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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生搬回水伯家,立時狗窩大變樣,重恢復乾淨整潔。
    不僅如此,水生還專門砌了豬圈雞窩,養豬又養雞,每天趁著一早一晚天氣涼爽時去田里幹活,水伯不跳大神時候也會跟著水生去田里,指導水生如何種田。
    水生上手極,且麻利令人髮指,別人侍弄三分地時間,水生已經把兩畝水田都料理好了。所以,水生不過是村裡一個年頭,秋收時,便有媒婆上門給水生提親了。
    「村東頭兒夏員外家閨女,他家就這麼一個閨女,可是個寶貝疙瘩。跟尋常村兒裡土妞兒可不一樣,夏家姑娘自娘胎生下來學就是琴棋書畫,唉喲,那手上小嫩肉皮兒喲。還有那一臉福氣,以前我就說麼,不知哪家後生有福才得了這個福份哩。不想,這有大福人正是咱家水生哩。」媒婆並不姓夏,只是嫁到臨水村來,這媒婆男人姓夏。因這婆子平日裡就愛干個說媒拉奷兒營生,故此,人們便從她家男人姓兒,叫她夏媒婆。基本上,臨水村裡,九成人都姓夏,姓水只有兩位,水伯與水生。
    夏媒婆生眉目銳利,一挑眉一撇嘴,都帶著死魚眼珠勢利,「還有夏家家資,唉喲喲,他家裡可是常年有丫環婆子服侍哩。村兒裡多少後生想著入贅,人夏家還瞧不上哩。瞧瞧,咱家水生就有這麼大福分哩,一到夏家,哪裡還用你每天下地做活,只管做少爺吧。」說到興奮處,夏媒婆不禁聲音拔高,帶了一絲亢奮尖銳。絮叨半日,夏婆子也渴了,正好水伯端來一壺水生晾好用初春野花苞晾乾後沏好花茶,夏婆子自倒了大半碗喝了。撂下碗,一雙粗糙手狠是一拍大腿,兩眼放光盯著水生那張窘異於村裡土巴小子俊臉,誇張讚歎,「叫我說,這龍王爺投胎種,就是不一樣哩。」
    夏媒婆還欲再得啵些啥,就叫水伯給打斷了,「喲,老嫂子,我瞧瞧,怎麼你這印堂色兒咋不大對哩?霍霍,還有這眼裡,我瞧瞧,氣暈啊……」
    水伯巫神界地位,與夏媒婆媒婆界地位有一拼。再加上,這年頭兒,人多少都有些迷信。夏媒婆一聽,臉梢露出三分猶豫,斜覷著眼瞅向水伯,將嘴一撇,「遭瘟老水頭,我怎啦?老娘好很!」
    水伯默默搖頭,沒說啥,只是一聲微歎。他並不上趕著去給人除妖去祟,半吐半露之後,水伯便靜靜端起柳葉茶,不緊不慢喝起來。
    給水伯這麼一打攪,夏媒婆給水生說媒心都淡了許多。不過,秉承著對業務認真負責,夏媒婆還是問一句,「水生,成不成,給我句話兒?要我說,夏家真是難得好人家兒。就這麼一個閨女,你又是個沒根人,入贅也沒啥。到了夏家,還不是拿你當親兒子待麼。」
    「咱再說句實話,你去了夏家,老婆兒子爹娘父母家業田產,就啥都有了。真個天上掉餡餅好事,還有啥好猶豫。」見水生一徑沉默不語,夏媒婆拍一拍大腿,善解人意道,「知道了,你定是個臉皮兒薄,不好意思應。我跟夏家說一聲就是,他家早說了,只要你應,給你五十兩大銀錠做聘禮哩。」
    兩隻靈活眼珠子往水伯臉上一掃,夏媒婆嘴角噙笑,半羨半酸地,「就是老水哥,夏家人也不虧待你咧,你也有五兩。算是夏家人謝你收留水生哩。若是你們情願,叫水生認你個干親,以後水生也有個娘家走動。」
    水伯猛咳一聲,往地上啐一口吐沫,哼道,「行啦,我還不知道你,死也能給說活咧。我水生是田里好把式,閒了山上打獵、水裡捉鱉,使不完氣力,掙不完銀錢。我們稀罕你那銀錠子哩,現就是叫我拿五十兩,我也拿出來。用得著叫我水生去給別人做兒子哩!」
    「再說了,我水生是龍王爺投胎!夏員外平常裡拜神求佛心誠很,怎麼就有了這等野心,敢要龍王爺投胎給他家當上門兒女婿,他個好大胃口!」水伯大哼一聲,「也不怕報應!」
    秋老虎猶有餘熱,夏媒婆用帕子抹一把臉上汗,臉上泛出一層油光,斜著眼睛道,「我說他水伯啊,人家水生雖說跟你一個院兒裡過活,人家又不是你兒子。再說了,後生這個年紀,不娶親,難道一輩子光棍伺候你!虧你幹出來!你咋不怕報應哩!」
    水伯急道,「我哪裡有說讓我水生打一輩子光棍兒哩!你問問水生,稍有個志氣爺們也不會給人做上門女婿哩!」
    兩人一句帶一句,終炮口還是對準了水生,以同樣「凶悍」眼神兒瞅著水生,定要他立斷拿個主意出來。其間,水伯還悄悄給水生擠股眼兒、使眼色,被夏媒婆瞧見,又是一頓奚落嘲笑。
    水生彷彿沒聽到兩個人爭吵,眼睛呆愣愣發神。
    夏媒婆捅水伯一下子,悄聲問他,「水生這是咋啦?」怎麼瞧著這孩子倒像不大精神模樣哩!
    「咋啦咋啦?沒咋啦?」水伯大巴掌一拍水生肩,水生似被驚醒,水伯沒好氣問他,「夏婆子問你呢,要不要去給村東頭兒夏員外家做上門女婿?」水伯自然是不願水生給人做上門女婿,偏他這心思不好明面兒上說出來,於是,惡聲又惡氣。並且心底暗暗決定,如果水生這麼沒出息去給人入贅,他就村子裡說:水生不是啥龍種投胎,水生原是河底大王八轉世啥。並且,還要跟水生收一筆「救命費」之類費用。
    「上門女婿?入贅?」水生神色是不加掩飾驚詫。
    夏媒婆一瞧,似是有門兒,連忙又是一通天花亂墜誇,那期待模樣,恨不能她直接替水生點頭哩。
    水生剛明白夏媒婆是什麼意思,忽而心中一陣心酸疼痛,眼睛一澀,便掉下淚來。
    水伯頓時把肚子裡那些小算計拋到了九霄雲外,急吼吼慌手又亂腳,一面問水生,「這是咋說滴?這是咋說滴?掉啥淚珠子哈!不願意咱就不願意,幹啥去給人做上門兒子哩!」一面又轉頭,不客氣數落夏媒婆,「瞧你把俺水生都逼成啥樣了?知道說你是媒婆子,不知道還得以為你是人販子哩!」
    夏媒婆氣不成了,指著水伯手指顫了三顫,惡狠狠道,「遭瘟老水頭!再上你這門,我就不姓夏!」
    水伯打了勝仗一般,夏媒子一扭一扭身後笑喊,「你本也不姓夏,俺大虎哥才姓夏哩。」
    夏媒婆回頭,狠往地上啐一口,怒吼吼走了。
    水伯成功擊敗了夏媒婆,那叫個志得意滿,自有大好心情安慰水生,「不願意就不願意啦,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水生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心酸難過,抹去眼淚,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水伯「咦」了一聲,挑高了一雙漆黑眉毛,咂摸著點了一袋子旱煙,皺眉問,「水生,你想沒想起以前哪?這兩句話,聽著怪文氣呢,倒像是唸書人說?」
    水生望向晚霞滿天,淡淡道,「我覺得,我以前可能是有妻子。」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水生抬手抹去,又是一行淚下來,「不知為何,一聽到娶妻話,我心裡就會無端難過。」
《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