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勿馬歸途

“秦大人是想……辭官還鄉?”

秦士予嘆息:“為安皇上的心,這是我唯一可走的路,別無他選,齊大人身為通政使,這份奏明書就有勞你瞭。”

“不如再考慮考慮?”

“心意已決,齊大人就莫再勸瞭。”

“既然如此,那好,這奏書我明日就遞上去。”齊大人有些不舍,扯瞭扯他的袖子,“那秦大人打算何時走?”

秦士予負手走到廳門口,望著外頭隅角處懸掛的那盞燈籠,停留數秒後,目光又轉至到漆黑的夜空中,沉吟片刻後,道。

“大概也就這幾天吧。”

“秦大人這一走,今後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瞭。”

他笑瞭笑,側身:“我年紀也大瞭,正好借此回鄉是再合適不過,隻是齊大人往後在京,要處處小心啊!”齊大人點頭:“自是明白。”說話同時,他已走到秦士予身旁,擔憂道,“不過,如今皇上在朝中所行,恐怕很快就會傳到容王耳邊,以容王的性子,定是會回京的,到時候朝堂必定掀起一陣大浪,秦大人不

在,到時的局面不知如何把控?”

擔憂!

但——

秦大人皺眉道:“其實,我已派人去瞭容王府,通知路江送瞭書信離京,告知容王不必回來。”

“哦?”“皇帝雖然制衡瞭朝堂,但至少沒有傷及無辜,選入朝廷的新官員也都是賢良者,並非奸臣貪官,日後隻要好生用之,自是棟梁之材,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已去,新帝即位,重立官員入朝是避免

不瞭的,容王自然也能明白其中道理,若他因此事入京的話,後果便不堪設想。”

齊大人點頭,恍然道,“還是秦大人思慮周全。”如今,雖容王黨皆數被換,可衛奕依舊尚存良知,意做明君,所以並不任用奸臣,以品德作旨提拔官員為自己所用,隻是心生多疑,不喜朝員有二心,一一替換也是在理,景容若因為站立他的朝員被換而

選擇回京理論,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坐實他景容確實有意暗中把持朝政,將皇上控為傀儡的野心。

那時,就算景容無心,衛奕卻並非會這樣想。

所以之前餘大理說的對,景容回京,無疑是送死。

不回京,才是明智之選,

秦士予深聲道:“欲安人心,唯有避而遠之,才是良策啊。”

夜深,下瞭小雨。

齊大人沒有多留,以免落人口舌,拜別後,便抱著玩累的齊立回去瞭。

第二天,他將秦士予交給他的奏書遞送到瞭皇帝面前。

衛奕翻看著手中的“辭職信”,密密麻麻寫滿瞭字,上述有三點辭官理由。

一是秦士予對此次調官一事深感罪責,實在沒有顏面再擔任此職!

二是年歲已大,身子不適,想回傢鄉安享晚年!

三是無心再理朝事,後輩越梁,理當讓之!

三點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跟當年他為禦國公翻案時所列的三項疑點一樣,有理有據,以至於先皇未能駁之。

今日這三點,也在理在據,新帝也無從駁之。

衛奕看完,眼眶濕潤,最後大筆一落,在上面寫瞭個“準”字,同時在旁還提瞭一句話——勿馬歸途!

勿馬歸途!

合上奏書,交給瞭齊大人。

“秦大人離京那日,你替朕去送送他。”

齊大人:“臣遵旨。”

衛奕惋惜道:“這些年來,秦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此次還鄉,朕雖有不舍,卻也不能駁他心意,朕知道秦大人向來喜歡奇異的花草,前些日子,朕正好得來一株通心蘭,稍後你出宮,替朕轉交給他吧。”

“是。”齊大人抱著那份奏書拱手,“那臣告退。”

他往後退去,正欲離開——

“等等!”

衛奕叫住瞭他。

齊大人面色平靜,駐在原地,低著頭,衣襟內的手卻不由得緊拽著衣服,這一刻,他倒是希望皇上也貶瞭他,然後帶著兒子回傢鄉做縣官,樂得自在。

偏偏——衛奕面帶笑意:“齊大人入朝也有大半年時間瞭吧,這通政司上下在你的管制下倒是有條有理,遞送上來的折子也非五花八門,也並未篩弊留佳,可見齊大人的功勞啊!有你在旁為朕分憂,朕十分安心,希

望齊大人今後能繼續為朝廷效力,朕也不會虧待你。”

誇贊有加!

這一說,齊大人反倒心裡壓瞭塊石頭。

你倒是罵我打我啊!

你倒是辭退我啊!

這番誇贊是何意思?

齊大人也隻能領瞭,俯身道,“臣自會盡全力為皇上分憂。”

“有齊大人這句話,朕就放心瞭。”

從皇宮出來,齊大人手裡抱著一盆長得十分茂盛的通心蘭。此花呈鮮紅色,長得與玫瑰花極其相似,隻是花瓣並不薄軟,而是似與多肉,一片片疊裹在一起,可是此花雖漂亮,卻沒有一點味道,倒是那一片片又大又綠的葉子,被風一吹時,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味,

像牛奶加蜜蜂的味道,沖入鼻中,沁人心脾。

他並沒有親自將批準的奏書和這盆通心蘭送去秦府,而是派人送去的。

兩天後,秦士予離開瞭京城。

他坐在馬車內,身邊放著那盆賞賜的通心蘭。

此次脫下穿瞭幾十年的官袍,退去官場,名利不在,從此回歸平淡,但到底有舍有得,無需感嘆。

馬車已經到瞭城外,今天天氣甚好,吹著微風。

他掀開窗簾,外頭的光線透瞭進來,暖洋洋的。

仰頭看著諶藍的天空,他吸瞭口氣。

面部帶笑。

格外輕松。

道瞭一句:“勿馬歸途,老馬識途。”

忽然——

“咚!”

馬車的車輪似乎撞到瞭一塊大石頭,劇烈一晃,驟停下來。

秦士予身子不由得往後猛然一撞,後背作疼,又朝前傾去,險些栽倒,翻下馬車。

同時——

那盆放在他手邊的通心蘭倒瞭下去,“哐當”一聲,摔得稀巴爛,一株花心折斷,躺著車板上,混著泥土,被外頭的光線一照,更加火紅。就如鮮血一般刺眼……

《畫骨女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