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6章

  第五十三章相請不如偶遇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八百里洞庭煙波浩渺,壯闊無垠。一行三人來至岳陽,「岳陽樓」幾個大字陽光下大氣沉穩。雲兒抬頭細細打量,笑說:「這岳陽樓可出名的很吶,咱們也上去遊玩遊玩。」
  登上高處,四面窗戶全部打開,遠山近水,一覽無遺,迎面吹來一股濕涼的清風,帶著淡淡的清新的水草味。視覺、聽覺、感覺沒有任何阻礙一下子無限放大,令人不由得胸懷激盪,心曠神怡。「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僅僅十個字,道盡洞庭湖的雄偉氣象。」東方棄感慨說。
  楚惜風一襲白衣,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扇子,一改往日狂放不羈之態,看起來儒雅風流,倒像個名流學士。湖水浩浩湯湯,一望無際,他稱讚道:「觀夫巴陵勝狀,皆在洞庭一湖。」
  雲兒說:「如斯美景,人傑地靈。人還沒有到潮音塢碧玉湖,已經被雄偉的山水征服,聞人客倒是會選地方。」她以前雖然跟著雲溪子來過一次聞人山莊,時間隔得太久,不大記得了。
  東方棄笑說:「聞人客乃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眼光自然獨到。」看了看周圍,手中拿著刀劍的江湖人士居多,「看來大家都是衝著武林論劍來的。這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論劍之前,大多數人心情浮躁,動不動就打起來,咱們可要小心行事。」一路行來,他最怕雲兒調皮搗蛋,何況楚惜風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楚惜風哂笑:「怕什麼,都是一些黃口小兒,乳臭未乾,不值一提。」東方棄頭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是來看比劍的,不是來生事的。」
  雲兒見來的大多數人衣衫齊整,顯然特意修飾過一番,便說:「等會兒咱們也去買兩套衣裳,省的到時候聞人山莊的人瞧不起咱們。」東方棄道:「這倒不至於,聞人山莊乃天下第一莊,不會這般以貌取人的。」雲兒撇嘴,「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保不準聞人山莊的丫鬟小廝見你穿的寒素連茶都懶得端呢。」
  楚惜風不缺衣衫這些物事,便說要隨處走走。他身上的一件衣服,布料上乘,刺繡精美,價值不菲,這裡根本就沒幾個人穿得起。
  雲兒和東方棄來到城裡一家最大的成衣鋪,試了幾件長衫,都不滿意。雲兒嫌不夠好,倆人站在店舖裡側挑挑揀揀。有人大搖大擺走進來,高聲叫道:「老闆,我們兄弟倆的衣服,做好了沒有?」掌櫃的連忙從櫃檯裡出來,作了個揖說:「好了,好了,您看看滿不滿意。」十分巴結,領著二人往內室去試衣服。
  雲兒一見他們,臉色大變,拉著東方棄轉了個方向,背對二人悄聲道:「是黑白二蟲。」東方棄點頭,臉色變的凝重。他曾在刺殺李措那晚跟二人交過手,倆人聯手,取長補短,招式刁鑽古怪,十分難對付,不知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雲兒記得這二人本是李措的貼身保鏢,後被燕蘇拿下,關了起來,沒想到居然還活著,而且神情這麼囂張。
  東方棄想到自己跟他們有舊怨,還是避開的好,捅了捅雲兒說:「咱們先走吧。」雲兒點頭,一同出來。回到客棧,聽見楚惜風在跟夥計吵架,金翎劍支在桌子上,一臉殺氣。雲兒忙問:「怎麼了,怎麼了?」楚惜風皺眉道:「咱們提前定下的房間,他貪圖別人的賞錢,居然讓了出去。他是活得不耐煩了,找死!」
  那夥計哭喪著臉說:「不是小的大膽,而是客官您沒交訂金……」再說對方的賞錢實在太豐厚。楚惜風眼睛一瞪,東方棄趕緊息事寧人,「那你另外安排兩間房。」那夥計擦著汗說:「最近客人比較多,客棧都滿了。」楚惜風大怒,「誰那麼大的膽子,敢住我楚惜風的房間,我叫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楚惜風二話不說,提著劍便上了二樓。
  東方棄和雲兒連忙跟在後面。
  楚惜風一腳踹開房門,看也不看裡面的人,冷喝一聲:「滾——」
  對方是一個妙齡女子,鵝蛋臉,柳葉眉,正坐在床上整理東西,見到凶神惡煞的楚惜風,一開始愣了一下,隨即大怒,「你是誰?敢叫你本小姐滾!」抓起手邊的劍,人未到,劍影已經罩了過來。楚惜風冷笑:「彫蟲小技。」金翎劍都不屑拔,劍柄一沉,壓住對方劍尖的去勢,大步上前,手肘一撞,看似簡單幾個動作,卻快的對方來不及抵擋。那女子連退數步,長劍脫手,捂著胸口倒在床上,跌個了狗吃屎。
  雲兒一見到她就沒好臉色,「史瀟瀟,是你,哼——」活該!
  住在隔壁的侯玉聽到打鬥,連忙跑出來,見到三人很是驚訝,「東方棄,雲兒,你們這是——」他扶起史瀟瀟,關心地問:「表妹,你沒事吧?」史瀟瀟搖頭,氣順不過來,連聲咳嗽。侯玉眼中露出不滿之色,看著在場的幾人,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楚惜風見他們彼此認識,收斂了一些,負手站在一邊不說話。
  東方棄苦笑,「誤會,完全是一場誤會。」雲兒快人快語:「你們搶了我們住的房間。」侯玉想了想說:「是嗎?你們可交了錢?」這家店怎麼能這麼做生意?東方棄一臉尷尬,搖頭:「不曾,不過跟店裡的夥計有過口頭約定。楚兄一時氣不過,要找人理論。」抱拳道:「侯兄,史姑娘,得罪了。」
  侯玉見史瀟瀟不過一個照面便被來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看楚惜風的眼神多了一份戒備,「不知這位兄台是——」東方棄介紹:「這位便是『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侯玉不由得肅然起敬,拱手道:「久仰大名。」楚惜風在江湖上成名的時候,他還未出來行走江湖,對楚惜風的事跡多有耳聞。
  楚惜風卻一點都不給他面子,「不用客套,我只想知道晚上怎麼睡。」天也黑了,家家客棧人滿為患,總不能讓他們幾個露宿街頭。
  史瀟瀟見到東方棄,大喜過望,拽著他的胳膊又蹦又跳,「東方,東方,你也來了,太好了!」東方棄不著痕跡抽出手臂,「史姑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你還好嗎?」她搖頭,「不好。」史老爺子知道她上次偷偷溜去九華山,差點沒氣死,關她關了一個月,直到這次的「武林論劍」大會,才放她出來。
  東方棄說:「我聽說龍侯史魏四大家族的人,聞人山莊另有招待。」怎麼跑來跟大家擠客棧?侯玉解釋:「我跟瀟瀟落在後面,見天色晚了,打算將就一晚,明天再僱船進潮音塢。」原來如此。東方棄看著房間裡的眾人,心想先安頓下來再說,商量道:「侯兄,現在到處是人,你若不介意,可願意拼房住一個晚上?你,我,楚兄一間房,雲兒和史姑娘一間房。」侯玉聳肩,表示沒意見。行走江湖,哪有那麼多講究,露宿野外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雲兒和史瀟瀟卻異口同聲反對:「不行!」
  楚惜風不清楚二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不耐煩說:「麻煩!有什麼不行的,你們倆長得那麼小,床又那麼大,擠一擠不就得了。」雲兒重重哼了一聲,嘀咕:「我才不要跟她一起睡。」史瀟瀟冷笑:「我正巴不得呢。」雲兒轉念一想,這房間本來就是她的,憑什麼不睡?「行,趕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就住這兒。」屁股往床上一坐,賴住不走了。
  史瀟瀟使勁推她,「這是我的床,你走。」雲兒紋絲不動。
  三個大男人見了,連連搖頭,不管她們,回房休息。
  雲兒坐在床上將袖子一捋。史瀟瀟連忙後退一步,一臉戒備:「你想幹什麼?」雲兒沒好氣說:「不是想睡床嗎?一局定勝負!」史瀟瀟心想這倒乾脆,拔出劍橫在胸前,「來吧。」誰怕誰。雲兒瞟了她一眼,懶洋洋道:「誰跟你動粗,咱們一拳定勝負。」
  「剪刀、石頭、布——」
  結果雲兒捲著鋪蓋睡地下,氣悶不已。史瀟瀟得意非凡。
  第二天一行人吃過早飯來至湖邊渡口,準備前往聞人山莊。哪知偌大的渡口,白茫茫一片,一隻船都沒有。侯玉奇道:「往日來時,這裡可熱鬧了,人來人往,各式各樣的烏篷船沿岸而下,一眼望不到頭,今日怎麼這般冷清?」按理說,「武林論劍」期間,應該更熱鬧才是。
  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漁翁提著竹簍經過,聽了他們的對話說:「官府好幾天前就派人來通知,說今日辰時到午時禁止出船,無論是漁船還是客船,要等到午時過後才能載客呢。」
  雲兒沒好氣說:「怎麼會下這麼奇怪的命令,不是讓大家無路可走嘛。」江南魚米之鄉,湖泊交織,到處都是水,沒有船,簡直寸步難行。
  「沒辦法,只好下午再來。」
  眾人正要離開,只見遠處駛來一艘三層高的大船,彩旗飄揚,色澤艷麗,門窗鏤刻精細,甲板上站滿了身穿便服的侍衛。船剛靠岸,眾多侍衛跳下來,打掃渡口,撒上清水,台階上又鋪了一層地氈,顯然是準備迎接某個大人物的到來。東方棄想到昨天見到的白雙喜黑從憂二人,又見到今天這般陣勢,像是想到了什麼,身體不由得一僵。
  雲兒一時間沒想到那麼多,笑說:「咦,這船又大又漂亮,真想上去坐坐。」
  連侯玉也說:「什麼人,排場這麼大。」
  東方棄催促眾人,「別看了,趕緊走吧。」
  楚惜風不緊不慢落在後面,無意中回頭,蹙眉說:「船上站的不是聞人默嗎?」如今的聞人默,儼然有聞人山莊少莊主之勢,能讓他出潮音塢碧玉湖親自迎接的人,只怕來頭不小,連他也跟著好奇起來。
  雲兒聽到聞人默的名字,立馬回頭,「當真?我倒要看看這次他又想幹什麼壞勾當。」
  東方棄催促道:「別惹事了,咱們還是走吧。」
  眾人心中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誰要來,便說:「我們只是瞧瞧熱鬧,不惹事。東方,你也太小心了。」雲兒附和:「對啊,對啊,反正回去也沒事。也許聞人默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東方棄聽的大家這麼一說,只得作罷。幾人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歇息,隨意說著話。侯玉道:「此次『武林論劍』大會,不僅要以武會友,選出『天下第一劍』,而且還要推出一名公認的武林盟主。」
  東方棄愣住了,「武林盟主?誰的主意?」怎麼事先沒有聽說過?侯玉苦笑:「還能有誰,當然是龍在天。如今游龍山莊大有取代聞人山莊成為天下第一莊之勢,龍在天自然要想出一些名目擴大自己的聲望。」推選武林盟主,憑武功、聲望、名氣、資歷,還有誰比龍在天更合適?
  楚惜風不屑道:「姓龍的本事沒多大,野心倒不小。」侯玉搖頭,「龍在天身為武林四大家族之首游龍山莊莊主,武功和心計不容小覷。」心裡不免擔心,萬一龍在天真成了武林盟主,他們其他三大武林世家連同聞人山莊豈不是要受到排擠?東方棄沉吟不語,想到其中的利害關係,此次「武林論劍」只怕不平靜呢。
  正說話間,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一行數十騎快速往碼頭馳來,揚起厚厚一層黃塵,馬上的人皆穿著一色的黑衣勁裝,行動利落,眨眼間奔到渡口,「嘩」的一聲下了馬,整齊劃一,可見身手不凡,都是武功好手。其中一個看似負責的人跟聞人默低聲交談,聞人默不停點頭,大概是表示知道。
  這次連楚惜風都感到好奇,撫著下巴說:「看身手步伐,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個個不簡單,領頭的那個便是號稱『劍無虛發』的袁步明,性子暴躁,為人凶殘,又喜歡女色,不過一手劍法倒還有兩下子,居然乖乖聽命於人,心甘情願當起奴才來,我倒想看看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過了大約有半炷香的時間,四名身穿青衣的年輕人抬著一頂輕便小轎出現,看起來不疾不徐,可是眨眼間翻過高低不平的山坡。原來四人抬著轎子,腳不沾地,竟像是在半空中飄行一般,沒有半點晃動。後面還跟著兩匹黑馬,上面坐的人赫然是白雙喜、黑從憂二人。
  一行人不由得大驚,面面相覷。
  轎子落下,不等裡面的人出來,一眾侍衛跪下行禮。袁步明站在轎前,低眉垂首、畢恭畢敬說:「都準備好了,請公子登船。」
  「嗯。」慵懶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聞人默親自上前掀簾,笑說:「聞人默特意在此恭迎公子。公子乃聞人山莊最尊貴的客人,遠道而來,聞人山莊蓬蓽生輝。舍下簡陋,不過潮音塢碧玉湖風景尚可一觀,可以稍解公子一路的辛勞。」
  「哦,是嗎?聞人少俠太可氣了,我倒要瞧瞧天下第一莊的風景何等優美動人,也不枉本……公子千里迢迢來到這裡。」
  因為怕被人發現,眾人離得很遠,時斷時續幾句話聽在耳內,雲兒恍若雷擊,這熟悉的聲音,不冷不熱的腔調,完美挺拔的側影……
  她以為倆人從此再無交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侯玉發出驚呼:「咦,這不是九華山的那個燕公子嗎?雲兒,他不是很喜歡你麼——」轉頭見雲兒臉色發白,一副快要哭的樣子,連忙住了嘴。
  楚惜風挑眉:「竟然是他!放著朝廷大事不管,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打量遠處,瞇著眼睛說:「他居然將『黑白二蟲』白雙喜黑從憂收為己用,又和聞人默勾結在一起,究竟有何目的?」
  這次的「武林論劍」大會真是越來越熱鬧了,連朝廷的人都摻了進來。
  只有史瀟瀟一臉輕鬆,「聞人山莊不是號稱此次論劍大賽向所有武林或非武林人士開放麼,誰愛來便來唄。這個燕公子,除了長得好一點之外,其他一般,我瞧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侯玉輕聲道:「這還叫一般?你看他隨身帶著這麼多武功好手,難道是想在論劍大賽上一爭高低?」
  東方棄一臉沉思,沒有發表任何議論。
  雲兒扯了扯他的袖子,極力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咱們走吧。」見到他,就想起身上刺的那兩劍,一劍在右胸,一劍在心口,明明傷口早已癒合結了疤,可是此刻彷彿裂開了似的,硬生生疼了起來。她伸出手,情不自禁按了按胸口,那裡彷彿被人重擊了一拳,連呼吸都跟著疼痛起來。
  眾人點頭,小心翼翼離開,可是遍地叢生的荊棘掛破衣服的聲音以及不知是誰不小心發出的咳嗽聲驚動了對方。聞人默大喝一聲:「誰在那裡?」燕蘇立即回頭,眸光迅速變冷。白雙喜、黑從憂提劍走了過去,陰森森道:「出來!」
  眾人無法,只得從乾涸的壕溝裡爬出來,拍乾淨身上沾滿的草屑泥土等物。侯玉率先走出來打圓場,「我們本想坐船進潮音塢,哪知偌大的湖邊,半隻船都沒有,聽附近的老漁民說,要過午時才會有船載客,只好在這裡先等著。」
  倆人明顯不相信,「既然如此,難道你們不知道方圓十里都不許有閒雜人等嗎?」待看見隨後上來的東方棄,倆人隨即臉色大變,「東方棄,是你!」這兩兄弟曾經在東方棄手下吃過不少暗虧,此刻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燕蘇和聞人默聽的東方棄的名字,連忙走了過來。燕蘇眼睛在各人身上轉了一圈,似笑非笑道:「原來都是故人,沒想到在這裡遇全了。」見到東方棄,就想到雲兒,他心中摸底湧現一股煩悶之情。
  雲兒躲在土溝裡,一直沒有爬上來。
  他眼睛最後停在楚惜風身上,冷冷道:「哼,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楚惜風,你好啊?」使了個眼色,白雙喜、黑從憂一左一右攻了上去。楚惜風知道他在報芙蓉山頂一劍之仇,更不說話,金翎劍「叮」的一聲劃破長空,三人刀來劍往,戰作一團。
  眾人站在一邊觀戰。楚惜風一人對付臭名遠揚的「黑白二蟲」,倒也有攻有守,身法輕靈,劍法精妙。雙方眼下看似打成平手,但是一個打兩個,始終是吃了大虧,纏鬥時間一長,楚惜風只怕要吃大虧。
  東方棄是知道倆人間的舊恩怨的,以燕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性子,若是不出了胸中這口惡氣,是不會罷休的。他不便插手倆人之間的惡鬥,只希望楚惜風若是打不過就跑,其實這也沒什麼丟臉的。
  侯玉、史瀟瀟看的目瞪口呆:一句話都沒有說,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楚惜風看似游刃有餘,其實心中焦急。白雙喜、黑從憂都不是好惹的主兒,下手狠辣,招招不留餘地。楚惜風知道燕蘇存心要取他性命,瞅了一眼周圍的環境,且戰且退,一劍逼退白雙喜,也不管黑從憂從對面刺來的一劍,反手一掌,拍向黑從憂的腦袋瓜子。黑從憂不由得一驚,退了兩步,手裡的劍偏了開去,這個人瘋了,這麼同歸於盡的打法,難道連命都不要了?楚惜風抓得空隙,在空中連翻幾個觔斗,人和劍形成一條直線,轟的一聲巨響,劃破湖面,鑽入水底,頃刻間借水遁走。
  白雙喜、黑從憂自幼在大漠長大,一坐船就犯暈,根本就不通水性,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堂而皇之在眾人眼前溜走。
  燕蘇揮手阻止要跳入水中的諸多手下,沒什麼表情說:「算了,這會兒追也來不及了。」聞人默忽然說:「哪位朋友,怎的藏頭露尾,不肯出來相見?」
  雲兒一開始屏住呼吸躲在壕溝裡,後來聽的楚惜風跟人打了起來,一時緊張,氣息粗了起來,被聞人默察覺了。她不敢想像再次見面是怎樣的情形,窩在土堆下沒有動彈。只聽得「叮叮叮——」數聲刀劍拔出的聲音。隨著腳步的臨近,周圍的殺氣愈來愈重。
  東方棄腳下一移,攔在數個侍衛面前,對著下面柔聲喚道:「雲兒,出來吧。」
  燕蘇渾身一震,下意識的驚喜過後,眸光隨即一黯,臉色越發陰沉冷漠。
  第五十四章相見不如不見
  雲兒滿身泥土出現在眾人眼前,低著頭,既不看人也不說話。聞人默見了她,想到京城強擄她一事,又看了眼一旁的燕蘇,神情複雜。燕蘇見她寧肯躲起來也不願見到自己,心中淒然,想到殺母之仇,以及自己刺她的兩劍,一時又痛又恨又難過又悲傷,當真是柔腸百結,疼痛錐心刺骨。
  一時眾人都不敢出聲。
  東方棄拱手行禮,「燕公子,請恕我們告辭了。」輕輕握住雲兒的手,拉著她一起離開。侯玉和史瀟瀟緊隨其後。
  雲兒腦中一片空白,木偶一般任由東方棄牽著走。好半天才出聲,「東方,我痛。」可能是傷口又裂開了,為什麼她這麼沒用?見到他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她為人利用殺了他母親,可是他父親下令殺了她全家,她刺了他一劍,他變本加厲給了她兩劍,一切都清了,互不相欠,不是嗎?
  東方棄暗暗歎息,寬慰她說:「沒事,會好的。」抬手整理她鬆散的亂髮。完全沒想到以燕蘇這麼尊貴特殊的身份會來「武林論劍」大會,早知道他和雲兒就不來了,免得雲兒見到他想起以前那些難過的事。
  倆人並肩離開,舉止親密的畫面落入燕蘇眼中,本來死水般的內心重又掀起一番波浪,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子,居然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人如此親熱,是故意挑釁還是惡意報復?
  眾人見他臉色陰沉站在風中發呆,面面相覷,皆在一邊等著,不敢催促。還是馮陳戰戰兢兢說:「少主,時間不早了,還請登船……」最近燕蘇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發火,十分難伺候,常常一句話一件小事都會惹來他的暴怒,就連魏司空這樣從小一塊長大的玩伴都挨了他好幾頓訓,底下一干人等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他。
  燕蘇皺眉:「東方棄……要來參加『武林論劍』大會嗎?」其實他想問的是雲兒,卻不好意思提及。想到還在臨安的時候,雲兒就曾嚷嚷要來潮音塢碧玉湖聞人山莊觀看論劍大賽,他這次來,除了辦事之外,其實隱隱含有這樣的希冀,潛意識裡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沒有人知道這些天他是怎麼過來的,他又恢復了以前沉悶的、單調的、爾虞我詐的宮廷生活,可是卻無法像以前那樣無悲無喜地忍受下去。有過爭吵快樂彩色的日子再要他回到一成不變黑白的生活,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他比以前更加痛苦,更加乖張,更加暴戾,動不動就發怒,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的心中似乎丟失了某一樣東西,發誓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聞人默曾和東方棄交過手,對他甚為忌憚,沉吟說:「應該是吧。」他的「天下第一劍」的路上又多了一個勁敵,一定要想辦法剷除才是。
  燕蘇瞟了他一眼,說:「東方棄這個人,可不容易對付。」看似其貌不揚,脾氣溫和,實則深藏不露,意志堅定,威逼利誘在他面前全都沒有用,唯一的弱點是雲兒。想到雲兒,他閉上雙眼,一個人居然能令他痛苦到這等地步,只有一個辦法,要不毀了她,要不徹底得到她。
  一行人上了船。燕蘇對周圍精心的佈置,美味的佳餚,還有冠絕天下的美景興趣缺缺,半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他負手站在甲板上吹風,群山幽壑在眼前緩緩移動,湖水清澈,偶爾有一兩隻鳥兒劃破長空,發出「嘎嘎……」激揚高亢的聲音。
  一眾手下遠遠站著。褚衛悄聲說:「魏少爺在就好了,可以陪殿下說說話。」沉默不語的燕蘇令他們心中十分不安。魏司空早一天到聞人山莊去了,為燕蘇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提前做準備。
  馮陳歎氣,「哎,俗話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就算魏少爺來了,也沒什麼用。」蔣沈聽到二人的對話,湊過來說:「少主最近不開心得很,連話都很少說。」韓楊忙說:「嗨,還不是雲兒姑娘鬧的,這個鈴只怕還得她來解。」眾人齊聲喝道:「胡說什麼!」他嚇得脖子一縮,不敢再提「雲兒」兩個字。雖然沒有明文下規定,但是雲兒確實成了眾人的忌諱,若不是她,也不至於生出這麼些事來。
  燕蘇突然出聲問:「現在什麼時候?」馮陳忙答:「離午時還差半個時辰。」他點了點頭,「東方棄等人不是要坐船進聞人山莊嗎?你派人送他們一程,做的隱秘些,別讓他們發現。」馮陳答應著去了,不知道主子心裡頭又有什麼計劃。
  東方棄幾個人來到路口的茶莊歇腳喝茶。侯玉說:「不知道楚兄現在怎麼樣了。」東方棄微笑:「楚惜風號稱『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輕功一流,縱橫江湖多年,這點事算什麼,只怕他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逍遙快活呢。」侯玉啞然失笑,「說的也是,我擔心自己都來不及,反倒擔心起他來,真是聽評書掉淚,多此一舉。那個燕公子,來頭不小,不知道又要掀起什麼驚濤駭浪。」
  東方棄心想,大概是因為什麼「武林盟主」而來吧,難道他連江湖中的事也想大權在握?統治者對於權力的控制欲真是令人心驚。
  幾人坐在裡面的雅間喝茶,聽的外面傳來爭吵聲,「什麼,就這麼一壺破茶,居然要半錢銀子!我這裡有二十文,要不要拉倒。」老闆好聲好氣解釋這是上好的龍井,比不得一般茶樓自家炒的茶葉,五文十文一大壺。又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不耐煩地說:「相公,半錢銀子而已,我們又不是付不起,斤斤計較做什麼。」聽起來很不高興。她相公嘀嘀咕咕,最後還是把錢付了。
  東方棄掀開簾子,笑嘻嘻喊:「賽華佗,好久不見。」賽華佗本來要走,見到他和雲兒,頓時大喜,「東方棄,雲兒,你們怎麼在這裡?」他鄉遇故知,分外驚喜。東方棄見他身邊的采荷做婦人打扮,眼睛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賽華佗有些不好意思,搔著後腦勺說:「采荷整天住在我家,惹來鄰居許多閒言碎語,她又沒有半個親戚朋友,我便娶了她……」
  眾人一聽,忙說恭喜恭喜,拉著他們夫婦二人坐下。東方棄將座上眾人介紹一番,笑說:「我剛才見到你還納悶,你一個破郎中,又不懂武功,來聞人山莊做什麼。」賽華佗哇哇叫起來,「東方,你別瞧不起人。武林論劍,總會有人少個胳膊缺個腿啊什麼的,打打殺殺的事我不在行,說到療傷治病,只怕沒有人比得過我賽華佗。」東方棄連忙笑說:「是,是,是。」
  雲兒取笑道:「賽華佗,什麼時候成的親啊,也不請大家喝杯喜酒。」本來她對采荷十分討厭,現在見她已經嫁作人婦,敵意頓消,對她客氣的很,連聲招呼她喝茶吃點心。史瀟瀟和侯玉也跟著起哄,硬要他們說一說倆人認識的經過。
  采荷低著頭,只是不說話,眾人以為她害羞,越發笑得厲害。賽華佗被幾個人鬧的抵不過,只得說:「回頭一定補請喜酒,在座的一個都不會落下。」眾人哄堂大笑。東方棄搖頭,「哎呀,賽華佗,虧你娶了媳婦,還是這般小氣。」
  原來賽華佗也是要等船進潮音塢,幾人便約著一同走。大夥兒隨便說一些別後的情形,喝著熱茶,磕著瓜子高談闊論,倒也悠閒自在。
  聽的外面有人在喊:「午時已過,哪位客人要坐船啊?」
  侯玉忙說:「我們要進潮音塢,一共……」回頭算了算,「一共六個人,老丈人,你的船坐得下這麼多人嗎?」
  那人戴著一頂斗笠,呵呵笑道:「別說六個人,再多一倍也坐得下。」
  一行人來至湖邊,那船是烏篷船,圍著青色的油布,裡面居然還擺了桌椅茶杯等物,地方甚是寬敞。講好價錢,那老丈人點開竹篙,往洞庭湖深處劃去。
  萬頃碧波,一望無際,藍天白雲倒映在水裡,恍若另一方天地。烏篷船推開波浪,晃晃悠悠在湖面上滑行,發出「吱悠,吱悠」的聲音。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遠處有漁夫撒網打漁,嘩的一聲,提起來時網兜裡的鮮魚活蹦亂跳,可愛的緊。侯玉不由得歎道:「比起塞北的勁馬秋風,江南的鮮魚春雨確實別有一番風韻,如墜溫柔鄉、兒時夢,令人流連忘返。」
  怪不得白樂天曾念念不忘: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史瀟瀟沒好氣道:「我看你是見這兒的姑娘長得水靈,樂不思蜀吧。」今天早上才回客棧,昨兒晚上又不知道溜到哪兒風流快活去了。侯玉被她如此搶白,有絲尷尬,搖頭晃腦說:「此地山水靈秀,人物出眾,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雲兒想起九華山下他調戲自己一事,白了他一眼,「又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心有一天你當真死在女人手上,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搖著扇子滿不在乎說:「出來闖蕩江湖的,死在誰手上不是死?我以後要是死在女人手上,非但不覺得丟臉,反而是榮幸呢。」難不成一個劍客還指望著壽終正寢,兒女跪在床前送終?雲兒哼道:「□色鬼,滿嘴歪理邪說,我才懶得搭理你呢。
  賽華佗陪著采荷坐在艙內,她身體不適,有些暈船。他雖是神醫,對暈船卻是毫無辦法,大聲說:「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潮音塢啊?」撐船的老丈人笑道:「潮音塢可不是酒樓飯館尋常之地,防守嚴密著呢。客官便是離了老漢這船,還得再行一段時間的水路。」
  太陽偏西時分,眾人遠遠地看見一座小島。島上樹木經冬未凋,水草豐茂,叢林掩映中露出一簷屋角。大家都以為到了潮音塢,哪知那老丈人說他不是聞人山莊的人,未經允許不得隨意進出潮音塢,只能送到這兒了,島上有聞人山莊的船,自會送他們去潮音塢。
  一行人只得下船,沿著崎嶇的小徑往樹林深處走去。一路上荊棘遍地,籐蔓叢生,低矮的灌木叢生出嫩黃的新芽,不知是什麼植物開出拇指大的花朵,細細碎碎堆在一起,紅紅白白,甚是熱鬧。草地鬆軟,踩上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眾人走了有大半個時辰,一座三層高的吊腳樓出現在眼前,底下一層用數根海碗大的竹子撐起來,二層三層方住人。這樣建的好處,一則是可以避開島上的蟲蟻蛇豸,二來洪水季節,水不至於淹進屋裡。
  雲兒仰頭,瞇著眼睛念:「綠波門。這三個字倒寫得不錯啊,遒勁有力,舒展自如,一筆一劃之間透出一股傲氣。」裡面有人迎出來,笑瞇瞇說:「姑娘好眼力,這可是我們老祖宗親筆題的匾。」東方棄有些驚訝,笑說:「沒想到一來就見到聞人前輩的真跡。」抬頭觀摩了一會兒,心想人人都知道聞人客劍術超群,冠絕天下,卻不知道他才情同他的劍法一樣好。
  那人說:「我叫阿虎。諸位是來參加『武林論劍』大會的吧?這兩天來的人特別多,預備的船隻一時不夠用,現在只剩兩艘小船。」領著眾人來到水邊,「船小人多,一時也裝不下,來回兩趟,天色只怕就黑了。大家是想先在綠波門住一晚上,還是這會兒就要走呢?」侯玉問:「這船能坐幾人?」阿虎說:「像這樣普通的採蓮舟,一般只能裝兩人。」瞧了瞧雲兒和史瀟瀟,指著她們說:「要是姑娘家,裝三人也成。」
  眾人犯難,加上阿虎,一共七人,把他們拆成塊也裝不下。賽華佗見采荷一路上懨懨的不說話,大概是累了,便說:「要不你們幾個先去吧,采荷暈船,我們倆在這兒住一晚,明天早上再會合。」阿虎長得瘦小精靈,和雲兒、史瀟瀟同乘一船;東方棄、侯玉上了另外一隻船,一前一後蕩劃了出去。
  一開始春光明媚,風平浪靜,哪知劃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天氣突變,風聲大作,雷鳴電閃,豆大的雨點冰雹一樣砸了下來。湖面煙霧迷濛,白茫茫一片,哪還看得見人,也不知東方棄、侯玉他們有沒有跟在後面。春寒料峭,雲兒渾身濕透,加上吹了風,冷的直打哆嗦,抱著膝蓋蹲在船上,頭髮濕答答粘在臉上,又難受又狼狽。史瀟瀟見她嘴唇烏青,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沒好氣說:「真沒用。」淋點雨算得了什麼。
  雲兒哪有力氣跟她鬥嘴,「阿虎哥,還有多久才能到?」阿虎使勁搖著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快了。不過,這風越來越大了——」怎麼碰上這麼一個鬼天氣?又是風又是雨的。話未完,一個巨浪打過來,幾人蹲都蹲不穩,船身來回搖晃。史瀟瀟跟著白了臉,手緊緊拽著船舷,「我……我不怎麼會有游泳……」阿虎轉頭看雲兒,她嚥了嚥口水說:「我還好……」他點頭,快速地說:「史姑娘跟著我。雲姑娘,萬一要是翻了船,你朝著這個方向游,前面不遠處就能上岸了。」雲兒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狂風吹過,轟的一聲,小船傾斜的厲害,幾人重心失調,紛紛掉進了水裡。
  雲兒撲通撲通在水裡掙扎,一開始還聽見史瀟瀟的慘叫聲,等她喘過氣來,眼前霧濛濛一片,除了風聲雨聲,什麼都聽不見。她深深吸了口氣,朝著阿虎指點的方向奮力游去。雨點落在江面上,濺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整個人浸入水裡,反倒沒有剛才吹著寒風淋著暴雨那麼難受了。也不知游了多久,手腳都快沒力氣了,淡灰色的陸地遠遠在望。
  她手足並用爬上了岸,跌跌撞撞往前走。繞著岸邊走了一頓飯的功夫,見一叢竹林深處矗立著幾間屋子,廊簷下的水珠直線往下流,地上積滿了泥水,形成一條小溝,彎彎曲曲往地勢低窪處流去。她大喜,連忙奔了過去,一手推開。門沒鎖,屋裡也沒人,陳設簡陋卻很乾淨,桌椅是竹子做成的,精巧別緻。
  她脫了濕漉漉的鞋子外套,繞到竹簾後面,半人高的木箱,裡面散落著幾件半新不舊的男裝,還有一套鞋襪,樣式普通,衣料軟滑,拿在手裡十分舒服。她也不管誰的,逕自換了,擦乾頭發出來,又在大廳裡升了一堆火,將濕了的衣服烤乾。抬頭細細打量,這個地方,小而精緻,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卻沒有人住,應該是聞人山莊哪個人的度假別莊,環境清幽,自由自在,沒事的時候過來小住兩天,遠離紅塵俗事,當真是享受。
  既來之則安之,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她到廚房翻了一遍,沒有現成可吃的東西,有米有鹽,還有半缸的清水,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條,看來經常有人來打掃。劈柴升火熬了半鍋的粥,忙的滿身大汗。服藥後,體內的寒氣褪了些,沒有剛才那麼難受了。等到聞到粥香時,雨已經停了。太陽衝破雲層,露出半邊臉來,轉個身的功夫,已經落下了山頭。
  她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來到竹林裡掰新冒出來的竹筍。晚風拂過,積滿了雨水的竹葉嘩啦嘩啦亂響,像下了一場小雨,打濕了她的頭髮。回來的路上,碰見一隻山雞,聽見人的腳步聲,張著翅膀在竹林裡到處亂飛。雲兒大喜,抓了回來,褪毛清內臟,將新掰的竹筍洗淨後塞進雞肚子裡,用乾淨的樹葉包著,埋在地下,另外升了一堆火。
  飽餐一頓,困意襲來。躺在竹床上的時候,她想這又不是荒郊野外,明天應該就會有人來,她就可以乘船離開了。可是接連等了兩天,竹筍都吃膩味了,還是不見一個人影。她喃喃自語:「奇怪了,難不成聞人山莊的人都忙著準備『武林論劍』,招待天下群豪,顧不上這個小別莊了?」
  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怎麼東方棄也不來找她呢?別是淹在水裡爬不起來吧?他和侯玉武功高強,她才不擔心他們呢。亂想一陣,心想自己總不能困在這裡等著別人來找,還得想辦法離開才是。
  她本想砍竹子做竹筏,人生地不熟,不認識路,沿原路劃回碧波門總行了吧。後來見工程實在浩大,一根竹子沒砍完,人就已經倒下了,比不得以前有蝶戀劍,無堅不摧。窮則變,變則通,她拆了床板,又從廚房找來數個空酒罈,綁在床板下,推到水裡,果然浮了起來。她蹲上去試了試,載她應該沒問題。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只要風向順了,她就可以輕輕鬆鬆漂著回碧波門啦。忙活了一天,腰酸腿疼,心裡美滋滋的,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燕蘇正坐在窗前自己跟自己下棋,眉頭微皺,眸光冷冷的,神情日益威嚴。手下低著頭進來,不敢看他,等他發話。燕蘇一手執著棋子考慮放哪兒,半天沒動靜,直到落了子,這才懶洋洋問:「要你辦的事都辦妥了?」
  「辦妥了,其他人都調開了,雲姑娘現在一個人住在綠秀林。」
  「哦,沒人找她嗎?」
  「都想辦法攔住了。」隔絕了綠秀林和外界的聯繫。
  「嗯,辦的不錯,下去領賞吧。」
  那人並沒有立即下去,似有什麼話要說。燕蘇挑眉看他,一雙鳳眼陰沉沉的,令人不由自主產生敬畏。
  「不過,雲姑娘自己似乎想離開,連筏子都做好了。」燕蘇只吩咐下人將雲兒單獨引開,其他的讓他們暗中監視。
  燕蘇眼睛一抬,黑棋子般的瞳孔又冷了幾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只要她出不了綠秀林。」不和東方棄以及其他男人在一起便可。
  他心一驚,連忙稱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燕蘇嘩的一聲推開棋盤,心情浮躁。將她不動聲色囚禁起來,這又是為何?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第五十五章潮音塢碧玉湖
  東方棄和侯玉突遇狂風暴雨,船小人重,搖晃得厲害。東方棄掌舵,侯玉使了個千斤墜的功夫這才穩住了船身,風雨中辨不清方向,只得硬著頭皮往前劃。雨停了,月亮從山頭升起來,舉目遠眺,洞庭湖浩瀚無際,月色下水天相接,波光瀲灩,好一幅「春江花月夜」圖,可惜倆人毫無心情欣賞。在湖面上飄蕩了一夜,天明時分遇上聞人山莊的船,這才順利來到聞名遐邇的潮音塢。
  潮音塢周圍遍佈數十座大大小小的沙洲島嶼,隱藏在諸峰群島之間,就跟水上迷宮似的,若不是聞人山莊的人帶路,外人很難找得到。一下船,迎面就是大片的竹林,高聳入雲,翠綠欲滴,望去滿目清涼,令人心情舒暢。侯玉讚歎:「這麼一大片竹林,一眼望不到邊,又長得這麼粗壯,倒是難得。」領路的人笑道:「穿過翠竹林,過了碧玉湖,便是出雲峰,就到了。」東方棄笑道:「聞人山莊不愧是山下第一莊,風景如此秀麗,簡直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那人領著二人左穿右行,一會兒在前面,一會兒在後面,時快時慢,走了有一頓飯的功夫還在裡面打轉。倆人不由得暗暗心驚,看來這片竹林不光是點綴,實則暗含機關,乃聞人山莊的第一道門戶。東方棄一面打量周圍的地理環境,一面用心記住沿路是怎麼走的。
  出了竹林,眼前突然豁然開朗,沿著山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萬紫千紅,綠草如絲,春意盎然,雖然比不上天外天的「迷花叢」那般富麗堂皇,驚心動魄,勝在清新自然,大氣磅礡,迢迢不斷一直延伸到天地的盡頭,讓人心情不由自主放鬆。踏著濕潤的草地走了大概大半個時辰,山坡下是一泓翠綠翠綠的湖水,連陽光照在水裡都染綠了,如一塊光滑溫潤的碧玉,靜靜躺在群山幽壑之間,散發出迷人的光彩。東方棄和侯玉都說:「怪不得叫碧玉湖,果然名不虛傳。」東方棄仔細觀察,露出疑惑的神情:「怎麼不見船?」
  那人笑道:「碧玉湖湖水冰寒透骨,深不見底,底下水草茂盛,不利於行船,以前常常有人淹死在裡面。我們老祖宗另闢蹊徑,召集眾人,依著出雲峰的山勢,開闢了一條棧道,十分險峻。二位請隨我來。」
  幾人在不到兩寸寬的棧道上小心翼翼行走,底下煙霧縹緲,石頭扔下去,許久聽不見迴響。侯玉歎道:「這要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可是屍骨無存啊。」東方棄不語,他沒想到這個外人甚少涉足的武林聖地走起來竟然比蜀道還難。聞人山莊建的不但隱秘,而且極具戰略眼光,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外敵難以入侵。他對聞人客不由得更加佩服。
  棧道盡頭是半山中露出的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徑。那人不帶他們往上走,反而往下行,解釋道:「莊主吩咐了,山上地方窄,前來參加武林論劍大會的各路英雄豪傑安排在山下的院子裡歇息,等到正式比武,大家再上去吧。」山下建了幾座普通的院落,周圍還養了一些雞鴨鵝貓狗等動物,一派田園氣息。
  有人拿著筆墨出來要他們登記,好安排住宿一事。東方棄報了名字,那人查了查,皺眉說:「此次論劍大賽的名單裡沒有這個名字,恕不招待。」他們只接納參加比賽的諸位劍客。東方棄愣住了,他倒忘了這一層,人家不可能連來看熱鬧的也免費招待。侯玉報上自己的名字,對方查了查,也說沒有。他怒了:「聞人山莊的人怎麼辦事的,連侯家的人也擋在門外。」
  對方一聽說他是四大家族之一侯家的人,頓時想起侯玉這個名字,態度馬上變了,恭敬而有禮,「原來您就是侯家的世子爺,真是對不住。侯老太君早些天就來了,正等著您呢,我這就派人送二位上山。」待遇立馬不一樣。東方棄回頭笑道:「我這次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晚上可就得露宿野外了。」侯玉擺手,「東方兄,咱倆什麼交情?一條船上逃出來的。你說這話,那可就生分了。」
  東方棄笑了,想起一事,問道:「不知史家的史姑娘可到了?」史瀟瀟若是來了,雲兒自然也跟著來了。想著她們有阿虎帶路,應該沒什麼事。對方翻了翻冊子,「昨天晚上來的。」侯玉聽了便說:「她們倒來的早,可憐咱倆喝了一夜的西北風。」東方棄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們到了就好。
  幾人站在門口說話,不少人進進出出,一人搬著一把竹製的躺椅出來,椅背擋住了臉,口裡連聲嚷嚷:「讓讓,讓讓。」東方棄聽聲音耳熟,又瞧見他腰間掛的一支筆左右搖晃,心裡一笑,跟了上去,不知道他又有什麼古怪。只見他來到不遠處的草地上,放下椅子,原地劃了一個一丈見方的圓圈。東方棄好奇,忍不住出聲:「吳不通,你這是準備畫地為牢嗎?」
  吳不通忙得氣喘吁吁,見到他很高興,「你這小子,也來了?」又解釋道:「聞人山莊名氣雖大,地方卻不怎麼大,此次論劍來的人又多,都招呼不過來。一到晚上,大夥兒一窩蜂跑出來溜躂散心,喝酒的也有,比劍的也有,三喝四開玩笑的也有,擠滿了人。我嫌他們的飯菜不夠味兒,弄了些新鮮的野味,準備晚上烤著吃,提前來佔地兒。到時候躺著椅子上,喝喝小酒,吃吃烤肉,吹吹夜風,看看美景,豈不美哉?」
  東方棄笑道:「還是你會享受。」吳不通瞧了瞧他身後,問:「對了,那個雲兒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他們倆不是寸步不離嗎?東方棄道:「她也來了。」吳不通呵呵一笑,拍著大腿說:「我就說呢。東方老弟,你準備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一句話說的東方棄臉都紅了,吱吱唔唔說:「這事還早著呢。」
  吳不通取笑說:「你害什麼羞。我知道你心裡喜歡人家,不然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跟著人家做什麼?若是真心喜歡,就把人家娶回去。我瞧雲兒對你挺上心的,見了史姑娘跟見了情敵似的,恨不得吃了她。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家立業了。」吳不通是個聰明人,對於雲兒、燕蘇、東方棄三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多少知道一點兒,勸他先下手為強,免得到時候後悔莫及。
  東方棄不說話。他知道雲兒心裡喜歡燕蘇,依賴自己。當初雲溪子臨終前將雲兒托付給他的時候,他曾發下重誓要照顧她一生一世,便絕了娶妻生子的念頭,除非對象是她。他想雲兒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但是那種喜歡到底是什麼樣的喜歡呢?她的心智仍然停留在十四五歲,什麼都不懂,他總想著等她再大一點再說,心性穩定下來,感情可以認得更清楚,以後才不會後悔。
  可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他有點等不及了。他為人處世一向淡泊,只要不觸犯到他的底線,忍一忍也無所謂,對於感情更加隨意,合是緣分,分也是緣分,從不強求。上次燕蘇帶著雲兒當著他的面回了京城,失意下他本想一個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可是無論做什麼事都索然無味,早沒有了以前悠然自得的情懷。原來總有一個人,必不可缺。
  吳不通見他站在那兒發呆,沒好氣說:「想什麼呢,我問你晚上要不要帶雲兒一塊來烤肉?」這個傻小子,學武時的聰明勁兒哪裡去了!
  東方棄這才回過神來,「哦,哦,我這就去找她。」她應該和史家的人住在山上。和侯玉上的山來,迎面是一座三門式的大理石牌坊,雕刻的圖案歷經風霜雨雪的侵蝕,變得平滑模糊,正中間上書「天下第一莊」五個黝黑的大字,功力深厚,有幾分瘦金體的味道,卻少了「碧波門」的大氣圓潤,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大概是某個飽學之士。
  過了牌坊,地勢陡然一變,平緩而開闊,沿山而上,雲煙深處矗立著連綿起伏的建築群,飛閣重簷,密密麻麻排列著,氣勢宏偉而沉穩。東方棄隨著侯玉一起去見侯老太君,從山莊祠堂前經過的時候,當年天下英豪贈的「天下第一劍」的金匾掛在簷下,靜靜發出幽光。倆人均停下腳步,侯玉小聲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金匾?」人人都曾聽聞過這塊享譽天下的金匾,聽說過聞人客傳奇般的一生,如今親眼目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肅然起敬。
  東方棄歎道:「世上只有一個聞人客,天下第一劍非他莫屬。」沒有人能搶走這個殊榮。
  侯玉進去見侯老太君,東方棄在外面等著。打聽到隔壁院落住的是史家的人,他自報姓名,跟守門的人說要見史姑娘。當聽到史瀟瀟吱吱唔唔說船翻了雲兒下落不明時,他不由得臉色大變。
  史瀟瀟懦懦說:「當時雷鳴電閃,風雨交加,我們幾個人落水後,雲姑娘很快被巨浪沖走了。阿虎帶著我順著水流的方向游,一直飄啊飄,我也是剛剛才到呢。」東方棄問:「阿虎呢?你們是在哪兒翻的船?」史瀟瀟說:「他送我到潮音塢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兒翻的船,我根本就不認識路。」
  東方棄坐在那兒不說話,目光呆滯,看起來木木的,失了魂似的。不斷安慰自己,雲兒水性極佳,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只是這洞庭湖浩瀚無際,荒島林立,哪兒才能找到她?當務之急要先找到阿虎,問清楚情況再說。想到這兒,他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要走。
  史瀟瀟拉住了他,低著頭說:「棄哥哥,我知道你心裡難受,雲姑娘出了這樣的事,我……我也不好過……你,你要保重自己……」那天風雨那麼大,到現在還沒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說什麼呢!東方棄頗為不悅,「我得去找雲兒,她重傷初癒,身上寒氣又沒有根治徹底,我得趕緊找到她。」史瀟瀟低頭不語,半晌說:「那,我陪你一起找。」他這樣子,叫她怎麼放心?東方棄看了她一眼,按捺下心頭的煩躁,「不用,你還是留在這兒吧,省的家人擔心。」她跺腳:「哼,我才不要留在這兒坐牢呢,我要跟著你。」
  東方棄想了想,字斟句酌說:「史姑娘,一直以來,我對你……愧疚的很,只盼你快快樂樂活著。你應該找一個喜歡你、包容你的人,我……並不適合。」這番話說出來有些吃力,但是他得說清楚,以前拖著是考慮到史瀟瀟的心情,現在不能亂上添亂。
  史瀟瀟臉色由白轉青,漸漸地像被人抽走渾身的力氣似的,頹然倒在椅子上,清亮的大眼睛瞬間失去神采,轉過頭去,喃喃道:「棄哥哥,你可是嫌棄我?」東方棄忙說:「不是,不是,是我配不上你,你是史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我不過是一介山野武夫罷了,自然是我配不上你。」史瀟瀟抽著氣,眼淚無聲滑了下來,「你可是嫌棄我不是完璧之身?」
  東方棄駭然一跳,難道她想起來當年鳳陽被採花大盜封厲所辱一事?忙擺手:「史姑娘,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哭得梨花帶雨,頓時手忙腳亂,「史姑娘,你好好歇息,我走了。」史瀟瀟看著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逐漸遠去,心下更加淒涼。
  若不是因為世上還有他,她還活著做什麼!
  東方棄讓人轉告侯玉一聲,他有事先走了,下山來找到吳不通,將雲兒失蹤一事說了。吳不通說:「那得多派人手沿著洞庭湖周圍一帶好好找找,我讓手下弟子幫你各處打聽打聽。這事兒是不是還得請聞人山莊的人幫忙?」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出的事。
  東方棄想起聞人默和雲兒之間的恩怨,有些擔心,沉吟道:「暫時還不用,論劍之期越來越近,聞人山莊的人只怕沒這個閒工夫,還是咱們自己找吧。」吳不通點頭,「說的也是,咱們自己的事兒,沒必要麻煩人家。」再說他們可不是什麼四大家族,也沒這麼大的面子。
  東方棄原路返回,出了潮音塢,搭船來到碧波門,奇怪的是,轉了一大圈,碧波門一個人都沒有,更別提阿虎了。他覺得事有蹊蹺,重又上了船,「大爺,問您一件事,這裡今天怎麼一個人都沒有?」撐船大爺便說:「哦,碧波門本來就沒有人住啊,以前是我們老祖宗釣魚的地方,我還以為你巴巴地趕來是想看我們老祖宗寫的那幾個字呢。我們都是粗人,誰上這兒來啊,一堆的野草和石頭,有什麼看頭。」東方棄忙說:「怎麼會呢,我昨天來的時候,還有人在這兒當值接我們呢,說是外頭的船不讓進潮音塢。」
  那大爺捋著灰白的鬍子說:「外頭的船不讓進潮音塢是有的,不過沿岸都有我們的船接送,哪有什麼外頭的船。再說了,碧波門根本就沒人住,哪有什麼人當值啊,公子想是記錯了地方。潮音塢有人當值那還差不多。」聞人山莊的人吃飽了撐的,派人來這個荒島上守著,又沒有金銀珠寶。
  東方棄心中一驚,難不成進潮音塢這一路都有人暗中設下陷阱,他們卻渾然不覺?可是昨天傍晚的狂風暴雨總不可能有人操縱的了吧?雲兒到底哪去了?他頓時陷進了雲裡霧裡,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原來燕蘇手下的這個阿虎極聰明,燕蘇的意思本是要將他們幾個一網打盡,再將雲兒單獨隔離起來,又擔心武林論劍大賽在即,怕在這個敏感的時候眾人的失蹤引起武林人士的騷動。阿虎認為這樣做太麻煩,便獻計說:「既然要隱秘些,不如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反正最終目的都是雲姑娘。
  他原本的主意是等東方棄一行人到了碧波門,先想法子將雲兒和東方棄等人分開,然後再帶她坐船離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天氣突變,雨橫風狂,他眼看小船不穩,心下正懊惱呢,腦中卻靈機一動。他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個綠秀林,上午的時候聞人默還招待燕蘇喝過茶,知道雲兒水性不錯,便讓她自己游過去,到時候再將島上的船隻帶走,可不是成了一個天然的牢籠麼!如此一來,這個計劃豈不是天衣無縫?起先的主意好雖好,眾人回過頭來,便知道是中了計,而此計卻猶如羚羊掛角,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
  阿虎這個人心思縝密,辦事靈活之極。燕蘇口裡雖然不說,心裡也讚這個手下聰明伶俐,陷阱布的毫無破綻,立馬提上來做自己的親信心腹。
  雲兒做好了改良型的木筏,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早來到岸邊,卻見拴著木筏的繩子從中斷了,而木筏早不知被潮水沖到哪兒去了。她揪著水邊的蘆葦不斷埋怨自己,「早知道就不偷懶了,花點力氣,拖回岸上多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哎,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只得重新再扎一個了。」回去一找,空酒罈沒了,床板倒是有,可是材質密實,扔水裡就得沉了。
  她裡裡外外找了一圈,斧頭啊、柴刀啊、甚至菜刀啊之類的利器一把都沒有,只得拔出匕首,剛砍了兩根比較細的竹子,就累成一灘軟泥,心想等到順風順水的時候,抱著竹子漂著走好了,總好過在這裡當孤魂野鬼,周圍半個人影都沒有。
  哪知次日醒來,砍好的竹子也不見了。她一開始以為是碰到鬼了,隨即明白有人藏在暗處,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為了證實這一點,她故意對著無人的空氣說:「既然做不成竹筏,乾脆遊走好了。」一頭扎進了水裡,越游越遠,然後繞了個大圈,從島的另一邊游了回來,躲在草叢裡,靜觀其變。
  果然,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從竹林裡鑽了出來,隔得太遠,看不清樣貌。只見他爬高竄低,動作靈活有如猿猴,頭上戴著一頂竹葉編成的帽子,看起來有些滑稽。他學貓頭鷹吹了聲口哨,一隻奇怪的鳥兒凌空飛下,落在他肩頭。也不知他寫了些什麼,鳥兒帶著紙條很快又飛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遠遠地,湖面上劃來一艘小船,大概有四五人,都是粗布衣衫,看起來跟平常人無異,都是陌生面孔。黑衣人對他們說些什麼,又指著遠處的江面,口齒不甚清楚,抓耳撓腮的樣子的確有幾分像猿猴。船上的一人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帶上那黑衣人追了上去。
  雲兒心中一陣慌亂,莫不是聞人默的人?難道他還不死心,想要雲式心法和秘籍?
  哪知說曹操,曹操到。
  九華門大張旗鼓在潮音塢找人一事,聞人默想不知道也難。那個燕蘇和東方棄放在心尖上的人……雲兒不見了?潮音塢是他的地盤,凡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沒有他不知道的。待知道是在碧波門附近翻了船,便想到了碧波門周圍散落的幾個孤島。既然遲遲沒有找到屍體,那麼十有八九流落到那裡去了。後來又見綠秀林一帶水域常常有燕蘇的人守著,不讓人進出,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所以他一得知燕蘇的人撤去後,單人單船立馬就趕了過來,想要探個究竟。他還沒到綠秀林呢,就看見湖面上遠遠的有一個黑點。聞人默劃過去一看,原來是雲兒抱著一截竹子隨波逐流呢,渾身濕淋淋的,耷拉著腦袋,一臉喪氣的樣子。
  第五十六章威逼利誘
  雲兒見到船上好整以暇的聞人默,心頭咯登一下,完了,這不是才脫虎口、又進狼窩麼,怎麼這麼不走運!
  聞人默蹲在船頭,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撥著湖水,懶洋洋說:「雲姑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你好嗎?」眼睛裡滿是戲謔嘲笑。雲兒在附近漂了有大半個時辰,又冷又濕,渾身力氣虛脫,只有一個頭露出水面,甚是狼狽,本想不理他,轉念一想,笑嘻嘻答:「很好,多謝三少爺記掛。」
  聞人默雙眉一挑,似笑非笑說:「那就好。雲姑娘遠道而來,我還擔心聞人山莊招待不周呢。」
  雲兒冷不丁冒出一聲咳嗽,撥了撥額前濕透的頭髮,冷著臉說:「招待不周倒沒有,只不過有些令人吃驚就是了。」聞人默笑道:「哦,是嗎?雲姑娘也讓在下吃驚不小呢。既然如此,不如由在下做個小東道,為雲姑娘壓壓驚如何?」話還沒完,人已凌空躍起,腳尖點著水面,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渾身濕漉漉的雲兒從水裡拎了上來。
  一陣寒風吹過,雲兒雙手抱胸窩在船上瑟瑟發抖,嘴唇發紫,話也說不利落,「聞人……聞人默……你想……幹什麼……」聞人默皺眉道:「你怎麼會冷成這樣?」雖說春寒料峭,微帶涼意,但是一個練過武的人,比尋常人還不中用,未免令他懷疑。雲兒趕緊運氣御寒,無奈體內寒氣深重,猶如滴水入汪洋沒什麼用,「關你什麼事?」她在水裡待的太久,水面風又大,四肢冰冷,渾身沒有一處是乾的,似乎連骨頭都凍住了。
  聞人默見她越抖越厲害,眉毛上的水珠竟然凝結成了細細一層白霜,大為驚訝,抓過她的手腕,兩指搭在脈搏上,「你受傷了?」大概是中了陰寒類的內傷,看樣子傷的不輕。雲兒用力掙扎,「你幹什麼,放開我……不關你的事……」聞人默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伸手點了她的穴道,「安靜點!」又問:「你怎麼受的傷?」
  雲兒倒在船上,不能動彈,瞪大眼睛表示憤怒,撇過頭去不理他。聞人默也不在意,沒什麼表情說:「你這個內傷,雖不至於致命,卻是活受罪,還不如死了乾淨呢。」雲兒怒道:「你想我死,沒那麼容易!」聞人默「咦」了一聲,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現在會說話啦,不裝啞巴了?」雲兒知道他故意逗自己,氣得哼了一聲,罵道:「聒噪!」
  聞人默挑眉:「這種時候,牙尖嘴利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處。」雲兒也知自己落到他手上,最好還是別惹惱了他,免得多吃皮肉之苦,於是維持緘默,任憑他說什麼,一概不回答。聞人默說:「衣服濕答答的,你不覺得難受?怎麼不用內力烘乾?」他還想見識見識獨步天下的雲式內功心法呢。
  雲兒心道我也想啊,可惜這會兒自身難保,心有餘力不足。他又說:「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不客氣了。」雲兒察覺到他身影逐漸逼近,露出驚慌之色,「你幹什麼……」聞人默語氣淡淡的,「不幹什麼。」手指點在她昏睡穴上。雲兒頭一歪,陷入昏迷中。聞人默在她身旁蹲下,眼睛在她小臉上來回逡巡,原本雪瓷般的肌膚此刻染上一層青白色,平時總是敵視他的大眼睛此刻閉上了,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像一把小扇,周圍有一圈淡淡的黑影,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他呆呆看著她,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當年刺他一劍的陰影為何時隔八年直到今天仍然沒有褪去?如今她遠不是自己對手,此刻要她生便是生,要她死便是死,毫無反抗之力,廝打罵折磨全憑自己高興,為何還會不滿足、不解恨、不高興呢?聞人默見她睡夢中蜷縮成一團,無助的樣子甚是可憐,不由得解下自己的外衫蓋在她身上。罷罷罷,無論是為了雲式心法秘籍還是借此威脅燕蘇和東方棄,他都得好好照顧她。
  雲兒醒來時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門窗緊閉,屋子裡生著一盆炭火,十分暖和,一應陳設皆是竹製,牆上掛了一副山水畫,淡淡幾筆便勾勒出風吹柳動的舒緩姿態。桌子上的汝窯花瓶斜斜地插了一枝桃花,花骨朵有十數個之多,粉紅色的桃花映著窗外翠綠的竹葉,令人眼前一亮。雲兒心下暗想,不知是誰的房間,這般高雅脫俗。
  她掙扎著坐起來,身上衣服已經換過了,頭有些暈暈的,卻並不覺得冷。聞人默提著食盒進來,「你醒了,吃飯吧。」雲兒冷眼看他,「這是哪兒?」聞人默擺下碗筷,漫不經心說:「這是哪兒,重要嗎?」雲兒洩氣,「你抓我來,到底想幹什麼?」聞人默很認真地想了想,「嗯……不幹什麼,給你送飯罷了。」雲兒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聞人默聳肩:「你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別想給我耍花招。」目光中露出一絲凌厲之色。雲兒縮了縮肩,底氣不足:「你……你待怎樣?」聞人默不答,「過來吃飯。」聲音不緊不慢,卻自有一股威嚴。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雲兒磨磨蹭蹭走過去,看著滿桌的飯菜不敢下箸,不知道有沒有下毒?回頭一看,卻見聞人默正在寬衣解帶,嚇得筷子掉在地上,面如土色,顫聲問:「你……你……想幹什麼?」
  聞人默根本就不搭理她,轉到屏風後面換了一襲白色單衫出來,又將窗戶推開,深深吸了口氣,這屋子簡直比蒸籠還熱。雲兒見他換衣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十指糾纏在一起,扭扭捏捏問:「我,我的衣服呢?」這裡也沒見其他人,她的衣服誰換的?
  「你的衣服?」聞人默先是不解,隨即明白過來她在擔心什麼,露出惡意的笑容,「當然是換下來了。」雲兒咬唇恨恨瞪著他,唯恐聽到令自己暴跳如雷的答案,「誰換的」這樣的話終究是吞了回去。撿起筷子,用袖子隨便擦了擦,埋頭吃起飯來。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若想怎麼樣,不必在飯菜裡做手腳這麼麻煩。
  吃完了飯,聞人默非但不走,反而坐在窗前看起書來。雲兒試著運氣,這才發覺內力被封,四肢百骸如針刺一般,渾身虛軟提不起勁,登時大怒:「聞人默,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聞人默不為所動,眼睛仍然盯著書,懶洋洋說:「你寒氣深入五臟六腑,內力根本不受控制,在奇筋八脈到處流竄,既然如此,不如封起來,省的搗蛋作亂。」
  那她豈不跟廢人無異,連尋常人也打不過?更不用說飛簷走壁、縱橫江湖了!雲兒氣得渾身顫抖,「你不就是想要雲式心法秘籍嗎?我告訴了你,你就能放我走?」聞人默啪的一聲將書合上,「現在你又記得了?」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失憶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嗎?
  雲兒冷著臉說:「這個你不用管,我只問你,是也不是?」
  聞人默許久沒回答,最後點頭,「是。」
  「好。拿紙和筆來。」
  雲兒將散發著墨香的紙張吹乾,「這便是雲式心法,雖然和尋常的內功心法有些不同,卻也沒什麼稀奇的。我叔公曾說,這套心法最好是從孩童起就開始修習,孩童心思純淨,別無雜念,最有效果。一開始進展緩慢,待心法和劍法合二為一後,雲式武功的獨特之處才開始顯現出來,進步神速,只要天資聰穎,一招一式,飛花摘葉,皆可傷人。」
  告訴他也無妨,他總不可能自廢武功,從頭練起雲式劍法來吧?雲兒頓了頓又說,「我叔公還說了,無論什麼心法秘籍,除了勤奮外,還要看練武之人的天分,若是天分受限,再厲害的心法秘籍也是枉然。比如『天下第一劍』聞人客的子孫後代可不就沒用的很麼!」
  聞人默臉色變得很難看,冷笑說:「讓我看看當年縱橫天下的雲溪子又教出了一個多麼厲害的徒弟來!」身形一晃,雙手掐在雲兒脖子上,十指慢慢收緊。
  雲兒吐著舌頭手使勁推他,雙腳亂踢,漸漸地身體軟了下來,胸口窒息,雙眼鼓了起來,小臉扭曲的變了形,只剩出氣沒有入氣了。
  聞人默驀地鬆了手,冷冷盯著她說:「這只是一個教訓。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我痛下殺**手!」拿過雲兒剛才默寫的「雲式心法」沒什麼表情說:「彫蟲小技,你以為能哄的了我?」單手扣住雲兒下巴,陰森森問:「御劍術呢?」
  雲兒痛的直皺眉,「我,我,我不知道什麼御劍術……」
  聞人默加大手勁,哼道:「還敢騙我!東方棄的御劍術難道不是你教給他的嗎?」雲兒疼的眼淚流了下來,喘氣道:「我自己都不會御劍術,怎麼教他?」聞人默目露凶光:「御劍術這等精妙絕倫的武功,除了武癡雲溪子,誰還創的出來?你乖乖把御劍術的心法招式說出來,我便答應饒你一命。」
  聞人默並不知東方棄所謂的御劍術,乃是他根據鳥兒橫渡江面翱翔空中的姿態自創的一套劍法。以氣御劍,殺人於無形,乃是劍法中的上乘武功。
  雲兒頭被迫往後仰,恨恨說:「聞人默,你這個卑鄙小人!你自己技不如人,卻覬覦別人的武功,虧你還是世家子弟,連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丟人現眼!我若會御劍術,還會落到你手裡?早跟你拚命了!」
  聞人默大怒,一把扯住雲兒的頭髮,「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是本少爺對你太客氣了!」一把將她重重摔在地上,「我只問你,御劍術,說不說?」
  雲兒被打的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爬不起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絲,黯然苦笑,看來這次聞人默來真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聞人默,你跟東方比,差遠了,還成天想著『天下第一劍』呢!這御劍術,並不是我叔公獨創,而是東方他自創的,劍術精妙,自成一絕,內力要十分深厚,方能以氣御劍。而你?哼,算了吧!此次武林論劍大賽,你便是將這『天下第一劍』的名頭坑蒙拐騙偷了過來,也是東方讓與你的,有什麼好得意的。」
  聞人默臉色陰沉的彷彿結了冰,一步一步逼近她,將她從地上一把拽起,陰森森說:「雲羅,我剛才就警告過你,不要激怒我,看來我要讓你印象再深刻一點。既然東方棄這麼厲害,我看他怎麼救你!」雙手往前一探,抓住領口用力一撕,雲兒胸前大片肌膚頓時□在空氣中。
  雲兒駭的臉白如紙,雙手交叉護在胸前,驚慌地搖頭:「聞人默,你想幹什麼……你禽獸不如!」聲音顫抖得厲害,匍匐在地上,艱難地往門外爬去。
  聞人默一手按住她,一手強硬地掰過她的臉,冷冷道:「當年跟在雲溪子身後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雲羅哪裡去了?哼,數年來的恥辱,今天我要變本加厲要回來!」說著冰冷的唇壓了下來,強硬無情,不容抗拒。
  雲兒拚命閃躲,無論她怎麼逃避掙扎,聞人默都有辦法制住她,令她無法動彈,任他為所欲為。聞人默攫住她的下頜,手下使勁,撬開她咬緊的牙關,舌頭像吐著信子的小蛇,哧溜溜鑽了進去。雲兒淚流滿面,哽咽的幾乎無法呼吸,無奈、無力、無助……她恐懼的不知道怎樣才能逃離眼前的這個噩夢。
  聞人默嘗到嘴裡的鹹味,動作頓了一頓,身下的人顫抖的像風中的落葉,緊閉的雙眼和緊握的雙拳顯示了對他的厭惡和痛恨。他心口一陣煩悶,動作更加粗暴,索性將雲兒身上的衣服一手扯開,十指在她身上來回游移,嘴唇由嘴角,下巴,脖子,鎖骨……漸漸往下。
  雲兒死命護住自己,嘶啞著喉嚨哭喊:「聞人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眼淚從臉上流了下來,早成了一個淚人兒。聞人默聽到她的哭泣,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又煩又躁,停下手中的動作,站了起來,衝她大聲吼道:「你哭什麼哭!本少爺要你,是看得起你!」雲兒趁機從他身下鑽了出來,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啜泣道:「聞人默,你不能這樣!」
  聞人默在她身旁蹲下,看著眼前這個嚇壞了的女人,吊兒郎當說:「我不能怎樣?這有什麼,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天經地義。」手在她臉上輕輕摩挲,動作挑逗。
  雲兒臉色一僵,像受驚的兔子,為了躲避他的觸摸,就地打了個滾,起來時披頭散髮,雙手緊緊抓著殘破的衣領,恨得牙癢癢,罵道:「無恥之徒,不要臉!」
  聞人默牢牢抓著她手腕,哼道:「這世上不要臉的人多了去了,不然能建功立業,名成利就?至少直到現在,本少爺對你還是客氣的很吶,你是不是應該心存感激?」
  不知廉恥!雲兒怒道:「你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聞人默不知為何挑眉一笑,「我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尤其是對著你這麼一個淚美人兒,嘖嘖嘖,真是我見猶憐。」伸手擦去雲兒眼角的淚水,將她輕輕抱在懷裡,「你不如從了我,如何?像你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本少爺是不會冷落你的,一定好好疼你。燕蘇有什麼好?一入宮門深似海,一點自由都沒有;至於東方棄,風餐露宿,一名不文,女人都金貴的很,怎麼能吃這樣的苦?只要我成了『天下第一劍』,再除去龍在天,所有的一切還不是你跟我的?一統江湖也不是不可能。雲兒,你覺得這主意好不好?」
  雲兒遍體生寒,沒想到聞人默此人的野心這麼大!手指在頭髮裡摸索,找到防身用的毒針,正要插進聞人默後心時,渾身一麻,毒針叮的一聲掉在地上。聞人默搖頭歎氣:「我對你掏心掏肺,你卻令我如此寒心。」話未說完,抱起雲兒用力摔在床上,「女人還是在床上才聽話。」
  雲兒粗喘著氣看他慢慢解開腰帶,心中又急又怕,這個聞人默,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咬牙說:「且慢——聞人默,你不就是想要御劍術嗎?」
  聞人默眸光一沉,口裡笑說:「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現在只想要你嗎?」
  雲兒冷冷地看著他,「聞人默,你若真想要我,何必急在一時?強扭的瓜不甜,難道這個道理你都不知道?御劍術我當真不會,不過雲溪子的絕雲劍,你一定聽說過吧?」
  聞人默眼睛一亮,「絕雲氣,負青天,一劍破萬千?」
  雲兒戒備地看著他,「只要你答應不碰我,我便將絕雲劍的心法和招式告訴你。絕雲劍專破天下各類劍法,招式運用之巧妙,絕非你所能想像。我因為體內筋脈斷過一次,功力大損,不能學這等高深武學,勉強為之,只會反噬其身。你若能將這套劍法學會了,『天下第一劍』還不是手到擒來?」
  聞人默半信半疑,沉吟著不說話。雲兒歎氣:「我先說兩招,你演練演練,便知我說的是真還是假。」聞人默一聽她口訣背的流暢之極,估計她這時候應該不會撒謊,摸著下巴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一日不將絕雲劍練會,你一日休想離開這裡。」
  雲兒冷冷道:「聞人默,你不要太過分!」
  聞人默湊近她,威脅道:「哼,不要太過分?我在這裡我就是王,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皇帝老子來了都沒用!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處境。」
  雲兒被他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識相地沒有回嘴。寒風呼呼吹進來,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連忙抓住被子抱住自己。聞人默背對她負手站在窗口,背影瘦削孤傲,整個人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兒生怕激怒他,又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懦懦說:「我的藥落在綠秀林,你能派人幫我取來嗎?你要我教你絕雲劍,也得等我身體好一些才行。」
  聞人默回頭看她,面無表情問:「什麼藥?」
  雲兒低聲說:「治寒氣的藥。船翻後,全身濕透了,零零碎碎的瓶瓶罐罐全扔在綠秀林的小屋裡。」
  聞人默說:「此事不忙,端看你表現如何。」然後厲聲道:「你現在就給我把絕雲劍的心法寫出來!」
  雲兒恨他逼人太甚,卻不得不照做。
  過了幾天,聞人默見雲兒確實是盡心盡力在指點他絕雲劍,以前百思不解的地方換了另一種運劍方式,頓時茅塞頓開,武功大有進益。他對雲兒態度也變了,好茶好飯招待,便是她刻意挑釁,也盡力忍著,又派了兩個得力心腹,去綠秀林取藥。
  雲兒被囚禁的地方是在一座山谷裡,周圍群山連綿起伏,那山筆直如刀削斧劈,高聳入雲,只有東邊的山腳下有一根手臂粗的籐條,從山上一直垂了下來,若非武功高強的人,根本就進不來。聞人默將雲兒藏在這麼一個隱蔽的地方,饒是外面的燕蘇和東方棄急得差點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這裡來。
  聞人默自從得到絕雲劍的心法劍譜,一心鑽了進去,在谷裡另外找了一個清淨的地方,練武去了,也不大管雲兒,反正她內力被封,跟尋常人無異,哪兒也去不了。雲兒夢裡都想著怎麼通知其他人來救她,可是在聞人默幾個心腹手下嚴密監視下,連屋子都不能隨意邁出一步。她突然失蹤了,東方一定很擔心。還有,還有燕蘇……他忙著他的千秋大業之餘,是不是還恨不得殺了自己?
  想到這裡,心頭頓時一痛。有時候想想,就在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慢慢老去似乎也不錯,除了聞人默有點討厭之外。
  聞人默怕有閃失,特意派了自己兩個得力丫鬟阿錦阿瑟這對孿生姊妹去綠秀林取藥,哪知這番舉動卻引起燕蘇的注意。

《十年懵懂百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