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七章 禍福從來不可期

梅花開時,康熙五十三年姍姍而至。

我正在給兩個手拿斧頭和砍刀的太監吩咐話,十四阿哥遠遠而來,我們向他請安。他笑問:“你這是做什麼呢?這麼大的架勢。”

我回道:“折梅花。”

他嘲笑道:“我還以為你打算把整株梅樹都剁下來。”

我吩咐完兩個太監放梯子去,側頭道:“這就是你見識淺薄瞭。平日供梅不過置於幾案,瓶子大小有限。我如今的瓶子可大著呢,不如此,怎能相配?”

他道:“瓶子大瞭未免蠢笨,不見得配得上梅花。”

我笑問:“去年年末琉球進貢的那對瓶子如何?”

十四阿哥微一思索笑道:“配得起。雖大但形態古雅,色澤晶瑩圓潤,連皇阿瑪都很喜愛,自進貢來後,就一直置於房中,日日賞玩。皇阿瑪的這個主意真是新鮮別致。”

我笑說:“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自個兒的主意。”說完,雙手卡瞭個方框,從框裡看向梅花,比劃半晌才決定,兩個太監忙依言砍下。

又去尋另外一株合適的梅樹,我一面查看,一面問一直跟隨而行的十四阿哥:“你不去忙正事嗎?”

他道:“沒什麼正事,來給皇阿瑪請安,反正順路,待會兒和你一塊兒過去。不過暖閣就那麼大,一株足以,兩株反倒不美瞭。”

我道:“一株打算奉給皇太後的。皇上早幾日就念叨過‘該拿一個瓶子到寧壽宮’,現在帶著梅花一塊兒送過去豈不更美?”

我指著一株梅樹問:“這株可好?”

他細看道:“後面那株更好。”

我側著腦袋看瞭一會兒道:“前面的小枝分歧,更秀雅;後面的孤削如筆,更硬朗。”沉吟瞭下道:“就後面那株吧!”我笑說:“這株,我一時倒不知該如何選取,煩請十四爺幫著挑瞭。”

他一笑未語,靜靜看瞭會兒,吩咐太監如何砍取。

兩個太監一人扛瞭一樹尾隨而行,行至乾清宮前,讓他兩人在外候著。我隨在十四阿哥身後進瞭暖閣。

兩人請安後,我俯身向康熙道:“奴婢砍瞭兩株紅梅,打算供在這兩個瓶中,皇上批閱奏折累時,賞瓶時還可以賞梅,瓶梅相得益彰。”

康熙看瞭眼瓶子道:“去吧!”我行禮後,去吩咐太監註水、插梅。

康熙起身踱步看瞭一會兒,笑指著左邊一瓶道:“兩株都挑得不錯,朕更喜歡這株。”

十四阿哥笑看瞭我一眼,我笑回:“奴婢不敢居功,這株是十四阿哥挑的。”

康熙瞟瞭眼十四阿哥道:“隻是這樣兩株梅花插在屋中,略顯擁擠,反倒有損梅的清曠高逸。”

十四阿哥道:“皇祖母也喜歡梅花,不如拿一瓶過去。”

康熙嘆道:“朕一時竟忘瞭,有道理。”一旁李德全聽聞忙叫人準備架子。

李德全躬身問:“萬歲爺,送哪一瓶?”康熙笑指瞭下我挑的那株。李德全忙命人抬出去。

康熙從桌上拿瞭份折子遞給李德全,對十四阿哥道:“你看看。”十四阿哥忙接過,看完後,遞回給李德全。康熙問:“是否該禁?”

十四阿哥道:“依兒臣看,戶部請禁小錢,實屬不必。事若利於民,民必效之;若不利於民,即使依法強行,也不能長久。”

康熙頷首道:“凡事必期便民,若不便於民,而惟言行法,雖厲禁何益?”邊說邊在奏折上一揮而就。

我靜立一旁,想著現在康熙應該很喜歡十四阿哥。父子脾氣相投,政見也往往相合。想到此處,心中忽覺不安,玉檀端茶而來,我忙按下心思,上前接過,換掉瞭康熙桌上微涼的茶。

送梅花的太監已經返來,進來回道:“皇太後見瞭花和瓶子,喜歡得不得瞭,忙打發人去請各位娘娘來同賞。還重賞瞭奴才們,讓帶話說‘多謝皇上一番孝心’!”康熙笑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退下。

春去夏來,時間流逝中,朝堂上局勢的變化漸趨明朗。除瞭一直受康熙信賴的三阿哥仍舊參與定奪朝事,十四阿哥越來越受康熙器重,朝臣們也從開始的觀望態度,慢慢開始附和十四阿哥。八阿哥依舊態度親和,風度翩然,十四阿哥也凡事仍以八阿哥為先,可八阿哥面對康熙迥然不同的態度,心裡究竟怎麼想,我卻猜不透,也不願猜。

四阿哥則仿若一切與己無關,什麼都不知道,每日來給康熙請安,所談很少涉及國事,清心寡欲莫過於他。

八月秋風起時,康熙出塞行圍,留十四阿哥在京城協理朝事,三、四、八、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伴駕。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對角逐皇位並無興趣,也無這個能力。四阿哥一副跳脫紅塵之外的居士形象。三阿哥雖對皇位有心,可一直存觀望態度。八阿哥處於康熙的強力壓制下,行事謹慎低調很多。四阿哥和八阿哥對彼此一如待其他兄弟,無半絲異樣,清淡如水的依舊清淡如水,和暖如春風的依舊和暖如春風。一時看去,竟然是和樂融融,全無紛爭。

佐鷹和敏敏今年未來,玉檀臨走前忽感風寒,隻得留她在京中。偌大的營地我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躺在草地上,望著滿天星鬥,思緒紛雜。四阿哥對我是從外至內地冷淡疏離,八阿哥面上雖溫和,可內裡也是冷意徹骨,兩人其實殊途同歸。心中澀澀,苦笑起來。

身旁的馬一聲長嘶,我一驚,猛地坐起,張望四處。不遠處一人應聲回頭,恰好看到從地上坐起的我,兩人視線一碰,他轉身就走。

我霎時覺得無限委屈,一沖動,跳起就追瞭過去,攔著四阿哥問:“我是洪水猛獸嗎?你為何……”說著,心中酸痛,忽又覺得自己這是做什麼?沒有結果,何必糾纏?搖搖頭,不再看他一眼,從他身邊快步走開,走到馬旁。馬兒朝我打瞭個響鼻,用頭來蹭我,我伸手抱住馬脖子,頭貼在它鬃毛上,眼淚無聲而落。

一人一馬相擁良久,馬兒不耐煩起來,試圖甩脫我。我放開它,喃喃道:“連你也嫌棄我。”身後一聲低低的輕嘆,剎那間我全身僵如石柱,心中湧起絲絲喜悅,可又是絲絲淒苦。

緩緩轉身看著他,四阿哥凝視著我,伸手替我把臉上未幹的淚珠抹去,我一時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哭起來。他身子僵直,雙臂緊抱著我。

哭瞭半晌,心中委屈淒苦漸散,理智慢慢回來,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可一時又如此貪戀他的擁抱,心中幾經掙紮,忽覺得事情已經壞到不能再壞,我如今什麼都沒有,還衡量來衡量去的做什麼?墊腳親瞭下他臉頰,他身子一硬,我附在他耳旁軟聲道:“我如今還未忘掉你,你也不許忘掉我!”說完,竟然心情大好,原來這才是我心底深處真正的想法。即使你不能娶我,也不許你忘掉我,至少不許在我忘掉你前忘掉我!我知道自己自私任性,可我們隻有這內心深處對彼此的一些惦記瞭。

他凝視瞭我一會兒,淡淡道:“晚上露重,你腿不能著涼,趕緊回去吧。”說完轉身快步離去。我腿不能著涼?你如何知道的?看著他背影,心裡透出一絲甜。

撿起地上的披風,牽著馬,遠遠隨在他身後。他一直未曾回頭,腳步卻緩瞭下來,配合著我的步速,讓我不至於落得太遠。隔著一定距離,兩人一前一後,各自回瞭營地。

因為良妃去世兩周年忌辰快至,八阿哥向康熙請旨告退,說想去祭奠亡母。康熙準他所請,八阿哥帶人自行離開。

他走後不久,康熙就吩咐拔營回京。此次行圍康熙所獲頗豐,眾位阿哥和大臣都盛贊:“皇上雄姿不減當年,非我等可比!”老年人總是喜歡別人誇贊自己年富力強,康熙也不例外,聞之龍心大悅,因此十一月二十六日,行至行宮休整時,特舉行宴會,君臣同樂。

眾人正談笑不斷,王喜進來奏道:“八貝勒爺派人來給皇上請安。”康熙笑宣他們進來。

一個老太監和一個年輕隨從一人提著一個黑佈籠罩的大鳥籠進來,跪下向康熙回道:“貝勒爺向皇上躬請聖安,因來不及趕來,貝勒爺說在湯泉處恭候皇上一同回京,特命奴才們帶來兩隻海東青,進獻給皇上。”

康熙聽瞭笑說:“難得他一番孝心,掀開來瞧瞧。”兩人磕頭,解繩結,準備掀簾。

三阿哥笑道:“八弟這禮送得極為有心,皇阿瑪不久前剛寫瞭《海東青》詩,贊道‘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三阿哥朗朗誦詩之聲忽地凍住。

滿堂剎那間如死一般寂靜,人人臉色煞白。我瞪著趴躺在籠中、奄奄殆斃的鷹,腦中一片空白,心好像停止瞭跳動。瞬時後,心突突狂跳,似要蹦出胸口,太過震驚恐懼,竟完全不敢去看康熙的臉色。

驚恐中,時間過得分外慢,實則也許隻是一會兒,可仿佛過瞭很久,久得我覺得自己已經盯著兩隻海東青有一世紀之久。一聲巨響,康熙身前的幾案被掀翻在地,隨著乒乒乓乓杯盤落地的聲音,呼啦啦滿屋的人全都跪倒。往常康熙也會有發怒之時,可從未如此氣急敗壞,一般都會有阿哥或大臣奏勸皇上息怒,寬解康熙。如今滿地所跪之人竟無一人敢出聲相勸。

康熙雖然豁達,可將死之鷹的背後寓意讓膽子再大、再巧舌如簧的大臣都不敢說話。

我跪在地上,腦中隻一個念頭,八阿哥絕對不會如此做,絕對不會!雖然康熙對他不喜,但他絕不會咒康熙死。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這麼蠢。

康熙一字字地對跪於地上簌簌發抖的八阿哥隨從道:“回去告訴他:‘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兩人身子直抖,沒有反應。康熙怒喝:“滾!”兩人驚恐萬分,磕頭後,跌跌撞撞地跑出。

我全身力量被康熙的話徹底抽幹,軟軟地跪趴在地上。他的帝王夢就此斷瞭,徹底斷瞭……以父子反目終結。

康熙掃瞭一圈跪於地上的阿哥大臣,吩咐李德全備筆墨傳旨,三阿哥代擬。康熙緩緩道:“胤禩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鬱悶。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為人所保,誰敢爭執?遂自謂可保無虞矣……”

金口玉言,白紙黑字,連基本的查詢也無,康熙竟然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八阿哥。一道聖旨,封死瞭八阿哥的一切退路。我掃瞭一遍頭貼地而跪的大臣,你們滿口贊譽著八賢王,把他推到浪峰上,如今卻無一人說話。

“……朕恐日後,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賴其恩,為之興兵構難,逼朕遜位而立胤禩者,若果如此,朕唯有含笑而歿己耳。朕深為憤怒,特論理爾等,眾阿哥俱當念朕慈恩,遵朕之旨,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後臨終時,必有將朕身置乾清宮,而爾等執刃爭奪之事也……”

我一咬牙,心一橫,欲站起向前,側旁王喜立即握住我胳膊,低聲道:“你還有阿瑪和兄弟姐妹,他們可不是皇子皇孫。”我一下頓住,盯著康熙的背影,腦內思緒雜亂,身子直打顫。他低低道:“你上前,隻會讓皇上更恨八爺,甚至懷疑你就是他放在皇上身旁日夜監視皇上的棋子,那也是重罪。”

我的心徹底冰透,頭貼著地面,緊閉雙眼,眼淚顆顆垂落。

因為康熙心情突變,塞上行圍時的歡快愉悅蕩然無存,氣氛極為冷肅。五阿哥、十四阿哥前來接駕,兩人都是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五阿哥慎重地回報道:“八弟病倒在湯泉,派人去探望,都回絕瞭。其他侍從被遣散,隻留瞭幾個日常服侍的,如今正在回京路上。”

康熙問十四阿哥:“你派人去看過嗎?”

十四阿哥回道:“兒臣也派人去探望,八哥避而不見。”

康熙冷聲道:“心懷不坦蕩之人,行蹤也鬼鬼祟祟。朕不放心他,胤禎,你親自去帶他回來。”十四阿哥躬身應是。康熙吩咐起駕回宮,侍衛環繞著立即離去。我狠狠盯瞭俯身恭送康熙的十四阿哥幾眼,上車而去。

八阿哥隨十四阿哥返回後,臥病在傢。往常皇子病時,康熙定常慰問,吩咐太醫時時上奏折呈報病情,如今對八阿哥卻不聞不問。

我愁腸百結,卻隻能無可奈何地看著一切。私下裡,常暗問,究竟是誰幹的?思來想去,卻無定論。

聞得敲門聲,起身開門,十四阿哥立在院門外,我忙要關門,他胳膊擋著門,一腳踏入道:“你讓我進來,有什麼怨氣我們當面說清楚。”兩人都固執地看著對方。如此僵持,不是辦法,我走開,他進來反手關上院門。

進屋後,他推開窗戶道:“你是恨我沒有替八哥辯解嗎?”

我自己都未做到的事情,又怎麼會怪你?想瞭想,放緩臉色,試探地問:“當年一廢太子時,你為瞭替八爺求情,不惜以死相挾皇上,以致皇上拔刀要殺你。我不懂你這次為何自始至終一句話也無。”

十四阿哥道:“當年我那樣做,結果救到八哥瞭嗎?不但沒有,反倒因為自己沖動,讓皇阿瑪忌憚八哥在我們兄弟幾個中的影響力,不以父為尊,反從兄。聖旨中還斥罵道‘朕恐日後,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賴其恩,為之興兵構難,逼朕遜位而立胤禩’,這樣的罪名八哥現在怎麼能承受得起?六年過去瞭,難道我還是那個沖動地把事情越弄越糟的胤禎嗎?再說,這次事情和上次根本不一樣,上次皇阿瑪責罰八哥,隻因為百官的保薦激怒瞭皇阿瑪,八哥並沒有做錯事情。可這次卻是忤逆不孝、詛咒皇阿瑪的大罪。”

他沉默瞭會兒,低頭道:“送鷹的太監和侍衛已經自盡,以皇阿瑪的睿智,難道真就看不出此事有疑嗎?給太子定罪,整整查瞭半年,皇阿瑪卻為何連查都不查就給八哥定罪呢?而且頒佈聖旨,通告滿朝文武?”我皺眉搖搖頭。

十四阿哥沒有看我,垂目凝視著地面低聲道:“二廢時給太子定罪的兩大罪狀都是八福晉的娘舅鎮國公景熙告發的。當時我們以為是我們佈局得力,讓皇阿瑪廢瞭二哥。可現在我才明白,其實皇阿瑪心中早就醞釀著廢太子瞭,我們煞費苦心搜集證據告發太子隻是順瞭皇阿瑪的意,皇阿瑪正好借我們之力,理由充足地開始調查太子。皇阿瑪年事漸高,經過太子的事情,對朝臣結黨已經憎恨到極致。一直都以仁君行事的皇阿瑪卻對太子黨的人一點兒未留情,齊世武是被鐵釘活活釘死的,托合齊被銼屍揚灰,不許收葬。其他眾人更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皇阿瑪從一廢太子後就時刻提防著八哥,太子已去,在二廢中八哥又占盡上風,朝中眾臣仍舊希望皇阿瑪能立八哥為太子,如今皇阿瑪唯一忌憚的人就是八哥。皇阿瑪一直以來都在試圖削弱八哥在朝中的影響,甚至為此下旨嚴禁眾臣幫助阿哥謀求太子之位,可八哥在朝中的勢力卻依舊不容小覷;因為禮賢下士,仁孝為懷,在江南讀書人中呼聲也最高,可以說這些都直接威脅到皇阿瑪的皇權。八哥平日行事從無大的錯處,此次斃鷹事件,不失為打擊八哥的最好機會。”

十四阿哥苦笑幾聲問我:“百善孝為先,如果八哥連人性之本,‘孝’都未做到,他怎麼擔得起‘八賢王’的贊譽?百官怎麼能再保舉一個詛咒自己阿瑪的人?讀書之人又怎麼會信服他?”十四阿哥沉痛地道:“就連八哥因母去世悲傷成疾都成瞭天大的笑話和十足的虛偽。從此後不管八哥做什麼都先披上瞭‘偽’字。‘偽君子’比‘真小人’更遭人唾棄。隻怕弄鬼的人自個兒都想不到效果會這麼好,皇阿瑪竟然因勢利導,輕而易舉地粉碎瞭八哥多年苦心經營的聲望。”

我癱軟於椅上,天傢無情!難怪自始至終,八阿哥未曾作任何辯駁,當年為瞭百官保薦的事情還特地向康熙表白心跡,可此次這麼大的罪名卻隻是悄無聲息地病倒瞭。因為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在康熙眼裡根本不重要,康熙認定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

康熙居然如此對自己的兒子,他為瞭仁君的名譽,行事每每瞻前顧後,對貪官一再手軟,卻不惜毀瞭兒子的身前生後名,千載而下,八阿哥罵名已成。做得好可以說其虛偽,為瞭博取虛名惺惺作態,稍有差池,那就是陰險本性的流露。十四阿哥能想到這些,八阿哥也肯定能想到,八阿哥的病不僅僅是被人陷害的憤怒,更是對康熙的心寒,對自己一生辛苦盡付流水的悲痛,對百年後人世罵名的無奈絕望。

半晌後,十四阿哥道:“皇阿瑪是鐵瞭心會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務必要八哥再無問鼎皇位之力。現在的情況,隻有保住自己,才談得上維護八哥,否則大傢同時垮瞭,隻能是拴在一塊兒完蛋!”

我靜思瞭會兒,盯著十四阿哥道:“八爺送的鷹怎麼會奄奄一息呢?送出時肯定還是好的,那隻能是路上動的手腳,可派的人都是跟在爺身邊多年、得爺信賴的人,究竟什麼人才能安排瞭這樣的人在爺身邊,讓這些狼心狗肺的奴才私下動這麼大的手腳?又究竟什麼人能從此事獲益?”

十四阿哥聞言,臉色鐵青,不敢置信地盯瞭我半晌,他氣指著我,手輕顫,半晌後吼道:“我看錯瞭你!”說完,摔門而去。

我心中哀慟萬分,究竟是不是他做的?他如此舉動是做戲掩飾,還是真的失望生氣?如今的十四爺是康熙跟前的紅人,早非當年追到草原上的十四阿哥。八阿哥徹底垮掉對他極其有利,原來的利益集團必定會再推一人出來,考慮到現在康熙對他的喜愛,肯定非他莫屬。這樣原本八阿哥的勢力都可以收為己用。面對皇位的巨大誘惑,他割舍兄弟之情也不是不可能。

其實事已至此,我再追究還有何意義?相關的人都已自盡,不可能有人證物證。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弄明白,想看看這個宮廷究竟能殘忍到何等地步!

甚至我寧可這件事情是四阿哥做的。自從十三阿哥圈禁後,四阿哥和八阿哥已經不僅僅是皇位之爭的對立,他們還有恨有仇,他們是敵人,四阿哥如此做,隻能說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可不管從下手機會,還是最後獲利,都是十四阿哥更有嫌疑。十四阿哥,你可是八阿哥從小親密的兄弟呀!你怎麼能殘忍至此?

《步步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