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進了後院,周秉新剛要回自己的屋,老秀才又說道:「秉新也來一下。」
白天時呂決就沒見到新娘子的模樣,剛才在前院時她又站在暗影裡,現在這一轉身間才正經看了她一眼。可是就這一眼,就足以讓他終生難忘。
她怎麼那麼像田莉呢!
那臉型,那大大的眼睛,甚至那恬淡的表情,除了穿著不一樣和年齡看上去要小幾歲外,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田莉。
呂決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心說別胡思亂想了,這是人家周秉新的新媳婦,怎麼可能和那個讓自己牽心掛肚的田莉掛上鉤呢。想到這裡,他轉身進了周玉升住的上房。
一盞昏黃的油燈照在老秀才那油光珵亮的胖臉上。只見他坐在八仙桌上首邊的太師椅上,右手端著一把白銅水煙壺,左手捏起一撮煙絲,輕輕地揉成了個小團,按在壺嘴上。又拿起紙媒子,「噗」地一口吹著了,「咕嚕咕嚕」地抽起煙來。
周秉新的眼睛不知看向了何處,人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呂決知道這老爺子半夜三更喊自己來肯定不是為了顧一個長工這麼簡單,情況不明之下,只好也靜靜地看著他抽煙。
等周玉升將煙抽完了,又「噗」地一下吹掉了壺嘴上的煙灰,把水煙壺放在桌子上,又端起茶壺就著壺嘴吸了口涼茶,「咕嚕咕嚕」漱了下口,「噗」地一下吐在面前的青磚地上,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呂決。
好傢伙,不就是抽袋煙嗎?這譜也擺得忒大點了吧!
就聽老秀才咳嗽一聲說道:「說吧!你是什麼人?到這兒來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放心,我們父子是不會出賣你的。」
這就對了嗎,不問點有份量的問題出來你那譜不白擺了嘛!不過這老地主都看出什麼了?自己這謊要是編不圓還真難把他糊弄住,情況不明,還是先探探他的口風再說。
「老東家,您這話我不明白。您說我能是什麼人,我就濟陽的一個莊戶人。家人讓鬼子殺光了,家也沒了,走投無路這不到您這兒來打份工……哦不,扛分活嘛!別的還能有啥目的啊?」
「呵呵,」周玉升笑了笑說道:「好了!你就別跟我打馬虎眼了。」
他起身摘下頭上粘著的一根麥秸,捻在手裡又說道:「莊戶人?莊戶人能僅憑兩根耢齒就翻得出我這八尺高的圍牆?莊戶人聽說來了鬼子不但不躲反倒要鑽到麥秸垛裡去數人家來了多少人?再看看你的手,天天摸鋤拿掀的莊戶人竟沒有個老繭?」
呂決一呆。這老秀才還真是粘上毛比猴都精啊!這兩天自己也沒怎麼和他在一塊兒待,他竟然連自己手上有沒有老繭都觀察到了!
見呂決一臉吃驚的樣子,周玉升又說道:「其實我也只是好奇,你如果實在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我看這樣吧,我這小廟也實在容不下你這大菩薩。」他又轉身對周秉新說道:「秉新啊,去拿點盤纏,送這位高人上路。」
怎麼,這就要攆自己走啊?那可不行!自己幹嘛來了?再說了,自打剛剛見了小鬼子那耀武揚威的樣子,自己還真想見識見識這八年中他們是怎麼跳躂的。
情急之中,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名來。這個人名從民初到抗戰結束一直響亮在華北大地,但其人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來沒人能準確的描述出他具體的模樣。這個名字就是「燕子李三」。
其實真正的燕子李三名叫李景華,是民國初年的一個俠盜,他本人早在幾年前就病死在北平的監獄裡了。可他死後沒多久,竟又有人打著燕子李三的名號與一些貪官污吏作對。民間傳說也就越來越玄,說這燕子李三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歸屬於一個叫「燕子門」的江湖幫派。也就是說,這燕子李三是殺不絕的,殺了老李三,就會有新李三再衝向江湖。
呂決越想這燕子李三越有味道。感覺那死了的李景華和這子無虛有的「燕子門」,是專門為自己的冒名頂替而準備好的一樣。
他上前深深地作了個揖說道:「周老先生,我並不是故意在瞞您,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啊!今天您實在要問,我就把實情都告訴您吧。我不是什麼濟陽人,也不叫呂決,更不是什麼逃難的。其實我姓李,是『燕子門』的人,師門中排行第三。這次是因為在河北殺了幾個漢奸被鬼子追得走投無路才到您府上避難來的。」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雞不叫算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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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周家父子驚呆了。
好傢伙!姓李,「燕子門」的人,師門排行第三。那不就是聲震齊魯的燕子李三嘛!
看到周玉升那張的大大的嘴巴,呂決估計他也就是不會說英語,不然的話肯定會弄句「偶買糕」什麼的出來。這燕子李三的名頭就這麼厲害?知道的話自己就冒充點別人了,免得把這老爺子的下巴驚掉了。
「您……您……您就是燕子李三大俠?」老秀才總算回過神來了,不過說話還是結結巴巴的。
旁邊的周秉新也說道:「那天一見您,我就感覺您身上有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原來是李三大俠!」
靠!味道,什麼味道?穿一身厚棉衣從八月的昆明過來,頂多也就有點汗味罷了!
「秉新,別光顧了說話啊,趕緊給大俠讓座啊!」
呂決讓這爺兒倆左一個大俠右一個大俠的叫得實在不舒服,忙又給周玉升作了個揖說道:「周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您一定要幫我。」
「哦?李大俠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只要是我周某人能幫得上的。」
呂決說道:「這一,我這李三的身份不想讓更多人知曉,請兩位千萬保密。這人前人後的也別大俠大俠的了,還是叫我呂決就行了。」
周玉升胖胖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那可不行!您這呂決的名號雖然是個化名,可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夠隨便稱呼的。老朽比您癡長幾歲,這樣叫叫也就罷了,秉新他們是萬萬不行的。……我看這樣,以後我們就都稱呼您呂師傅怎樣?」
呂決心說至於嘛!不就是個稱呼嗎?我本來就叫呂決,還非得變出個呂師傅的花樣來。不過呂師傅就呂師傅吧,總比那「大蝦大蝦」的強多了。於是又說道:「這第二,我還是想讓周先生能收留下我。工錢不工錢我不在乎,主要是想有個落腳的地方。」
「哦?這個——」按說原先不知道呂決就是燕子李三時,這個要求說不定周玉升是會答應的;現在知道了燕子李三就是呂決,能不能答應他還是要好生掂量一下的。
呂決知道他還有顧慮,連忙說道:「周先生,我在您這兒雖有躲躲河北漢奸案的意思,但主要還是想退出江湖一段時間,看看時局的變化。」
抬頭見老秀才還在沉吟,便又說道:「當然您要是覺得不便,呂某現在就走。」說完他一個長揖,然後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這是以退為進,就是要逼周玉升立即做決定。呂決心說平時挺聰明的周老爺子不會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吧!自己這個燕子李三雖然是個假的,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特務連戰士可是真的。就現在自己這手藝,仨倆的小鬼子還真沒放在自己眼裡。就算那個李景華重新再活過來,估計也不會比自己強到哪兒去。老爺子,後世好幾個大款想高薪請咱去當私人保鏢的,咱可都是拒絕了的啊,可別到你這兒白送都不要啊!
身後的老秀才還沒開口,旁邊的周秉新卻著急起來:「爹,您倒是發個話呀!」
就在呂決拉開門準備往外邁步事,就聽周玉升說道:「呂師傅請留步!」
呂決長出一口氣,你老秀才還真是精明過頭了。是,留燕子李三這個超級保鏢在身邊的同時,也留下了燕子李三這個江洋大盜。你肯定得權衡哪頭輕哪頭重。現在看來你還沒到「機關算盡太聰明」的地步。下一句曹老爺子怎麼說的來?哦,對了,「反誤了卿卿性命」。
他轉過身來說道在:「老先生還有何指教?」
「呂師傅先請回來坐下說話。……剛才我也沒說不留的!我是想,您留下來難道真的當長工?那絕對不行!怎麼的也得把您安頓好不是?」
「哦?那您打算將呂某怎樣安頓呢?」
周玉升端起水煙壺朝呂決讓了讓,呂決抬手拒絕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這回周玉升倒也不擺譜了,點著了煙邊抽邊說道:「我是這樣想的:從今往後您就在我周家住下,您就是我周家的一員了。然後呢讓秉新拜您為師,跟您學點安身保命的武藝。您看我這樣安排如何?」
靠!要說豬是笨死的,那狐狸絕對是滑死的,而眼前的這位前清秀才更是比狐狸還要狡猾。
他這樣的安排,可以說是一舉三得:即讓周秉新學了功夫;又讓自己變成了他不是保鏢的保鏢;還解了他那說不出口的後顧之憂——你再燕子李三,再江洋大盜,不可能偷到你徒弟家來吧!
《河圖》