑到咱們這裡來要飯了,他還在那邊呈報豐收,明明鬧水災,朝廷說要撥銀兩賑災,他卻說他們沒有災,不需要賑災,朝廷就說那免稅吧!他也說不必免,百姓們都在賣小孩了,他硬說是豐衣足食,而且……」

  滿山滿谷的怨言方才傾吐一半,不遠處驀然殺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又是阿榮?」

  「聽聲音應該是,八成又掉了貨。」康伯苦笑道。

  「就算是,也沒必要哭成那樣吧?」蕭少山喃喃道:「真是,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不覺丟臉嗎?」簡直跟吵著要喝奶的娃娃沒兩樣嘛!

  「但他的腦子大約只有五、六歲。」

  「那就不該讓他出來工作。」

  「可是他老父八、九年前就過世了,就連他唯一的哥哥也在三個多月前病逝,他不出來工做的話,他老娘以及寡嫂和亡兄的七個孩子,還有他自己的妻子和五個孩子,大家全都得餓死了!」

  「天哪!還真是一大家子人耶!」蕭少山驚訝地咕噥。「好吧!既然不能不工作,就找容易點的工作給他嘛!」

  「要他記條,他不識字;要他點人頭,他只會用手指頭比到十,再多就得脫鞋數上腳趾頭;要他上船去清掃,他摔進河裡差點淹死……」康伯苦笑。「我還能如何?只好要他搬貨,可別看他瘦瘦弱弱的,那身力氣還挺大,只不過……」

  「老掉貨,」蕭少山替他接下去說。「而且一掉就掉進河裡,石材救不回來,糧食救了也沒用,對吧?」

  「正是如此,」康伯愁眉苦臉。「我已經不知該如何安排他是好了。」

  「那就讓他到公所裡打雜吧!」蕭少山隨口說,腦子裡根本沒考慮太多,純屬不負責任的言詞。

  公所職事尚未及作出任何反應,王均便大皺其眉地沉聲反對。

  「這怎麼行,倘若……」

  「不然怎麼辦?」蕭少山排行最小,但嗓門就是比誰都大。「是你要負責賠償那些損失的貨?還是你打算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家人餓死?」

  王均頓時啞口,好半晌後才說:「不要讓他進公所後的總舵。」

  康伯聞言鬆了口氣──總算有適當去處可以安排那個一無是處的大男人了,轉身急忙喚來仍在哽咽的阿榮。

  「阿榮,以後你就到公所裡打雜吧!」

  
《出嫁願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